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終於過關


    被魏忠賢恨到骨子裏的東林黨智囊汪文言被押往東廠關押後,向張大少爺投毒的店小二也被押進了天牢,笑得臉都皺成一朵花的魏忠賢當即向明熹宗跪稟道:“啟稟皇上,鑒於考生張好古被奸佞暗害,已然無法答卷完成殿試,奴婢奏請皇上甘霖普降,免去張好古的殿試一節,直接賜其功名,以彰其忠義之心。”魏忠賢此言一出,因王體乾為首的司禮監宦官全部出言讚成,以顧秉謙、崔呈秀為首的閹黨官員也隨聲附和,都請求明熹宗免去張大少爺的殿試程序,直接錄取。


    “皇上,張好古無法答卷雖然事出有因,但大明律法重如山,微臣認為不可違背。”員外郎陳新甲又跳了出來,陰陰的說道:“我大明自開國以來,為防止主考官員徇私舞弊,曆代君王都堅持親自主持殿試,每一員考生進士也都必須通過殿試,方能被朝廷錄取而入仕為官。張好古殿試交了白卷,就是沒有通過殿試,皇上倘若隨意開恩破例,隻怕今後的考生心存僥幸,不能安心讀書,長此以往,後果不堪設想啊。”


    “陳新甲,你是故意搗亂麽?”司禮監掌印王體乾大怒,怒喝問道:“張好古被奸臣陷害,中了曼佗羅花之毒,如何能繼續殿試?”


    “王公公,下官隻是就事論事,維護綱常法紀。”陳新甲笑眯眯的答道:“張好古是中了毒不假,可皇上如果破了這次例,那麽下一科的進士考生如果也說自己中了毒怎麽辦?再一科再有人說自己被人陷害,那怎麽辦?也是讓他們不參加殿試就考中功名嗎?”


    “你。”王體乾被陳新甲氣得混身發抖,一時之間卻找不出好的理由反駁。那邊曹於汴等東林黨官員乘機紛紛附和,讚同陳新甲的意見,隻有一向正直的左光鬥說了句公道話,“皇上,張好古被奸徒暗害是真,但他無法通過殿試也是真。既然皇上取舍為難,那微臣建議,讓張好古下科再考,重新參加會試和殿試。”


    “皇上,草民不要功名。”就在東林黨和魏黨為了張大少爺的殿試問題爭論不休的時候,當事人張大少爺忽然開口了,而且一開口就是語出驚人。張大少爺大聲說道:“皇上,草民情願不要功名,隻求皇上答應草民一件事。”


    “什麽事?”正在為難的明熹宗看著張大少爺問道。張大少爺指著張石頭大聲說道:“皇上,草民情願不要功名官爵,隻求皇上赦免他的流放口外之刑,不再追究他敲登聞鼓告禦狀的責任。”


    “少爺,你犯不著為了我丟掉功名。”張石頭一聽急了,大叫道:“少爺你傻了?你考一個功名回家去,老爺該多高興啊?我隻是流放又不是殺頭,你犯不著為了我這樣。”


    “少羅嗦,你想讓我一輩子良心不安?”張大少爺沒好氣向張石頭吼上一句,又轉向明熹宗說道:“皇上,張好古情願布衣而終,隻求皇上赦免了我這個仆人。”


    聽到張大少爺主仆這番對話,魏忠賢一黨是心中嘀咕,“這小子傻啊?隻要當了官有了銀子,多少仆人買不到?”明熹宗則是大為讚許,正要說話時,陳新甲卻又站出來陰陰的說了一句,“皇上,敲登聞鼓者流放口外,這是我朝代宗皇帝定下來的規矩,皇上若是破例,那就是違反祖宗之法了。”


    “是啊,祖宗之法不可變。”東林黨眾官在朝堂上配合慣了的,又暗恨張石頭敲登聞鼓導致同黨汪文言入獄,所以不由分說一哄而上,一口咬定祖宗之法不可變,敲擊登聞鼓之罪不可赦,堅決反對明熹宗赦免張石頭,甚至還有人拿出東林黨的絕技——揚言說如果明熹宗違背祖宗之法,他們就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屍諫!而明熹宗雖說內心裏傾向於張大少爺這邊,但苦於不敢承擔殺言官的罵名,也隻能在東林黨清流言官的口水海洋中頭暈腦脹,束手無策——光於口才雄辯而論,這些東林黨言官雖然未必敵得過張大少爺,可對付一個木匠皇帝明熹宗,那還是綽綽有餘的。


