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夫人以外表年齡來評估修士潛力的行為雖然簡單粗暴,卻也意外的契合實際情況。修士的外貌一般在築基之後就變化不大了,隻有壽元將近時才會急劇衰老。由此來看,築基之後的修士如果外表很年輕,那就意味著他築基很早。而築基早的修士,一般不是資質好就是資源充足。而心性再好的修士,沒有以上兩項,也隻能花上更多的時間完成這一階段。


    不管秦殤的實際年齡多大,但是她的外表是實打實的停留在二十歲的。當然因為臉嫩的原因,她看起來還要再小一點。而自己的丈夫常安,隻是一個散修,家中就他一人檢測出了靈根,自然不可能有多少修煉資源。為了支持自己的修煉,常安經常外出尋找資源。受資源限製,加上還要把本就覺得不夠的修煉時間分配給曆練,築基自然晚了。雖然常夫人一直以自己的丈夫為傲,但是也無法昧著良心說秦殤的前程不比自家丈夫好。自古以來,娶妻娶低,嫁女嫁高,且雙修道侶的修為高低又直接影響著修士的修行,常夫人可不相信秦殤是個糊塗人。能與常安這麽多年夫妻,常夫人自然是有幾分見識的。


    至於他們的婚姻以及將來可能會出現的種種問題,常夫人自是考慮過的。她嫁給常安,最重要的一點,當然是他們之間是有感情的。除此之外,各種現實問題她當然沒有忽略。但是,就算是嫁給一個凡人,日子不還是這樣過嗎?孝敬長輩,照顧丈夫,生育子女,並無不同。如果感情不在了,納妾這種事,不管是凡人還是修士,隻要他想,做妻子的都無法阻止。她嫁給常安之後,常安經常出門遊曆,家中的老人都是她在照顧,為他解除了後顧之憂。感念她的體貼,常安隻要在家,對她都是千好萬好。如今,她又有孩子了,生下一兒半女之後,她的底氣就會更足了。不管是出於感情,還是感激,亦或是愧疚,常安一定會對她好一輩子的。她當然會一直是常夫人,直到她埋入地下,依然是常家婦。


    關於秦殤最不能接受的壽命不等的問題,常夫人其實非常看的開。她在世的這一百年,常安一直對她好就行了。她死後,就管不著了。不管常安是一直記著她,還是轉眼就重新娶一個,與她又有什麽相幹?反正她都不在了,也不會知道了。這一生幸福就夠了。重入輪回之後,她不會記得常安,自會開始一段新的人生。於是,這一世,塵歸塵,土歸土。


    在常夫人一直的無動於衷之後,秦殤也覺得自己的行為蠢透了。但是,秦殤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這個問題困住了。如果不問清楚,她將會一直糾結下去。猶豫再三之後,秦殤還是趁常安不在家時悄悄去問了常夫人。同為女子,常夫人應該更能與自己溝通吧。


    常夫人並沒有因為秦殤的無禮問題而生氣,她出乎意料的向秦殤詳細講述了自己的觀點。其實在常夫人的眼中,秦殤雖然是個強大的修士,可能也活了好多年了,甚至戰鬥經驗都不會少,但是依然是一個小妹妹一般的存在。修士們實力是強大,壽命也很長,但是他們把時間大都花在了修煉、戰鬥上了,對於人情世故反倒不會太精通。而且,外表又是幾乎靜止的,帶來的結果是他們的心態也往往維持在那個階段。反倒是凡人,在短短一百年間就經曆了生老病死,這其中的感悟往往比修士更為深刻。有些東西,例如衰老,沒有經曆過的人很難體會。而因為凡人不會像修士那樣擁有那麽多時間,所以他們在做決定時反而不會像修士一樣猶豫不決。在你遲疑的時候,時間就會過去,機會也會消失。


    在得知常夫人的想法後,秦殤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常夫人靜悄悄的離開了,給秦殤留下思考的空間。秦殤沒想到,常夫人一個凡人,居然比自己還要灑脫。在她緊緊守住自己的心,給自己定下條條框框時,常夫人隻是遵從了自己的心,如何想就如何做了。凡人的一輩子太短,女人的青春太短,經不起猶豫蹉跎。秦殤想到自己的前生,在做凡人時,她也沒像現在這樣謹小慎微,反倒是成了強大的修士後,卻開始越來越放不開了。就是因為修士的壽命太長,所以她才會看不清將來,才會有那麽多的不確定,才會難以付出信任。這應該是一種心境上的倒退吧?秦殤苦笑。


