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冰倩看著黑色的becker商務車從視野裏消失,歐陽明麗抓著她的胳膊,說道:“那人跟沈為民年輕時一模一樣,可是陶陶長到這麽大,隻有二十七歲,那人的女兒都這麽大了,怕有三十了吧。”歐陽明麗搖了搖她的手,“別看了,林教授要等不及了。”


    陸冰倩也不相信有這麽巧的事,平複激動的情緒,跟歐陽明麗往裏走,林琴南在出門口都等得焦急了,看著陸冰倩、歐陽明麗的身影,說道:“怎麽半天是你們過來,伯淵呢,他說親自過來接我這個老頭子的。”


    “大哥給老爺子拖住訓話,走不開。”


    “伯淵都白頭了,陸星垣還這麽[***]?陸星垣不在橫店養老,到省城來做什麽,要是春節都要跟你們過,豈不是大家都過不了快活年。我就不去了,免得殃及池魚。”


    “那我們就走了,林大哥自己坐車回家,嫂子吃過晚飯,我們再送她回家,老爺子就說你不敢去見他。”


    “得,得,得,陸星垣脾氣臭,不是忍受他一天了,當年他在省立,誰都不曾有好曰子過。”


    陸星垣八十三歲,精神抖擻,銀發如絲,跟長子陸伯淵站在一起,卻像他的大兄,而不像父親,他看見林琴南,聲如洪鍾:“小林啊,還以為你不敢登門呢。”


    林琴南小翼賠笑,今曰陸家家宴,仍是陸一蔓領著陳立見家長,林琴南可以算是兩人的師門,又是陸伯淵的至交,所以被邀來湊熱鬧。陸一蔓始同不能正視她對林泉的感情,但是在陳立持續的追求下,也開始償試著接受陳立,內心裏不想因為林泉而放棄自己應有人生啊!兩人相處一年多來,關係逐漸穩定,陸伯淵知道之後,便邀陳立到家裏來做客。


    陳立有些拘謹,看見林琴南,在飯桌之上就問起研討會的事情,有意在陸一蔓父母麵前展示一下學問,想要贏得他們的認同,他心裏還是感覺到陸一蔓的心在飄離,贏得陸一蔓父母的認同就很重要了。林泉也是一個要去正視的問題,陳立心裏也關心林泉的去向,林泉離開學校,雖然說是與陸一蔓同是林琴南門下的弟子,說起來其中有極大區別。陸一蔓在林琴南手下讀研,可是林琴南作為召集人的研討會卻一次也沒資格參加,林泉作為私淑弟子,很得林琴南的重視,林琴南這兩三年來發表的學術論文,有大半是與林泉合著,另外林泉與林琴南帶的研究生並沒有多密切的聯係,與陳立也是多年未見,張濤人在靜海工作,卻絕口不提林泉,種種一切都讓人滿心好奇。這次燕京研討會,聽說林泉又是主要報告人之一,陳立自然很關心這次研究會的事情,內心也頗為羨慕,能在國內的知名學者麵前做報告,學術地位不言而喻,然而別人奮鬥十年,也比不上林泉的學術成就。


    “你們問林泉啊,不知道是你們小兩口見家長,不然邀他一起過來赴宴都沒問題,研討會還算順利,主要是討論當前房地產產業政策。”


    有些問題涉及到經濟機密,林琴南也不會說得詳細,陸星垣拿著筷子敲碗邊:“一蔓與小立想到什麽地產公司上班,星湖地產是嗎?我老糊塗了,但是也知道地產公司都是有昧良心的……”


    “爸……”陸冰倩埋怨的阻止他繼續高談闊論。


    “爸什麽,你們沈氏的地產開發也不見得清白。”陸星垣兩眼怒瞪,桌上人都摒息不說話,讓他一人發虎威,陸星垣見沒人理會他,也覺得無趣,收口不說話。


    歐陽明麗岔開話題,說道:“今曰在機場看到一個青年,與在世時的沈為民長得一模一樣,冰倩都忍不住喊陶陶的乳名,不過那個青年沒有什麽反應,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女兒,年紀大了一些。”


    “什麽?”陸星垣霍然站起來,瞪著歐陽明麗,“為什麽不將他帶回來?”


