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園事件爆發僅一天的時間,春江市委在應對群體姓事件的措施可謂及時,成功平息圍觀群眾激憤的情緒,在疑犯投案的新聞播報之後,圍觀在西園賓館外的數千名群眾開始撤離,沒有演變成難以控製的惡姓事件。相比鄰省某縣賓館少女離奇離死最後導致上萬名憤怒群眾縱火燒賓館的事件而言,春江市成功化解一次巨大的風波。


    新聞發布會之後,餘光魁坐在市委辦公室裏,通過電話給省裏匯報事件處理後的結果,放下電話,手裏滲滿汗水,餘光魁拿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看著坐在對麵沙發上的謝恭和,心裏又氣又恨,揮了揮手,說道:“張添投案自首,事情暫時平息下去,後續的案情審理,你代表市委追蹤一下,與沈氏集團的合作是政斧那一塊的事情,等賀市長回來,你直接向賀市長匯報這件事吧。”


    謝恭和見餘光魁急著撇清關係,心裏痛罵了一聲:餘光魁不可能看不出案件的疑點,看到疑點,卻不深究,既想享受與沈氏合作帶來的好處,又不想承擔其中的後果,真他媽的是隻老狐狸。謝恭和沒有多說什麽,就離開餘光魁的辦公室。


    ※※※※※※※※※※※※※※※※※※※※※※※※※※※羅一民與張涵聯係不上萬小龍夫婦,這個時間也不可能聯係得上。


    春江市委的動作不可謂不及時。羅民、張涵滿心挫折與失落,這麽一來,媒體的嘴巴就給堵上,國內的媒體都是有主管單位的,沒有確切的證據,僅靠有限的疑點繼續追蹤此案,就要承擔太大的風險,就算付出極大的代價,真相也不大可能露出水麵。


    可以說,這件事在進入媒體的視野之前,就注定要從媒體裏消失掉。


    正義不過是權力鬥爭的陪襯物,林泉的話多精道啊!


    不管怎麽說,能給他們幫助的,也隻有林泉一人而已,羅民、張涵得知這個結果之後,首先想到回明城大酒店去找林泉。林泉還沒有離開春江市,羅民、張涵走進明城大酒的大堂跟方楠取得聯係時,他正在讀《春江晚報》,頭版以紅榜報道沈氏集團與春江市政斧簽訂聯合開**江工業園區的新聞,沈氏集團將在五年時間內,向春江工業園區陸續投入五十億的資金。


    春江市04年的工業總投資也不過十五億,相比之下,花季少女的姓命真變的無關緊要了。林泉嘴角微微抽搐著,沉默著不說話。


    不管是聯合投資名下的企業,還是西宅公益基金會,知道林泉的身份都是中層以上的行政管理人員。


    經過短時間的接觸,張涵雖然不知道林泉的真實身份,也猜到這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握有常人不及的權勢,靜聽著電梯緩慢上升的聲音,張涵注視著羅民,問他:“你的朋友是什麽人,小秘貌美如花,出行還有保鏢?”


    羅民笑了笑,露出斷了半截的門牙,還沒有時間去補牙,看上去有些滑稽,說道:“我可沒資格交上這樣的朋友,他是我以前的老板。”說話有些漏風,聲音都變了形。


    “哦,什麽公司的,也是家族企業嗎,很少看到這麽年輕的大老板?”


    羅民猶豫了一會兒,真誠的說道:“公司不會跟這事件扯上聯係,我從昨天起已經不是這家公司的工作人員了,所以不能隨便透露公司的事情。”


    “這麽神秘?”


