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秦舒、傅羽二人,晚上都要參加皇帝在宮中舉行的宴會,所以在駙馬府中都是淺嚐輒止,隨意喝了幾杯,意思意思就算了。吃完午飯,秦舒帶著諸葛芸回家,並與傅羽約好,晚上一道入宮。離開駙馬府的時候,安寧公主又送了諸葛芸不少東西,什麽胭脂水粉、金銀首飾應有盡有。


    諸葛芸似乎嚐到化妝的甜頭,回到家後,便扯著芹兒進屋,開始刻苦學習起來。秦舒本來還以為師妹要纏著自己,現在看來是瞎擔心了,很無聊地在房間內,休息了一整下午。直到傍晚時分,傅羽在門外相喊,才與他一起前往皇宮。


    兩人騎馬轉過路口,就見有座軟轎在前,左右跟著不少侍衛。傅羽便將馬停下,低聲道:“大哥,讓他們先走吧。”拉著秦舒的韁繩,隱身民宅後麵。


    等著那頂轎子走遠,秦舒才開著玩笑道:“轎內是什麽人,讓賢弟這麽害怕。”


    “小弟倒不是怕他,隻是不願意和他來往。”傅羽邊走邊道:“大哥該還記得,和你一起送寧國公主,出塞和親的褚良褚大人吧?”


    “當然記得。”秦舒望著前麵的轎子,道:“那就是他?”


    傅羽點了點頭,道:“這次慕容宏歸順朝廷,陛下稱褚良功莫大焉,升任他為尚書令。再加上其女褚貴妃,受陛下寵愛,生下一子;現在的褚良可稱得上是,一言九鼎,權傾朝野。”


    秦舒聽他的語氣又些不善,便問道:“莫非褚大人有什麽地方得罪賢弟。我雖與他相處的時間不長,但覺得此人書生氣極重,行事必稱禮法,就算當了尚書令,也不該是個權臣。”


    傅羽冷笑幾聲,道:“大哥與他相識的時候,他還隻是個小小的禮曹尚書,哪裏有今日之權勢?其實以前,小弟也覺得他待人平和,沒有絲毫的官架子,在百官中算的上是另類。可是前些日子,公主殿下入宮探望陛下,偶然聽到陛下與褚貴妃的對話,才讓小弟對此人有了新的認識。”


    傅羽雖然尚未明言,秦舒卻隱隱感覺不妥,急忙追問道:“是什麽話?”


    傅羽看了看左右,才低聲道:“大哥也不是外人,小弟告訴你也無妨。那日公主入宮,偶然聽見褚貴妃對陛下說什麽,她受陛下寵信,遭不少人的嫉恨。而陛下年事已高,萬一有個長短,他們孤兒寡母將無所依靠。希望陛下能立剛出世的小皇子為太子,則她母子二人才能保證平安。”


    秦舒頓時嚇了一大跳,急忙問道:“那陛下是什麽態度?”


    “陛下當然不肯。”傅羽道:“還好陛下聖明,沒有被褚良父女所左右,否則舍長立幼、棄賢用稚,實是大充之禍。不過,”傅羽十分擔心地道:“不過褚良在朝中結交朝臣,收攬了不少見風使舵之人,大約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而陛下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公主和小弟都很擔心啊。”


    “陛下的身體?”秦舒奇怪地道:“我今天還見過陛下,沒覺得陛下身體有什麽不妥,賢弟是不是過濾了?”


    “大哥有所不知。”傅羽搖了搖頭,道:“陛下素來好強,在臣下麵前,是絕對不會顯露絲毫。公主經常入宮探望陛下,且時常詢問禦醫,知道陛下的身體狀況,已遠不如前。近來總是感覺頭暈乏力,批改奏折都常常有心無力。這也是陛下為何,要急著與鮮卑開戰的原因之一。陛下很擔心,在自己有生之年,不能徹底消滅鮮卑慕容勝,給子孫留下禍根。”


    “原來是這樣。”秦舒實在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麽多的原委。但是李疆絕非平庸之主,所以秦舒很放心地道:“賢弟不必過於擔心,我陛下心裏十分清楚,絕對不會答應立小皇子為儲。”


    傅羽也點頭道:“這個小弟倒是很放心,不過陛下遲遲不立儲君,難免會某些人心存幻想,蠢蠢欲動。其實楚王殿下這幾年,表現突出,實是太子最佳人選。公主有意想陛下舉薦楚王,卻又擔心惹惱陛下,反而適得其反。大哥,你覺得呢?”


