修界之大也有極限,極北雪原,極南冰川荒漠。若說極北雪原因為富含靈礦,還有不少人踏足的話,極南的冰川荒漠,那就是真的了無人煙了,就連進行苦修的僧侶都不會去那裏。


    近兩年,冰川上卻迎來了不少人的光顧——當然這裏的“不少人”也不超過十人。


    正是溫度最高的夏季,冰川與沙漠相接,呈現冰火兩重天的奇景。三個行者冒著日頭趕路,在冰與沙的交界之處留下長長的腳印。


    這幾人看著普通,身份卻神秘。他們不屬於修界任何一門一派,卻擁有問鼎三大宗的實力。他們隱世修行,非關乎修界存亡之事不出。如今幾人齊齊出動,那麽必定是千年不見的大事。


    事實上,兩年前他們出來過一次,去天魔陣屠魔又去極北雪原抓捕妖孽;一年前他們也出來了一次,與現在一樣的時節,與現在一樣的目的——去看看妖孽有沒有乖乖待在冰川死獄服刑。三人正是確保妖孽在死獄服刑的巡查。


    幾千年來,冰川死獄也就關了妖孽一人而已。那裏靈氣稀薄天氣惡劣,越獄就等於找死。更何況妖孽被冰封在裏麵,要衝破封印也不容易。


    以上是官方說法。


    實際情況嘛……


    “哎,既然他能壓製星圖,也沒有出世作惡的跡象,咱還關著他作甚?而且也不見得關得住。”


    一鶴發童顏的修者皺著眉發著牢騷,引得另外兩人側目。


    “別管那麽多,反正今年是最後一年。”


    走在中間的人淡淡地提了一句。


    “若是力量不足,星圖便會毀掉宿主,沉眠千年。”


    另一人補充道。


    “這樣說來,那妖孽也挺可憐的……”


    三巡查還在趕路,而冰川深處的死獄,本該被封印的某妖孽也才剛到而已。


    死獄乃是一極寒冰窟,離地三千尺。冰窟之冰寒凍萬年,異常堅硬,發出瑩瑩幽光。洛河算了算那巡查者過來的時間,估計還有好幾個時辰。便尋了個地方布下結界,鋪上棉墊被子,鑽進去補覺。


    這是跟那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隱士組織——他們自稱保護修界安定和平發展的潛龍衛,談判妥協的結果。他乖乖“伏法”給修界一個交代,然後他們保證不跟他手底下的人秋後算賬。因此每年這個時候他都得回極南冰原死獄來裝裝樣子。


    這個潛龍衛在修界太神秘,隻在史書上出現過幾次。寥寥幾筆卻道盡其特殊與強大。洛河曾令人專門研究過這個組織,卻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隻知他們平日不顯山不露水,隻在修界出現危機的時候出手。


    潛龍衛傳說起源於上古魔皇統治人修魔三界時期,其時潛龍衛乃是魔皇手下暗衛中的一支,並無特殊之處。後來潛龍衛首領反叛,組建反抗魔王的大軍,現在意義上的潛龍衛才初具雛形。


    潛龍衛實力強悍,相比修界宗門目的卻單純許多,不存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所以對付起來遠比三大宗、修界各勢力聯盟要困難得多。好在他們本質趨向於“善”,為免不必要的傷亡,他們並不是一定要對他趕盡殺絕。互相的妥協,是最好的結果。


    將將要睡過去的時候,洛河感覺到有人靠近。


    每次回死獄,都是讓洛鷹帶他飛過來的。洛鷹怕冷,又為了避免被巡查者發現,帶洛河到了地方就會離開,三天後再來接他。


    所以洛河總是一個人待在死獄。看著是有點淒涼,他自己卻沒有太大的感覺。


    平日裏一群狐朋狗友奔走吆喝——他們有的曾是他的下屬,有的曾是表麵對立暗中勾結的盟友,已經足夠喧鬧。難得清靜一回,自然要好好享受孤獨,美美地睡大覺。


    可現在,居然有人靠近?而洛河竟一直沒發現死獄還有別人。


    這種情況……必然是一休哥跟過來了吧!