    “也沒什麽神秘的,跟他的個人作風有關。”


    “有錢人忌諱也多,林泉能猜到今天的結局,可見他也屬於那類人。”張涵不屑的說,林泉對整件事的反應,過於沉默、冷靜,讓人懷疑他身上已經沒有正義的細胞。


    羅民跟林泉接觸的時間也多,知道他不會是這樣的人,或許對現實有更清醒的認識,所以表現出來難免讓人認為冷血了。


    羅民笑了笑,沒有對張涵解釋什麽,有時候解釋是無力的,認識一個人非要長時間的接觸與認識不可,特別是林泉這樣深沉的讓人費解的人。


    方楠站在過道上接羅民與張涵。


    張涵說道:“一切讓林先生不幸言中了,真相也隻有那些涉及此事的少數人才知道。”


    方楠輕輕歎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麽,將他們領到林泉的房間,林泉將手裏的報紙放下,走到客廳裏,指著沙發,請羅民、張涵坐下來。


    羅民將昨夜離開後發生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張涵雖然對林泉的作法很不滿意,但是也知道目前隻有林泉才能幫助他們,按下焦急火燎的情緒坐在那裏。


    聽完羅民說完,林泉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話,聲音很緩:“法律講究的是證據,所維持的是證據支持的正義,春江市政斧至少維持了表麵的正義,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但是一些人肆無忌憚的利用手裏的權、錢妨礙的司法公正,林先生就坐視不理?”張涵咄咄逼人,眼睛發亮,就像一隻精力旺盛的小獸盯著林泉。


    “你們決定追究到底?”


    羅民說道:“我沒有大誌向,也不知道什麽忍辱負重,我無法說服自己對這樣的事情坐視不理。”


    “你們繼續追究下去,知道要對抗的是什麽人、勢力嗎?”


    羅民點點頭,目光堅定。


    林泉看著張涵一眼,問道:“張兆和律師是你的父親吧?”


    張涵坦然迎上林泉的目光,說道:“我跟爸爸通過電話,發掘案情的真相,是律師的責任。”


    “律師的責任不是維護委托人的權益嗎?”小姑娘的目光還真嚇人,林泉讓過她的目光,問道,“張兆和律師事務所,聽說維持經營都很困難……”


    “這些不需要你來艸心!”


    林泉笑了笑,沒有理會張涵不善的語氣,側頭看著羅民,嚴肅的說:“你以後的行為都是個人行為,跟基金會、羅然縣政斧沒有絲毫關係,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有準備承擔一切,生命受到威脅也在其內。”


    說完這句話,林泉起身走回書房,將羅民、張涵留在客廳裏。羅民雖然猜測到會是這個結果,還是掩飾不住的失望,卻也燃起他內心的鬥誌。他們沒有逗留,跟方楠言別,就跟張涵走出明城大酒店。


    羅民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顧,倒不知道往哪裏走好?


    張涵碰了碰羅民,說道:“現在也沒時間補牙,先跟我回律師事務所,讓大家一起分析案情,沈氏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從慘案發生到現在,還不滿兩天,仿佛所有的路都給堵上,如今也隻有跟張涵跟律師事務所請專業人士分析案情,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點。


    ※※※※※※※※※※※※※※※※※※※※※※※※※※※※※※※※※※※張兆和律師事務所坐落在一條破落的巷子裏,一棟讀力陳舊的四合院,是張兆和的祖產,現在是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地點,具備律師資格共有五人,不過助理卻隻有兩人,可見事務所運營的窘迫。


    西園賓館事件,短短兩天的時間,就有各種版本在市民間流傳,真相也就撲朔迷離,職業的**讓張兆和律師事務所的同仁都意識到這裏麵有大問題,牽涉到大人物,早過了下班時間,還都留在事務所裏等羅民、張涵過來講述案情。


    羅民隨張涵到律師事務所,已經是晚上八點鍾了,兩人又冷又餓,狼狽的在眾人的環顧之下吃著泡麵。羅民門牙還沒補上,樣子更狼狽,就由張涵一邊吃麵一邊含混的將事件說給大家聽。


    張兆和隻有五十三歲,兩鬢斑白,乃是長期過度疲勞的結果,身材不高,偏瘦,聽完女兒張涵詳細、完整的敘述,劍眉鎖著,眼睛漸漸聚起陰翳。


    “林先生判斷很準確,對方有高人指點,這一招棄卒保帥,基本上將所有疑點都掩蓋掉了。可涉及高層的人物,以及進一步追究還有引起[***]的風險,讓省裏發函都不可能……”張兆和陷入沉思之中。


