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開心還沒有過五分鍾,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陣雨給澆了個渾身通透,變成了兩隻水鴨子。格拉西亞有些神經質地丟下了船槳大笑了起來,可是隨後又變成了大哭。


    周遊知道她因為遇到挫折,又開始想以前,想孩子了。他想要安慰她,卻又無話可說,隻能把她重重地抱了一下,又開始沉默地劃船。


    從科隆島雙子湖距離布桑加島上麵的科隆鎮,距離大約五公裏,中間還會經過一個霧凇島,不過在這個時代,這個島有沒有名字還是另外一說。


    橡皮艇的負重比較重,加上橡皮艇吃水淺,海浪影響比較大,周遊雖然奮力滑水,但是還是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才抵達了科隆鎮。


    格拉西亞早就自我調節了過來,不過她不會劃船,能幫上的忙也有限。


    還沒有抵達科隆鎮的碼頭,就有漁民發現了周遊的船,他的這艘橘黃色的橡皮艇實在有些太顯眼了,跟這個時代破木板船有著天壤之別,想不吸引人注意都不行。


    所以,在他們抵達了科隆鎮的碼頭的時候,已經有七八個人在岸邊等著他們。


    這些人的個子都不高,也都很瘦弱,光著的上身能夠清晰地看到鼓起的肚子和整齊的肋骨。


    為首的是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的瘦弱胡須男,他的身上比別人多了一件對襟大褂。說是大褂,但是又沒有袖子,更像是一個馬甲。但是下擺比馬甲長,一直拖到臀部的下方,反正周遊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種衣服。


    格拉西亞在船頭的位置,距離岸邊還有十多米,就揚起了手打著招呼。結果,所有的人都看著她目瞪口呆,躬身行禮起來。


    這讓她格外得意,回頭說道:“看來,在菲律賓,我的身份比你好用。”


    周遊沒好氣地回擊道:“巴拉望島一直以來都是我們中國的屬國,一直到二十世紀才成為菲律賓的地盤,你別得意太早。”


    後世的布桑加島,比新加坡大了一倍,但是人口隻有五萬人。這個時代,這裏的人數更少,現在科隆鎮也就是個村子的規模,房子都不超過百座。


    橡皮艇靠在了木製的簡易碼頭邊,格拉西亞的大長腿一抬,就登上了碼頭。她一上去,最高的那個也才剛到她的肩膀,眾人紛紛後退,開口問好。


    但是他們一張嘴,周遊跟格拉西亞都愣住了,因為聽不懂。


    格拉西亞楞了一下,用中文弱弱地問道:“你們會說中文嗎?”


    領頭的那個胡須男也楞了一下,用不算嫻熟的粵語說道:“貴客來自何方?”


    格拉西亞聽不懂,轉頭回來望了望周遊,又用西班牙語問道:“能說西班牙語嗎?”


    周遊笑著將橡皮艇的纜繩套在了碼頭的木樁上,抬腿站上了碼頭。他的個頭更是讓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冷氣,態度越發恭敬。


    周遊用半生不熟的粵語說道:“我們夫婦來自新加坡,大船觸礁,隻有我們夫婦逃得升天。落難至此,希望能借貴寶地休養幾日,然後乘船前往馬尼拉。”


    這話倒也沒有虛假,隻不過是來自一百多年後的新加坡。


    為首的胡須男笑道:“本島地薄物寡,能得以貴客駕臨是也我們的榮幸。隻望貴客不嫌怠慢。”


    周遊笑著介紹:“本人周遊,這是內子格拉西亞,西班牙人。我祖籍北方,她懂官話不懂粵語。”


    “鄙人差冒,現為布桑加裏長。”


    周遊有些好奇地問道:“差冒裏長,看你模樣不是華人,華語是在何地學習?”


    他有些自矜地抱拳說道:“鄙人不才,從小有緣能跟隨王城鄭大人身邊當差,直到年老體弱,尊上體恤,安排我葉落歸根,在家鄉養老。”


    原來是受華人熏陶的土人,也就難怪了。在周遊看過的東南亞華人生存錄叢書裏麵,巴拉望島跟婆羅洲一樣,數百年來都視大陸為天朝上國,這裏的土人也以學習中華文化為榮。


    可惜的是,從十九世紀後期開始,這裏大部分地區都被西人侵略,華人勢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卻又得不到任何支持,最後淪落為他國之民。


    兩人一番閑聊,周遊也摸清楚了現在巴拉望島上麵的大概情況。這裏雖然不是一個國家,但是華人還是在島上建立了聯盟式的政權,島上的政治,經濟,也全部控製在華人的手裏。


    不過,布桑加島位於巴拉望島的最北方,不管是西班牙人還是華人,對這裏都沒有什麽興趣。除了從巴拉望前往馬尼拉的商船會偶爾停留,每月會有兩艘小型商船過來交易,這裏天高皇帝遠,誰也不來管。