    去年也是這樣,偷偷躲在暗處守了三天,一聲不吭。還是洛鷹來的時候才露出蹤跡,不然他永遠都不會知道。


    “你不是生氣不理人了嗎?怎麽又跟著我到這裏來了?”


    洛河坐起身,看向那人,好笑地問。


    半年前他跟易休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死期,易休一點都沒有體恤他這個將死之人的心情,怒問他為何瞞了這麽久。然後就離家出走,不見了蹤影。洛河好幾次派人去請他回來,他卻是理也不理,話都沒帶一句。


    洛河知道他查訪了修界各大書閣,還隻身親探過好幾個上古遺跡,隻為了找出解決星圖的方法。


    其實方法嘛,就那麽幾個。一個徹底毀了星圖,一個將星圖從靈魂剝離,再一個就是短期內積蓄足夠的力量安撫星圖。可惜沒有一個法子是當前可行的。


    洛河身前三米外的人影腳步微頓,銀色的麵具下隻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他沒有說話,重新抬步走入結界。


    結界內溫暖如春,令他再次停住腳步。他身上帶著深深的寒意,不想把這寒意帶到洛河身邊。


    他抬手取下麵具,然後解了外套。


    洛河饒有興致地看著,掀開被子對他揚了揚下巴,“一休哥快來。”


    易休低頭搓了搓手,身體借著結界內的暖氣升溫。然後以最快的速度移過去縮進洛河的被子裏。


    火熱的身體幾乎立刻就壓了上來,將他抱緊。


    易休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連月來緊繃的心神終於放鬆了一些。他的手環著洛河的背部無意識地輕撫,側頭回應洛河太過熱情的親吻。


    半年以來,他一直努力尋找解決星圖的方法,與洛河見麵的時候都很少,更別說親密的時候了。隻是貼近,便已情動。


    “我聽說有好些人對一休哥心生向往,既崇拜又愛慕,還以為你喜新厭舊要拋棄我了呢。”


    洛河靈活地解開易休的衣服,一邊說話一邊在他身上懲罰一般地輕輕啃咬。


    易休撐了撐洛河的肩膀似拒還迎,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胡說。”


    “真的,你沒見那些人,現在都得了‘恐美症’,生怕自己被美□□惑毀了道心。而瓊華天才華意休,可是能夠數次抵抗住我這個妖孽誘惑悟得殺道真諦的天才呢。”


    洛河玩笑道,右手下滑,拂過易休敏感的部位。


    “嗯……”


    易休忍不住扭了扭腰,輕哼了一下。抓住洛河的手不許他再作怪。


    他側著頭,眸中帶著點點水意。努力平複了一下急促的喘息,自嘲道,“我造下許多殺孽……反倒得人尊敬了麽?”


    洛河聞言,皺了皺眉。抬頭重新吻住他,拖他一起沉淪,好忘記人事紛雜。


    人就是那麽奇怪,無論是凡界俗人還是修界修士。原來對易休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才兩年而已,突然就掀起一股風潮,對易休大加褒揚,盲目崇拜起來。不過想想也不奇怪,一來他安排人放出的消息確是易休生擒妖孽;二來易休實力太逆天,人們對他的態度本就極端,要麽因恐懼而排斥,要麽就尊崇成神了。


    反而是他這個曾經的第一美人萬人迷,成為人人害怕禍亂天下,能止小兒夜啼的妖孽了。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好在他平日行走江湖從來不以真麵示人,倒也沒遇到太大的麻煩。


    翻雲覆雨,耳鬢廝磨,低喘連連,給冰冷的死獄都染上幾分曖昧的暖意。


    事畢易休枕在洛河肩上,手指輕撓另外他一邊肩頭,輕輕念了一句,“除卻巫山不是雲。”


    無論世事變幻,他喜歡的,他想要的,也隻有洛河一個而已。


    “嗯?”


