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天轉暖, 莊戶人家開始圍著田間打轉。


    趙三郎也開始為即將到來的春播做起了準備, 因為他要留著自己種的那三畝水田還被佃戶種著小麥,所以他也沒有什麽可忙的,隻是把後院的菜地深翻了兩回, 打算用來育水稻苗。


    趙三郎整地,秦英就選種曬種。


    “稻子算是播下了我想明天去山裏開兩塊火地種蕎子, 你和小石頭愛吃蕎麵饃饃和涼粉。”


    “好。”這個秦英不反對,片刻後又接著說道:“要不要把小黑一起帶去?老是關著它也不好, 我看它好像沒有以前精神了。”小黑以前跟著他們住在山上自由慣了, 自然不習慣現在這樣老是栓著它的日子。


    “嗯,明天就讓他跟我一起去山裏暢快暢快,順便把牛也一起牽出去放。”


    種完蕎子後, 趙三郎又開始上山打獵, 每回進山趙三郎都會帶著小黑一起,小黑不愧是身體裏流著一半狼血天生合該是個捕獵的好手, 幫趙三郎獵住不少大型獵物。


    “三郎哥你咋又拿東西來了, 下回不要再拿了,要是讓嫂子曉得你總是給我們拿東西來,總歸不好。” 小雲一副為趙三郎著想的語氣說道。


    趙三郎把手裏的野雞放到地上,說道:“你別多想,你嫂子不會的。”自從了解了小雲的遭遇後, 趙三郎就念著以往的情意,不時來幫她幹些重活,或者給她送兩隻野雞野兔來。再說秦英的性子他了解, 絕對不會為了這點東西跟他置氣。


    小雲的瞎眼婆婆聽到院子裏的說話聲,小心翼翼的從屋子裏摸出來,問到小雲,道:“雲兒,誰來了?”


    小雲忙走走過去伸手扶住瞎眼婆子,笑著回答道:“婆婆,是三郎哥,他又給咱們送吃的來了。”語氣中是滿滿的高興。


    瞎婆子聞言,憑著自己的感覺抬頭向著趙三郎所在的方向,高興的說道:“是三郎來啦,難為你總是惦記著我們孤兒寡母。”想到他們一家人的處境,難受的說道:“都是我這個瞎老婆子連累了小雲……”


    小雲忙打斷她,楚楚可憐的說道: “婆婆你別這麽說,要怪也隻怪我自己命不好。”


    那副眼角懸淚,欲哭不哭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呀,可小雲卻遇到了除了在自己媳婦兒麵前,否則一慣不懂風情的趙三郎。


    過了一會兒,瞎婆子伸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淚,露出一個勉強的笑,衝趙三郎說道:“看我,三郎快進屋裏坐。”


    趙三郎卻拒絕道:“不了嬸子,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出來賣獵物,順便給小雲兩婆媳送來兩隻,他怕再耽擱回去晚了秦英會擔心。


    瞎婆子也不強留他,說道:“你既然有事,那老婆子就不多留你了,往後常來坐。”


    趙三郎也不管瞎婆子看不看得到,點了點頭,轉身就往外走。


    小雲忙放開瞎婆子,送趙三郎出門,看著趙三郎漸漸遠去的背影欲喊,可到底沒有喊出來,隻癡癡的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才念念不舍的關上門,扶著瞎婆子回了屋。


    瞎婆子就著板凳坐下,對小雲說道:“這個趙三郎不錯,要是你願意……就別顧及我,我會放你去的。”


    小雲聞言,俏臉一紅,著急的解釋道:“婆婆,我……”


    可小雲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瞎婆子打斷,“我曉得,我曉得,可咱們女人終究還是要有個依靠,往後的日子才好過,你為華兒守了這麽多年也夠了,哎,是我們陳家對不住你,我這個瞎老婆子也沒有幾年好活了,你還年輕,我萬萬不能再耽誤你了。”


    瞎婆子這番話讓小雲臉上不禁一喜,雖然知道自己的瞎眼婆婆看不到,但隻片刻功夫仍是換成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哭著道:“婆婆你快別這麽說,為相公守節是我心甘情願的。”


    想到自己早死的華兒,瞎婆子跟著流了淚,哀哀說道:“你是個好孩子,是我家華兒沒有福氣,這麽多年我早把你當成了我自己的女兒,不想再拖累你,隻盼著你後半輩子能有個依靠,找個真心疼你的男人。老婆子我雖然眼睛瞎了,但是心裏可是明明白白的,趙三郎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雲兒,要是你願意,趙三郎那裏老婆子我親自去說。”


    小雲撲倒在瞎婆子的膝上,語帶感動的說道:“婆婆,婆婆,你對媳婦兒真好,可是隻怕三郎哥沒有這個意思,那時候媳婦兒就沒臉活了。”


    “怎麽會?我看這個趙三郎對你很好哇。”


    聞言,小雲麵上不禁露出小女兒家的羞澀,對著瞎婆子撒嬌道:“婆婆。。。。”,片刻後又有些不好意的說道:“我想找個合適的機會自己問他。”


    瞎婆子高興的拍拍小雲的手,笑著說道:“好好,你們年輕人的事我這個老婆子不瞎摻和。”


    趙三郎回到家,衝秦英神秘兮兮的說道:“英兒走回房,我有話對你說。”


    秦英放下手裏的活計,警惕的看著趙三郎,問道:“什麽話?不能在堂屋說嗎?!”


