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靜靜地呆坐了一會兒,再也沒有收到新的短信了,春雨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一陣寒意侵入了寢室,讓隻穿著內衣的她哆嗦了幾下,連忙又鑽回到了被窩裏。已經是淩晨一點半了,春雨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她關掉床頭燈,閉上了眼睛。


    什麽地獄的第幾層,快點全部忘掉吧———春雨在心裏囑咐著自己,終於困倦地睡著了。


    女生寢室恢複了寂靜,窗外繼續呼嘯著寒風,不知有多少亡靈在暗夜中獨行……


    或許是昨夜折騰得太晚了,春雨直到早上八點才醒來。


    揉著眼睛走下床鋪,她希望昨夜的一切都隻是場夢。然而,她又不敢再看一眼自己的手機,生怕再看到那些短信。


    許文雅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了寢室,正傻傻地坐在對麵下鋪,聚精會神地玩著手機短信,她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看起來更像個玩具娃娃了。春雨看著許文雅那副樣子,心裏忽然有了些擔心,便試探著問道:“昨天半夜,你到哪裏去了?”


    許文雅緩緩抬起頭來,似乎對春雨打斷她發短信很是不滿,嘴裏嘟囔道:“沒看我正忙著嗎?我半夜去哪裏關你什麽事?”“我是怕你出事。”“喂,不要觸我黴頭噢。”許文雅瞪了春雨一眼,但她說話的聲音卻似乎很虛,說完便繼續低頭發起了短信。


    地獄的第2層(3)


    實在無話可說了,春雨搖搖頭跑出了寢室。


    今天是周六,雖然並沒有課,但她最近正在準備明年的畢業論文。


    原本準備今天出去做調查的,但這些天實在沒有心情出去。


    春雨擬定的論文題目是《手機短信與人類溝通》。


    或許是受到了身邊“拇指一族”們的影響,她從去年就開始思考這個題目了。而且這樣的題目比較新穎,似乎還沒有其他人寫過,老師看了也會覺得耳目一新。她已為此醞釀了整整一年,查閱了大量有關人類溝通曆史的書籍,甚至還準備去經營短信服務的公司實習。


    這幾天,她已經嚐試完成了論文的開頭———“人類相互間溝通的曆史,按照使用工具和載體來劃分,大致可以分為五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原始人用肢體語言來溝通的身體時代;第二階段是部落民用真正的語言來溝通的嘴巴時代;第三階段是古人用書寫文字來溝通的手寫時代;第四階段是現代人用鍵盤來溝通的十指時代;第五階段就是當代人用手機短信來溝通的拇指時代。”


    雖然在論文裏這麽寫,但春雨自己也不清楚,短信是否能改變人類的生活方式?但她相信有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那就是人與人之間微妙的情感。但是,經過了這幾天的離奇事件,春雨就再也靜不下心來寫論文了。想想要一個人窩在寢室裏,聞著清幽遺留下來的氣味,就感到心裏難以抑製地酸澀。


    春雨想到了兩個字———地獄。


    想起昨天半夜裏的短信,再想想這些天的心情,她覺得自己已經在地獄裏了。


    地獄?


    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麽?


    對,清幽在那天半夜裏轉圈,最後也問出了這個問題。昨天半夜,春雨收到死去的清幽發來的短信,同樣也是這句話。“難道清幽的死,真的和地獄有關?”


    春雨無能為力地聳了聳肩膀。但她仍然想知道,地獄究竟是什麽?


    也許在學校的圖書館裏能找到答案。


    對,就這麽決定了,現在是下午五點,離圖書館關門隻剩下一個小時了,春雨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冬季的天色早早暗了下來,春雨低著頭穿過樹叢,氣喘籲籲地跑到了學校圖書館裏。


    這所大學的圖書館建於五十年代,是那種看起來堅固無比的蘇聯式房子。但許多年都沒有整修了,圖書館的裏麵顯得破舊不堪,室內的采光也明顯不足,即便把所有的電燈都打開,看起來還是有點陰森恐怖。平時圖書館裏的人還是挺多的,但今天可能因為天氣太冷了,偌大的閱覽室裏沒有多少人氣,在陰暗的光線下顯得特別空曠,隻有三三兩兩的學生或看書或睡覺。走在如此寂靜清冷的地方,春雨隻能屏著呼吸走路,盡量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就像個飄浮的女鬼似的。這種環境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十九世紀歐洲的圖書館,或者是講述大學城內殘忍故事的法國電影《暗流》。


    春雨小心翼翼地穿過閱覽室,來到後麵一排排巨大的書架間,她要查的書屬於社會科學,在所有書架的最後幾排裏。學校圖書館總共有四十排書架,大概藏了十萬多本書。走過開頭的幾排書架,還能見到有男女在裏麵竊竊私語卿卿我我,春雨心想他們可真會找地方啊。


    當她走到最後幾排書架,已經見不到任何人影了,隻剩下一排排經年累月都沒人動過的書,靜靜地散發著書頁變質的氣味。


    看著這些幾乎被人們遺忘了的書,春雨忽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它們就像是無人認領的屍體,而書架就是它們的棺材。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把棺材打開,挖出裏麵的屍體,像破案的法醫那樣將它們解剖,看一看究竟還有沒有偵破案件的線索。


    她後退了一步,視線在書架上下搜索起來。在這麽多社會科學的書裏,要找到一本關於地獄的書,簡直就是大海撈針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還會有誰在這個時候來呢?