    洛河身子有些乏了,昏昏欲睡。近來不知是否受星圖影響,靈力悄悄流失,身體也越發虛弱。計算無誤的話,再等一個月,最多兩個月,星圖便會爆發。史書記載星圖自毀,卻也不全是“自爆”那麽駭人。洛河心想這一次自己應該不會自爆——沒“爆”的能量啊,好歹能得全屍,也不錯。


    對易休的話雖然反應慢了半拍,到底還是反應過來了。不怕死地回了一句,“一山還比一山高,那山風景特別好。”


    此話成功地把易休噎了一下,兩人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洛河睜眼看了看易休,笑問,“難道你要為我這棵桃花樹放棄一整片森林嗎?”


    易休忍無可忍,抬手狠敲了他一下,將他推開。起身一邊穿衣服,一邊惡狠狠地反問,“你還知道自己是棵桃花樹啊?我要是不守著,你還不讓一群蜜蜂蝴蝶給采了?”


    洛河見他情緒有點激動,識趣地沒再說話。隻撐著腦袋看著他,笑得略欠揍。


    易休幹脆轉過頭不看他,穿好衣服走出結界。


    “對了,我在北劍域遇到你的師父了……”


    易休回頭提了一句。


    江琴子還說有一個辦法可以壓製星圖,令星圖強行休眠。易休遲疑了一下,沒告訴洛河。過幾日洛河離開冰原,江琴子應該會親自找他。此事江琴子本人也不是很確定,還是先按下,不要給了希望最後又失望。


    “他是不是扮作一老頭子的模樣?”


    洛河問道。


    易休點了點頭,“嗯,我差點沒認出來。”


    “之前經常聽古啟悠提起有個古怪老頭子總在她身邊轉悠,我就在想會不會是他。肯定是一臉褶子不敢跟古啟悠相認吧,哈哈哈。”


    洛河幸災樂禍道。


    易休聞言,看了一眼他那一頭被染得黑亮的頭發,轉身隱入暗處,“他就是頭發和胡子白了。”


    “……”


    話說這兩年易休找了不下十種烏發黑發的藥方,都給洛河試過,卻沒一個成功。洛河也隻能靠染發劑維持年輕俊美的形象了。


    冰川一行成功忽悠走巡查三人組後,洛河便跟洛鷹、易休一起回了南啟域。


    江琴子是在半個月後現身的,說是能重新開啟古虛陣將洛河送到異界,借異界法則壓製星圖。然而洛河半個月來身體進一步衰弱下去,不知能不能承受穿越時空的負擔。


    洛河感覺累得很,打著嗬欠說再也不要跟易休分開。卻是易休堅持要他一試,不許他輕言放棄。


    磨磨蹭蹭地從南啟域到北劍域,最後到極北雪原。潛龍衛的人自然跟上來了,江琴子出麵跟他們交涉之後,便沒有出手阻止。


    臨走前,洛河拉著易休的手深情凝望。倒是沒再說讓易休放下他,忘記他,尋找另一片森林的昏話。


    最後抱了一下,輕笑,“我要走了,好好照顧自己。”


    像普通的告別,不久就可以重逢一般。


    但誰也不知道,這一別,是否就是永別。


    易休眼睛有些發酸,紅紅的像可憐的兔子。他低眉掩去心中不舍和難過,“如果你沒有回來,我會去找你。”


    “嗯。”


    洛河輕吻他的眼角,未再說什麽,終於轉身走入白色光柱之中。


    江琴子看不下了,喊了一句,“你跟他一起去吧,若遇法則排斥馬上回來不可逗留!”


    “你撐得住嗎?”


    易休雖很想跟洛河一起去,但也知支撐古虛陣並非易事。送一人離開已屬不易,再加一人豈不是更難?


    “應該可以……”


    話音剛落,易休已飛入光柱,生怕錯過了一般。


    “我還沒說完呢……”


    於是趁著易休還未離開此界,傳音進去,“星圖與他的靈魂綁定,受法則壓迫時或許會牽連魂魄,或失去記憶,或陷入沉眠。”


    還可能變成嬰兒或者受精卵或徹底消泯於世……總之生死各半。


    不得不說,江琴子真的是一如既往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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