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楊鈺去偏廳準備的時候,莫璃跟紅豆交代了一向,然後就找個了借口起身離席。喬封放心不下妻子的燙傷,也起身往偏廳那去了。


    第一場和第二場之間也就一刻鍾的歇息時間,此時宴中的客人裏,剛剛被那兩朵巧奪天工的銀菊勾得心癢癢的,第一場一告落,馬上就走上前徊細觀賞去。有一些則是私下交流了一番後,便相互笑著起身往huā台那奔,仔細觀察下注的情況,然後也跟著拿出銀子拍下。還有少部分人卻是一直未曾離席,隻悠閑的坐在那席中,就著案上各色金巧細食,執杯慢飲。


    第一場的平局起了極其微妙的作用,因第一場的比試,是兩位huā藝師之間當麵較量。但接下來的兩場則不一樣了,那等評比很難做得如第一場這麽直觀,輸和贏,誰都說不出什麽來。


    “第一場是關鍵啊,想不到卻判了個平局,不知接下來會如何。”姬禦風慢悠悠地笑了一句,然後看了謝歌弦一眼”“元白可覺得剛剛下注下得早了些?”


    謝歌弦往喬封離開的方向那看了一眼,隨後道一句:,“不會。”


    姬禦風也看了一眼喬封的背影,隨後麵上露出幾分了然:,“喬先生若知道你是給他抬麵子,心裏怕是反會不悅。”


    ,“袁師傅的麵子哪需要我來抬,此話可是辱沒了袁師傅一雙巧手絕藝。”謝歌弦淡然一笑說著就看了一眼桌上那幾樣huā色精巧的小


    點,頓了一頓,才接著輕描淡寫地道了一句”“我隻是將這一注壓在另外一人身上。”


    姬禦風出自世家大族,在這等公開的宴席上,最是講究修為。此刻他雖十分意外謝歌弦這別有深意的話,但麵上並未顯出絲毫詫異之色,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打趣謝歌弦兩句,隻是若有所思地道:,“莫姑娘確實有幾分讓人刮目相看的本事,還真是……難得一見。”


    謝歌弦摩挲著手裏酒杯沉默一會,慢慢飲盡,然後再抬眼往huā台那看去。


    剛月賈黑拉著阿聖去那邊下注,可此時阿聖卻不見了影,謝歌弦輕輕擱下酒杯,待賈黑回來後就問了一句:,“怎麽不見阿聖了?”


    ,“他剛剛多喝了幾杯,解手去了。”賈黑坐下後,有隨手拿起一顆玉露團子塞進嘴裏。


    “聽說這些都是莫姑娘親手做的?”謝歌弦沉吟片刻,又道了一句。


    ,“哪能啊,那我東家豈不累死了。”賈黑喝了。茶咽下嘴裏的東西後,才嗬嗬道”“就每樣點心的頭一盤是東家做的,哦,剛剛都被我那兄弟挑去吃了。”


    ,“他哪知道他吃的那些就是莫姑娘做的,難不成這裏頭都做了記號。”令一邊的姬禦風正起身打算去huā台那看看呢,卻聽了賈黑這話,即站住睃了他一眼。


    賈黑對上那樣的目光,心頭微怔,隻是跟著就立馬笑道:,“我就這麽一說嗬我這張嘴是顯擺慣了。就似我,我現在吃的這些,也都認為是東家親手做的細點,平日裏就不曾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姬禦風離開後,賈黑便看了謝歌弦一眼:,“謝大人似乎不愛這些吃食,一直就不曾見您動過筷子。”


    謝歌弦忽而一笑:“你們東家雖說過今日算是借著huā宴一塊請我,並為了表誠意還親自動下廚,隻是她卻藏私了。”


    賈黑一怔:“藏私?”


    謝歌弦親自給賈黑斟了一杯酒,嚇得賈黑差點沒站起身,謝歌弦隻示意他盡管坐著不必拘禮,然後跟他碰了碰杯:“自然是她的拿手本事沒送上來。”他說著就淺嚐了一口,又停了一會,才自語般地低聲道,“我會記著的。”


    最後那句,賈黑沒聽清楚,但卻被謝歌弦麵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心裏一癟於是忙賠笑地喝酒,心裏卻暗道:這一個一個果真不是省油的燈,幸好東家心裏都門兒清。


    莫璃不過走出去片刻就回來了,且回到自個的位置後還若無其事地跟旁邊謝三奶奶們閑談了幾句,同時又跟另外幾位貴夫人聊上了。因她態度不卑不亢且說的話皆很得那些個貴人的心,於是很快,那些奶奶姑娘們就跟她熱絡了起來。


    謝老太太在一旁看到此情此景後,心裏不由生出許些感慨,當日自己的眼光確實沒錯,莫家這丫頭是個難得的人兒。半年前這姑娘去赴她壽宴的時候,那滿廳的貴人,可曾有哪個真將她放在眼裏,連主動跟她說上一句話的人都沒有。而今,這姑娘不僅自己當家做主起來,就連袁楊鈺那等清高性子的人,竟也跟她走近了。最明顯的是眼下那幾位跟莫璃交談得熱絡的貴人,其實半年前就曾跟那丫頭一塊在謝府露過臉了,可她們怕是早忘了,當日謝府賭噪的客人甲,那位跟自隻祖母默默半在一旁的姑娘,就是此刻正跟她們平起平坐,相談甚歡的人。


