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夕成名一謝曉峰與燕十三的最後一戰,雖然隻有一個謝掌櫃在場目擊,而謝掌櫃並不是個多嘴的人,從沒有向誰說過那一戰的勝負。


    但是誰都知道,那一戰是謝曉峰敗了。


    可是這並沒有影響到三少爺無敵神劍的盛譽,也沒有影響到神劍山莊的威名。


    一個劍客,總有一兩次失敗的經驗的。


    失敗並不可怕,何況那一戰的勝利者燕十三自己反而自殺了。


    他自殺的原因,是為了要毀滅擊敗謝曉峰的那第十五劍。


    因為那是天地間至惡至殺的一劍,不屬於人間所有。


    燕十三完了,帶走了第十五劍,所以三少爺仍然是人間獨一無二的最高劍客。


    二“你回去告訴令尊,說我十三天後,會帶著劍,親自登門討教。”


    謝曉峰是劍中之神,他的人是人中之神,而白天羽呢?他的名字在今夜之前還默默無聞,過了今夜,想必將震動武林。


    今夜在場的人都看見了白天羽一劍使得魔教中的銀燕雙飛斷腕,雖然他們並沒有看清那一劍是從什麽地方刺出的,但無疑的,那是一劍,一招。


    雖然在場的人也沒有看過謝曉峰出劍,但他們也不敢肯定說三少爺的神劍能夠辦到這一點。


    “白……白公子,關於這件事,我……”謝小玉吞了一口口水,她不知道如何講。


    “你隻要把話帶回去,告訴令尊就行了。”


    白天羽的聲音又恢慢了溫和:“現在我相信沒有人再能傷害你了,因此你可以走了。”


    說完話,他就轉身走了,拋下了滿場驚楞的人,也拋下了看來孤立無邪的謝小玉。


    水月樓裏的酒席才進行了一半,菜也隻上了幾道,但是水朝恩的壽宴卻已經結束了。


    三一灘白沙,一望無際的海洋。


    一輪孤月,一個老人,一堆火,一個古老陳舊的銅壺,一把三弦。


    淒涼哀怨的三弦聲伴著如泣如訴的海風,回蕩在沙灘上。


    海風無情,歲月更無情。


    海風可以吹熄火堆,吹走大地的塵埃,吹走大地間的一切,但卻吹不走歲月留在老人臉上的痕跡。


    火堆的餘光,搖曳在老人的臉上,他專心的在彈著三弦,他的目光仿佛在看著海洋,又仿佛在看著過去的歲月。


    他的身子枯瘦而矮小,遠遠看過去就像是個八九歲的孩子,他的頭看來就像是個風幹了的硬殼果,臉上刻滿了風霜雨露和無數痛苦的經驗留下的痕跡。


    無情的歲月雖然已便他的身體完全萎縮,可是他的一雙眼睛裏卻還是時常會閃動起一種充滿了老人的智慧和孩子般調皮的光芒。


    幽靜的海灘,海風中充滿了沁人心脾的梅茶香。


    老人暫停了三弦,伸手緩緩的從銅壺裏倒了一杯梅茶,將杯子靠近鼻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閉目享受著那撲鼻的茶香。


    然後才慢慢的吐氣,慢慢的品賞著茶的甘味。


    孤月斜掛在天邊,老人犯坐在海灘。


    淒涼古老的三弦聲又再響起,老人輕聲漫吟,歌聲中充滿了無奈和哀怨。


    人生百歲,如白雲蒼狗,世事無常,人間多無奈縱有千金裘,也換不回逝去的往昔……。


    三弦聲哀怨,歌聲淒涼,在如此的夜晚聽來是那麽的令人心醉。


    就在老人的歌聲剛落時,突然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聲,接著風中就帶來了一陣茉莉花的香氣。


    老人沒有回頭,他仍在彈著三弦,一條極細的人影出現在他的背後。


    “二十年了,快二十年了。”


    人影的聲音也很哀怨:“我有二十年未聽過你唱歌了。”


    火光照不到她的臉,月光從她的背後射了過來,她的人正好處在陰暗處,所以看不清她的臉,隻隱隱約約看得出她的腿很修長。


    三弦聲仍未停,老人卻已在問:“謝小玉是不是沒有死?”“是的。”


    “白天羽是不是趕到了水月樓?”“是的。”


    老人沒有再問下去,三弦聲卻已停了。


    他又喝了口茶,目光凝視著海天處,那兒正有一朵雲飄過。


    “鐵燕他們是不是已經敗了?”“是的。”


    “好。”


    老人點點頭:“姓白的,果然不愧姓白的。”


