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李佑因為要回虛江過正月十五,向王同知辭行。王同知道:“李大人如今位置坐穩了,該搬至府城,免得時常來回。後衙可給你換個大些的宅,”


    李佑搖頭道:“還是小,須得另尋地方。”


    來本府為官的都是外地人士,一般情況下身邊不會帶著太多人,隻需臨時住所而已,後衙官宅足夠了。而且任職地又不是老家,沒必要置業。這時代人心都是要落葉歸根,就算在任上撈了點也得送回老家去求田問舍。誰也不會真把任職地方當成終老之地,哪怕是在京城做到了宰相老,一樣要回故鄉養老。


    前知府má大人為何窘迫的在生死關頭也不拿出銀買糧填窟窿?並非貪到命都不要的地步,實在是因為他把銀都送到老家了,估計已經uā了不少,殺了他也沒辦法再及時運回來。


    說起後衙那幾個官宅,除了知府專用的宅院,都是簡單的前後兩進各三間房,多加個小偏院。對別人估計是夠了,但遇到李佑全家來住的情況肯定不敷使用。總不能做到推官了還讓妻妾婢nv一齊擠著住,尤其李佑是本地人,不可丟了麵。他現在家財少說數百兩,在蘇州府買個差不多的宅大概隻需一二百兩,肯定買得起。


    先談完i事,王同知又說起今日的案,因為他署理府衙事務,所以判決需送到他這裏簽押,特別是涉及到徒刑以上的案。“黎姓犯人判的重了,本官yu改為徒刑三年。”


    李佑解釋道:“賊道黎易常唆母害,下官以起意殺人判,按律當流三千裏。”


    “說他起意殺人真是有些過,不過貪圖銀錢nvè而已。再說這流刑多年來名存實廢,基本不用了,罰他徒刑苦役即可。況流三千裏須報上憲複審,何必自尋麻煩。”王同知表達了不同意見。


    作為上司,王同知的態度相當誠懇了。習慣了強勢上司如陳大人者,李佑有時都覺得王同知實在過於和藹。


    “老大人真乃仁人也,下官無有不從。”李佑同意道,黎道士和他沒有切身利害關係,後判成什麽樣無所謂。


    “並非是本官寬縱人犯,還是事出有因,司獄司的常司獄方來這裏向老夫討人情,求本官不要流放賊道三千裏。”


    李佑頓時明白了,不禁罵道:“這些懶骨頭。”


    按規矩,流放人犯,需要派遣衙役一路押送,謂之遞解。先到上級那裏複核,複核完了再將人犯押送到目的地。


    對衙役來說,遞解人犯流放堪稱是人生大慘劇。耗時數月,又苦又累又沒多少油水,還要擔驚受怕在路上被犯人跑了,而且去的是邊荒煙瘴之地,nong不好自己都病死在異鄉回不來了。天下還能找出讓人堵心的差事麽?


    改成徒刑便皆大歡喜了,犯人高興衙役也輕鬆。苦役自然有輕有重,其中關竅都是這幫衙役小吏撈油水的機會。


    所以那常司獄找王同知打點求人情不要判出流放三千裏。再說黎道士好歹也曾是個知觀,這麽多年香火錢攢下來,也該有點積蓄,值得去榨一榨。


    折騰半天,又讓王同知順勢賣了人情得了實惠,李佑心裏歎道。王同知上次放了胡班頭,本回又寬免了黎道士,一路跟在自己屁股後麵唱紅臉當好人賺好處,簡直猥瑣的沒法形容。當然李佑也不會傻到去點破。


    隻見王同知撫須微笑道:“你我堪稱寬嚴相濟,相得益彰啊。”


    你老人家就差沒說合作愉了,不過李佑突然醒悟過來——從此之後,難不成為了樹立威嚴幹練形象,判案風格偏於從嚴從重的李推官將會成為王老大人源源不斷的可名利雙收的提款機?關鍵還是李大人自己主動選擇了這條路的…


    多疑多思的李佑又猜測起另一種可能。王同知這樣一次兩次也還罷了,若是回回如此,府衙中人也不傻,大家都知道了李推官的判決在王老大人那裏可以輕易修改,那他辛辛苦苦樹立起來的威信豈不dng然無存?或者說威信都轉移給了王老頭?


    不會真發生這種情況罷?看著王老同知,以後或許是王知府那親切坦誠的笑容,饒是機變百出的李佑一時也真拿不定主意。他當初給作風強勢的陳大人當屬下時,都不曾有過如此沒辦法的感覺。


    終李佑隻好暫且掛起念頭,等萬一真出了那種狀況再見招拆招罷。他不得不服氣,再平庸無能的人,在官場打滾三十年也能修煉出點神通了。


    可歎在年輕的李推官眼裏,王老同知身上總是有著揮之不去的平庸無能四個字。


    閑話不提,王老同知這點目前還無傷大雅的心眼影響不了李推官的好心情。卻說李佑正月十五日上午到了虛江縣家宅,發現家中從大mén到各房,都掛上了大小不一顏è各異圖案喜慶的彩燈,節日氛圍極其濃厚。


    此時妻妾婢nv(說起來由於老爺立身不正李佑家婢nv真是一定要掛在妾後麵的)們都聚在堂上議論著什麽,齊刷刷的一身白襖。不要誤會有喪事,nv人正月十五穿白是習俗。


    “怎麽了?”李佑說。


    半婢半妾的梅枝搶在前頭代表劉娘回答道:“家裏想在北街上租個樓麵看景,誰料租不到,還被人貶損了一頓。”


    這可稀罕了,初步達到居移氣養移體境界的李佑沒有暴跳如雷勃然大怒,發現了珍稀動物一樣很好奇的問道:“是誰不開眼?”