    謝老太太想著,心裏又是極可惜的一歎,時哥兒那綿軟性子,若是真能娶上這麽一位妻子,這輩子定能享個富貴安穩了。隻可惜陰差陽錯,自家孫兒竟沒能享到這等福氣。


    一刻鍾很快就過去了,先是四位丫鬟將兩張紅檀木huā架抬進來,


    跟著又有數位婆子吃力的將一張紅檀木長案送進大廳。huā台那下注的第一輪**也差不多過去了,賓客們皆回座,但很多人則將身邊的小廝留在huā台那,等著一會自己打手勢,然後代為下注。


    袁楊鈺先從外進來,其身後跟著兩位丫鬟,手裏抬著一盆珍品。


    外麵的雪光從拉開的簾子裏傾瀉進來,那紅的,粉的,紫的,黃的huā朵,在一片銀光的護送下,猛地撞進賓客的眼簾,絢麗的色彩,團團簇簇轟然湧來。滿座賓客皆靜了下去,早之前他們就隱約聽聞十八名士之名,雖明知眼裏看到的是假,但這忽的一見,卻還是被那樣的天姿國色震了心神。就連謝老太太麵上也不禁一怔,若非知道自個那盆十八名士就在謝府,她估計會以為這是誰將她的huā弄到這來了。


    袁楊鈺剛讓丫鬟將她的huā擱到huā架上,袁慕娘就跟著走了進來。


    她抬進來的卻是一盆金背大紅菊,此huā亦是名品,huā朵豐滿碩大,huā瓣千層,瓣瓣如箭,且每一瓣正麵為豔麗的大紅,背麵則是絢目的金黃,如此千層疊加中心環繞簇在一起,富貴不讓牡丹,孤傲可比寒梅。滿座賓客剛從十八名士的天資中回過神,又被這金背大紅菊給吸引了魂魄。


    袁慕娘用的果真是韓四道在周府冬宴那日拿出的錦緞千金霞,跟點翠金一樣質地,隻不過一種是綠底,一種是紅底。


    今日千金霞如真能勝,明日點翠金便能與之一塊在這富貴圈內名聲鶴起,而十八名士若有幸被人提起,將難逃一個敗字。這滿屋的貴人,有誰願意將一間打上失敗烙印的綢緞附於身上?天底下的綾羅綢緞有千千萬,要想從中立出名聲口碑來,卻是何其難,急功者,稍一不慎,就有可能滿盤皆輸。


    ,“之前說好第二場的規矩由我定,姐姐可還記得。”袁慕娘果真如袁楊鈺所猜測的那般開口了,莫璃放於袖中的手不由微微抓緊了,目光往門口那看了一眼,阿聖還未回來,也不知她托付他的事,他可是做到了。


    她知道袁楊鈺下不了決心使出這等手段,所以此事她就代為出手了。引來蝴蝶的香確實難取,但是能殺死昆蟲的香卻是隨手可得,富貴人家熏香,其因之一就是為了驅蚊。這廳內焚的香,亦是有此用,隻不過其味略淡,而這也是為何袁慕娘特意將huā擺在遠離大廳的客房處,並且還等袁楊鈺先進來後,她才將huā抬進來。


    “你想改規矩?”袁揚鈺神色淡漠地問了一句。


    “姐姐也知道,這評huā賞huā,本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和喜好,所以之前說的規矩對你我都不公平,所以我今兒一早才想了個好法子,定是讓誰都說不出二話來。”


    “哦?”


    “既然是鬥huā,如何少得了蝴蝶。”袁慕娘微微一笑,“而且向來有蝶戀huā一說,所以你我的huā,看誰的能讓蝴蝶戀上,就算誰贏,不知姐姐認為如何?敢不敢比?”


    一句敢不敢,一下子將袁楊鈺綁架了。


    柳老夫人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廳中的氣氛又緊張起來,已經下注的,和準備下注的人更是睜大了眼睛,這樣的比發,可真是不曾見過。


    ,“想來那蝴蝶你是已經準備好了。”袁楊鈺冷哼一聲。


    ,“幸得存了一隻,不想還能為今日的比鬥更加公平盡上一分力,也是意外的收獲。”袁慕娘說著就是一笑”“那姐姐是同意了?”


    “請進來吧。”袁楊鈺言簡意垓地道了一句。


    袁慕娘麵上的笑更深了,她先鼻柳老夫人點了點頭,然後一拍手,候在門口的丫鬟即將簾子挑起,隨即就見一位丫鬟捧著一個包著錦緞的籃子從外小心走了進來。


    袁慕娘讓那丫鬟走到那兩盆huā前,然後伸出手,親自掀開那蓋子。


    那一刻,在座的賓客不由都伸長脖子,屏住呼吸。


    瞬間的靜謐,卻似拉開了一個永恒。


    就在大家以為什麽也看不到的時候,一隻扇著熒藍色大翅膀的彩蝶就從那籃子裏飛了出來,莫璃抿著唇,手心握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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