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朝陽,格外溫和。一支約五千人的部隊,正緩緩向北行進。隊伍中間,有兩個青年並騎而行。其中一人身著黃袍,臉上還明顯帶著睡意,一雙眼睛似開似合,對著旁邊的人,問道:“秦將軍,怎麽這麽急就要返回京城?”


    那青年笑著答道:“殿下,既然叛亂已經平定,末將自該盡早班師回京。多留一日,豈不是多費一日的錢糧?”


    這兩人正是大充王朝的晉王李茂,以及必勝營都督秦舒。昨晚楚天迫於趙贄的壓力,不得不答應跟隨秦舒返京。所以秦舒立刻下令三軍,秘密收拾行裝,今天一大早,就拔營起程,返回京城。別說晉王李茂沒有睡醒,隻怕武陵城內的趙贄,也還高枕未起呢。


    大軍行出十餘裏,才聽後麵有人高聲喊道:“秦將軍留步,秦將軍留步。”馬上有士兵從陣後跑來稟報,是趙贄帶著幾人追了上來。


    秦舒讓部下隨李茂先走,自己帶著三五士兵,向趙贄迎了過來。兩人相見後,趙贄立刻問道:“秦將軍這是幹什麽,是要回京了嗎?”


    秦舒偷眼看去,見他氣喘籲籲,衣冠不整,很明顯是得到消息,就馬上追了過來。活該!秦舒在心裏暗罵了句,便笑道:“正是,既然武陵叛亂已平,本將自該回京向陛下複旨。隻是行得匆忙,沒有來得及向大人辭行,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趙贄本來睡得正香,就被伍癸從**叫醒。得知秦舒已經帶兵返京,頓時嚇得睡意全無,隨便抓件衣服就追了出來。到現在,脖子上還有幾顆紐扣沒有係好呢。總算還是追上秦舒,趙贄抹了抹額頭汗水,道:“將軍就是要回京城,也該讓下官設宴送行。更何況將軍是為武陵百姓而來,我家千歲也該為將軍設宴慶功才是。”


    “都是為朝廷效力,本將豈敢居功?”秦舒笑了笑,道:“何況武陵剛經叛亂,正是百廢待興之時,千歲與大人要忙的事情還很多,就不必講這些繁文縟節了。”然後又抱拳道:“若是沒有什麽別的事,本將就告辭了。日後若有機會再見,本將必與大人痛飲一醉。告辭。”竟不給趙贄說話的機會,拔馬便走。


    趙贄有心想追,但五千人馬肯不會聽他的命令停下,隻能怔怔地站在原地。過了片刻,伍癸湊上前,問道:“大人,現在該怎麽辦?”


    趙贄歎了口氣,道:“你馬上派人去告訴千歲,讓他在路上攔下秦舒。現在隻能希望秦舒能給他給麵子,多少耽擱一天半日。隻要能留下,就能有機會。”


    “是,我這就去辦。”伍癸衝著趙贄一抱拳,立刻打馬往小路,趕往襄陽。伍癸知道事態緊急,路上不敢有絲毫耽擱,入夜便到達江陵境內。此時伍癸已是人困馬乏,坐下戰馬不停地喘著粗氣,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伍癸伸手撫摸著愛馬的鬃毛,低聲道:“馬兒,事情緊急,我們必須盡快趕路。快走吧。”說完後,又伸手在馬臀上抽了一鞭。那馬受疼,嘶鳴一聲,又邁開四蹄,繼續奔跑。


    “乖馬兒……”伍癸見它又飛奔起來,正準備誇獎兩句。突然身下一沉,連人帶馬都落入陷坑之中。陷坑深達丈許,坑底布滿了尺長的竹簽,幸虧有馬擋著,而且伍癸反應快速,隻受了些輕傷。伍癸還以為自己跌入獵戶的陷坑,正打算開口呼救,轉念又想,自己在這條路上來回不下十次,往日都很平安,今天怎麽會突然有了陷坑,莫非是有人特意安排下的?


    正想之間,就聽頭上有人道:“哈哈,那小子跌下去了,應該死了吧?”