    歐陽明麗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畏懼的說:“冰倩都說不是……”


    “她……”陸星垣脾氣給激起來,手指著陸冰倩的鼻子,“她要認自己的兒子,二十三年前,就不會將陶陶丟掉。”


    “爸,冰倩也是為當前的窘境所迫,才將陶陶寄養給別人的。”


    “寄養給哪家了,你讓她給我找回來?”八十多歲的陸星垣須發俱張,怒氣衝天,“你未婚先孕,有辱家風,然而沈家仍認你為媳,可是你卻將沈氏惟一的骨肉隨意拋棄,常言虎毒不食子,你做的事情,你今天有臉坐到這張桌上?我…我陸星垣沒你這個女兒。”將身前碗碟一推,嘩啦啦一桌菜變得一塌胡塗,肉汁湯汗四濺。


    陸星垣一通脾氣,讓在座的人都驚嚇住了,陳立看看陸一蔓,不知所措,難道老太爺對他不滿意,才借機發作?


    陸冰倩垂淚欲滴,但是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不落下來,努力為自己辯解:“沈為民救人,自己卻送了姓命,你、大哥還有沈先生都在獄中,連安置為民骨灰的地方都沒有,不得已灑入江中,我一個在靜海吃夠苦頭,連吃頓熱飯都沒可能,陶陶跟著我隻會受苦……”


    “你還有臉辯解……”陸星垣順利抄起一隻酒盅就砸過去,擦著陸冰倩的額頭,砸在後麵的牆壁上,碎瓷四濺,“你將陶陶拋棄,不過是方便你回省城,你還有臉為自己辯解?當年沈家、陶家子弟誰沒有吃盡苦頭,偏偏你一人捱過不過去?你給我滾出去……”


    林琴南站起來說道:“事情過去這麽多年,冰倩也不好受,陸家一直在尋找陶陶,隻要陶陶還在靜海,總有找到的機會。”


    陸星垣怒氣直噴須發,瞪著陸冰倩:“你這些年找過陶陶嗎?我在橫店養老,老糊塗,不中用,可是眼睛看的分明,沈氏集團這麽大的勢力,要在靜海找一個人,除非這個人不在人世,怎麽可能二十年沒有消息?還有,今曰明明看見其人,為什麽不將他接回來?”


    歐陽明麗說道:“隻是長得像,又無法確定……”


    陸星垣嗬斥道:“沈氏惟一的骨肉,就算有一點線索,也要究追不舍,你這是做母親的樣子嗎?我不相信我陸星垣生出一個鐵石心腸的女兒!”


    陸冰倩不敢吱聲,歐陽明麗說道:“那個青年,好像跟林大哥是坐同一班飛機,說不定林大哥會有印象,冰倩,你有沒有為民的遺照,讓林大哥看一眼?”


    “都過去二十多年,誰還保存他的遺照?”陸冰倩為難的說。


    陸伯淵說道:“為民跟沈星複伯父長得很像,我家裏好像有一張沈伯父與爸的合影,我拿來給琴南看看。”


    那是一張陳舊的照片,仿佛有著深遠的曆史遺痕,還是陸星垣六十年前從省立畢業與沈星複的合影,陸星垣微矮偏胖,卻將身側的沈星複襯托得氣宇軒昂、英氣鑒人。看著沈星複的遺容,林琴南、陸一蔓、陳立都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林琴南說道:“明麗今天看到的這個年輕人,我與一蔓、小陳都不陌生,我是我的學生,跟一蔓、小陳是同學,他應該不是沈氏遺孤,他在靜海也有顯赫的家世,他是靜海前市委書記陳然的外孫。”


    “太像了,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陸一蔓捂住嘴,問父親,“為什麽我以前從沒有看到這張照片?”


    “當年大家都說沈為民跟沈伯父是一個模子刻出來,這張照片一直鎖在書櫥裏,隻有我們這些人偶爾拿出來憑吊沈伯父。”


    “小蔓跟小姑姑長得很像啊……”陳立欲言又止。


    “兒子像舅、女兒像姑姑,遺傳學都這麽說的,幸好沒長得像她爸。”歐陽明麗輕鬆的說,希望緩和一下氣氛。


    “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跟小蔓有些關係?”陳立猶猶豫豫。


    “我跟林泉沒什麽,都過去這麽多年了,說不定他真是我表哥。”


    陸星垣坐下來,皺著眉頭看著一桌狼籍,盯著桌麵,沉著聲音:“說吧,有什麽線索都不能放過。”


    “林泉是個很有天分的人,也很勤奮,一點也看不出他身上有高官子弟的氣息,小蔓曾經有一段時間對他有好感,也有所表示,但是林泉一點不為所動,那時林泉也沒有喜歡的人,大家都覺得很奇怪,對他也有不好的猜測……”


    “這倒不假,出家的和尚看見我們家小蔓都難免動心,小陳追我家小蔓,可沒少花心思吧?”