    三弦又響。


    剛剛的弦聲中充滿淒涼,現在響起的弦聲卻如怨婦在低泣。


    三弦一響,纖細的她就開口唱著:“鬢髻匆匆梳就,鉛華淡淡妝成,青煙紫霧罩輕盈,飛絮遊絲無定。


    相見不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


    哀怨的歌聲,淒涼的三弦,寂靜的海灘,孤獨的老人,如夢如幻的女人。


    這是一幅什麽樣的畫麵呢?是夢?是幻?是真?是假?不管它是什麽畫麵,它總是在黑夜裏。


    黑夜會盡,光明會來。


    所以不管它是什麽,總是會過去的,正如晨曦總是在東邊出現一樣。


    第一道曙光剛射進窗子時,藏花就已睜開了眼睛。


    可是她卻不想起床。


    並不是因為宿酒未退,也不是為了失眠,更不是因為心情不好,而是為了她每天早晨必須做的事。


    昨夜雖然沒有下雨,今晨卻是細雨綿綿。


    雨就和第一道曙光同時出現。


    所以陽光射進屋內時,雨聲也傳進了藏花的耳裏。


    她掀開棉被,整理好了衣裳,第一件事就是走近窗子,推開窗子,日光立即落在遠方的天邊。


    遠方也在下雨,而且仿佛下得更大。


    盡管她很不願去做每天早上必須做的那件事,可是她能不做嗎?四“花軒”裏種滿了各季各式各色各種的花卉,隻要你能說得出的花種,這裏都有,還有的,甚至你聽都沒有聽過,不要說是看過。


    “醉柳閣”裏所擺飾的花卉,都是由“花軒”供應的。


    “花軒”裏的花卉,是她每天早上必須做的事。


    偶而做一下,和每天硬性規定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人真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不管這種東西你再怎麽喜歡,怎麽愛,如果讓你每天麵對他,久了你會煩,會膩,對他的喜歡和愛的熱度一定會退,會淡。


    盡管已經煩了,已經膩了,但是藏花還是每天一早就到了“花軒”。


    照顧花,就好像照顧嬰兒一樣,必須全心全意的,必須有耐心,必須要細心。


    每株花枝不能太茂盛,否則一定會奪掉花朵的養份,所以藏花每天一到“花軒”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剪花枝。


    修剪花枝,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麽,其實是學問最大的一件工作。


    什麽樣的花種,修剪什麽樣的花枝,哪枝是該修的,哪枝是不該修的,這些都必須憑經驗了。


    有的花枝今天可以剪,到了明天就不行了,有的隻能剪一半,有的必須全剪掉。


    “花軒”裏的花最少也有一千株以上,藏花要剪多久才能剪完?剪完了,接著就是澆花。


    澆花並不是隨便澆一澆就行的,它和修枝一樣,也是很煩人的。


    有些花,早上可以澆水,有些就不行,有些花隨便澆多少水都可,有些卻隻能澆一點點。


    像“花軒”中央種的那七株紫蘭,就必須七天才能澆一次水,而且不能讓陽光直射,溫度也不能太高。


    雖然七天才澆一次水,但泥土必須經常保持陰,而且土質不能太硬。


    紫蘭並不是“花軒”裏最難照的花卉。


    最令藏花頭痛的是種在紫蘭旁邊的那三株有著墨綠色長形葉子,每隻開著一朵黃色花苞的花。


    據說這三株花是來自西方一個很遙遠的國度,在他們國度裏,這三株花的名字,叫做“鬱金香”。


    “鬱金香”開花時,會發出一種淡淡雅雅的花香。


    聞過這種花香的人都說,這種花香遠比處女體香還令人心醉!“鬱金香”所能適應的溫度比紫蘭還要低,幾乎已達到了“冰點。”


    但是它的土質必須是堅硬的,而且不能太濕。


    每天必須讓陽光照射一次,照的時間不能太久,大概隻照一盞茶的工夫。


    每天早上還必須用蛋清去擦它的葉子,才能保持它的色澤光亮。


    諸如此類,令藏花煩死的花卉,在“花軒”裏最少也有三百株。


    所以等她照顧完這些花奔時,已是中午了,有時候甚至已超過吃午飯的時刻。


    五照顧“花軒”裏的花,如果比起另外一件事的話,藏花情願選擇照顧花朵。


    “醉柳閣”裏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總共有三十六間房間,五個大廳,這些房間和大廳都必須插滿了花朵。


    每十天換一次花。


    這件事當然也是由藏花一人包辦。


    今天又是到了換花的日子了。


    一大早,藏花就在“花軒”裏將可以剪下的花剪下來,放上獨輪車,然後等“花軒”裏的事全部做完了,再推著獨輪車,緩緩的走向醉柳閣。


    還沒有到醉柳閣時,藏花就聽見人潮喧嘩聲,她伸頭朝醉柳閣方向看去。


    “天還沒有黑,醉柳閣裏怎麽會這麽熱鬧?”她喃喃的說:“難道現在的人都喜歡趕早市?”等到了醉柳閣時,藏花才真正嚇了一跳。


    醉柳閣外麵的大街上擠滿了人,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往裏看,有的甚至爬到對麵屋頂上去看。


    “難道今天裏麵的姑娘們,都忽然脫光在大堂上洗澡?”藏花笑了笑。


    好不容易才擠進醉柳閣,一看到大堂裏的情形,藏花差點暈過去。


    今天是什麽日子?外麵擠滿了人不說,濟南城裏有頭有臉,江湖中有名望的人,幾乎都坐在醉柳閣的大堂裏。


    這些人平時見麵都會互相打打招呼,閑話家常,今天每個人卻都怪怪的。


    他們和外麵那些人一樣,都伸長了脖子往內堂裏看,仿佛裏麵有幾個絕色美人同時在脫衣服。


    “看來就算今年的花魁在裏麵表演脫衣服,盛況都不會有這樣。”