    “我?”在這種**話題麵前,秦舒可不敢胡亂發表意見,笑道:“這等大事,為兄可不敢亂講。不過公主殿下擔心的也很對,自從前太子、齊王事件之後,陛下很反感有人結黨圖謀太子之位。公主殿下若真為楚王好,最好還是順其自然,不可向陛下舉薦。”


    “小弟明白了。”傅羽點頭答應道:“小弟一定轉告公主,讓她不要操心此事。”


    兩人邊說邊走,離皇宮越來越近,碰到參加宴會的官員也越來越多。他們一個是燕國公世子、當朝駙馬,另一個是皇帝新近寵信的武將,百官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也不論品級高的、還是品級低的,都要跟他們打招呼。所以再沒機會說這些隱秘之事,隻好都閉上嘴巴,不住向遇到的官員點頭示意。


    到了宮門,交付好坐騎,便由內侍帶領,前往皇宮泰極殿內入席。由於傅羽是駙馬,自和皇子親王坐在一起,秦舒旁邊則是禁軍都督蕭剛。


    蕭剛見他落座,含笑道:“秦將軍許久不見,什麽時候回京的?”


    “昨日到京。”秦舒與他消去隔閡後,都嚴令各自部下,不得再尋釁生事。如今禁軍與必勝營的關係,已經大為緩解。所以兩人相見,都十分客氣。


    百官陸續來齊,楚王李昌也在其中,隻是與秦舒坐的地方,相去甚遠,隻能相互點頭致意。不多時,南蠻王公主孟娜、蜀國公世子桓晨、雍國公公子郭援、楚國公使者趙贄、燕國公使者江昀一起入殿,坐在百官之首。秦舒左右望了望,不見師兄的影子,料想桓晨入宮赴宴,並沒有多帶隨從。


    殿中百官齊聚,各自都有要好的朋友聊天,氣氛相當熱鬧。忽然鍾鼓齊鳴,內侍高聲喊道:“皇帝陛下、貴妃娘娘駕到。”殿內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垂手等候皇帝入內。


    兩個宮娥提著宮燈在前引路,皇帝李疆與褚貴妃攜手走入殿內,在龍椅上坐下。群臣百官都一起下跪,齊聲喊道:“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卿平身。”李疆的氣色看上去不錯,不像是有重病的人,抬手道:“請入座。”


    百官謝恩後,各自就座。李疆便道:“朕今晚設宴,是特意為孟公主、桓世子接風。朕能坐享太平江山,多賴四位國公及孟王之大力。朕不勝酒力,就煩勞各位愛卿,代朕多敬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幾杯。”


    孟娜雖坐在首席,但畢竟是女兒身。所以這幾人的代表,無疑是蜀國公世子桓晨。桓晨聽完皇帝說話,立刻起身道:“大充天下太平,乃是陛下聖明,治理有方,家父絕不敢居功。臣恭祝陛下千秋萬歲,我大充國祚萬年。”


    “好,好。”李疆示意他坐下,又向旁邊林甫使個眼色。林甫會意,高聲道:“宴席開始,上菜、奏樂。”


    等侯在外的宮女內侍,立刻端著酒菜入內。宮廷樂師便開始奏樂,數十舞姬也步入殿內,翩翩起舞。百官除了向皇帝祝酒之外,都紛紛向桓晨等人敬酒祝賀。整個泰極殿內,都沉浸在歡樂祥和的氣氛之中。


    桓晨接受眾人敬酒後,已了七八分醉意,又斟滿一杯,起身道:“小臣再敬陛下與娘娘一杯,祝陛下龍體安康,娘娘青春永駐。”


    “好。”李疆顯得十分高興,叫過林甫道:“小林子,去將今日蜀國公,敬獻的蟠龍象牙杯拿來。朕要用它,跟桓世侄飲酒。”