    腳步聲在前排的書架間徘徊著,雖然離她越來越近,聲音卻越來越輕了。就好像一陣奇特的風,在遠處聲音很響,到了眼前卻又無影無蹤。春雨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還把眼前的書脊都撥開一條小縫,向書架的背後看去,卻沒發現什麽動靜,那腳步聲好像在空氣中消失了,或許本來就不存在,隻是她自己的幻聽?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落到了書架上最高一排,書脊上似乎印著“地獄”的書名。


    看到這兩個字,心跳就莫名其妙地加快了,春雨趕忙伸手去夠那本書。但最高一排的書架,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實在太高了,盡管她吃力地踮著腳尖,還是怎麽也夠不著那本書。


    突然,她看見了一隻男人的手———就在這個瞬間,當春雨掂著腳尖去夠書架上最高的書,卻意外地發現了這麽一雙漂亮的手———她還從沒見過男人的手有這麽好看的,膚色白得就像冬天的雪一樣,手背上的青筋就像雪野上流淌的暗河,修長有力的手指微微彎曲,輕輕取下了那本最高的書。


    然後,春雨的視線隨著那隻手而移動,直到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


    他不是幻影。


    春雨傻傻地看著他的臉龐,心突然亂跳起來,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使她如此羞澀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見到了一個非常漂亮的男人。這個男人穿著一件長及膝的黑色風衣,黑色的褲子和皮鞋,再加上黑亮的頭發,渾身上下都被黑色包裹著,收拾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他的臉龐看上去比較成熟,不像是乳臭未幹的大學生,起碼應該已讀到了研究生吧。


    最具有殺傷力的是他的眼睛。


    這是一雙能吸引任何女生的眼睛,黑色的眼球和瞳孔顯得深不可測。春雨從沒有見過一個男人能有如此誘人的眼睛,或許這就是古書上所說的重瞳?


    他終於說話了:“你要看這本書嗎?”


    春雨依然低著頭,像頭受驚的綿羊似的,茫然地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為何要搖頭,剛才自己明明要拿這本書的,但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竟有些望而卻步了。


    那個男人微笑了一下,舉著那本書說:“剛才我看到你要拿這本書,卻又夠不著,才幫你拿下來的。”


    或許是太緊張了,春雨說話居然有些結巴了:“對……對不起……


    我現在不要了。”“沒關係。”他聳了聳肩膀,拿起書的封麵看了看,然後念出了書名———“《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希斯·布朗著———怎麽這麽巧!


    我也正在找這本書呢。”


    看來就好像“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似乎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搖搖頭笑了起來:“我找這本書找得好辛苦啊,原本以為已經被人借丟了,沒想到卻被你找到了。”


    春雨發現他笑起來特別帥,嘴角還露出了一個小小的酒窩。


    他又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說:“謝謝。”


    看著他捧著書本走出去,風衣的下擺隨著腳步而飄起,春雨隻能傻傻地站著,就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女孩。低下頭,深呼吸,再深呼吸,停頓了好幾秒之後,春雨終於勇敢地跑了出去。


    寂靜的圖書館裏響起了她清脆的腳步聲,在這古老的房子裏發出某種奇特的回聲。春雨跑到了閱覽室裏,看到剛才那個男子已經走到服務台前,好像正在辦理借書手續了。“等一等。”


    春雨忍不住叫了一聲,看到周圍幾個學生抬起頭來,她隻能抱歉地笑了一下。


    他非常**地回過頭來,看到春雨後淺淺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這裏可不能大聲的。有什麽事嗎?”


    看著他的眼睛,春雨又有些緊張了,隻是指了指他手裏的書。


    對方立刻就明白了:“是這本書嗎?你也想要借它?”“是的,我現在非常需要這本書,能不能先借給我看呢?”“嗯———”他看了看手裏的書,有些舍不得地說,“希斯·布朗是美國著名的人類學家,他的這本書對我來說也很重要。不過,既然是你先找到了這本書,自然也應該是你優先借走。”


    他緩緩地把這本書交到了春雨手裏。


    春雨接過這本書,又低下了頭:“非常感謝。你是哪個係的?看完後我會把書給你看的。”


    他微微笑了笑說:“到美術係找高玄就可以了。”“高玄?”“高山的高,玄妙的玄。”


    高深而玄妙?春雨心想這名字真有意思。


    高玄微微笑了笑說:“你今天讓我空手而歸了。”


    這時圖書館就快關門了,閱覽室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管理員已經開始催他們走了。


    春雨很快辦理了借書手續,抱著這本好不容易得來的書,小跑著出了圖書館。


    六點鍾的天色差不多已全黑了,春雨抬頭看著暗雲下的冬夜,再回頭看看陰森的圖書館,想到裏麵那幾十排棺材般的書架,在黑夜裏靜靜地沉睡,如果有誰以此為題材拍部恐怖片,一定會特別嚇人吧。


    高玄走到了她的身邊,看著她的眼睛說:“有沒有深夜在這個圖書館看書的經曆?那是非常有意思的。”


    春雨做了個鬼臉說:“我可不敢。對不起,天已經黑了,我要回寢室去了。”說完,她飛快地跑了出去,長發飄飄,卻不敢回頭看一眼。


    高玄看著她消失在黑夜中,嘴角露出了小小的酒窩。


    去了一趟圖書館,卻讓春雨的心跳加快了許多。


    當她心神不定地在食堂吃完晚餐,再回到自己的寢室裏,發現南小琴也回來了,而許文雅則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


    春雨感到自己很困,實在沒有力氣和她們說話,便坐到寢室裏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起了那本得來不易的書:《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其實她從沒聽說過什麽希斯·布朗,但在經曆荒村那件事之前,她對古代文明和神秘事件還是挺感興趣的。雖說這些並不是女孩子喜歡的領域,可春雨從小就是衛斯理迷,看倪匡的小說多了,腦子裏就裝滿了許多異想天開的念頭。


    不過,對她來說這本《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實在是太深奧了,隨便翻幾頁就讀不下去了,恐怕隻有學哲學專業的人才能看懂。書中把人類各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作為重點,但大部分都是歐洲和印度的傳說,每一頁都引經據典,排滿了各種學術詞語,似乎更像是考古學報告。總之,這種書絕不是寫給女孩子看的。


    正當春雨硬著頭皮要看下去時,突然耳邊傳來了一聲怪叫,把她嚇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發出叫聲的是許文雅,她小小的身體蜷縮在窗邊,像是見到了鬼似的。南小琴立刻扶住了她,問她發生了什麽。春雨也提心吊膽地走到窗前,抬眼向外邊看了看,除了黑暗中幾棵大樹外,並沒有什麽異常的情況。


    許文雅的臉蒼白得嚇人,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了下來,她連滾帶爬地回到了**,緊緊抓著南小琴的手說:“猴子———猴子!”“你說什麽?”