    趙三郎不回答,拉著秦英的手就往房裏走。


    “好啦好啦,現在可以說了吧。”秦英輕輕掙紮了幾下後便順從的跟著趙三郎回到房裏,在桌子邊的板凳上坐下,再不往床邊走,怕趙三郎大白天的就想幹啥壞事。


    趙三郎自是不曉得秦英心裏的想法,見她坐下也不以為意,站在秦英的身邊不坐下,也不說話。


    秦英奇怪,趙三郎今天怎麽怪怪的,說句話也要扭捏這麽半天,於是玩笑道:“你是不是幹了什麽壞事?說吧,隻要沒有犯原則性的錯誤,我都原諒你。”


    趙三郎連忙搖頭,堅決表示自己沒做壞事,半晌後才不怎麽好意思的從懷裏掏出個東西遞給秦英。


    秦英接過來一看,是個梅花樣式的金簪子,很漂亮,她隻一眼就喜歡上了,當下心裏就跟抹了蜜似的甜,臉上露出嬌笑,抬頭對趙三郎嗔道:“給自己媳婦兒送個簪子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幫我插上。”


    見秦英喜歡,趙三郎臉上的局促就散了,終於露出了笑,拿起簪子就給她插進了雲發裏。


    秦英伸手往頭上摸了摸,望著趙三郎問道:“好不好看?”


    趙三郎癡癡的看著秦英,回答道:“好看。”


    秦英站起身來攬上趙三郎的脖子,踮起腳尖和他額頭抵著額頭,鼻尖依著鼻尖,說道:“很漂亮,我很喜歡。”


    說完啄了啄趙三郎微厚的唇,然後不待他反應便放開了他自己走到鏡子跟前,邊照邊透過鏡子看他,問道:“怎麽想起給我買這個了?”


    趙三郎有些意猶未盡,走過去從身後攬上秦英,目光與她的在鏡子裏相碰,回答道:“早就想給你買了。”


    秦英頭身體往後傾全身心放鬆地靠著趙三郎,接著問道:“你哪裏來的銀錢?”這簪子應該不便宜吧。


    “買牛剩了幾兩銀子,再加上這段時間賣獵物和天麻重樓的銀錢。”


    “總共花了多少銀錢?”


    “十兩。”


    “唔。”


    於是便不再言語,兩個人靜靜相擁了一會兒,秦英看看天色,對趙三郎說道:“我該去做飯了,小石頭待會兒該回來了。”


    小石頭現在去書院不用他們接送了,他不是自己回來,就是跟著宋三一起。


    秦英這邊菜剛下鍋炒,小石頭那邊就一身汗的跑進了堂屋,坐在堂屋裏的趙三郎看見了不禁皺皺眉頭,問道:“你這是幹啥了?”


    “下午操練課,先生教我們蹴鞠。”小石頭一下子就喜歡上了蹴鞠,覺得特別好玩兒。


    “你先回房去把東西放下,我去給你弄水洗洗。”


    “小石頭怎麽啦?”秦英一邊炒著菜,一邊問走進灶房的趙三郎,她剛隱隱約約聽到他們父子倆之間的對話了。


    “沒啥,就是出了一身的臭汗。”說完怕秦英亂想擔心,又補充道:“說是下午上了操練課,先生教了蹴鞠。”


    秦英點頭,表示知道了,這裏的操練課就是後世的體育課,對趙三郎說道:“那你弄桶水去叫小石頭洗個澡,換身衣裳,呐,這鍋裏的水剛燒好。”秦英用沒有拿鍋鏟的那隻手指到。


    秦英沒有想到以小石頭的性格居然會對蹴鞠那麽著迷,從吃飯到現在一直給她講著有關他學蹴鞠的事。


    “娘,蹴鞠好有意思喲,我們一起上操練課的都喜歡玩,我們已經說好了下回上操練課的時候,我們甲班和他們乙班要來一場比賽。”小石頭興致高昂的對秦英說道。


    秦英曉得男娃兒大多數都喜歡這些,所以也不反對小石頭玩,但是不希望他因此而玩物喪誌,因而說道:“玩蹴鞠可以,但不能耽誤做學問,知道嗎?不然小石頭就不是娘的乖寶寶了。”


    小石頭點點頭,雖然他喜歡蹴鞠,但是他同樣也喜歡做學問,給他娘當先生。


    秦英滿意的點點頭,說道:“那快去溫書,一會兒還要給娘講先生今天講的文章。”


