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人,不知道您聽了柳兄說到的故事,是什麽感受啊?”


    劉宗周看著蘇天成,眼神顯得有些深邃,他已經感覺到,蘇天成很不簡單。


    “蘇大人為什麽這樣問啊,柳逢chun的快書,在蘇州、杭州一帶,是非常有名氣的,我聽人說過,柳逢chun說到的武鬆打虎的段落,能夠震撼所有人的,今ri聽到的快書,感受完全不同,有著一股鬱結之氣,我倒想聽聽,蘇大人身為江寧縣知縣,若是聽見這樣的事情,該會有何等的感受。”


    蘇天成站起來了,他需要的,就是劉宗周這樣的話語。


    “在下就冒犯了,說出來自身的感受。”


    “柳兄說的這段書中間,牽涉到了幾個方麵的問題,我一一複述。”


    “第一個問題,反應出來民間疾苦,前幾年,我大明朝各地,遭遇了諸多的災禍,以至於百姓流離失所,流寇肆掠,更兼後金趁機覬覦我大明江山,在北邊不斷侵襲,百姓的ri子,更加的困苦,乃至於有些地方,出現了人相食的人間慘劇。”


    “第二個問題,部分官員貪贓枉法,與地方士紳富戶勾結一起,不顧老百姓的死活,沒有了基本的禮義廉恥,更不用說為老百姓做事情了,這等的做法,寒了老百姓的心,身為地方的父母官,應該是奉公守法,為老百姓做事情,主持正義,可惜,他們的做法相反。草菅人命,致使地方上。有權有錢的人,可以為所yu為,官員與士紳富戶、甚至是商賈,沆髒一氣,搞亂了地方。”


    “第三個問題,部分的士紳富戶,甚至是士大夫,縱容家人。違法亂紀,一味的包庇家人,他們的子弟,身份尊貴無比,至於說老百姓,那就是賤命,士紳富戶的子弟。可以恃強淩弱,可以欺男霸女,甚至可以公開取他人的xing命,出了事情,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勾結官府。什麽事情都可以擺平的。”


    “第四個問題,某些紈絝子弟,借著家族勢力,無惡不作,已經成為了害群之馬。這些人,不學無術。目中無人,可悲的是,這些紈絝子弟,還是知道權勢的重要,絕不會得罪權貴,他們欺淩的,都是普通百姓,他們有著家族的保護,就是做了壞事,自然有人替他們擺平,時間長了,他們認為,做壞事了,也沒有什麽了不起,因為他們生活的那一片地方,天下就是他們的,他們可以任意決定他人的生死。”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蘇天成看著劉宗周。


    “劉大人,不知道在下說的,是不是準確啊。”


    “蘇大人觀察細致入微,說到了關鍵,正是因為如此,我強調慎獨,若是不能夠加強對個人的品德教育,此類的事情,還會發生的。”


    蘇天成笑了。


    “劉大人說的很好啊,在下有一個問題了,若是有些官吏、士紳富戶乃至於士大夫,不願意慎獨,該當如何啊。”


    劉宗周看著蘇天成,忽然明白了,今ri柳敬亭這一出的快書,就是針對自己的。


    “蘇大人此言差矣,人之初xing本善,隻要加強教育,人人都從自身做起,必然能夠取得很好的效果的。”


    蘇天成搖搖頭,沒有隱瞞自身的感受。


    “在下倒是覺得,劉大人有些想當然了。”


    孫承宗等人,看著蘇天成,很是吃驚,想不到蘇天成會說出來這樣的話語。


    “劉大人曾經有過一句話,在下記得很是清楚:人心為禍之烈,皇帝躬親庶務之非,必須自去其聰明,慎獨用賢,昭世教以正人心,崇儒重道,始可救衰亡於萬一。”


    “劉大人的想法,非常的美好,倘若這世界上,大家都是謙謙君子,劉大人所言的慎獨,自然是能夠做到的,試想一下,天下大同,人人都是相互友愛的,這是多麽令人向往的景象啊,沒有殺戮,沒有仇恨。”


    “可惜的,在下認真想過了,這等的境界,在下都達不到,己所不yu勿施於人,在下可不敢要求他人達到這樣的境界。”


    劉宗周的臉sè變得有些不好看了。


    “蘇大人為何這樣說,難道我所提出來的慎獨,你作為讀書人中間的翹楚,也做不到嗎。”


    “當然,在下實話實說,可不愛誇誇其談。”


    “蘇大人可否解釋一下,為什麽做不到。”


    “那是當然,想我大明朝,泱泱大國,眾多的子民,生活總是有好有壞,古人都說了,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士大夫和農民的生活情況,絕不會一樣,士農工商,等級是如此的清楚,在下可不會排開諸多的實際情況,自認為諸多人都是平等的,去追求什麽天下大同,更不會去和市井中的三教九流,打成一片,若是那樣做了,恐怕在下已經是眾矢之的了。”