    “遵旨。”林甫退下之後,不久便端著個金盒回來。秦舒在下麵看得清楚,正是蜀國公用來裝貢品的盒子,想必今天早朝的時候,已經進獻給了皇帝。


    在皇帝的示意下,林甫取出盒內的象牙杯,倒滿一杯禦酒,親自端到皇帝麵前。皇帝接過之後,正要與桓晨共飲。坐在下麵的尚書令褚良,突然起身道:“啟奏陛下,這酒杯乃外臣進貢之物,宜先檢試之後,方可飲用。”


    “混帳。”李疆臉色一沉,喝道:“愛卿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懷疑蜀國公會對朕不利嗎?”


    褚良麵不改色地道:“微臣不敢懷疑蜀國公,但陛下身係江山社稷,無論何時何地,都應小心謹慎才對。”


    這時林甫也在旁邊道:“褚大人一片忠心,還請陛下體諒。老奴懇請陛下,將這杯酒賜給老奴喝吧。”


    “你們忠心固然可嘉,但也太小心了。”李疆轉怒為笑,對著桓晨道:“世侄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會。”桓晨急忙道:“褚大人和林公公也是為陛下著想,就請陛下恩準林公公的奏請。”


    “好。”李疆遂笑著將酒遞給林甫,笑罵道:“猴崽子,朕看你是見我們喝酒,也嘴饞了吧。”


    “謝陛下恩典。”林甫笑嘻嘻地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末了還誇張地舔了舔舌頭,道:“陛下賜的酒,真是瓊漿玉液,老奴喝下一杯,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無比舒暢。”


    李疆也嗬嗬笑道:“你這老奴才,就會哄人開心。要是沒事,就再給朕斟上一杯。”


    “是。”林甫急忙又斟滿一杯,雙手奉到李疆麵前。李疆剛要伸手去接,林甫突然“啊”的一聲,將酒杯摔落在地,雙手捂著肚子,道:“陛下,老奴好痛。”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殿內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百官忘了飲酒,樂師忘了彈奏,便是那些如花似玉的舞姬,也個個嚇得渾身發抖,誰都不敢再亂動一步。


    “快,扶他去看禦醫。”李疆一聲令下,旁邊幾個小太監,立刻七手八腳地抬著林甫出去。眾人見他臉色發黑,叫喊聲越來越弱,明顯是中了劇毒。


    桓晨終於第一個反應過來,跪倒在地,道:“陛下,微臣冤枉。”


    “冤枉?”李疆冷笑幾聲,一腳將地上的象牙杯,踢到桓晨身前,喝道:“這酒杯難道不是你父子送給朕的,還冤枉什麽?”


    桓晨急忙將酒杯撿起來,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確實覺得有股淡淡的異味。頓時冷汗直冒,以頭觸地,大聲道:“陛下,小臣冤枉,這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栽贓陷害?”李疆怒極而笑,片刻之後,才道:“那你倒是說說,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來陷害你們父子?”


    “這……”桓晨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抬頭在周圍眾人臉上掃視一遍,看到郭展一臉的幸災樂禍,猛然想起當日郭展動過此杯。便指著郭展,道:“是他,是他陷害小臣。”


    孟娜見心上人惹下如此大禍,早就芳心大亂,此時也突然想起那晚的情形。跟著離席下跪,道:“陛下容稟,在來洛陽的路上,雍國公公子郭展,曾請求桓世子觀看此杯。當晚郭公子便有意,在此杯上留下些粉末,被我等抓個正著。由此可見,下毒之事,與郭公子脫不了幹係。陛下若是不信,必勝都督秦舒將軍也在場,大可向他詢問。”


    桓晨天降大禍,郭展正準備著看好戲,沒想到他們兩人居然拉自己牽連在內。嚇得急忙跪下,道:“陛下,小臣才是冤枉的。他們夫婦二人一起血口噴人,誣蔑小臣,請陛下為臣做主啊。”


    雖然孟娜與桓晨有婚約在身,但畢竟男未婚、女未嫁,郭展當著百官稱呼他們為夫婦。自是把孟娜氣個半死,回手就是一巴掌,怒道:“你胡說什麽?”


