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求你給我個痛快吧。”馬二拉著秦舒的手,苦苦的哀求著。身體上的傷口,還在向外滲著膿血。


    秦舒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寬慰的話,他說的已經夠多了,但卻不能絲毫緩解眼前士兵的痛苦。


    “牛大哥。”馬二見求秦舒無望,便轉對牛大力道:“反正我也不行了,你就給兄弟一刀痛快的吧。難道你忍心看著我受罪?”


    “兄弟,你會好的。”牛大力說完這句話,便把腦袋轉到一旁,不忍心再看下去。


    經過七天沒日沒夜的戰鬥,必勝營五千士兵,銳減至兩千不到。而且人人帶傷,其中還不有少像馬二這樣,根本無望醫治的重傷號。


    “牛大哥……”馬二還在苦苦地哀求。卻聽著旁邊一個柔美的聲音傳過來:“這位兄弟是叫馬二嗎?”


    “是我,夫人。”馬二隻覺得眼前一亮,他認得這個女人,就是這幾天給大夥兒送吃送喝的夫人。


    隨著戰事越來越激烈,宇文婧上城樓的時間,也越來越多。很多時候,都是她親自為傷兵包紮傷口,出言安撫他們的情緒。


    秦舒本來想把她趕下去,但一個漂亮女人所起的作用,絕對不是軍醫可以比的。那些讓宇文婧包紮傷口的士兵,不論重傷、輕傷,臉上都是帶著笑容。還有很多傷勢不嚴重的士兵,在被她包紮以後,不用休息就又投入戰鬥。


    女人的柔情,照樣可以激發士兵的血性,這是秦舒幾天來,總結出來的經驗。


    宇文婧走到馬二身前,伸出白皙細嫩的小手,撫摸在他的傷口上。


    “髒……”馬二這個時候,居然想到的是,自己身上的膿血,別髒了夫人美麗的手。


    “馬兄弟,你安心的去吧。”宇文婧柔聲說道:“將軍會照顧好你家人的。”


    “我知道,將軍一定會的。”馬二很相信秦舒。整個必勝營的將士,之所以如此舍生忘死,因為他們都相信秦舒,不會拋下他們的家人於不顧。


    “那就好。”宇文婧說完這三個字,忽然拿出把尖刀,快速插入馬二的胸口。馬二終於露出滿意的微笑,低聲道:“多謝……”然後合眼身亡。


    “你幹什麽?”秦舒勃然怒起,一把甩開宇文婧。秦舒也會殺人,隻要感覺到了威脅,就會毫不猶豫地把對方殺掉。但他絕對不會殺像馬二這樣,對他沒有任何威脅,而且還即將臨死之人。


    “我這是在幫他,你沒看見嗎?”宇文婧麵無表情地道:“我告訴你們,現在殺了他,是對他最大的幫助。如果他還活著落到慕容勝的手裏,我保證慕容勝會用你們想都想不到的法子,來折磨他、懲罰他。”


    “兄弟們。”宇文婧加高了聲音,道:“你們知道慕容勝最喜歡吃什麽嗎?清燉人鞭。就是從活著男人身體上,直接割下你們的**,清燉出來下酒。如果你們不想成為他的下酒菜,就最好戰死在沙場上,不要被他生擒。”


    牛大力哼了一聲,高聲喊道:“必勝營隻有戰死之人,絕對沒有屈膝之徒。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周圍所有的將士,都高聲附和。


    秦舒暗暗地點了點頭,盡管現在城內的守軍不多,但軍心可用,也未必沒有機會。


    “都督,鮮卑人又來了。”


    秦舒瞟了眼城下,慕容勝麾下精銳的天狼營,果然又整裝逼近。乃高聲道:“弟兄們,今日咱們就讓鮮卑人瞧瞧。是他們天狼營厲害,還是咱們必勝營神勇。”


    一場血戰又由此拉開。


    秦舒時刻衝鋒在最前麵,隻要看到有狼型頭盔出現,便會奮不顧身地殺過去。以他的身手,尚且渾身帶傷,又何況別的將士?