    主要原因就是,這裏太窮了,沒有一點油水。


    除了周遊跟差冒能夠溝通,其他人相互都語言不通,這樣造成了所有人在這個小碼頭上傻乎乎地聽著兩個人說話。不過周遊為了多打聽一點消息,也就沒提上岸的事宜。


    還是差冒主動安排了兩個人去村裏,推來了兩部雙輪的人力車,要幫忙周遊他們卸貨。


    周遊打聽清楚了,短期之內沒有船會過來,也就客隨主便,將橡皮艇上麵的物資全部卸了下來。


    這種雙輪車有些像國內的板車,隻是這個時代橡膠的應用還不算廣泛,價格又昂貴,所以這種車的輪子也是木製的。


    兩部板車還沒有把四十多個箱子和包裹裝完,拉了三趟,總算是拉完了。


    這個時候,在旁邊看熱鬧的小孩子們一個個就興奮地跳上了橡皮艇。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船,看起來軟乎乎的,卻堅韌無比,一個個在上麵玩的不亦樂乎。


    差冒罵了幾句,周遊連忙勸阻住。“本來就是一個零時的救命工具,以後也沒有大用,孩子們喜歡,隨便他們玩就好了。”


    聽到周遊這樣一說,一些年輕人也忍不住坐了上去,甚至還拿起了船槳將橡皮艇劃動了起來。


    這種橡皮艇比木船要輕便多了,船槳又是特種鋁合金和硬塑料製成,輕便又好用,他們很快就發現這艘船的優越性,大呼小叫地交流著。


    就連差冒最後也忍不住登上了橡皮艇,船上雖然軟乎乎的有些不著力,但是習慣了之後也能很快掌握平衡。


    摸了摸軟和的船體橡膠,他的臉上露出了驚容。


    他可不是沒有見識的村民,在外界也闖蕩了大半生,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船。而周遊一個華人,娶的又是西女,更是讓他對周遊的身份有了更多的猜測,對周遊的態度也就更謙卑了。


    這個村子真的很貧窮,周遊在海裏的時候,看到有百座房屋,但是人數卻不少,整個村子大約有七八百人。


    但是大部分家庭連個木屋都沒有,搞一個茅草的屋頂擋雨,四周用蘆葦一擋,就是一座房子。


    十歲以下的孩子們幾乎都不穿衣服,甚至不少婦女也都是光著身體,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害羞,顯然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格拉西亞準備的那些寢具,原本是要在那些貴族麵前顯擺的,在這些人麵前根本沒有顯擺的必要。加上天氣炎熱,許多寢具也用不上,所以格拉西亞就沒有拆包。


    但是,僅僅隻是幾件包裹物品的床單,就已經讓所有人驚歎不已,那蓬軟的枕頭更讓讓他們摸也不敢摸。


    差冒最近幾天一直開心的合不攏嘴,因為周遊承諾了,當他們離開的時候,會把那艘橡皮艇送給他們。


    這幾天,他們已經感受到了橡皮艇的好用,不僅能夠裝魚,而且還不怕翻船。即使船翻了,用幾個大男人把船掀過來,又能繼續使用,而且還不怕撞。


    周遊也提醒了他們,不要被尖銳的石頭劃破了,要不然,這艘船也就算了廢了。


    為了感謝周遊的慷慨,差冒不僅把自己家的房子讓出了最好的一間,還將家裏不多的大米,拿出來,頓頓給周遊他們做大米飯。


    格拉西亞一般在房子裏守著這些物資,周遊卻喜歡到處亂竄,沒幾天,就把島上的情況了解的清清楚楚。他也終於知道了,所謂的鹹豐元年,就是1851年。


    差冒這個人周遊也做了很細致的了解,這個時代的人,對自己的命不在乎,但是對家族傳承,卻非常重視。而且信義重諾,有點一根筋的感覺。


    所以,周遊就想到了可以讓他的小兒子洛迪跟在自己的身邊,帶出去曆練一番,以此來要挾差冒。


    差冒這個老家夥雖然年紀不小,長的也是黑黑瘦瘦,一臉猥瑣,但是卻娶了四個老婆。在他們這個大家庭裏,甚至在整個村子裏,他的話都如同聖旨一般管用。


    周遊見他的威望挺高,說話管用,想到自己那艘遊艇,就起了拉攏他的心思。有這樣一個地頭蛇幫自己看著遊艇,最少不用怕本地人看到會破壞了船。


    而且他特別喜歡自己的那個十四歲的小兒子洛迪,視若珍寶。自己給他兒子一個前程,又能充當人質,他也能老老實實地幫自己守著遊艇了。


    將這個計劃跟格拉西亞商議了一番,格拉西亞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既然要帶,就多帶幾個,以後身邊的瑣事也有人幫著辦。總不能,我們一直都要自己倒洗腳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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