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洞府裏進入奇特的沉靜中,好像時間隨著角落裏的兩個人凝固,不知過了多久,蛤蟆歎息一聲,道:“年輕人,你是怕我騙你?”


    無咎點頭,這蛤蟆都已經活了三千年了,力量雖然隨著年限削弱了很多,若是把它放出去,假以時日返回流仙峰報仇,他們該如何抵擋?門派中又會死去許多兄弟姐妹。


    蛤蟆又一次用幽長的聲音道:“你已經沒有退路了,拿了我的秘術,你將會突破現在的桎梏,有更好的前途,為何要守著這個肮臭的流仙派?”


    無咎眼裏劃過一道厲色,爾後又被一種奇異的光壓製下去。


    蛤蟆見無咎不為所動,冷哼一聲,道:“死腦筋。光影道君收的好徒弟!”


    一人一蛤蟆就這樣靜靜的對峙著,薑季子捅了捅無咎的腹側,說:“你說怎麽辦嘛,禁地也闖了,景秀前輩的願望也算達成了,我們出去不會好過了。”


    蛤蟆緩緩開口道:“景秀?喔,那個小姑娘,比你們通人情多了,她經常來瀑布前與我說話呢。她好像很久沒有來了。”


    無咎道:“她死了。”他平靜的吐出這句話,心中已是破濤洶湧,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破殼而出,漸漸壓製不住。


    蛤蟆輕輕的噴出一口氣,說:“她死了,你也想讓身邊的女子陪你一起死嗎?”


    薑季子跳起來,指著蛤蟆道:“休想拿我的死引誘他,把你放出去了,你要是回頭報複流仙峰,他就是罪人了。”


    她雖愛惜自己的小命,頭腦一點也不昏昧。她可不會胡亂的發善心,為一個境遇悲慘的蛤蟆讓其他人深陷險境。


    無咎神色微微變幻,轉瞬消失。那股浪忽然停止下來,他終於明白了,想要什麽。盡管一直以仁義道德束縛著言行舉止,即使遇到瓶頸也不願嚐試正道人口中的邪路,當身心枯竭到極致,找不到新的力量突破束縛自身的桎梏,這種感覺讓他一日日消磨,平庸不前,悶悶不樂。他渴望的,不過是力量而已!


    為什麽要為了那些虛無的大道,壓抑內心的欲望,規規矩矩走著那條早已被規劃好的線路,真的甘心嗎?無盡閉上了眼,一個念頭在心底飛快閃過:道有萬千,孰對孰錯?本就沒有對錯,為何要堅守所謂正的一方,循規蹈矩?我想要的,不過是能超脫空間的力量而已。


    再次睜開眼時,無咎的眼睛已換了一幅神采。


    人是易變的,有時候需要很長的時間改變,有時候隻是一瞬。無咎暗歎,這些年苦苦堅守的道義,不過讓他分了神,走入越來越窄、看不到前路的死胡同上。


    想通了這些,他的嘴角不禁浮現一絲冷笑,無咎密音出入蛤蟆,與蛤蟆談論協議。


    薑季子看無咎和蛤蟆的眼神變化豐富,猜測他們正在進行不想讓她知道的談話。她隱隱地有些不安,直到無咎眼睛望向了她。


    “我要離開流仙峰。”無咎說。


    薑季子暗驚,道:“去哪裏?”


    無咎說:“殺死黃碧雲,我在流仙峰已無前途。此番離開流仙也不知能不能成,本來我不想帶你走的,但是如今你與我一同進了禁地,出去之後難免受到責罰,而你還未洗脫殺害落雪的罪名,更不能留在流仙峰…道君和幾位真人守在外麵很難辦。”


    說著他皺起了眉頭,陷入了苦惱之中,說:“金蟾力量已然虛弱,那道隔絕道君的屏障已用盡了靈力,就是把所有的家當拿出來,也不能把你安然送出去…”


    金蟾道:“你知道他們兩人為何還未腐化?”


    薑季子和無咎看望靜止在角落裏的兩人。


    金蟾道:“大柏在陣中布下陣法,酒中下藥,偷襲主人,趁我出來時啟動陣法,瞬間將我釘在此位,他早就準備好了一切,那樣的狠毒決裂!”