    “蘇大人,你的這個解釋,恐怕說不通,慎獨是從道德層麵提出來的要求,譬如說你是江寧縣知縣,就是江寧縣民眾的衣食父母,就要時時刻刻的關心他們,愛護他們。”


    “大人說的很好,在下早就想到這一點了,大人說到的這一點,在下自信是可以做到的,可惜的是,在下倒要反問大人一句話了,看我大明諸多的官吏,是不是都能夠做到這一點,包括我大明的士大夫、士紳富戶。”


    “正是因為他們做不到,所以要提出來慎獨,自上至下。”


    “不知道大人憑什麽認為各級的官吏、士大夫、士紳富戶,都可以做到慎獨,若是他們做不到了,大人意yu何為。”


    “做不到當然要懲罰了。”


    “大人說的很好啊,所以說,首要的條件,還是要有鐵血的製度,還是要有鐵麵無私的製度,用製度來管人,才能夠慢慢的達到天下大治,在下並非是駁斥大人的理論,在下一直都以為,大人的觀點,是站在一個很高的高度來說的,要求大家都加強自我的休養,可惜的是,目前這樣的情況下,大人所推行的這一套的理論,放諸實踐中間,難以有好的效果,正如柳兄說到的快書裏麵,提到的關鍵一點,人都是自私的,都是為了自身利益的,放到在下的身上,也是不例外的,在下也想著家人過上好ri子,十年寒窗,金榜題名,若是溫飽都不能夠保證了,養不活家人,有怎麽會有那麽多的人要去讀書,要求金榜題名。”


    劉宗周看著蘇天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


    “大人,在下一直都覺得,人的本xing是不能夠不考慮的,為什麽那個士紳,會不遺餘力的保護自己的兒子,為什麽知縣會顛倒黑白,說到底,他們都是將自身的利益,無限的擴大了,在下以為,正常的個人利益,是應該保證的,但超出了限度的利益,就會損害到他人的利益,這一點,在官吏和士大夫的身上,表現是特別突出的。”


    “大人說到的慎獨,觀點是非常好的,千百年來,我等讀書人,追求的都是天下大治,人人都想著慎獨,都希望大家道德高尚,可惜的是,幾千年的曆史發展,慎獨一直就是我等讀書人追求的目標,還沒有那個朝代,達到了這樣的目標。”


    “將我等書讀人追求的終極目標,作為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德要求,豈不是緣木求魚,不可能達到那樣的效果,也不可能產生好的效果,反而會遭遇大家的笑話。”


    “在下不否定,我泱泱中華,總是有那等傑出的人物,基本做到了慎獨,可惜,這等人是鳳毛麟角,幾十年甚至是幾百年,都難得遇見一個。”


    “看看我大明朝,遭遇了什麽樣的情況,後金侵襲,流寇sāo擾,百姓困苦,可以說是千瘡百孔,說的嚴重一些,我大明朝的根基,已經是搖搖yu墜了,此等危急時刻,我等讀書人究竟需要做些什麽,是坐在家裏,要求個人的慎獨,還是走出去,體察百姓的疾苦,實實在在做事情,在下以為,這個問題,不是很複雜。”


    “在下曾經和錢謙益大人、張溥,甚至是黃大人辯論多次,在下坦言,看不慣東林書院和複社所倡導的的清流,在下以為,他們歪曲了清流的含義,清流絕不是高高在上,絕不是一味的維護士紳富戶的利益,絕不是為了反對問題而反對問題,更不是為了出名,不惜以反駁皇上和遭遇廷杖為榮的,這不是清流的做法,在下說的不客氣一些,這是偽君子的做法。”


    “在下可能說的過重一些,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劉大人寬宥。”


    “劉大人倡導的慎獨,在下絕不是反對,這等的教導,是必須的,若是我等讀書人,都是利yu熏心了,都追求功名了,那我等讀書人,都沉淪了,隻不過慎獨的要求,需要在一定的時候提出來,在下以為,若是我大明剿滅了流寇,排除了後金的侵襲,讓老百姓基本上豐衣足食了,再來強調慎獨之事,恐怕合適一些的。”


    “劉大人是大儒,在下萬分欽佩,但在下內心的想法,也是要說出來,而且也是要堅持的,在下以為,中興學社所堅持的理論,最為重要的,就是切忌空談,紮紮實實做事情,做出來實實在在的事情,讓老百姓看到、感受到、體會到,讓老百姓豐衣足食,如何做到這一點,就需要士紳富戶做出來貢獻。”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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