    接著有個粗獷點的聲音道:“那是當然,老子我挖的陷坑,連老虎都能困住,何況是個人。”


    先前說話那人又道:“還是小心些,主公可是讓我們一定要將他攔下,千萬不能馬虎,我得再看看。”


    伍癸聽到這話,便知是有人蓄意阻殺自己,便伏在馬身上,假裝已經被竹簽紮死。上麵似乎看到他的樣子,又道:“好像是死了,再多紮幾個窟窿……”說完就聽到破風聲響,必是那人拿著長槍之類的兵器紮下來。


    伍癸猛然睜開眼睛,避開槍尖,一手握住槍杆,用力下拉。上麵那人毫無防備,立刻被拉入陷坑中。伍癸卻借著這一拉之力,躍出陷坑,看周圍竟有二三十人,個個都是黑巾蒙麵,看不到真實麵目。


    “你們是什麽人?”伍癸見眾人都手握兵器,惡狠狠地盯著自己,又喝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眾人並不回答,互相望了一眼,不知誰喊了聲:“殺。”竟一起揮刀殺向伍癸。這二十幾人雖然武藝都不如伍癸,但畢竟人多勢眾,加上伍癸又有傷在身,在力殺數人後,背上便中了一刀,深可見骨。


    伍癸自知再無幸理,他原也是出身草莽,對生死倒看得極淡。於是把心一橫,拚死反擊,全使出些兩敗俱傷的招數。又殺了三人,身上也添了兩處傷口。


    這些蒙麵人被他的勇悍嚇住,一時都不敢上前搶攻。一個頭領模樣的人,道:“弟兄們,圍著他就行了。老子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少血可以流。”


    伍癸的傷口沒有及時包紮,確實在不停地流血。由於失血過多,腦袋已經有些發暈。聽到那人的話,不禁仰頭笑道:“老子先宰了你。”左臂一揚,一支小小的弩箭,便向對方射去。正是他的成名暗器,飛燕弩。


    那人急忙就地一滾,弩箭擦著頭皮而過,好歹算是保住了性命,卻顯得狼狽不堪。起身後,勃然怒道:“弟兄們,一起把這小子亂刀分屍。”一眾蒙麵人,又都舉著大刀,向伍癸逼近。


    忽然傳一陣馬蹄聲,接著從旁邊樹林內竄出一人兩馬,衝到眾人中間,伸手對伍癸道:“上來。”


    伍癸突遇救星,想也不想,立刻伸手拉住。對方稍一用力,便將他拉到自己身後,兩人兩馬很快就把這些蒙麵人遠遠地拋在身後。


    約莫跑出十來裏地,他才將馬停了下來,轉頭問道:“嘿,你傷得怎麽樣?”


    伍癸受傷頗重,再加上這陣奔跑顛簸,若不是有些武功底子,怕早就該昏死過去。聽到他的問話,伍癸勉強開口答道:“不礙事,都是些皮肉傷。”


    “不錯,果然是條漢子。”那人在伍癸身上打量一番,道:“傷得這麽重,還是先上點藥,不然你堅持不了多久。”說完便翻身下馬,又伸手將伍癸攙扶下來。


    經過幾下動作,伍癸又疼得齜牙咧嘴,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那人見他如此,又豎了豎大拇指,然後才拿出些傷藥,給伍癸塗抹在傷口上。


    伍癸趁他上藥這會兒,問道:“不知兄弟尊姓大名,救命之恩,伍某定當補報。”


    那人一邊給他上藥,一邊道:“我姓劉,家裏行三,大家都叫我劉三。補報就不用了,我隻是看不慣官軍亂殺人。”


    “官軍?”伍癸吃了一驚,問道:“剛才追殺我那些人是官軍?”


    劉三點了點頭,道:“是啊,你還不知道嗎?我下午就看見一些官軍在挖陷坑,覺得挺新鮮。後來又見他們個個蒙著臉,就猜他們就不是什麽好人。所以我一直等在那附近,想看看他們玩什麽花樣。剛才去找點東西吃,沒有想到你偏偏就來了;要是我再遲一小會兒,怕就救不了你啦。”


    伍癸愣了愣,又問道:“劉三哥,你看那些官軍是什麽裝束?是我們這裏的南楚軍,還是京城來的士兵?”


    “這個,”劉三撓了撓頭,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聽那些士兵都管領頭的將領叫‘秦將軍’,你想想得罪過什麽姓秦的將軍沒有?”