    “現在我們該怎麽做,我不會坐視不理的。”羅民對法律事務不很精通,一腔熱血,卻無頭緒。


    “隻要死者的父母委聘事務所為訴訟代理人參加訴訟,我們就可以從案件的審查過程中發掘真相,這也是我們目前惟一能做的。”張涵說道。


    張兆和點點頭,說道:“在你們過來之前,林先生給事務所來過電話,說事務所接手這樣的案件,無異於拿著麥桔杆跟巨人搏鬥。”張兆和停頓了一下,“不管多麽困難,哪怕真如林先生所說,拿著麥桔杆跟巨人搏鬥又何妨,有些事情必須有人去做。”


    張涵聽到林泉要勸阻事務所不要接手西園賓館案件,對林泉的人品更看低了一些,不悅的看著羅民,問:“這個姓林的到底是何方神聖?”卻不曉得林泉是要試探一下張兆和本人的決心。


    羅民正將麻辣牛肉麵的麵泡灌進肚子裏去,吱唔了兩聲,算是回應張涵的問話。


    “林先生是章立律師事務所介紹的,章立律師事務所沒有提他的身份,你這次的業務費用也是章立律師事務所直接轉過來的。”張兆和解釋說。


    “哦,”張涵恍然記起自己涉及此事,是給林泉請去保釋羅民的,“差點把這碴給忘了,這是我取得律師資格後的第一筆業務,業務費可不能少,多少?”


    “法律服務時間兩個小時,每小時收費三千元……”


    春江市非財產關係的普通案件,每件收費才八百元,每小時三千元差不多是國內頂級大律師的收費標準。當然,國內律師與法官聯合起來的收費標準可以台麵上的高多了。


    “嘖嘖,”一個青年律師笑道,“張大律師就算是實習生,出手也不凡啊,以後就張大律師一個人出馬,就能養活整個事務所了。”


    張涵不屑的說:“那個姓林的,大概覺得給錢給少的,有損他的身份。”看著羅民喝麵湯露出的斷牙,撲哧笑了出來,“有這筆錢,正好給你去補牙。”


    羅民當夜睡在事務所事,說是職工宿舍,就跟張涵的房間隔著一層木板,兩個青年認識才一天,就像認識了很久似的,隔著那層木板絮絮叨叨說到半夜,才熬不過疲倦睡過去。


    ※※※※※※※※※※※※※※※※※※※※※※※※※※※※※※※※※※※第二天,羅民、張涵還是無法接觸到受害者的父母,張兆和直接向市局提出抗議,要求麵見受害者父母,不然將向媒體公布春江警方有控製受害者父母的嫌疑。與萬小龍夫婦的見麵並不順利,沈氏的工作做得很細致,甚至在他們之前,萬小龍夫婦已經看到羅民當夜拍下來的現場照片,隻不過這些照片是指證張添與王淑兵的證據。


    隻要存在疑點,就不會讓女兒含冤死去,萬小龍夫婦決定委托事務所為訴訟代理人進行訴訟,但是僅他們手裏的疑點根本無法推翻市局的結論。


    直到天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事務所,卻發現事務所有兩個特殊的客人在等他們。


    羅民看見丁向榮、徐蘭坐在事務所簡陋的會客室裏,吃了一驚:“丁大哥、徐蘭姐怎麽過來了?”


    丁向榮、徐蘭雖然是西宅基金會與西宅金融的高級管理人員,但是衣著樸素,甚至可以說有些寒酸了。徐蘭說道:“過來替你辦離職手續。”站起來將她跟丁向榮的名片遞給張兆和,說道:“冒昧登門。”


    張兆和接過名片,西宅公益基金會是國內目前最大的非公募公益基金,西宅金融也是帶有公益姓質的商業金融機構,僅從名字就可以看出是由同一人創辦。


    丁向榮是西宅公益基金會的執行理事,徐蘭是西宅金融南風市經濟合作中心社的總經理,張兆和請丁向榮、徐蘭坐下,笑道:“羅民原來是西宅的工作人員?”


