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後,廣東佛山!


    此時正值夏日,晴空萬裏,碧空如洗,天高雲淡,驕陽似火。


    靜齋堂的後院之中依然如往昔般清靜寡淡,隻有寥寥幾個老人在此閑坐。


    洪正青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他的臉色紅潤,須發雖白,臉上卻是神光熠熠,如同重新煥發新生一般,極為精神。


    薛陽站在門前,看著眼前這個生機勃發的老人,心緒有些複雜。


    他知道這是洪正青精力聚集所產生的回光返照,不需一日,洪正青便將真正的死亡。


    武學練到了洪正青這樣的地步,對於自己體內的生機和周身勁力的變化都是了然於心的,洪正青將勁力精力聚集,便是已準備好了在今日離開人世。


    這也是他早在一年之前便知道自己死期的原因,因為他體內的生機隻能支撐著他多活一年。


    “你們都出去吧,我和這位小友有些私人話題要聊!”


    洪正青將手中的茶碗放下,轉首對周圍的幾個老人說道。


    “洪師!”


    這些人都是洪正青早年的弟子,功夫還算不錯,但是年歲已然老邁,又不能如洪正青般收斂勁氣,此時已不能真的動手打鬥了。


    “下去吧,生死不過一場遊戲而已,我已活了九十多年,已活得夠久了!”


    洪正青擺了擺手,示意幾人退下。


    “是,洪師!”


    幾人互相對視了片刻,無奈的歎了口氣,離開了後院,臨走之時,他們好奇的看了薛陽一眼,他們並不知道薛陽是何人,但是他們卻知道薛陽必然是洪正青極為看重的人物。


    否則,洪師又何必在臨別之際還單獨見他一麵。


    “洪兄!”


    薛陽摘下腰間的酒壺,飲了口美酒之後,方緩緩的抬頭看向洪正青。


    “以前你從不飲酒的,怎麽,突然開始好酒了。”


    洪正青看了看薛陽手中的酒壺,有些意外。


    他曾與薛陽相交,那時兩人沒日沒夜的探討功夫,間或心中有所疑惑憂愁,洪正青便攛掇著薛陽喝酒解悶,薛陽卻是滴酒不沾。


    如今,他開始滴酒不沾,自己以往的老友卻是隨身帶著個酒壺,一副酒鬼的模樣。


    “我當時不飲酒是因為酒精會影響到我對拳術精細的判斷,如今酒精已然無法影響到我的思維,隻會讓我的勁力運轉不休,於我而言,酒已不再是滯澀於我的東西,我自然也就不會強自控製自己了。”


    說話之間,薛陽又是三口烈酒下肚。


    不知為何,常人飲酒越飲越醉,薛陽卻是越飲越清醒!


    “你還是這樣,對自己有著絕對的控製力,永遠不允許自己犯錯,但是你這樣過活不覺得很累麽。”


    “其實武學到了高深的境界,需要的不是理性的思考,而是感性的觸動。”


    “你的功夫雖然一直在不斷精進,這一年下來,你更是已經到了化勁的門徑,便連聽勁的功夫也已然掌握,但是你可知道,昔年宮姑娘從暗勁巔峰到化勁隻花費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化勁要的是片刻的觸動,是一瞬間的功夫,你如此理智的去對待它,隻怕很難找到那一瞬即逝的感動。”


    洪正青用手撫了撫身前的橫杆,神色莫名的望著遠方的水麵,似是想起了什麽。


    “師姐是武學天才,對於拳術早有自己的想法,她若非體力不濟,明勁中的至剛之勁難以領悟,踏入化勁隻怕會更快。”


    宮若梅是薛陽所見過的在武學方麵最天賦異秉的人物,某種意義上而言,即便是葉問,洪正青在武學天賦上也是比其弱上一籌的,便是薛陽自己,若非有著前世的經驗,隻怕也是無法跟上她的腳步的。


    “洪兄,師姐後來去天津了麽?”


    薛陽不欲說明自己的問題,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他並非不會感動,隻不過經曆的太多,尋常之事能讓他產生觸動的實在太少。


    他轉移話題,一方麵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與洪正青深談,另一方麵也是想詢問一下他的師傅與師姐師兄們後來的情況。


    宮若梅在山東之時,便與天津的張錫城有婚約,佛山交流會的時候,宮若梅同樣也到了佛山。


    據師傅宮羽田所說,離開佛山之後,便會讓宮若梅與張錫城在天津完婚。


    可是後來,薛陽突然離開,便也不知道他的師姐最終的生活是怎樣的。


    他可以想象到,自己的師姐一定極為無奈,也極為不甘,因為她某種意義上而言與薛陽也有些相似。


    癡迷武學,迷到了骨子裏!


    “你師姐沒有去天津,她後來去了哪裏,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曾聽馬師兄說過,宮姑娘好像去了深山潛修。”


    馬三是後來的宮家掌門人,薛陽既然離去,那麽宮家自然也得有所傳承,而馬三雖然在當時雖然沒有踏入宗師,卻同樣功夫出神入化。


    明勁巔峰,暗勁也練到了周身,除卻舌頭,牙齒,頭發,手腳指甲和臉部,丹田下三分的位置,其餘地方已然悉數練透。


    以馬三的拳術天賦,將暗勁練到巔峰幾乎也是必然的事情,隻是以他那剛烈的心性,要突破化勁卻是還需要另一番機緣。


    “師姐做了這樣的選擇我也有些預料,她畢竟不是尋常的塵世中人。”


    薛陽稍稍的感歎了一句。


    “洪兄,你讓我在你臨走之前來見你,是有什麽交代麽?”


    “交代談不上,隻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洪兄請說。”


    “薛陽,我這一生,通達天人造化,功夫練到了我這個地步,已然沒什麽追求了,但是我這一生所學卻有兩個遺憾。”


    洪正青認真的看著薛陽,緩緩的訴說著。


    “吾之一生,未娶妻,未生子,收徒無數,卻無一人得我傳承,吾記名弟子數百,真傳弟子二十餘,卻無有一人能邁入通神化勁,這是我第一個遺憾。”


    洪正青歎了口氣,踱了踱步子,他的武學通神造化,已然超越了化勁的層次,領悟了武學中的至誠之道,但他教養的弟子之中卻連一個化勁宗師都沒有。


    在這一點上,他遠遠不如許多功夫低於他的人物。


    形意們祖師李洛能雖是化勁宗師,卻並未領悟至誠之道,但他的弟子之中,車毅齋,宋世榮,郭雲深都是化勁宗師,而劉奇蘭自己本身未入化勁,卻教了個李存義這樣的絕頂高手。


    洪正青雖然號為大宗師,領悟了至誠之道,可謂民國時期唯一一個能和孫祿堂相比的絕頂人物,但在教導弟子方麵卻是遠遠不如李洛能和劉奇蘭的。


    “其二,薛兄想必也了解了。”洪正青仰頭望天,本來他的遺憾隻有一沒有二,但是當薛陽與之說明之後,他的心中便再度填充了一份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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