    三字經小石頭他們早就已經學完了,現在夫子開始給他們講千字文了,這些都是適合啟蒙的書籍。


    “好,那娘你要快一點呀。”


    “知道,娘收拾好了就來。”秦英並不隻是單純的聽小石頭講解文章,還會就他講的內容提出一些問題,讓他說說自己的看法,然後趁機給他灌輸一些後世既經典又淺顯易懂並且還有利於開闊他思想和眼界的理論與經驗,讓他自己去思考領悟。


    天氣漸熱,小麥漸漸成熟,農人們趕在下雨前開始搶收、脫粒、曬幹,因為小麥秦英家也第一次收到了租子,一共有百十來石,除了留夠自家吃的,趙三郎把餘下的全部都賣了,總共得了五六十兩銀子,照這樣算下來加上秋收的水稻,光收租子他們一年就能有一百多兩的進賬,這讓秦英和趙三郎充滿了幹勁,商量決定要是再有合適的田地就繼續多置辦幾畝。


    小麥入了庫,也就預示著端午節的到臨,書院給小石頭他們放了一天的旬假。


    “娘,爹要領我們去看龍舟競渡嗎?”小石頭滿臉興奮的問道。


    “是呀,小石頭不想去呀?!”秦英故意逗他。


    小石頭馬上上當,急急地表明自己的心誌,“想去,小石頭好想去。”


    秦英笑出聲來,對小石頭說道:“逗你的!”


    唔,娘好壞,小石頭小眼神控訴的看著秦英,片刻後,仍是拗不過心裏對龍舟的向往,撒嬌般的問道:“娘,我們什麽時候去?我想站在最前麵看龍舟。”


    “等娘給你穿戴好了問你爹去。”


    這裏端午節小娃兒都要穿五毒服和虎頭鞋,還要戴虎頭帽和長命縷,人們認為五月初五是“惡月惡日”,小孩子穿戴這些能夠起到消災避邪的作用,秦英也入鄉隨俗,跟著宋大嫂和宋二嫂早早便為小石頭準備好了這些物什。


    小石頭乖乖的配合著秦英,看著自己身上穿的五毒服上麵繡的蛇、蠍子、壁虎、蜈蚣和蟾蜍,小石頭一點也不害怕反而覺得這些東西好可愛,心裏這麽覺著便指著五毒服對秦英說道:“娘,這些蛇蠍子們好可愛喲。”


    秦英自從知道五毒服上要繡上蛇、蠍子、壁虎、蜈蚣和蟾蜍後便考慮到,如果繡的太逼真小石頭這樣的小娃兒可能會害怕,這樣反而不美了,所以在繡的時候加入了一些些後世的卡通元素在裏麵,這樣繡出來的蛇呀,蠍子呀,壁虎呀,蜈蚣呀,蟾蜍呀,不會太失真,也不會太嚇人。


    “真的?娘也覺得他們很可愛。”秦英笑著說道,“好了,快伸出手來,娘把這個長命縷給你係上。”


    秦英給小石頭穿戴好後,仔仔細細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別說小石頭穿上這一整套東西倒真可愛的緊,讓人恨不得將他疼到骨子裏去。


    這不,秦英就稀奇的不行,摟著小石頭就在他肉嘟嘟的笑臉上狠狠親了兩下。


    不想卻惹得小石頭害羞的紅了臉,掙脫秦英就飛快的往外跑,“我找爹去了。”


    小石頭自從進了書院懂得了一些人之禮儀後,便不再像以前一樣老愛往秦英懷裏膩了,對於秦英以往對他做慣的一些親密動作也曉得害羞了,比如說方才秦英親他,他會臉紅了。


    秦英看著小石頭略顯倉惶的背影,突然有一種“吾家有男初長成”的感慨,心情頓時複雜起來,是既高興同時又摻雜了些許失落。


    來到院子裏見趙三郎和小石頭父子倆正挨個往廂房門上懸艾葉、菖蒲和蒜頭,於是問趙三郎,“三郎,給小石頭‘點七竅’了嗎?”


    ‘點七竅 ’就是把雄黃酒點在孩子的七竅上,人們認為這樣能驅鬼辟邪保孩子長命百歲。而用來點七竅的雄黃酒不是隨隨便便的什麽雄黃酒都可以的,這種雄黃酒一定要是五月初一那天用雄黃和白酒調製並且一直曬到端午當日的雄黃酒。


    趙三郎幹著手裏的活計,頭也沒回的回答道:“還沒有,還有最後一把艾葉,等我掛好了就給他點。”


    秦英點頭,也不管趙三郎背對著她能不能看見,然後衝小石頭說道:“小石頭快過來,娘還沒有給你弄艾葉和菖蒲。”點七竅前要先在小孩子的耳朵上夾艾,頭上戴菖蒲。


    “喔。”小石頭丟了手裏的艾草就向秦英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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