    孟娜自幼習武,這一掌打的是又準又狠,郭展臉上頓時現出五個清晰的手指印。郭展擦著嘴角留下的鮮血,大聲嚷道:“陛下救命啊,他們要殺人滅口。”他從小在市井長大,這些潑皮無賴的計量,簡直是手到擒來,反倒把剛才緊張的氣氛緩解了不少。


    “住口。”李疆可沒有心思聽他在這耍潑,看著秦舒道:“秦舒,你說,孟公主所言可屬實?”


    從林甫中毒的那一刹那,秦舒腦中就不停地在想,究竟是誰下的毒。當晚秦舒確實有心在杯上下毒,陷害桓晨,但後來薛瑜說的很清楚明白,杯子上的毒已經被他清除幹淨。薛瑜是他師兄,雖然醫道不及諸葛芸,但還至於分不清杯子上是否有毒。


    可是現在那隻象牙杯上,明明有毒,險些毒死了皇帝。究竟是誰下的毒呢?難道是那個人,知道薛瑜清除毒藥之後,又找機會暗中再次下毒?


    直到皇帝問起,秦舒才慢慢走了出來,道:“陛下,當晚郭公子確實動過這隻酒杯,也確實粘了些香粉在上麵。但經過桓世子的屬下檢驗,那些香粉都沒有毒性。後來也由桓世子的屬下,親自將此杯清洗收好。若說郭公子在那個時候,就有意下毒陷害世子,微臣覺得有些牽強。”


    “多謝秦將軍,多謝秦將軍。”郭展曾經得罪過秦舒,萬萬沒有想到他還會幫自己說話,頓時感激涕零,連聲道謝。然後又對著皇帝,道:“陛下,小臣真是冤枉的。小臣素聞蜀國公有不臣之心,他派子進貢,毒害陛下,也是情理之中。如今事情敗露,想要找小臣當替死鬼,還請陛下明察。”他隻顧著想洗刷自己的嫌疑,說話完全不分輕重,竟然將蜀國公想謀反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其實朝中但有幾分遠見之人,早就能看出蜀國公的心思,隻是誰也沒有敢拿到台麵上來說。這下可倒好,竟讓郭展冒冒失失地說了出來。


    桓晨聽到這話,更是嚇得魂不附體,急忙爭辯道:“陛下,郭展信口雌黃。陛下千萬不可聽信他的胡言。”


    “夠啦。”李疆似乎也不想越扯越遠,目光在群臣身上掃了一遍,冷然道:“你們說說,這事該怎麽辦?”


    眼下這事,牽扯到皇帝與蜀國公之爭,而且又是弑君謀反的大罪,稍有不慎,便是滅族之災。百官大都不敢胡亂參與,個個把臉都垂到胸脯上,誰也不願站出來說話。


    還是尚書令褚良,站了出來,道:“回稟陛下,老臣覺得此事十分蹊蹺。雖然老臣剛才奏請陛下試杯,但也不過是為防萬一,絕無猜疑蜀國公之心。但事已至此,蜀國公父子無疑有最大的嫌疑。所以老臣奏請陛下,將此案交由得力臣工審理,務必抓出真凶,嚴懲不貸。至於蜀國公世子,老臣以為,在案件未明之前,應當派人嚴加看管,絕不可擅離京城半步。”


    “褚大人說的極是。”李疆點了點頭,又問道:“諸位愛卿,可還有別的建議?”等了片刻,不見有人應答,李疆便道:“那好,朕就將此案交於楚王審理。在案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桓晨、郭展都不得擅離開京城。你二人可願意?”


    桓晨幾乎是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哪裏還敢說半個不字?急忙和郭展一起謝恩,表示沒有詔命,絕不離京。


    李疆又馬上下旨,讓禁軍都督蕭剛,派遣禁軍將蜀國公別居圍住。聲言沒有聖旨,府中上下人等一概不能出門,若有抗命不尊者,殺無赦。


    皇帝這次動了真怒,百官都噤若寒蟬,在李疆示意之後,一起告退出宮。眾人來的時候,都是歡歡喜喜,去的時候卻都膽戰心驚。特別是桓晨,剛出宮門,馬上就被禁軍看護起來,一直送回蜀國公別居,從此失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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