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本正打算將庫存的細項拿過去給莫璃過目呢,卻一走到這邊,就又瞧著那個小不點。


    紅彤彤的燈籠下,那包著一身粉底小碎huā綴白絨毛棉襖的小丫頭,貓著身子躲在那柱子後麵,還拿一張畫著耳朵的麵具遮住自己半張小


    臉蛋,就露出兩隻烏溜圓的大眼睛瞅著他,活像一隻肥兔子。


    “又偷跑出來的?要找大姑娘?”阿聖頓了頓,就轉身走過來垂下眼問了一句。


    “姐姐她忙不忙現在?我可以進去找她麽?”莫雪點頭,將麵具稍稍放下一點,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莫璃之前就告誡過她了,別隨便往外跑,要是再不聽話,以後就不幫她跟朱氏說情了,讓她隻管待著屋裏磨練女紅。


    “大姑娘這會正忙著,你找大姑娘什麽事?”阿聖說著,就仔細瞧了她手裏的麵具一眼,那小麵具畫得很精致,像是外頭買來的,絕非這小丫頭自個的手筆。


    “那姐姐晚上不會還很忙吧。”莫雪臉上露出小小的失望”“今天是上元節,晚上要出去玩的,你瞧,這是碩大娘給我買的麵具。我晚上戴上這個跟姐姐一塊出去看huā燈,到時候街上的人就都不認識我和姐姐了。”莫雪說著就將麵具戴上,然後晃著小腦袋接著道,“姐姐以前也很喜歡上元節這天帶著麵具上街玩,我們還賣了好多東西”


    紅豆從前廳出來就瞧著二門門口那,站著一大一小很是喜感的兩人。


    小的還不及阿聖腰高,腦袋上帶著個兔子麵具,正比手畫腳地不知在說著什麽。而高高大大的那家夥卻聽得一臉認真,且聽著聽著還就在那門口蹲了下去,然後對著那麵具娃娃不時地點頭。


    那小娃娃說得認真也就算了,偏那高大魁梧的家夥對著那張兔子麵具,集也能聽得一臉單純相,這一幕看得紅豆呆了好一會才回過神,然後忙下台階快步走過來道:“二姑娘怎麽跑這來了四妞怎麽沒跟著你。”


    兔子麵具轉頭看了紅豆一眼,然後馬上轉回臉,朝阿聖點了點頭,就轉身蹬蹬蹬地跑了進去,倒弄得紅豆一愣。


    “二姑娘都跟你說了些什麽?”紅豆喊之不及,就轉頭一臉狐疑地看了阿聖一眼。


    “沒什麽,就是想過來瞧瞧大姑娘,聽說大姑娘還忙著,就沒過去。”阿聖說著便站起身,然後輕輕拍了拍手裏的冊子往前廳那去了。


    “喂,你”紅豆還想問什麽,可阿聖那長腿一邁,就已走開了。她皺了皺眉,想著自己手裏還有活要忙呢,於是隻得收了話。


    夜幕降下,玉盤升天,月華傾灑,滿城皆是看燈人。


    莫璃等人還不及走到熱鬧處,就已聽聞那嘈嘈切切錯雜彈聲以及夜空不停爆開一朵又一朵璀璨的華光,真可謂是火樹銀huā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今晚莫璃原是不打算出來的,年後她要準備的事情極多,特別是元宵後就是薛琳的好日子了且莫雪也該入私塾了,她須得各方麵打點好才行,而緊接著她就該準備去一趟南縣,看看那邊的蠶市還有提前準備收購輕容紗。如此店裏的事,帳上的事還有莫二老爺作坊那邊的事兒,以及不知什麽時候會出現的意外,她都要提前想好了,這些事一件接著一件,她哪還有閑心遊玩。所以早上她隻說讓朱氏帶莫雪出去看huā燈,她則留在家裏再清點一下庫房裏的存貨順便陪奶奶。


    隻是才中午,阿聖就將庫房裏的細項一一給她整理了出來,便先她一步幫她打聽好別家的價格變動等事。如此她一下子空出了半日閑,且傍晚時鄰居幾位老太太又約了莫老太太過去看戲摸牌,倒是將她一個人留在了家裏。


    這樣莫雪自然是死活要磨著她一塊出來的。


    “娘,姐姐,快看,那邊那邊,那邊有好多買麵具的!”莫雪將自個的兔子麵積頂在腦門上,然後扯著莫璃的手,兩眼發亮地指著路邊那專買麵具的攤位道。


    “你還想要?”莫璃笑著在她頂在腦門那的麵具上輕輕拍了拍。


    “給姐姐和娘賣呀,以前姐姐不是都和我一集帶著麵具走燈市看焰火的麽。”莫雪一邊說著,還一邊拉住朱氏的手,接著道,“我記得娘去年戴的是嫦娥麵具,爹是”原是笑眯眯的一張臉,卻說到這時,一下子住了。,然後表情有些呆住。


    他們上空忽的又爆開一朵銀huā,無數條弧光四下散落,掀起一陣微的喧嘩嘈切聲,滿城的燈火依舊,熱鬧依舊,繁華依舊,唯爹爹不在了。


    朱氏心中一疼,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莫璃笑道:“雪兒快跟我過去挑個好看的,可別讓人搶走了!”她說著就拉起莫雪的手,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往買麵具那邊走去,且還不忘回頭讓朱氏和紅豆跟上。


    滿街珠翠,沸地笙歌,朱樓燈似火,百姓喜似狂。遠處的舞火把、耍火龍燈雜耍開始了,樂坊內的琴弦也彈開了,天上人間到處一片欣欣向榮的鬧春月夜景。


    謝歌弦和謝天運從馬車上下來後,且看且行,沒多會,也走到這西市大街上。


    附近酒樓內歌姬的唱聲傳了出來,詞曲極其應景:東風喜放huā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今晚帶麵具的人可真不少,特別是姑娘家,竟十有七八是都帶著麵具,真是可惜了。”謝天運看了一路後,不由就歎了一句。


    謝歌弦即嗤笑地看了他一眼:“可惜什麽,難不成你今晚出來就是為著看這街上姑娘的真顏。”


    謝天運撇嘴道:“那有啥可看的,我是想找人,可這一個個都帶著麵具還怎麽找!”