    “都督,嚴校尉受了重傷。”


    嚴鏗抬到秦舒眼前,腰上被砍了重重一刀,幾乎奄奄一息。秦舒還沒開口,慕容宏就馬上道:“我過去。”幾天並肩作戰,早結下了生死之誼。秦舒點了點頭,慕容宏立刻就跑去本??d?拾?k文?w?嚴鏗負責的城防,接替他指揮戰鬥。


    “都督,牛校尉受了重傷。”


    牛大力被抬到秦舒麵前的時候,還兀自大聲地嚷嚷:“老子沒受傷,讓老子回去。”


    傷口上隻是粗略的包紮了下,現在還向外滲著血跡。秦舒瞪了他一眼,怒道:“你給本將安靜點,本將現在沒空理你。”然後指著抬牛大力的士兵,道:“你,馬上回去,接替牛校尉指揮。”


    “我?”那名士兵顯然很意外,繼而搖頭道:“不行,屬下……”


    “你行。”秦舒拍著他的肩膀,道:“咱們必勝營個個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沒有什麽不行的。你叫山子是吧?現在開始,你就是必勝營的校尉了。山校尉。”


    “是。”山子受到鼓舞,頓時信心百倍,高聲道:“屬下一定不負將軍厚望。”


    此役,秦舒後來總提升了八名校尉,最終卻隻剩下了山子一人。


    再一次擊退鮮卑人的進攻,秦舒筋疲力盡地癱軟在城牆上,盡管周圍全是屍體散發出來的血腥味。


    “將軍。”宇文婧又掏出一方雪白的絲巾,替秦舒擦拭臉上的血汙,但是怎麽擦也擦不幹淨。


    秦舒吐了口氣,連眼皮都懶睜開,喃喃地道:“天狼營果然非同一般,若是野戰交鋒,必勝營早就全完啦。”


    宇文婧柔聲安慰道:“但是將軍還是把他們擊退了。”


    秦舒苦笑一聲,道:“那是因為慕容勝舍不得,舍不得把他的精銳部下,浪費在這裏。所以天狼營試探進攻之後,又會改派別的隊伍上來,直到把我們打得筋疲力盡,再讓天狼營來收拾殘局。”


    “聽吧。”秦舒睜開眼睛,道:“號聲又想起來了,他們又要進攻了。”


    “不是。”宇文婧起身眺望城下,道:“將軍,這是撤兵的號聲。”


    秦舒也猛然清醒過來,站起身道:“真的是撤兵的號聲,怎麽慕容勝今天就不進攻了嗎?”不僅他們兩人,周圍所有將士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會不會是咱們的援兵到了?”嚴鏗躺在旁邊,十分虛弱地說了一句。從開戰第一天起,大家就都盼望著援軍能夠抵達。可真正打起仗來,除了殺敵、被殺,誰還會惦記著這事?


    聽到嚴鏗的話,所有人都覺得心裏一鬆,如果真的是援軍趕到,那麽無疑他們就得救了,可以不用埋骨他鄉。


    “大燕天王陛下,請大充必勝營都督秦舒將軍答話。”一名鮮卑武將縱馬至城下,高聲大喊。


    秦舒認得正是慕容勝愛將拓拔雄,於是道:“拓拔將軍,本將在此。”


    慕容勝也騎著高頭駿馬,緩緩從鮮卑陣中,走到城下,道:“秦將軍,多日不見,將軍英勇如舊啊。隻是沒有想到,朕竟會與將軍在疆場上見麵。”


    秦舒笑了笑,答道:“大充與鮮卑本是敵國,本將與天王在疆場見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慕容勝將馬鞭舉起,指著周圍鮮卑大軍,笑道:“十萬擊五千,城破不也是情理之中嗎?將軍怎麽不為自己考慮後路?”


    “精忠報國,死而後已。”秦舒朗聲答道:“本將奉命襲占龍城,便是九死一生,何慮後路?”


    慕容勝臉色微變,冷然道:“將軍是執意要與朕決一死戰,不肯歸順了?”


    秦舒哈哈大笑,指著左右的屍體,道:“本將若是要降,早就該降了,何必死傷這麽多的兄弟性命?但既然選擇了不降,就一定會血戰到底,否則如何對得起這些死難的兄弟?”


    “那朕就成全你。”慕容勝丟下這句話,便返身回轉陣中。然後鮮卑大軍,又開始緩緩向前逼近。


    拓拔雄緊隨在慕容勝後邊,道:“天王,大充援軍即刻就到,天王真不打算撤退?”