    南小琴有些摸不著頭腦,隻是一個勁拍著許文雅的後背。


    猴子?春雨立刻想起了一部有名的日本恐怖片。


    許文雅抱著自己的雙肩,驚魂未定地說:“我看見……我看見窗外有一隻……猴子……它在向我笑。”“你看見窗外有一隻猴子?”南小琴把她的話連了起來,“你看見窗外有一隻猴子在對你笑?”


    許文雅連連點頭,還把手指向了窗戶。


    這時春雨打開了窗戶,外麵的寒風立刻吹了進來,她掩著嘴巴向外張望了一下,黑暗裏什麽都看不清楚。“大學校園裏怎麽會有猴子呢?何況現在那麽冷的天,半夜裏跑出個猴子來,不被凍死才怪呢。”南小琴理了理許文雅紛亂的頭發,低聲說,“你是不是產生幻覺了?”“不,絕對不是幻覺!我真的看見一隻猴子了,就掛在窗戶外邊的樹上!”許文雅的口氣是那樣認真,實在不像是瞎說的樣子。


    但春雨搖搖頭了,把窗戶關上了。她知道窗外那棵樹連葉子都掉光了,更別提什麽會笑的猴子。南小琴不斷安慰著許文雅,讓她早早地睡下,不要再想什麽猴子的事了。


    又是早早就熄了燈,三個女生各自懷著心事睡下了。黑暗的寢室氣氛凝重,就像個大棺材似的。


    春雨依然睡在上鋪,閉著眼睛蒙在被窩裏,腦子裏卻想起了今天在圖書館的事。


    怎麽會想到這個?她暗暗責罵了自己一聲,然後努力調節心跳和呼吸,要讓自己快點睡著。然而,她的短信鈴聲又在此時響了起來。


    她趕緊把手機拿進被窩,將短信鈴聲的音量調到最低,隻有放在身邊才能聽到。被窩裏隻剩下一小塊藍色的手機背景燈光,映出了短信發件人的號碼———741111又是這個號碼?春雨的心裏一顫,她又注意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正好是午夜十二點整。果然,短信的內容被她猜到了———“你已進入地獄的第2層,離開荒村進士第的後院,將選擇1:大廳;2:小樓;3:地宮”。


    對了,春雨想起昨天半夜裏,她在短信中進入荒村進士第的後院,結果被推到了井底,傾聽了典妻的悲慘故事。


    現在她下意識地選擇了“小樓”,編輯短信“2”回複了過去。


    在黑暗的被窩裏等待了幾秒鍾後,春雨收到了第二條短信———“你走上荒村進士第的小樓,發現有個房間亮著幽光,你舔破了窗戶紙向裏偷看,房裏點著一支蠟燭,在一張古老的梳妝台邊上,坐著一個白衣女子。”


    春雨傻傻地看著這條短信,這黑暗被窩裏的手機背光,像極了古老房間裏的幽暗燭火。


    緊接著又收到了一條短信———“你看到她對著鏡子緩緩梳頭,右手拿著木梳,左手撫著頭發,三千青絲如黑色瀑布般垂下。現在她回過頭來,直直盯著你的眼睛,目露凶光……”


    瞬間,春雨感到眼前出現了那雙眼睛,從古老的房間裏盯著她,幽暗的燭火照耀著那雙神秘的瞳孔,似乎想要對她說什麽。正當春雨在被窩裏瑟瑟發抖,忽然覺得床架一晃,就像清幽又爬到了下鋪似的,難道她已經回來了?就在此時,新的短信又進來了———“你很恐懼,但你沒有逃跑,反而推開了房門,卻發現屋裏什麽人都沒有,隻有蠟燭還點著,照亮了一張四扇朱漆屏風,屏風上畫著四幅畫。”那可怕的記憶又出現了,春雨搖了搖頭,卻怎麽也無法遺忘掉。


    而下一條短信則接踵而來———“但你還是看到了剛才的白衣女子,她就在屏風的畫裏,她的名字叫胭脂。”當春雨的腦子幾乎要爆炸時,周傑倫的《東風破》忽然響了起來———她的手機通話鈴聲。


    差不多在鈴聲響起的同時,春雨就接聽了手機,但電話那端卻發出一陣奇怪的喘息聲,深呼吸了好久就是不說話。春雨縮在被窩裏盡量壓低聲音:“喂,請說話啊?你是誰?”


    又等待了幾秒鍾,對方終於回答了———“你好,小枝。奴家名為胭脂。”“小枝?”


    春雨又被震住了,一開始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後來才想起“小枝”


    是自己昨晚輸入的昵稱。電話那端女聲的腔調依然非常古怪,她就是屏風裏的女人嗎?與昨天半夜的典妻相比,胭脂又多了幾分古典氣息,真的宛如幾百年前的古人。“你聽到過深夜裏的笛聲嗎?”“不,請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要告訴我的故事是什麽。”


    手機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冒出了剛才的聲音———“小枝,你最好的朋友死了,對嗎?”