    “媽,人家說正事呢!”


    陳立尷尬的笑了笑,繼續說道:“這個,這個,大家都這麽認為的,甚至有人懷疑林泉是不是心理不正常,也是林泉太優秀,讓大家心裏有些不服氣,有一次宿舍的人窮開心,將林泉灌醉,想套出他的內心秘密,問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後來問他喜不喜小蔓時,他的反應把我們都嚇住了,他一個勁的喊媽媽,被我們灌醉的他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一個勁的喊媽媽,喊媽媽別走……”


    “哇……”陸冰倩捂著嘴巴蹲到牆角大聲哭起來。


    陸一蔓抹著眼淚,問陳立:“真是這樣?”


    陳立點點頭:“林泉那次出車禍,差點與世永別,我跟張濤去看望他,他妹妹小初,一個勁說林泉要是殘廢,她就嫁給他照顧他一輩子,我們還當玩笑話呢!現在看來,他們可能早知道沒有血緣關係。”


    陸星垣激動的說不話來,還是陸伯淵鎮靜些,對林琴南說:“林泉是你的學生,你打電話問一下,或者請他過來一下。”


    “機緣一事,又如何說盡?”林琴南感慨萬千,走到中庭,給林泉掛了電話,按的是免提,聲音大家都聽得見。


    林泉早已恢複鎮靜,語氣平靜的問:“林老師,找我什麽事?”


    “問你一件事情,你是不是林家抱養的孩子?”


    “問這個做什麽?我父親在靜海還念嘮林老師呢,隔天有空,我接林老師去靜海旅遊,嚴老師也惦記著你。”


    “你還在不在省城?晚上我請你這個學生吃飯。”


    “現在,就現在,立即讓他過來……”張星垣焦急的說。


    林泉輕輕吐了一口氣,平靜的說道:“我在回靜海的路上,下次吧,要不我讓人接林老師來靜海?”


    林泉合上電話,坐在車裏,看著燕京路四十八號的深宅大院,對方楠說道:“就是這裏,如果當年我不被拋棄,也會生活在這棟宅子裏,看來我挺有富貴命的。”拿起車載電話,對季永說,“開車吧,回靜海。”


    方楠的心又痛又酸,握著林泉的手:“為什麽不進去?”


    “陸家、沈家,家大業大,要認我這個棄子,何必等到二十年後惺惺作態?我現在的家,已經讓我很滿足了。”


    林琴南按掉電話,說道:“陶陶留在靜海時有四歲了嗎?被拋棄的記憶應該夠深刻了,或許已經知道一切也說不定。”


    陸一蔓說道:“他一定知道了,他第一次看到我時,傻傻的看了我足足有五分鍾,那時還以為遇到花癡了,”說到這裏,陸一蔓忍不住又哭了起來,“他開始跟我一起時,有意無意問起家裏的情況,我以為,我以為……誰能想到是這麽一回事?”


    陸星垣急著說:“陶陶住哪裏,琴南,你知道的,我們立即就到靜海去?”


    “爸……”陸冰倩站起來,將臉上淚水抹幹,“都過去二十多年了,為什麽還要揭開大家心裏的傷疤?”


    “你……”陸星垣氣得嘴巴都哆嗦起來,“他是你生出來的兒子,是沈氏惟一骨肉……”


    “在星就不是沈氏子孫了嗎,樂樂就不是沈氏骨肉了嗎?我跟沈為民在一起,隻是當時的情況所迫,難到要將一個離開這家二十多年的人接回來,去剝奪在星、樂樂的一切嗎?”


    “你……”陸星垣一句話沒說完,直直往後倒下,後腦勺磕在牆角上,血迅速染紅白發。眾人都嚇壞了,手足無措的過來扶他,慌亂的將陸星垣送到醫院。陸星垣卻無大事,急火攻心,已經緩和下來,後腦部的創傷也不嚴重,畢竟是八十多歲的老人,經不起幾次折騰,精神憔悴,躺在白色的病**,閉著眼睛不看任何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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