    果然是秦舒的人!看來他是不想讓我把消息告訴楚國公。伍癸立刻站起身來,道:“我還有要事在身,必須馬上趕往襄陽。劉三哥救命之恩,隻有改日再報了。”


    “還要去襄陽啊?”劉三看著他滿身的傷,猶豫地道:“你這一身傷,萬一再遇到他們,可就玩完了。索性我也沒什麽事,不如和你一起去吧。”


    “多謝三哥。”伍癸見他行事說話,必是有武藝在身。現在自己有傷在身,如果再遇到秦舒的部下,肯定沒有希望闖過去。能有劉三陪著一起,多少也能幫上些忙。伍癸急忙謝道:“那就有勞三哥了,等到了襄陽,小弟一定厚加報答。”


    劉三嗬嗬一笑,牽來馬匹,道:“老說什麽報答不報答的,我隻是看不慣那些官兵隨便殺人罷了。”


    剛是逃跑的時候,是兩人一馬,現在得空後,便一人一馬。伍癸剛剛上馬,聽劉三這樣說,便又問道:“三哥不喜歡官軍?”


    劉三笑了笑,道:“那也不是,隻不過剛才那些官軍又是挖陷坑,又是蒙麵,顯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我本人倒不是很排斥官軍,咱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隻要能吃飽肚子,比什麽都重要,嗬嗬。”


    “三哥說的不錯。”伍癸點了點頭,心裏卻在想,如何能把劉三拉攏到楚國公麾下。


    兩人連夜趕路,劉三身強體壯,並沒有什麽。但伍癸重傷之餘,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幾次落在後麵,都是劉三停下等他。眼看天色已經大亮,伍癸實在堅持不住,劉三便指著前麵一處山坡道:“那上麵有處林子,我們在那裏休息片刻,再去尋些野味,如何?”說著拍了拍馬脖子上掛的酒葫蘆,笑道:“我這裏有壺上好的美酒,咱們一起把它給喝了。”


    伍癸流了那麽多血,早就覺得身子乏力,隻好點頭同意。劉三一提韁繩,道:“那我先去等你。”說完就又趕到前麵去。


    到了山坡上,劉三卻沒有下馬,回首喊道:“兄弟,快過來看看。”


    伍癸聽他語氣中帶著慌亂,急忙趕了過來。剛上山坡,抬眼望去,就見遠處有座軍營,裏麵士兵正在整合隊伍,眼看是要啟程。劉三忙拉著伍癸的坐騎,道:“兄弟,快走,小心被他們看見。”


    伍癸卻早看見營中那杆“楚”字大旗,笑道:“三哥,這不是姓秦的部下,是楚國公千歲的人馬。”


    劉三不解地道:“反正都是官軍,要是被他們看到,豈不是又要來殺你?”


    伍癸馬上就要見到關彝,心情大好,笑著答道:“三哥,實不相瞞,我是楚國公的部下。此番趕去襄陽,就是有要緊的事,稟報楚國公。”


    “哦。”劉三似懂非懂地道:“你的意思是,殺你的那夥,跟山下的這夥,不是同一路人,是吧?”


    伍癸點了點頭,道:“是的。三哥,跟我下去拜見楚國公千歲吧。”


    “不去,不去。”劉三連忙搖手道:“我才不想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既然兄弟到了目的地,我就告辭了。”


    “等等。”伍癸雖然沒有見劉三動手,但舉手投足之間,能發覺此人頗有幾分武藝。而且交談起來,又覺得劉三心無城府,正可以收在楚國公麾下,幫自己辦事。這幾年來,楚國公確實招攬了些江湖人物,但真正用的上的人,卻屈指可數。很多時候,都是伍癸一個人挑大梁,所以很想再自己物色幾個人。劉三無疑是個不錯的人選,所以伍癸哪裏舍得他走?急忙勸道:“三哥,楚國公千歲素來敬重英雄,禮賢下士,與那些一般的官員大有不同。三哥一身武藝,浪跡江湖未免可惜了,不如跟我一起為楚國公效力,不但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日後若能建立功業,封侯拜將也大有可能。”


    “沒興趣。”劉三又搖了搖頭,道:“榮華富貴雖然好,但總不及我浪跡天下,來得自由。兄弟別再說了,告辭。”