    慕容勝咬牙喝道:“傳令下去,不破龍城,誓不退兵。”


    片刻之後,龍城周圍全是鮮卑人的聲音:“不破龍城,誓不退兵。”


    “是我們的援兵來啦。”秦舒哈哈大笑,對著周圍將士,道:“慕容勝想要招降我們,肯定是有援兵快到了。兄弟們再堅持一天,一定可以打敗鮮卑人。”


    周圍的將士聽到他這席話,都歡呼雀躍,摩拳擦掌準備迎戰。宇文婧站在秦舒旁邊,低聲問道:“將軍,你確定援兵能及時趕到嗎?”


    秦舒輕歎一聲,望著南方天地相交的地方,低聲道:“會的。”


    在秦舒望眼欲穿的方向,大充禁軍都督蕭剛,正帶著兩萬禁軍,急速向龍城靠攏。剛剛遭遇到一支鮮卑騎兵,對方人數並不多,很快就將他們擊潰。


    神騎校尉馬鉞策馬來到蕭剛身前,行禮道:“稟都督,鮮卑人已被屬下擊敗,請問是否追擊。”


    “當然要追。”神機校尉曹鈞立刻接口道:“這兩日鮮卑人總是連續騷擾,嚴重影響我軍正常推進。不如趁此機會,一舉將其殲滅,以好為大軍前進,蕩平道路。”


    “不行。”蔣邯馬上開口反駁:“都督,千萬不能追擊。鮮卑人連日騷擾我等,就是想要引誘我軍追擊,借而拖延我軍推進的速度。龍城尚有五千將士,在苦苦鏖戰,請都督下令停止追擊,且不要理會鮮卑人的騷擾,繼續前進吧。”


    他兩人各執一詞,蕭剛顯得有些猶豫,拿不定主意。


    “還是迅速趕望龍城吧。”這時又有三騎走了過來,為首之人錦衣紫袍,正是武陵侯葉璿。身後跟的一對青年男女,便是他兒子葉嘉和女兒葉靈。


    這次北征,皇帝極為看重,不僅委派了老將句郗為主帥,還將武陵侯葉璿調派到前線,負責輔佐句郗。


    葉璿雖然沒有軍職在身,但他說的建議,即便是大充主帥句郗,也要考慮考慮。所以蕭剛立刻下令,不必追擊鮮卑遊騎,大軍繼續向著龍城全速前進。


    葉璿隻是說完這句話,便又回到後麵。蔣邯急忙跟了過去,道:“多謝侯爺。”葉璿搖了搖頭,道:“這是本侯該做的,盡快趕去龍城,也是句帥的意思。不過,”他抬頭看了看龍城方向,歎道:“隻是不知道秦將軍的五千將士,能不能抵住慕容勝十萬大軍的猛攻。”


    “一定能的。”蔣邯說出這話,自己都有也不相信,但還是道:“咱們必勝營的兄弟,都很英勇。”


    “這個本侯從未懷疑。”葉璿揮了揮手,又道:“你還是到前麵去帶路吧。鮮卑人一定還會沿路騷擾,一切都要小心。”


    “是。”蔣邯行禮離開。


    葉嘉便對父親道:“父親,秦舒這次是不是太冒險了?”


    “富貴險中求。”葉璿哼了一聲,道:“拿五千人的性命做賭注,秦舒真是好大的手筆。”


    “爹爹。”葉靈終於忍不住,道:“您好像總對秦將軍有成見。秦將軍這麽做,難道自己就沒有生命危險嗎?他還不是為了大充。如果讓慕容勝再繼續北遁,什麽時候才能與之決戰?”


    “你呀!”葉璿看了女兒幾眼,搖頭道:“罷啦,為父不跟你說這些。人心最難測,豈是你小女兒家能懂的。”


    葉靈還想再繼續替秦舒爭辯,葉嘉卻將她拉走,道:“走吧,讓父親清靜會兒。”


    兩人離開葉璿,葉靈便不滿地抱怨:“爹爹總是這樣看待秦舒,一點都不公平。大哥,難道你也覺得秦舒,他是在用五千人的生命,賭自己的前程嗎?”