    聽到這裏,春雨心裏又是一陣發抖:“你怎麽知道的?”“我當然知道,你的朋友叫清幽。”


    說話的腔調極為怪異,不像是從人的嘴巴裏說出來的。被窩裏的春雨已是又驚又怕,但還是大膽地問:“你知道清幽?她為什麽會死?求求你告訴我。”


    電話那端停頓了片刻,忽然吐出了一句不男不女,宛如泰國人妖般的聲音———“拔……舌……”


    刹那間,春雨感到自己的嘴裏一陣發澀,剛想要發聲說話,牙齒居然咬到了舌尖上,讓她疼得差點慘叫了起來。手機依然貼著她的耳朵,傳來冷冷的話音———“現在你知道清幽的痛苦了吧。”


    霎時,春雨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自己隻是輕輕咬了一下舌頭,已經疼得不行了,清幽居然活生生地把自己舌頭咬斷,那該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等到春雨明白這句話的時候,對方卻已經結束了通話。


    這時她才注意到剛才的電話號碼,依然是:741111當舌頭上的痛苦漸漸釋放出來,春雨


    的腦子也清醒了許多———躲在電波那頭的人究竟是誰?難道真是“典妻”或屏風裏的“胭脂”嗎?


    春雨想到這裏時,短信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這是今夜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2層,進入了地獄的第3層。”


    《地獄的第十九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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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子夜十二點半。


    春雨在收到最後一條短信後,手機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舌尖依然疼得厲害,她強忍著把頭探出了被窩,寢室裏漆黑一片,看不清對麵的南小琴和許文雅。隻希望剛才被窩裏的手機通話,沒有把她們給吵醒。


    春雨把手機放在頭邊,貪婪地深呼吸了幾下:剛才躲在被窩裏看手機,差點沒把自己給悶死。她許久才讓自己平靜下來,雖然舌尖還是隱隱作痛,但總算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但春雨的睡眠隻持續了幾小時,大約在淩晨三四點鍾的時候,她又悠悠地醒了過來,隻覺得有些尿急,小腹漲得難受。好不容易才睜開眼睛,窗外依然是黑漆漆的,平時她很少半夜起**廁所的,所以又硬憋了好一會兒,直到實在忍不住了,才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床鋪。


    這時大約是淩晨四點,正是黎明前最後的暗夜,春雨沒有注意對麵的床鋪,披上外衣靜悄悄地走了出去。


    女生宿舍樓的走廊正對著一排大樹,到了夏天濃陰會伸進窗戶來,冬天則會在牆上投射出奇怪的樹影。春雨抱著自己的肩膀,看著走廊窗外的微光,那些大樹都是光禿禿的,枯枝的影子映著她的臉,宛如戴上了一張麵具。在冬夜淩晨的寒風中,她就像逃避獵人的小野獸似的,一路小跑著穿過走廊,閃進了最裏層的廁所。


    女生廁所裏永遠充滿了滴水聲,春雨對此實在是太熟悉了,但在半夜裏聽到這種聲音,很容易會產生各種恐怖的聯想。


    廁所裏的燈也從來沒亮過,春雨隻能聽著滴滴嗒塔的流水聲,小心翼翼地摸了進去。這棟樓已經很多年沒翻修過了,廁所也是中國特色的“蹲式”,但用木板隔成了一個個小間。


    等春雨從小間裏出來時,忽然聽到身後的木板門裏有某種動靜,她的心立刻就提了起來,腦子裏浮現出日片《鬼娃娃花子》在廁所裏遇鬼的那一幕。


    過去春雨常聽學姐們說,這間女生廁所會鬧鬼,這棟樓裏許多女生寧願憋整整一夜,都不敢在半夜裏上廁所。也許是經曆了太多的恐懼,春雨此刻變得大膽了許多,她靜靜地站在那扇木板門前,側耳傾聽著裏麵的聲音———除了永無休止的滴水聲外,似乎真的有某種喘息聲,現在她可以確定,這扇門裏藏著某個活物。


    突然,木板門裏響起了一陣短信鈴聲。


    春雨立刻大著膽子拉開了門,在微弱的手機背光的照射下,果然有一個影子蜷縮在裏麵。“誰?”


    雖然春雨的聲音都有些變形了,但那個影子還是回答說:“是我。”


    一個細嫩的小女生的聲音,春雨立刻就聽了出來:“你是許文雅嗎?”“對。”


    許文雅幾乎是哭著說話的,她緩緩地從廁所小間裏站了起來,她那小孩子般的體形,真像傳說中蟄伏於廁所的鬼娃娃花子。春雨將她扶出了小間,看著她手裏的手機說:“深更半夜的,你躲在廁所裏幹什麽?”


    手機背光總算照到了許文雅的臉上,她一臉驚恐地張望著四周的黑暗,嘴裏喃喃地說:“猴子,猴子。”


    看著她這副樣子,春雨也嚇了一跳:“猴子?你又看到猴子了?”“猴子就在你後麵。”


    猴子在我背後?這句話立刻讓春雨的後背冒出了冷汗,趕緊回過頭看了看,卻是一團漆黑,什麽都看不清。春雨搖了搖頭,抓住許文雅的肩膀說:“這裏怎麽會有猴子呢?你到底怎麽了?”


    這時許文雅似乎清醒了一些,她抽泣著說:“對不起,我隻是害怕在半夜裏收發短信,會把你們給吵醒,所以隻能躲到廁所間裏來。”“你真是瘋了!在大冬天的半夜裏,跑到廁所來收發短信?”說到這裏春雨就停住了,她沒有說出傳說廁所裏鬧鬼的後半句話。“春雨,求求你,請不要告訴別人。”


    伴隨著令人恐懼的滴水聲,春雨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你在廁所裏躲了多久?”


    “大概從十一點鍾起吧。”“天哪,你已經躲在廁所四五個鍾頭了!就是收發短信嗎?”春雨說話時牙齒都在發抖,她想到子夜時分自己也在收發短信,而那時許文雅正好躲在廁所裏。


    許文雅總算點了點頭說:“是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反正什麽?”