    時間,在秦殤一日比一日更加沉默之後,慢悠悠的晃到了常夫人的生產之日。可能因為中部大陸遠比東大陸的靈氣充足,也不像東大陸上靈氣稍微多一些的地方就被修真界圈住了,中部大陸上的凡人也比東大陸上壽命更長,而且更加健康。再加上修士與凡人又一直混居,相處的還不錯,一些煉丹師也研究出了一些適合凡人服用的丹藥。雖然價格並不便宜,但是有點家底的凡人都能享受到這種待遇,所以無病無痛的過一生並不是凡人不可能實現的夢想。身為修士的妻子,常夫人的身體自然調理的很好。因此,生產也十分順利,並沒有出什麽狀況。惦記著秦殤這段時間以來持續的無精打采,常夫人心念一動,便吩咐丫環請她過來看看剛出生的孩子。新生的嬰兒最純淨,希望能讓她忘記煩惱吧!常夫人對丈夫的友人還是非常關心的。


    嬰兒非常的小,白白的,軟軟的,暖呼呼的,秦殤圍著轉了一圈,恁是沒敢下手。秦殤已經記不起自己多久沒見過這麽大的小孩子了,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如果沒有穿越,或是沒有修真,她現在怕是已經早就結婚生子甚至兒孫滿堂了吧。隻是走上這條路後,那些人生的必經階段好像都離她遠去了。如今自己的感情歸宿都還沒有定下來,就更別說孩子了。以她金丹圓滿快結嬰的修為,就算她想要生孩子,估計也很難如願了吧。修士修為越高,越難有子嗣,更別說是兩個高階修士了。實在是難上又難。雖然秦殤也並沒有想到做母親這個問題,但是自己沒有想和不能卻是兩個概念,並不能混為一談。


    秦殤連日來的憂鬱,被可愛的小嬰兒擊得粉碎。不管是看著他流口水,吐泡泡,還是哇哇大哭,咯咯直笑,秦殤都滿心愉悅。果然是被譽為最純淨生命的嬰兒,看到他似乎煩惱都不見了。嬰兒的成長很快,幾乎是一天一個樣。秦殤有時候會看著他發呆,不知道一年之後他會是什麽樣子?兩年後呢,十年後呢,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如果他沒有靈根,那麽一百年也差不多是極限了吧?秦殤當然不可能看著他長大,但是想到自己一百年後若在回來可能就看不到這個小嬰兒了,也不免陷入了惆悵。凡人的一生,是如此的短暫。


    生命的誕生,成長,衰老,死亡,是一個循環。正是這無限的循環,才構成了如此美妙的世界。秦殤突然想明白了這個循環的意義,也想明白了修士擁有更加漫長的生命的意義。植物,動物和人類的生命都很短暫,所以在這短暫的生命中,他們才會拚命的燃燒自己,發光發熱。修士的生命很漫長,所以他們才能在這漫長的生命中盡情的觀察這大千世界,從中得出自己的感悟,獲得自己的理解,更好的領悟至高無上的大道。這個世界太大太複雜,沒有足夠的時間,修士怎麽可能貼合大道?


    既然自己已經是一名修士了,那麽就不必再耿耿於懷,鬱結於心了。過去的已經過去,無法重來。而且就算重來,自己就不會走上這條路了呢?秦殤覺得不會。她知道自己不會甘於平庸的,自己終究無法放著這個美麗的夢想不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並不能說誰就是錯的,誰就是對的。正確與否,端看自己的內心吧。如果沒有不甘,沒有怨懟,那麽就沒有什麽不可以。不管常安將來是會慢慢忘記常夫人,還是一直銘記於心,隻有他們曾經擁有過,那麽這份感情就不會是假。這是他們的選擇,他們自然準備好了接受一切結果。而秦殤選擇了雲穹,不管這份感情將來會走向何方,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秦殤已經準備好了接受任何可能,並且不會後悔。


    很多時候,往往人們並不能看到自己身上的東西,但是通過對別人的觀察與分析,會讓我們恍然大悟,自省己身,洞察自我。每一次發現自己的不足和缺漏,都能讓自己向更好地方向努力。生命悠長,她總有一天會讓自己成為更加完美的存在。直到突破自我,超脫於世。


    秦殤感覺到原本完滿無缺的金丹開始跳動,識海也隱隱傳來脹痛感,這一刻,福至心靈,她知道自己可以結嬰了。心境以至,修為飽滿,突破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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