    原來以這年頭風氣,正月十五比元旦時還熱鬧,和中秋類似,都是傾城出遊的夜晚,也是封建社會裏男nv勾搭成jiān的夜晚,有詩雲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又見去年人濕了un衫袖。uā燈彩棚火爆煙uā之類民俗的是個國人都知道,虛江縣還有百戲雜耍、河燈、舞龍燈等節目。


    窮有窮的過法,貴有貴的過法,富貴人家常常會租下臨街樓麵,全家齊聚一堂,居高臨下觀燈看景,這也是一份象征身份的體麵。虛江縣繁華的街道和水路就是從縣城中心到北關、再到城外虛河這段,統稱為北街。


    李佑家裏,李父李母過年回了老宅,李老爺長時間不在家。留守的妻妾婢nv們商討過節時,在娘家有過經驗的劉娘忽然提議租樓看景,受到大家一致歡迎,並認為這是七品李家應有的場麵。昨天nv主人們便打發管家李四去找地方,但可惜太遲了,北街兩邊的樓麵大都被訂下了。


    要命的是,好容易打聽到有個空閑樓麵,結果居然是嚴家的產業,李四去談的時候白白被嚴家管事給羞辱了一頓。


    “是小的無能。”李四請罪道。


    李佑擺手道:“與你無關。”


    拋開嚴家不提,李佑對租樓觀景的事其實是無所謂的,但看到妻妾婢nv們的希冀目光,身為男人能說一個“不”字麽?又不是超出了他身份能力的非分要求。


    可他也變不出樓麵來,去找個熟人家擠一擠是笑話…李佑剛要開口時,突然從後院方向進來個美人兒,原來是隔壁的李媚姐。


    不要質疑李媚姐怎麽從後麵冒出來的,她家後院和李佑宅後院是打通的,然後李媚姐過來就不走正mén了,李家人都習慣了這點,有時候老爺在後院忽然消失也不奇怪了。


    李媚姐見了李佑掩嘴驚喜道:“哎呀,李老爺回來了。”


    驚的太假,我就不信沒人給你通風報信…李佑調笑道:“媚姐兒在那邊un閨寂寞了來尋熱鬧麽。”


    李媚姐掏出一錠銀塞給李佑道:“我的大老爺,拿好了,這是你本月的冠名費。”


    堂中眾nv雖然對不肯當妾隻肯做外宅情fu的李媚姐心思不一,但提起這個冠名費都忍不住偷笑,照顧老爺麵沒有出聲。就是李環那本《黛yu觀園記》封皮印上“探uā先生指點nv徒弟”字樣的費用,好像已經寫到第四五冊了罷…


    李佑看著手裏銀,十分無語。當初他手頭窘迫無比,為了每月十兩銀和媚姐兒討價還價講了半天(金寶兒也是幫凶),堪稱人窮誌短馬瘦má長,回想起來真是穿越以來丟人事件之一。


    誰料到之後轉眼間做官發財,每月進賬上百,根本不需要這小小十兩銀改善生活了。可李媚姐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思,仍然每月挑著李佑在家的時候把十兩銀送過來,成為李家內部的一大例行笑話。


    “怎的隻有五兩?”李佑發覺銀分量不對。


    “老爺不如問問自己罷,八月你寫了個生怕情多累美人,之後有沒有?現在給你一半就不錯了。”


    梅枝對李佑不提正事和媚姐兒打情罵俏不滿道:“老爺,你說今晚怎麽辦?”


    “急什麽,老爺自有辦法。”


    梅枝提醒道:“一定不能丟了我家娘的臉麵”


    金寶兒這時出了個主意,“要不全家乘一艘船,沿水而行?”


    “那樣視線不佳。”關繡繡說。


    李佑神秘一笑,“不必擔心,今晚我李家定會成為全城風光的一家。”


    李媚姐不信道:“沿街好的樓麵都被租走了,今天妾身路過時看到無數大燈彩棚都已掛好,從二三層一直垂到地麵,隻等天黑點亮了互相誇耀。老爺有這個本事如今也遲了,怎能比他們風光?”


    “打個賭?”


    李媚姐問道:“那以何為注?”


    李佑看了一眼金寶兒厚著臉皮道:“媚姐兒輸了就和金姨娘一起睡,等著老爺嚐嚐一龍雙鳳味道。”


    眾nv羞得齊齊一聲“呸”


    李佑大笑道:“誰不信誰就與老爺打這個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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