    但許文雅不再說下去了,從春雨手中掙脫了出來,立刻衝出廁所,瞬間不見了蹤影。


    春雨也緊跟在後麵,穿過淩晨時分的走廊。然而,當她經過隔壁寢室門口時,發現這間寢室的房門是敞開著的。春雨覺得很奇怪,在這麽冷的夜晚,房門大開著既容易著涼,也非常不安全。


    於是,她好奇地把目光投向了門裏———在這間寢室的一角,還亮著一盞床頭燈,微暗的光線如鬼火般,照射著房間中央一個長長的人影。


    那個人影似乎在緩緩搖晃著,在亮著暗光的寢室裏,呈現出奇特的青色反光。但更讓春雨吃驚的是,那個人影的雙腳好像是離地的,距離地麵大概有一米的距離,整個人就好像飄浮在半空中似的。


    看著這幅怪異的景象,春雨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怔怔地走進了這間寢室。終於,春雨看清了那個人影。


    那是一個漂亮的女生,她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睡裙,整個身體懸掛在寢室中央的半空中。在微暗的床頭燈光下,可以依稀分辨出她的脖子上,纏繞著一根長長的絲帶,而絲帶上端則掛在吊扇的懸杆上,地上還倒著一把椅子。


    吊死鬼!


    這個女生上吊了!春雨完全被驚呆了,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美麗的女生被吊在電風扇底下,白色的睡裙如幽靈般搖擺著,一陣冷風吹進亮著微光的寢室,裙擺緩緩地飄蕩,宛如另一個虛無的世界。春雨終於認出了上吊女生的臉,這張熟悉的臉龐被微光覆蓋著,表情又像哭又像笑。隻是她的雙眼瞪得大大的,似乎要從眼眶裏跳出來———她看到了什


    麽?


    第二個女生死了。


    在寢室裏上吊自殺的女生叫素蘭,跟春雨她們是同一個專業的,再加上又是貼隔壁的寢室,所以平時她們非常熟悉。當春雨發現她的時候,素蘭已經徹底斷氣了。春雨立刻報告了學校,但老師還是非常懷疑她的話,等真的看見素蘭吊在電風扇底下,老師也差點被嚇昏過去。


    確認素蘭死亡以後,學校沒敢亂動現場,依然保持著她上吊的姿勢,並立刻通知了警方。警察在天亮前趕到了現場,許多女生都被驚動了,鑽出寢室來看熱鬧,但都被老師們攔了回去。南小琴和許文雅也很快聽說了這件事。特別是許文雅,想起昨天淩晨自己還躲在廁所裏,而在同一時間段,隔壁寢室居然有人上吊自殺,還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心裏禁不住發慌了。


    至於自殺現場的寢室,當晚隻有素蘭一名女生,其他三名女生直到清晨才回來。她們自然都被老師狠狠罵了一頓,她們說自己昨晚八點就出去了,當時素蘭坐在寢室裏玩短信,看起來並無任何異常。


    當警方進入寢室的時候,素蘭依然吊在電風扇底下,白色的衣裙飄飄,凸出的眼球盯著每一個進來的人。


    經過對現場初步的勘察,可以判定素蘭確實是上吊自殺,排除了任何他殺的可能性。


    春雨也又一次擺脫了懷疑。


    短短數天之內,學校裏兩個女生死於非命,而每次都是被春雨第一個發現,難道天底下竟有那麽巧的事情?她實在沒有理由不被人懷疑。


    被確定為自殺的素蘭,終於被從電風扇上解下來,蓋上白布抬出了女生宿舍樓。這時警戒總算解除了,女生們都從寢室裏跑了出來,春雨也來到走廊上。但她發現大家都用恐懼的目光盯著她,想必春雨又一次發現死人的消息,已傳遍所有女生的耳朵。


    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春雨隻能低著頭走到隔壁寢室門口。她發現房門依然開著,但沒有一個人敢進去,在這間剛剛死了人的寢室裏,有一個男人背朝門站著。


    忽然,那男人回過頭來,看到了春雨的眼睛。


    這個男人的年紀不會超過二十九歲,長著一張表情冷峻的臉龐,還有一雙銳利深邃的眼睛———春雨認識這個男人。


    他就是葉蕭。


    如果你讀過《荒村公寓》,一定會記住裏麵那位葉蕭警官。在春雨被送進精神病院的那段時間,葉蕭曾經多次去看過她。這個奇跡般地恢複健康的女大學生,曾經給葉蕭留下過深刻的印象。


    葉蕭也立刻認出了她:“春雨?你怎麽在這兒?”


    春雨不敢走進去,倚在門口緊張地說:“我……我就在隔壁寢室。”


    顯然,葉蕭對於巧遇春雨感到很意外,但他馬上就恢複了平靜:“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臉色那麽蒼白。”“也許……也許是因為我……第一個發現了素蘭出事。”“你?是你第一個發現了死者?”葉蕭自己也搖了搖頭,原來世界真是太小了,“原來淩晨經過走廊的那個女生就是你啊,你一定被嚇壞了吧。”春雨點了點頭,指了指寢室裏麵說:“你發現了什麽?”“現場勘察已經結束了,確認死者是上吊自殺,我想我已經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裏了。不過,我在地板上發現了死者的手機,屏幕上顯示有一條未讀短信,我看了看那條短信。內容非常奇怪,是一個英文詞組———。”


    ?


    瞬間,這個英文詞組如電流般貫穿了春雨的全身,眼前立刻浮現起了清幽出事的那晚,她在清幽的手機上看到的那條短信,同樣也是“”。


    難道說素蘭的死,與清幽的死存在某種聯係?一個是上吊自殺,一個是嚼舌自殺,死亡時間都是在淩晨時分,死後都收到了這麽一條神秘的短信。所有這些事情都不是孤立的———春雨的心跳立刻加快了,她立刻聯想到了一種更危險的可能性。


    葉蕭敏銳的眼睛立刻發現她內心的變化,他走到春雨跟前說:“你有什麽心事?”