    回想起那個人,金蟾隻輕輕歎了口氣,說:“主人應運秘術,隔絕了時空,他們永遠地活在另一個世界,沒有悲喜,亦無希望。即使燒滅肉身,也不能得到解脫。”


    二人震驚,什麽樣的秘術這般恐怖?


    金蟾似看出了他們的疑惑,解釋道:“玉簡上的秘術,不僅僅有《刹那芳華》而已。鎮魂晶拔去之時,我尚能拚力幫助爭取時間,在今後的百年裏我將沉睡!你去取下主人左手中指那枚封靈戒,那是我長眠之地,帶上我的主人。”


    無咎隻猶豫了一會就向著角落裏兩人走去,他拂去蜘蛛絲,取下黑僧手上碩大的藍寶石戒指,戴在手上,戒指自動調整到合適大小,與他手指完美契合。他看了看指上的戒指,在黑僧和大柏師祖身上摸索一陣,並沒有搜到儲物袋,應該是被某位掌門拿走了。


    無咎把黑僧從大柏的劍中拉出,收入靈戒,找薑季子借了一張紙和一隻筆。


    薑季子有練字習慣,儲物袋中隨身帶著子筆,但把普通的毛筆拿出來時,無咎搖頭,讓她拿出他曾贈送給她的扶風筆。


    扶風筆不同與一般的毛筆,這是用萬年白梨木雕刻成的筆管,有著明月皓然之氣,可避鬼邪,除汙穢之氣,在完全黑暗的空間裏,筆管能發出靈魂一般的幽白光澤。筆毫靈兔毛做成的硬毫筆,毛色光亮無雜色,彈性大且毫健,筆尖尖而有力,筆肚飽滿圓潤。這樣的筆本身具有靈性,畫符書寫契約能提升品質。


    薑季子還不到築基期,尚不能發揮扶風筆的威力,一直收藏在儲物袋,無咎要借,她也就給了他。


    她看到無咎割傷手掌,在金蟾身上也取了一碗水,合著兩種血以為墨,極快的在紙上書寫下一段符文,最後一筆落成時,洞室金光四溢,血之契約符已經完成。


    金蟾和無咎又進入密音傳訊,結界外,天心道君隻聽得他們開口交談的話,並不知道他們密語了些什麽,從那些簡單的交談中,她知道了,無咎要離開流仙峰,秘術一直藏在金蟾身上,金蟾要告訴他們密法逃脫。


    天心道君有點想不通,即使呆在流仙峰沒有前途,無咎怎會突然改變主意與金蟾合作?無咎的心意,她一直都明白的啊!難道是被金蟾的秘術誘惑?可是一直以來他不是那種容易被誘惑的人啊!她搖搖頭,這不是重點,她絕不會讓無咎離開流仙峰,如果能得到秘術,流仙峰實力也會增加吧?


    帶著這種不確定的想法,天心道君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外麵等待,五天過去了,裏麵有鎮魂晶寸寸破裂的清脆聲響。


    天心道君聽的真切,就在裏麵清脆破裂聲響停止時,麵前的結界也消失了!


    就是現在,天心道君拂袖向前跨出一步,手中捏著決印,然而下一刻她就定在了原地,聽洞內金蟾道:“快些,我不知能支撐多久。”


    白光一閃,金蟾消失,鑽入了無咎手中靈戒,刹那時間好似停止,無咎和薑季子從洞內掠了出去,也隻是眨眼他們從天心道君身邊溜走。


    天心道君咬破舌尖,眼見兩人將要奔出水洞,大喝一聲,“站住。”一道白練擊中正在出洞的人,如霧般的血噴灑入瀑布的水花之中,無咎向前一栽,薑季子趕緊拉住,扯著他跨出水簾。


    外麵的幾位真人僵硬的站在瀑布前,看到薑季子扶著重傷的無咎出洞,天心道君的巨大影子緊隨在後。他們失望的眼神頓時恢複神采,天心道君幾道靈光打在真人們身上,凝聚的時間仿佛被打破了。


    薑季子揪起癱軟無力的無咎,暗暗心驚天心道君的那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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