    藏花苦笑著將花送進內堂,等她碰到了青青時,總算才能問清她心中的疑問。


    青青是個臉蛋圓圓的小女孩子,在醉柳閣裏還算滿紅的姑娘。


    藏花見了她第一句話就問:“今天醉柳閣免費招待?”“你想可能嗎?”青青笑了。


    “花語人下海了?”“就算她肯,花閣主都不答應。”


    “那麽大概是有新的貨色進來了?”“再怎麽新的貨色,也不會引起這種情況。”


    青青笑著說:“況且這種事他們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來呀!”“那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藏花有點急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知道個頭。”


    藏花說:“我知道還問你?”青青笑了,她笑得很甜,比蜜還甜,她帶著銀鈴般的笑聲說:“我們這裏住著一個大名人。”


    “大名人?”藏花問:“誰?誰是大名人?什麽時候住進來的?我怎麽不知道?”“住了好幾天啦!”青青好像想賣關子。


    “這個人你不但認識,而且還一起吃過飯。”


    “一起吃過飯?”藏花抓抓頭發。


    “到底是誰?你再不說,看我以後理不理你?”青青“噗嗤”笑出。


    “是白天羽,白公子。”


    “白天羽?”藏花一楞。


    “他是大名人?他除了有點錢以外,其他的我看跟我沒什麽兩樣?”“你真的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藏花問:“他當了皇帝?”“進去。”


    花漫雪突然出現,她板著臉對藏花說:“還不趕快去將花換一換!”“是。”


    藏花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進去,走過花漫雪時,還回過頭做個鬼臉。


    青青看見了,卻不敢笑,她也趕緊的低著頭去忙自己的事。


    看見花漫雪走出來,這些有名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居然都同時的歎了口氣。


    美,是人類自恒古以來就欣賞的東西。


    花漫雪雖然已過了四十,但是她的身材,她的韻味,她的氣質,她的一舉一動,她的美,卻不是一個二十歲少女可以比的。


    對於應付這種大場麵,花漫雪是最拿手的。


    她一走進大堂,就先停住了腳步,讓每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時,才用那一雙如夜星般的眼睛從每個人的臉上勾了過去。


    等這些有名望的人心開始蕩漾時,她才輕輕的歎了口氣,等這口氣歎過之後,還必須再停一會兒,才能開口。


    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居然讓這些有名望的人都嚇了一跳,但她的這句話雖然讓他們嚇一跳,卻也征服了他們的心。


    她說的第一句話是這樣——“你們這些臭男人真不是***好東西!”她讓這“***”還在他們耳朵裏回蕩時,接著又說:“平時用轎子抬都抬不來,今天居然為了一個一樣的臭男人,一大早大家都不約而同的跑來了!”***,真夠味!那些嬌滴滴說起話來會嗲死人的小女人,固然令男人心醉,但像花漫雪這樣的女人,則是令男人心服。


    六當“***”在他們耳邊消失時,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人,是商店幾乎占據整個城北的朱記商號的朱大老板,朱望先生。


    他用力的拍拍手,大聲叫著。


    “***,這種女人才夠味,這種女人才令男人心動,這種女人我活了一輩子,今天總算遇到了一個!”接著說話的人是,“正行鏢局”的總鏢頭,吳正行吳總鏢頭:“花閣主的確有一套,難怪那麽多人喜歡到‘翠柳閣’來。”


    “三才見客”慕容俊也不甘示弱的開口說:“醉柳閣裏美人如雲,佳酒如山,可是又怎能比得上花閣主呢?”“大家愛美人,我愛酒。”


    海闊東大聲的說:“可是今天我情願舍棄酒!”海闊東視酒如命,是眾人所皆知的,他可以不吃飯,不睡覺,不賭博,不看朋友,他什麽都可以不要,卻一定要酒。


    他的腰上,經年累月的掛著一個大酒壺,這個大酒壺也不怎麽大,隻不過可以裝二十斤酒而已。


    他現在居然將大酒壺解下來,擺在桌上,然後衝著大家說:“為了花閣主,我今天戒酒一天。”


    “唉!”“滴酒不能沾”的黃膽先生,輕輕的歎了口氣,然後接著說:“能博得花閣主一笑,我情願睡在酒缸裏麵三天!”等這些有名望的人,七嘴八舌的說完了以後,花漫雪才總算有時間說話。


    “‘英雄出少年’,這句話雖然傳說已久,可是‘薑還是老的辣’。”


    花漫雪笑聲如銀鈴般響起。


    “可是今天我也總算服了我們這位白公子。”


    她等笑聲小了些,接著又說:“一夜成名是每個人都夢想的事,可是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她說:“我們這位白公子不但做到了,而且還令這麽多有名望的人,一大早就爭著要請他吃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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