    他的眼睛總能使人產生一種安全感,但春雨在猶豫了片刻後,卻做出了另一個決定。她搖了搖頭說:“不,我隻是有些害怕。”


    但這騙不過葉蕭的眼睛,葉蕭已經一目了然了,她還隱瞞著一些重要的事情。但葉蕭很聰明地轉移了話題:“已經半年過去了,現在你一切還好吧?”“我———”春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難道該說“我現在的精神快崩潰了,快點送我去精神病院檢查嗎?”“但願你一切都好,如果發生什麽事,請立刻打我手機,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


    葉蕭微微一笑,目光卻像利劍一樣指著春雨,仿佛她的身體裏藏著某個鬼魂。


    在葉蕭警官離開學校以後,整整一天都沒人和春雨說話。她一個人孤單地坐在寢室裏,心亂如麻地思考著這幾天的事,論文根本就沒法再寫下去了。


    晚上,許文雅一個人回到寢室。南小琴不在。她可能被隔壁寢室發生的自殺嚇壞了,住回自己家裏去了。而隔壁寢室連一個人影都沒了,三個女生不敢睡在死過人的房間裏,也都紛紛編造理由逃回了家。


    白天,整棟女生宿舍樓都在議論,但誰都想不出素蘭為什麽要自殺。她平時的性格很開朗,無論學習還是家庭都挺正常的。又有人猜測她是因為談戀愛才自殺的,但學校堅決否認


    這種為情而死的說法。


    最讓這些女生們害怕的是,短短數天之內,已有兩個人離奇地死亡了,明天是否還有第三個呢?


    而她們中最感到恐懼的人是許文雅。


    此刻,窗外的寒風繼續呼嘯,許文雅蜷縮在寢室裏發愣,雙眼呆滯地望著前方,就好像精神病人似的。春雨已經冷靜了許多,她坐到許文雅身邊安慰著她。但許文雅的耳朵仿佛聾了,任憑春雨說什麽都沒反應。忽然,許文雅的目光似乎恢複了正常,她冷冷地看著春雨的眼睛,吐出兩個字:“猴子。”


    又是猴子?春雨有些無奈地說:“你能不能說點別的?”“春雨,你是不是以為我瘋了?”不等春雨回答,許文雅就抓住了她的手,輕聲地說:“不,我沒有瘋,我隻是非常害怕。”“你別害怕,我是你的室友,會陪伴你一起度過恐懼的。”


    許文雅抓著她的那隻手更加用力了,真不知道她小小的身體裏,哪來那麽足的力氣。這時,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就像防備有人偷聽似的,輕聲地說:“我跟你說一個故事吧。”


    如果說故事能讓許文雅放鬆心情,春雨覺得也不錯:“你說吧,我仔細地聽著呢。”


    許文雅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已醞釀了很久:“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在我大一那年的暑假,我和幾個高中同學一起去黃山旅遊。那裏確實是個好地方,我們是跟著旅行社去的,幾乎把周圍每個景點都玩遍了。我們住的賓館在山裏,環境非常幽靜,那天從景點回來以後,我到賓館後麵的山坡下走了走。我看到地上有一個鐵籠子,裏麵關著一隻小猴子,那隻小猴子看上去非常可憐,像個沒斷奶的小孩子似的,用一雙大眼睛看著我。我發現小猴子居然流眼淚了,它雙爪抱著鐵籠子的欄杆,喉嚨裏發出可怕的悲鳴。突然,我又聽到了一陣嚇人的嘶叫聲,原來在山坡上還有一隻大猴子,它盤踞在一棵大樹上,仿佛用惡狠狠的目光盯著我。”


    出於女孩子特有的同情心,春雨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它一定是小猴子的媽媽吧?”“當時我也是這麽想的,它看到自己的孩子被關進籠子,肯定非常悲傷和憤怒。我被猴子的吼叫聲嚇壞了,趕緊逃回賓館房間。當天晚上,我們旅行團吃了一頓當地的特色菜,其中有一道菜叫‘黃金大腦’。


    我們每個人都吃了一小口,吃到嘴裏味道怪怪的,不知道是用什麽原料做的。”“黃金大腦?”春雨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立刻就猜到了幾分。


    許文雅滿臉痛苦地說:“吃完以後我們才知道,那道叫‘黃金大腦’的菜,實際上就是猴腦———”“是那隻小猴子?”


    “對,一想到自己吃了那隻小猴子的腦子,我立刻就嘔吐了起來。


    那天晚上,我差不多把胃液都要吐出來了,可還是感覺無比惡心,我想更多的還是種負罪感吧。更可怕的事情在半夜裏,窗外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聲,我睜開眼睛,看到窗玻璃上貼著一張毛茸茸的麵孔,還有一雙發紅的大眼睛,和一對白森森的獠牙———原來是那隻大猴子,它竟然趴到了賓館的窗玻璃上,對我們瘋狂地吼叫著。”


    瞬間,春雨的腦子裏也呈現出了這樣一幅恐怖的畫麵。“那晚旅行團所有的人都嚇壞了,大家決定第二天早上就離開這個地方。清晨,我們坐著旅遊中巴離開賓館,當車子穿梭在盤山公路上時,路邊大樹上突然出現了一隻猴子,它竟然