    見此情景,魏忠賢看不下去了,向魏黨諸走狗使一個眼色,以顧秉謙和崔呈秀為首的閹黨文臣立即一哄而上,與東林黨官員針鋒相對的展開辯論,你要重處張大少爺主仆,我就力保他們;你要流放張大少爺的忠仆,我就提出褒獎張石頭;再加上以往結下的粱子,爭論期間兩邊少不得互相詆毀攻訐,誹謗漫罵,隻差當場動起手來。直看得參加殿試的進士考生目瞪口呆,頭一次知道原來大明朝的高官顯貴都是這些德行——其實天啟朝還算好的了,起碼還有一個掌管東廠的魏忠賢能勉強鎮住場麵,換成在前幾朝,不僅有海瑞大罵嘉靖昏聵多疑、剛愎殘暴的,還有李三才指著萬曆的鼻子罵萬曆好色、貪婪、懶惰、殘暴、昏庸、無能和五毒俱全的,甚至還有一言不和把同僚活活打死在金鑾殿上的,那樣的場麵,才叫做真正的精彩。


    “唉,朕就知道會這樣。”看到朝中大員又開始了習以為常的互相攻訐,明熹宗長歎一聲,痛心疾首卻又無可奈何,無奈之下,明熹宗隻好踮回龍座,打算先睡上一覺等這些大臣嗓子吵啞再說。可是在經過狀元劉若宰身邊的時候,劉若宰忽然磕了一個頭,大聲說道:“啟稟皇上,草民也願舍棄功名,隻求皇上赦免張好古的忠仆。”


    “你也想用功名換一個仆人的無罪?”明熹宗斜著眼睛向劉若宰問道。劉若宰磕頭答道:“不錯,張年兄主仆倆人忠義無雙,堪稱君子,草民雖然不才,但也願意效仿他們二人,用狀元功名換取張年兄的忠仆無罪。”


    “皇上,草民也願意放棄功名,隻求皇上開恩,赦免張年兄的忠仆。”跪在劉若宰旁邊的榜眼餘煌熱血沸騰,也是大聲叫道:“張年兄主仆義薄雲天,一個為了主人甘受流放口外之刑,一個為了忠仆可以放棄功名,草民感動之至,也願放棄本科功名,隻求皇上成全張年兄之請。”


    “皇上,劉若宰和餘煌妄圖結黨,請皇上重處。”劉若宰和餘煌的話就象捅了馬蜂窩一樣,曆史上給崇禎和順治都當過禦史的房可壯第一個衝上來,義正言辭的諫道:“皇上,劉若宰和餘煌二人尚未正式受封官爵,就與張好古勾結,妄圖為囚犯脫罪,還把動輒舍棄功名,視朝廷人才大典為遊戲,臣請皇上即刻降罪,嚴懲二人!”


    “對對對,房大人說得對了。”“對,應該嚴懲二人,不懲不足以平民憤。”“削去他們的學籍,下獄治罪!”其他東林黨官員紛紛附和,大嚷大叫。那邊魏黨見魏忠賢臉色不善,馬上心領神會的大叫大嚷,“皇上,劉若宰和餘煌二人為友取義,不惜放棄功名,此乃效仿上古聖賢之舉!微臣認為應該重獎!”“對,劉若宰、餘煌和張好古,今科一甲前三都值得重用!”爭吵間,兩黨官員再度開始交鋒,狗咬狗一般互相攻訐,漫罵指責,人參公雞……


    “都別吵了!都給朕閉嘴!”忍無可忍的明熹宗終於爆發出來,嚇得滿朝文武一起跪下,轟然叫道:“萬歲!”


    “既然你們叫朕萬歲,那你們就讓朕說話!”明熹宗放聲怒吼。看到明熹宗真的動了怒氣,大部分官員都是趕緊把腦袋一縮,生怕明熹宗在暴怒中把矛頭指向自己。隻有少部分中立派別的官員神色如常,坦然相對——其中就有在朝廷和民間都名聲極好的英國公張惟賢,不過在明熹宗環視眾臣的時候,張惟賢卻又露出一些欲言又止的模樣。明熹宗也注意到張惟賢的神色,便問道:“英國公,你是三朝老臣,又是我大明功臣之後,你說說,這事情朕應該怎麽辦?”


    明熹宗主動開口詢問張惟賢意見,知道張惟賢比較傾向於東林黨的魏黨諸人不由暗暗叫苦,東林黨人則個個眉飛色舞,心中都道張好古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這次要倒大黴了。誰知張惟賢隻稍微遲疑了一下,馬上就拱手答道:“回稟皇上,我朝官員之中,如果象張好古、劉若宰和餘煌這樣的忠義之士再多一些,何愁建奴不滅?國運不興?”