    “三哥。”伍癸見他執意要走,正不知如何勸阻,瞟眼卻見劉三馬脖子上掛的酒葫蘆,突然靈機一動。裝著一臉惋惜地道:“唉,可惜了。我本來是想請三哥到楚國公府上,喝壺好酒的,看來是沒有機會了。”


    “什麽好酒?”劉三果然停下動作,饒有興趣地問道。


    “當然是天下最好的酒了。”伍癸故意裝著副饞涎欲滴的樣子,道:“楚國公千歲富甲天南,也是個愛酒如命的人,府上專門有人為他搜集天下美酒。上次我辦事得力,蒙千歲恩準,讓我去酒窖裏隨便喝。三哥,你是不知啊。乖乖,成千上萬壇的美酒,真是讓我恨不得一頭紮在酒缸裏,醉死算了。”


    “爽快,爽快。”劉三舔了舔嘴唇,哈哈笑道:“好,兄弟,我就跟你去楚國公府上,先嚐嚐這些美酒再說。”


    伍癸見他中計,心中大喜,唯恐劉三再改變主意,急忙道:“好,我們這就去拜見千歲。”說完便將馬一催,向著軍營馳去。


    到了軍營前麵,早從營內跑出一隊騎兵,個個彎弓搭箭。為首將領高聲喝道:“什麽人,敢衝撞楚國公千歲大營?”


    伍癸急忙勒馬答道:“麻煩將軍通傳一聲,說伍癸有要事求見千歲。”


    那軍官雖不認識伍癸,但卻早聞其名,遂換上一副笑容,恭聲道:“原來是伍護衛,末將這就去稟報千歲,請護衛稍等片刻。”


    劉三見那人對伍癸十分恭敬,便小聲道:“兄弟,你官挺大的。”


    伍癸笑了笑,道:“我隻是千歲身邊的一個護衛,論官職根本比不上他。隻是我經常在千歲身邊走動,他們都要敬我幾分罷了。”


    等了一會兒,剛才去通報的軍官又跑了回來,道:“千歲請護衛去大帳說話。”


    “有勞。”伍癸向他拱了拱手,便帶著劉三下馬入營,徑直來到楚國公關彝的大帳內。


    由於是在軍營之中,關彝換上一副戎裝,配上魁梧的身材,倒真顯得幾分威風凜凜。伍癸見禮之後,又向關彝引見劉三。關彝此時隻關心武陵的情況,對劉三隻是象征性的客套幾句,然後讓人將他帶下去安置。劉三似乎也知道楚國公的身份,沒有任何的異議。


    等他下去後,關彝便直入主題,問道:“武陵情況如何?”


    伍癸遂將秦舒班師之事,如實回答,並道:“趙大人命屬下前來,便是想請千歲早做準備,一定要攔下秦舒。若是趙大人猜的不錯,楚天此時必在秦舒軍中。”


    “什麽?”關彝頓時眉頭緊蹙,沉聲問道:“你們是覺得楚天已經被秦舒抓住了?”


    伍癸點了點頭,又道:“不過趙大人覺得,還有種可能。就是秦舒並沒有抓住楚天,而是楚天心甘情願地跟他入京。趙大人說,這可能是皇帝的意思。”


    關彝聽完後,默不作聲,隻是在帳中走了一圈。突然喊道:“來人。”


    “屬下在。”馬上有人進入帳內,行禮道:“千歲有何吩咐?”


    關彝道:“下令全軍暫停起程,就在營中休息。另外斥候四處打探,一有秦舒必勝營的消息,立刻回報。”


    等傳令兵下去後,關彝才指著伍癸身上的傷,問道:“你這一身傷口,又是怎麽回事?”


    伍癸答道:“是秦舒派人在路上攔截屬下,若非剛才那人相救,屬下恐怕再見不到千歲了。”


    “是秦舒,你確定嗎?”關彝見伍癸點頭,不禁怒道:“想不到秦舒竟然如此大膽妄為,簡直不把本爵放在眼裏。”


    伍癸在旁邊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千歲,那秦舒的背後,可是當今皇上。”


    “皇上又如何?”關彝冷笑幾聲,道:“天高皇帝遠,荊州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是本爵說了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權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造糞機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造糞機器並收藏權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