    許文雅露出了絕望的表情:“因為我已經別無選擇了,我知道那隻大猴子並沒有死。所有吃過那隻猴腦的人,都必須要償命。就算我上次逃過了一劫,但它遲早都要來找我報仇的。最近這幾天,我已經看到那隻大猴子好幾次了,它吊在窗外對著我笑,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笑容。”“別胡思亂想了,猴子不可能跑到校園裏來的。”春雨覺得許文雅的思維又有些亂了。忽然,她想起了今天淩晨在廁所裏的那一幕,“許文雅,能不能給我看一看你的手機?”“你想幹什麽?”許文雅立刻警覺地抓緊了自己的手機。“我發覺這幾天,你也在沒日沒夜地發短信,是不是?”“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不著。”她把頭別了過去,不再看春雨的臉了,房間裏的氣氛一時有些緊張。


    春雨隻是輕歎了一聲,實在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事。


    此刻,窗外掠過一陣奇怪的風,一根枯枝斷落到了窗玻璃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晚不到十一點就熄燈了。


    春雨沒有縮在被窩裏,而是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不知道對麵的許文雅睡著了沒有,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把這兩個女生折磨得心驚膽戰。


    越是如此,春雨就越是不敢睡著,因為她正在等待……


    子夜十二點。


    短信鈴聲準時響起了。


    果然又是那個神秘的號碼———741111現在鈴聲已經非常輕微了,應該沒有把對麵的許文雅吵醒。


    春雨立刻閱讀了這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3層,離開荒村進士第的小樓,將選擇1:大廳;2:地宮”。


    這回春雨猶豫了一下,大拇指顫抖著按下了“2”。


    她選擇了“地宮”。


    剛回複出去不到幾秒鍾,第二條短信就到了———“你走入荒村進士第的一個房間,牆壁中藏著一條暗道,你提著煤油燈走入暗道之中。你在地下走了很長的路,一直來到地下迷宮的入口———”迷宮?


    春雨看著這條短信愣住了,不知道自己還會“走”到哪裏去。


    緊接著短信鈴聲又響了,但讓她感到意外的是,這次並不是一條短信,而是一條需要下載的程序。猶豫了一會兒,春雨還是把這條程序下載到了手機裏。


    很快,手機屏幕上就出現了一組動畫,她平時很少玩這種手機程序的,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了。


    屏幕上的動畫呈現出幽暗的色澤,但效果卻極為逼真,仿佛是用攝像機拍出來的。春雨試著按了幾下方向鍵,動畫果然動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在一條地道裏走路,沒走多遠就遇到一個岔路口,隻能選擇其中一條路。看到這裏春雨已經明白了,原來這就是迷宮的動畫。通過手機的方向鍵操縱動畫,好像自己真的走在地下迷宮似的。


    春雨在動畫裏足足轉了半個小時,其中還撞進了好幾條死路。直到她按得大拇指都發酸時,動畫裏突然出現了一道大門,她徑直向前“走”出了大門,屏幕上的動畫就一下子消失了。“我走出迷宮了?”


    還沒等春雨明白過來,短信鈴聲就又響了起來。這回她還是沒有想到,進來的居然是一條彩信。拇指趕緊按了幾下,便接收到了一幅彩信圖片,在圖片下還附著一段文字:“你已經走出迷宮,你得到了一幅畫作為獎勵。”


    春雨立刻打開了圖片,在不大的手機屏幕裏,漸漸顯示出了一幅圖畫———從顏色上看應該是幅油畫,但因為屏幕實在太小了,似乎更像是畫的一部分。春雨看到的畫裏有一個金發的西洋女子,她雙手反綁被吊在一棵大樹上,樹下燃燒著熊熊大火,火焰灼烤著她的雙腳。


    難道這就是地獄?


    這幅畫讓春雨感到惡心,她緊緊地抓住床沿,退出了這幅彩信圖片。她大口喘息了幾下,收到了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3層,進入了地獄的第4層。”昨晚收到的這幅彩信,是作為她通過地下迷宮的“獎勵”,為什麽要選取這幅畫的局部呢?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她的心跳驟然加快了。


    春雨又仔細地看了看牆上的畫,無論顏色還是輪廓,都呈現出一種陰森的氣息。在幽暗


    的油畫光線下,每個人物都在遭受痛苦,給觀眾以強烈的視覺衝擊力,至少春雨在瞬間就被震驚了。


    整個畫展大廳更加寂靜了,周圍似乎也沒有其他人,春雨悄悄地籲出了一口氣,然後小心地走到畫幅的跟前。


    在畫框的下麵還有一段文字簡介———《地獄的第3層》(意)馬佐裏尼 臨摹:高玄瞬間,春雨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幅畫的名字居然叫《地獄的第3層》,而昨夜她剛在短信裏通過了“地獄的第3層”。怪不得要把這幅畫的局部,作為給她的“獎勵”了。“(意)馬佐裏尼”應該就是作者了,不過春雨從沒聽說過這個畫家。


    但更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後麵打出的“臨摹:高玄”幾個字。她今天來美術係找的那個人,不就是叫高玄嗎?


    難道眼前這幅油畫,真是在圖書館裏認識的那個男子臨摹的嗎?說不清是驚訝還是興奮,春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發出聲音來打破了這裏靜謐的氣氛。


    但春雨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這幅油畫。


    當手指碰到畫麵的一刹那,隻感到某種觸電般的感覺,通過手指流遍了全身。


    與所有的油畫一樣,畫的表麵是凹凸不平的,那是厚薄不同的顏料留下來的,就像是在觸摸一個老人的皮膚,充滿了歲月的褶皺。


    正當春雨著魔般地撫摸著這幅畫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小姐,對不起,畫是不能用手摸的。”


    這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語氣還算比較平和。


    春雨立刻把手縮了回來,滿臉羞愧地低下了頭。是的,她剛才忘記了畫展的規矩,就是“隻能用眼,不能用手”。


    對方走到了她的身前,停頓了一下說:“不好意思,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是不是認識你?”