    謝歌弦搖了搖頭,閑散一笑:“特意出府找人,你這是惦記上哪家姑娘了?”


    “我這是替六叔你找呢。”謝天運說著就嘿嘿樂地瞧了謝歌弦一眼,接著道,“除夕那晚,老太太跟六叔提的那事,我可聽到了呢。”


    “人小鬼大,我還需要你幫我找人!”謝歌弦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然後就往前走去。


    “六叔,六叔等等我呀。”謝天運忙追上,卻瞅了瞅謝歌弦的臉色後,眼睛轉了轉,就改了。,“咱也去買個麵具戴上吧,這樣誰都認不出誰來,豈不更好。”他說著就拉著謝歌弦往旁邊的攤位那走去,反正一會去福運樓看焰火時自會遇到”每年她們都會去那吃湯圓,他早就打聽好了。


    謝天運這般想著,不由更添了幾分〖興〗奮,都帶著麵具遇上,到時一定很有趣。


    潮水般的人流從身旁穿插來去,謝歌弦因謝天運那句話,心頭微動,終是不由抬眼,往周圍尋了一圈。隻是在這遊人如織的上元夜,他尋找的目光隻看到浮光掠影的交錯”以及那幾欲迷亂人眼的衣香鬢影。


    而旁邊有女子從他們身旁走過後,有頻頻回頭的,也有遲疑著又往回走的,但卻都隻是擦肩而過……


    韓四道早早就在福運樓二樓臨窗的位置那坐下了,剛剛他也跟這裏的夥計打聽到,莫璃昨日就在這裏訂了一個位置,隻是如今被他用雙倍的價錢給重新包了。眼下算則時間,她們差不多該過來了。所以此時韓四道正兩眼緊緊盯著下麵那條街,打算隻要一看到人影,他就起身下去。


    周玲玲尾隨韓四道出了韓宅後,為了不讓韓四道發現,她並沒有跟緊”而是派兩名小廝先跟過去。然後她上了街市後,也帶上麵具,照著一位趕回來的小廝所說,帶著自個的丫鬟,慢悠悠地朝福運樓那走去。


    即便莫雪不大喜歡,莫璃卻還是一眼就看中了那個青麵獠牙的鬼臉麵具”並再不看別的,付了錢後就直接戴上,然後領著朱氏和莫雪等人往福運樓那去。隻是但她們進了福運樓,剛摘下麵具上樓梯時1後麵卻忽的跑來一位小廝朝她道:“莫東家,我們掌櫃的請您過去說句話”


    是上次時興作坊那批料子的事兒。”


    莫璃一怔,仔細一看,原來是那張記綢緞莊裏的夥計,她再往外一瞧,果真有輛馬車停靠在門口處,張掌櫃正從裏探出身來。


    莫璃皺了皺眉:“那批匹料怎麽了?”


    “我也不清楚,我們掌櫃說就耽誤莫東家兩句話的功夫,我們掌櫃是正好碰上了,本也是要急著回家去的。”


    莫璃想了想,便對朱氏道:“娘你帶雪兒先上去,我去跟他說兩句話再上來。”


    莫雪立馬道:“姐姐,對麵有買冰糖葫蘆呢,你一會給我買一串上來好不好。”


    “知道了。”莫璃笑了笑,在她麵具上敲了敲,然後就轉身下了樓梯往門口去。


    謝歌弦順著這條街往福運樓那走過去時,漫不經心的目光無數次從各種各樣的麵具上掃過,不知不覺間,心頭竟隱約生出幾分說不清的情緒,且隨著那情緒的起伏,心頭的目標似不由自主地,越來越清晰起來。而就在他將走到福運樓門口時,謝天運忽然拽了他一下:“六叔,你看!”


    他下意識的轉頭,順著謝天運的目光往那看去,即瞧著一位姑娘站在那福運樓門口,抬手,摘下那個跟他此時戴著的,一模一樣的麵具。那一瞬,正好夜幕上空爆開數朵煙huā,璀璨的星芒將那張芙蓉般的臉映照得豔光四射。


    謝歌弦站住,遠處鼻坊裏的歌聲琴樂如夢般飄了過來:眾裏尋它千百度,幕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張掌櫃客氣兩句就走了,莫璃有些莫名其妙地皺了皺眉,然後搖頭一笑,就往對麵賣糖葫蘆處走去。


    韓四道緊跟上,而與此同時,周玲玲亦已往這走了過來。


    身後有人叫住自己,莫璃轉身,看到韓四道後,卻還不待張口,旁邊就有人大步走了過來,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旁一拉。正好有舞獅隊湧來,火球噴舞的瞬間,她就被那人給拉得沒入了人群。


    她大驚,就要掙紮,那人卻回頭道了一句:“是我。”


    莫璃怔住,對方也帶著一個麵具,是跟她手上拿著的這個,一模一樣的青麵獠牙鬼臉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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