    “啊!”向來和魏黨不對付的英國公張惟賢竟然幫魏忠賢的幹兒子說話,這下可大大出乎東林、魏閹兩黨官員的預料,以至於有不少人都驚叫出了聲音。而明熹宗則大喜過望,鼓掌叫道:“英國公所言極是,朕決定了,劉若宰、餘煌和張好古三人名次不變,同時通過殿試!”


    “皇上,還有張好古那個仆人的問題。”張惟賢緩緩說道:“敲登聞鼓者,無論所告是否屬實,都得流放口外充軍,這一法令是我大明代宗年間製訂不假——可是我大明太祖皇帝也曾規定,告禦狀者隻要屬實,無罪有功。”


    “英國公說得太對了。”明熹宗更是歡喜,指著那些一口咬定要把張石頭充軍的東林黨官員喝道:“聽到沒有?告禦狀者有功無罪,這是太祖皇帝製訂的法令!朕現在就赦免張好古的仆人,你們誰敢再說朕違背祖訓,朕就罰他到南京太祖陵前磕頭謝罪!”


    “臣等謹遵聖旨。”連遭慘敗的東林黨眾官終於死心,隻得磕頭答應。劉若宰、餘煌和張大少爺主仆也一起歡天喜地的磕頭謝恩,互相擠眉弄眼的慶祝勝利,魏黨眾人更是喜笑顏開,心中大呼痛快,魏忠賢則悄悄的湊到張惟賢麵前,低聲笑道:“英國公,你現在看清了吧?咱家和東林那幫奸黨,到底誰是正人君子,誰是無恥小人?”


    張惟賢一笑,答非所問的低聲說道:“恭喜魏公公,又收到了三個難得的人才。”


    經過這麽多的折騰,天啟五年乙醜科的殿試也逐漸接近了尾聲,同時也不得不佩服大明朝的這些讀書人,今天的金鑾殿上簡直比鬧市還要熱鬧,可這些參加殿試的進士還是沒有太過分心,大部分提前完成了考卷,少部分分心的學子也奮起直追,終於在太陽西下前做完文章,全部通過殿試——這其中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魏忠賢這半年多來已經弄倒了不少東林黨官員,騰出了不少位置,不管是明熹宗和魏忠賢都急於補充人才和地方官員替代,所以這一科取士雖多,卻無一人落榜。


    最後一個考生交卷後,已經一天沒有做木匠活的明熹宗當即宣布退朝,讓文武百官和殿試考生都回家休息。出宮的路上,當朝國丈、太康伯張國紀快步追上張惟賢,在張惟賢耳邊低語問道:“英國公,今天你是怎麽了?魏閹的勢力本來就夠大了,你怎麽還幫他的幹兒子張好古說話?而且這麽一來,今科狀元和榜眼也很可能倒向魏忠賢了。”


    “國丈莫急。”張惟賢看看左右,用很低的聲音答道:“國丈,你認為象劉若宰、餘煌和張好古這樣的忠義君子,會死心塌地的為魏閹賣命嗎?”


    張國紀先是一楞,然後迅速反應過來,歡喜問道:“國公的意思是,先讓他們進魏黨,然後再。”


    “魏閹勢大,在朝中黨羽眾多,光靠我們幾個,是沒辦法扳倒他的。”張惟賢緩緩答道:“隻有從內部下手,內外配合,一點一點的割掉他的根子,才有希望成功。”


    “國公高明,那我們應該怎麽做?”張國紀心領神會的追問道。張惟賢一笑,答道:“國丈可以讓皇後在皇上那裏吹點枕邊風,先把這三個年輕人重用起來再說。”張國紀會意點頭,與張惟賢對視微笑。


    說話間,張國紀和張惟賢兩人已經並肩走出了承天門,說來也巧,張石頭背著呼呼大睡的張大少爺正好也走出了承天門,看到張惟賢向自己微笑,知恩圖報的張石頭趕緊把張大少爺放在金水橋旁,過來向張惟賢磕頭,感謝張惟賢的脫罪之恩。張惟賢揮手笑道:“舉手之勞,免了。怎麽,你家少爺又睡著了?”


    “是啊,肖大人說了,要讓少爺好好睡上一覺,不能現在就把他叫醒。”張石頭哭喪著臉答道。可就在這時候,被張石頭放在金水橋邊的張大少爺忽然殺豬一樣慘叫起來,“哎喲!那個不長眼的踩你少爺,眼睛瞎了?”


    “你的眼睛才瞎了!”更加囂張的清脆聲音傳來,“什麽地方不好睡?跑到承天門大門口睡覺?你咯著本小……少爺的腳了!”


    聽到這聲音,張惟賢臉色立即就是一變,苦笑道:“壞了,我家那位那小祖宗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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