    “也許吧。”葉嘉聳了聳肩膀,道:“父親既然這樣說,就有他的道理。不管怎麽說,這次秦舒確實太冒險了。難道那五千條性命,在他的心裏就這麽不值嗎?”


    “可這也是為了大充啊。”葉靈盯著大哥,道:“大哥,你這幾年也變了。怎麽總和爹爹一個語調?”


    “大約是經曆的多了吧。”葉嘉微微笑了笑,道:“比如剛才曹鈞建議蕭剛,繼續追擊鮮卑人,你覺得是為了什麽?”


    葉靈隨口答道:“他不是說想要一舉殲滅鮮卑人,免得對方再來騷擾嗎?”看著兄長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猛然醒悟:“難道他是故意想拖緩大軍前進的速度?”


    葉嘉嘴角翹了翹,向周圍瞟了一眼,道:“你明白就行了,幹嘛說這麽大聲。”


    “可是……”葉靈忍不住,還是繼續道:“他們這樣做,就不怕日後陛下和句帥追究嗎?”


    “追究什麽?”葉嘉冷笑幾聲,道:“句帥隻是讓盡管趕往龍城,並沒有規定具體時間。就算定死了時間,沿路有鮮卑人騷擾,這也是很合理的借口。”然後又道:“句帥這次讓父親跟著來,也就是擔心蕭剛耍什麽花樣。畢竟此次北征,必勝營居功至偉,已經完全掩蓋了禁軍的光芒。蕭剛不得不擔心,秦舒一旦回京,他將如何自處。禁軍都督的位置,可是整個大充武人,都想坐的。”


    “我明白了。”葉靈淡淡地回答一句,突然之間覺得身體很乏力,原來自己和兄長比起來,確實還太年輕了。


    與此同時,曹鈞也正跟在蕭剛的身後,道:“都督,按這樣的速度,最遲明天早晨就能到達龍城。不知道秦舒那邊的情況怎麽了?”


    “生死由命。”蕭剛麵無表情地道:“這幾天咱們把能拖的時候,幾乎都拖夠了。如果秦舒還能堅持到我們抵達龍城,證明是命不該絕。本將還能有什麽辦法?”


    曹鈞見他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不由著急地道:“可是咱們也不能便宜了哪小子啊?如果這次成功把他救出來,日後他就是大充的英雄。在必勝營麵前,哪裏還有咱們禁軍再立足的地方?”


    “那本將還能怎麽辦?”蕭剛勃然大怒,道:“葉璿那老兒就在後麵,本將敢再故意拖延時間嗎?等皇帝怪罪下來,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曹鈞見蕭剛動怒,隻好默不作聲。周圍幾名禁軍校尉,也都互相看了看,一起把腦袋垂了下去。心中都暗暗在想,等北征之後,必勝營恐怕是要騎到禁軍頭上,拉屎撒尿了。


    再次擊退鮮卑人的進攻,秦舒周圍隻剩下不到三百人,其他幾麵城樓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現在城內守軍,至多不會超過一千人。


    三名校尉都被抬了下來,除了嚴鏗的傷,有性命之憂外,其餘兩人暫時還至於有什麽大礙。慕容宏也吊著根胳膊,坐在秦舒旁邊,笑著道:“將軍,咱們又多活了一天,是不是該慶祝一下?”


    現在已經快四更了,按照前幾天的慣例,慕容勝要等天亮之後,才會再次發動進攻了。


    秦舒瞟了他一眼,道:“有這時間,殿下還是休息會兒吧。”這個時候秦舒才發現了,鮮卑人和漢人的不同之處。盡管必勝營的將士,作戰的時候,個個都渾不畏死。但連續數日的激烈戰鬥,已經從身體上徹底地拖垮了他們。即便是秦舒現在,也恨不得馬上結束這場戰鬥。


    而慕容宏卻恰恰相反,盡管已經連續戰鬥多日,但戰況越是激烈,他的精神就越發亢奮。看來鮮卑人的骨子裏,就對戰爭有種狂熱的愛好。


    “嗚……”城下又傳來響亮的號角聲。慕容宏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猛然站了起來,看到密密麻麻的黑影,又向著龍城靠近。不禁道:“慕容勝真的瘋啦,又要開始進攻?”


    秦舒也站了起來,笑道:“看來援軍是真的來了,不然慕容勝這麽會如此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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