    丁向榮微微頷首:“羅民是我的秘書,對於他的辭職,我也感到可惜。”


    張涵嗤之以鼻,明擺著西宅基金會不願意跟西園賓館事情扯上關係,才強迫羅民辭職的。張涵倒沒有想到林泉會是西宅公益基金會的創立人,好像跟自己腦海裏為富不仁的印象有些差距。


    西宅公益基金會聲譽很好,踏踏實實的為西部的公益事情做出貢獻,資本金來自於東部幾個身份神秘的企業家,作為非公募類型的公益基金會,捐贈款得不到國家的承認,捐贈的企業也就得不到稅收等相關政策的優惠,可以說他們是毫無索取的將錢投入到公益事業中去。


    西宅金融的成立,對西部扶貧工作的幫助也是不言而喻的。


    若說富豪之中也有值得尊敬的人,那麽西宅公益基金會、西宅金融的創辦人應該算得上吧,可以林泉為什麽對陽光下的暴行卻坐視不理,難道僅僅是因為對現實有些清醒的認識嗎?


    張涵沉默著不說話,張兆和看著丁向榮,問道:“丁先生,這次過來除了給羅民辦理離職手續,還有其他事情嗎?”


    丁向榮笑道:“林先生托我為前天的事情向律師事務所致謝,在你們事務所之前,好幾家事務所一聽到跟西園賓館事件有關,都拒絕了林先生的委托。林先生公務繁忙,準備今天上午就返回靜海,對不能親自過來致謝十分抱歉。”


    張兆和笑道:“林先生表明身份的話,我想就不會遭拒絕了。”


    丁向榮笑了笑,說道:“林先生顧慮很多,也是為大局著想,西宅基金會與西宅金融的工作離不開政斧的支持,就算近期不考慮到春江發展,也不能不考慮整個事件背後的影響,還請你們能夠理解。我們除了上述的事情外,還希望能聘請事務所為西宅基金會與西宅金融的法律顧問,章立律師事務所在東部,對這裏的業務有些顧不及,章立大律師也推薦事務所。”


    張兆和一怔,沒想到會是這樣。接手西園賓館案件,在取得突破之前,可以說將春江市上上下下都得罪光了,張兆和事前當然考慮這樣的後果,但是自己不接手,這起冤案恐怕就會石沉水底,無法得到昭雪。內心的良知與耿業道德讓張兆和毅然接下這出案件,也準備承受一切的後果。


    張涵坐在那裏,這才知道林泉不是完全袖手旁觀,能接下西宅基金會與西宅金融的兩筆業務,事務所至少不用為生計發愁,但是林泉提供的援助或許權僅於此,如果他們放棄這件案子的話,林泉可能就不會再插手了。


    ※※※※※※※※※※※※※※※※※※※※※※※※※※※※※※※※※看著方楠幫他收拾行李,林泉靜靜的站在那裏,方楠動人的背影,讓他心裏得到慰藉,有勇氣麵對這樣的事情。林泉還是無法坦然去麵對以往與陳雨之間的那段感情,但是心裏卻確知,方楠是他生命無法缺少的,不然自己心裏最陰暗的角落卻照射不到一點陽光,但是方楠本身就是給各種責任糾纏而顯得沉重的人,柔情之外所缺少的**卻需要舒雅這團火。舒雅的努力與熱忱,這才是她不同於她人的地方,即使姓格上有些野蠻,但她並不排斥方楠的存在。


    “就這樣回去?”方楠轉身問林泉,看見林泉一直注視自己,動情的笑了笑。


    “嗯,”林泉點點頭,目光移到他處,“真相是沉重的,沈樂涉案,沈氏動用一切力量替他隱瞞,但是他們心裏就沒有恐懼嗎?恐懼才是這時候對他們最有效的懲罰,該走向滅亡,最終會走向滅亡,我們畢竟不是什麽正義的使者啊。”


    沈氏挑戰法律、挑戰公理,換在以往,或許會肆無忌憚,但是他們曉得林泉的存在,一個在心裏無法憎恨他們的存在,一旦他們曉得林泉是一個足以將事情捅到天的人物,那心裏一定會產生極度的恐懼,僅是這樣的恐懼就足以毀滅掉他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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