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武二十四年,十三歲的他被李妙華叫人丟進了寒冬的湖中。


    冰湖的水有多寒涼,謝瑾之永遠不會忘記。


    所以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冰湖,謝瑾之馬上就弄清楚了狀況,並且在第一時間采取了自救。


    可記憶似乎出現了偏差。


    謝瑾之看見了慣以淩辱他為喜的沈玥對他伸出手,要將他救出冰窟窿。


    若這不是一場夢,那就是她在做戲。


    謝瑾之順應本心,將少女也拖進了冰湖。


    這份寒徹肺腑的冷,她也該嚐嚐。


    ——


    李妙華深呼吸好幾次,才穩下心神:“玥玥,你是怎麽了,怎麽說出這樣的荒唐話來?”


    她不信沈玥的話。


    若是當真心悅謝瑾之,又怎會多次羞辱、傷害?


    沈玥摸摸額頭上的傷,那兒有指甲蓋大的一個豁口,盡管李妙華已經給她請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藥,可她摔得太重,想不留疤很難。


    “嬸嬸,我喜歡謝瑾之, 卻也恨他。我捧著顆真心待他,他卻輕視我、踐踏我,所以我才會傷害他,報複他。”沈玥一字一頓,揭露少女晦澀羞怯的心思。


    在李妙華與謝明堂還沒有成婚前,謝明堂就時常在原身麵前提起謝瑾之。


    謝明堂說謝瑾之千般萬般好,原身聽進了心裏。


    她待謝瑾之,起初是有幾分少女心思的。


    可少女卻找錯了時機,說錯了話。


    被羞辱、被踐踏。


    因愛生了恨,得不到謝瑾之,便要折磨他。


    李妙華抿唇不語。


    她盯著沈玥看了許久,才道:“你大了,嬸嬸管不住了。”話裏,帶著幾分火藥味。


    李妙華走了。


    謝瑾之暫且算是保住了。


    長時間的精神緊繃,使得沈玥在放鬆下來的那一瞬間脫力,她指骨用力扶著軟榻,這才撐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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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玥深一腳、淺一腳的越到謝瑾之麵前。


    少年背對著她,從沈玥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的側顏。


    謝明堂說謝瑾之好時,原身曾問過他:“明堂叔,你說謝瑾之這也好那也好,可到底是哪裏好?”


    “瑾之好就好在。”謝明堂撓撓頭,“好就好在他生得好看。”


    ——


    謝明堂沒有騙人。


    少年肌白勝雪,高鼻梁、粉薄唇。


    一頭卷發俏皮的垂落雙肩。


    睫毛又長又翹,如同黑色的羽扇垂簾而下。


    記憶中,初見時原身驚為天人,說謝瑾之有雙會說話的眼睛。


    被那雙眼睛瞧著,你會隨他嗔、隨他怒,他開心了你便開心,他難過了你也沮喪。


    沈玥瞧著謝瑾之,眸中煥發出晨星一般的光彩來。


    可片刻後那光芒又黯淡下去。


    她眼中蓄起淚,滴落在少年下頜線上。


    溫熱的,溫暖的。


    “對不起,對不起……”少女的哭聲被手掌隔絕,如同布料穿過鍘刀,支離破碎。


    醒來後便如影隨形的暴虐因子,在這悲慟而壓抑的啜泣中,竟荒謬的被鎮壓、被撫平。


    少女力竭,倒靠在床邊睡去。


    手還抓住了一半被角。


    謝瑾之這才翻身麵向少女。


    她細眉輕蹙,眼角帶淚花。


    這份脆弱磨損臉上的跋扈嬌蠻。


    當沈玥收斂那一身張揚無禮,十四歲還未褪卻的嬰兒肥便使她瞧起來如水珠,圓滾滾的。


    他的視線在沈玥額頭停留片刻,又轉到她細弱粉嫩的脖頸上。


    少女對他全無防備。


    外邊傳來說話聲,謝瑾之收回目光。


    也扯回了少女手中的被角。


    ——


    沈玥躺在又冷又硬的地上睡了一覺,醒來腰酸背痛不說,風寒之症還加重了。


    原本不對症的藥方,如今卻是再合適不過。


    她縮在軟榻上,接連打了三個噴嚏,目光幽怨的飄向躺在床上翻書的謝瑾之。


    在沈玥睜眼的時候,謝瑾之早就醒了,且還舒舒服服的窩在被子裏欣賞她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睡姿!


    醒了不知道給她搭把手嘛?


    要知道她可是犧牲了自己的終生幸福才勉強從李妙華手裏保住他。


    沈玥很氣憤。


    沈玥擼起袖子打算與謝瑾之好好盤道盤道。


    沈玥氣勢洶洶的開口:“喂!”


    少年拿了床頭的小說誌,隨意的翻弄著,聞言他抬頭與沈玥四目相對,黑沉沉的眼睛讓沈玥腦袋卡殼。


    “有事?”


    “沒事。”沈玥縮回被褥裏。


    敵人太強大,己方又疊了生病、饑餓雙重負麵光環。


    沈玥十分識時務的偃旗息鼓。


    擇日再戰,擇日再戰。


    小翠送了兩碗藥過來,還端來一小盤蜜餞——沈玥向來怕苦。


    “這裏邊,哪碗是給我的?”


    小翠道:“小姐挑自己喜歡的喝。”


    沈玥挑了挑眉,隨手拿了一碗,咕嚕一口喝完。


    看得小翠目瞪口呆。


    從前沈玥喝藥, 哪次不是推三阻四,藥涼了熱熱了涼,非得拖到最後才願意入口?


    她家小姐這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小翠想起方才李妙華在屋外對她說的話,不著痕跡的舔了舔自己的虎牙。


    尖牙擦過舌頭,帶來鈍痛。


    唯有疼痛,能使人不露端倪。


    小翠繼續觀察。


    隻見。


    沈玥喊了一聲小翠,扶著她的手吐了她一身。


    小翠:“……”


    變什麽變,沒變,這就是她幹啥啥不行,還愛逞強的小姐沒錯!


    沈玥滿嘴的苦味,連吃了好幾塊蜜餞都沒有壓下去。


    “奴婢再去給小姐煎一碗藥。”小翠抹掉臉上的苦藥汁,很是盡職的說道。


    沈玥拉住她,一本正經道:“正所謂吞過咽過就是喝過,今天的藥能不能算我喝過了?”


    “不行。”


    沈玥:“……”


    她在這個家,果然一點威嚴也沒有。


    小翠離開時,在沈玥耳邊小聲說了句話:“小姐,將軍大人回來了。”


    沈玥拿蜜餞的手頓了頓。


    與沈玥不同,謝瑾之的藥早喝完了,而且人家也用不上蜜餞甜嘴。


    “謝瑾之,明堂叔回來了。”


    沈玥說的話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一點回應。


    懂了,這是個社恐啊。沈玥苦中作樂的想。


    “謝瑾之——”沈玥跑到謝瑾之麵前,抓掉書本拿大臉對著他,而後用力將頭往下壓,生生擠出雙下巴來,“你瞧瞧我?你想娶我嗎?”


    “不想。”


    真是意料之中又讓人膝蓋一痛的回答。


    沈玥咆哮:“那你還不快想想辦法,咱們的事情怎麽向明堂叔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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