    春雨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麽意思,隻能緩緩抬起頭來,終於看清了他那雙重瞳般的眼睛。


    居然是他———圖書館裏遇到的那個男子,他長著漂亮的雙手和臉龐,還有一對深邃明亮的誘人之眼。


    他的名字叫高玄。


    高玄也看清了春雨的臉,立刻微笑了起來:“原來是你啊?怎麽有興趣來看我們的畫展?”“實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用手的……”不知為什麽,春雨一下子變得非常緊張,她指了指身後的油畫說,“我隻是有些情不自禁,忘記了不能用手觸摸的規矩。”“算了吧,反正是臨摹的仿品,值不了幾個錢。不過,如果是價值連城的真品的話,那你可就有大麻煩了。”


    春雨臉又紅了。她拿出手裏的書說:“我是來把這本書交給你看的。”“原來是這本書啊,我都快把它給忘了。”他從春雨手中接過了這本《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你真厲害,這麽快就看完了啊?這可不是適合女孩子看的書。”


    聽了他最後兩句話,春雨的臉更加紅了:“其實,我沒有看懂這本書,我想還是你更需要它吧。”


    高玄又微微一笑,嘴邊的酒窩露了出來。春雨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忽然,春雨想到了什麽,指著那幅畫說:“它真是你畫的嗎?”“這幅畫是我在歐洲的美術館裏臨摹的。原畫作者是意大利畫家馬佐裏尼。”原來他還去過歐洲畫畫,春雨在心裏暗暗讚歎他可真厲害,但語氣裏卻沒顯露出來:“為什麽要叫《地獄的第3層》呢?這個名字怪嚇人的。”“這裏麵有特殊的原因。說來話長,下次我慢慢說給你聽吧。”


    還有下次?春雨微微點了點頭,一定還會有下次的。


    這時,高玄盯著她的眼睛說:“其實,我已經在後麵觀察你很久了。


    我看到你靜靜地站在這幅畫前,你身上黑色的外套感覺很冷峻,正好與這幅畫的色彩互相映襯。你可能沒有注意到,燈光正好照到你的側麵,在這個角度產生了很特殊的光影效果,就像有一層油畫裏的聖光,籠罩著你身體的輪廓。而你凝視著畫麵的目光,像極了文藝複興時期油畫中的那些女子,古典而沉靜地麵對著畫家。所有大師級的作品,都是因為模特那令人著迷的眼神,才會被創造出來的。”


    聽著高玄滔滔不絕地說了那麽多話,春雨越發感到難為情了,平時她向來是直麵他人評價的。但麵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春雨卻變得與過去判若兩人,緊張地回答:“對不起,我已經把書給你了,我能走了嗎?”“當然———”高玄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說,“也許是我話說得太多了吧,真不好意思。也許是我對油畫過於投入了,每當我看到一個女孩子,就會聯想到她們坐在畫架前的樣子,而你剛才看畫的樣子,簡直又是一幅油畫傑作。”


    “謝謝你。還從沒人這麽誇獎過我呢。”


    春雨也微微笑了笑,轉身便向大廳外麵走去。


    高玄跟在她後麵問:“對不起,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春雨。”


    說話時她並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去。“是春天的綿綿細雨嗎?”


    高玄的話讓春雨心裏微微一顫,把女孩子的名字說得如此富有詩意,想不動心都不行。但她還是繼續低著頭,一路小跑著出了美術係的大樓。這時候,有兩個漂亮的小女生走進大樓,正好遇到了高玄,她們立刻興奮地叫了起來:“高老師好!”


    但高玄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兩個小女生嬌滴滴地看著他,而他的表情又恢複了嚴肅,讓她們自討沒趣地走開了。這一幕全讓春雨看在了眼裏,她原本還以為高玄是個研究生,卻沒想到是美術係的老師,說不定還是個學院派畫家吧。


    春雨又想到了與清幽一起去鬼樓的那天,許文雅和南小琴說去美術係看帥哥了,她們所說的那位帥哥“高老師”,應該就是眼前的高玄了。


    怪不得,他還挺有女人緣的。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怎麽還在胡思亂想啊?春雨暗暗嘲笑了自己一把。趁著天色還沒暗下來,她小跑著離開了美術係。


    晚上。


    春雨一個人坐在寢室裏,呆呆地看著左右的床鋪,隨著清幽與許文雅的離去,兩邊的下鋪都空了。春雨忽然想到了南小琴,此刻她到哪裏去了呢?這時寢室門被推開了,一個瘦高的女生出現在了麵前。“南小琴?”


    剛剛想到她,她就出現了,春雨感到非常意外。但今天發生了這麽多事,她不知道再說些什麽才好。南小琴麵色凝重地走進來,看著本該屬於許文雅的床鋪說:“我已經知道許文雅出事了。”


    “對不起,我……”“你不要解釋了,這件事誰也解釋不了,或許就像鬼樓一樣,永遠都將是個謎。”南小琴看著春雨的眼睛,目光總算柔和了下來,“春雨,搬出這個寢室吧,我能感覺到這房間不幹淨,一定隱藏著某個鬼魂。”


    大學裏的女生總是流傳著各種鬼故事,南小琴對此也一直深信不疑。但經曆過荒村的春雨卻搖了搖頭:“不,我不能離開這裏,為了清幽和許文雅,我一定要查出那個秘密。”“什麽秘密?”“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麽?”


    南小琴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她也想起了那天半夜裏,清幽在寢室裏轉圈之後說出的話。她又看了看清幽的下鋪說:“你的意思是———這個問題與清幽的死有關?”“對。這些天我一直都在思考,地獄的第19層究竟是什麽?”“平時我們常說十八層地獄,還從來沒聽說過有第十九層地獄啊。


    如果你一定要得到答案,除非自己到地獄裏走一次。”“清幽不是已經去那個地方了嗎?”“別胡說了。”南小琴打斷了她的話,然後爬到了自己的上鋪說,“我是回來收拾一些東西的。最近我準備請假幾天,住回到自己家裏去,反正我家離學校很近。如果我繼續住在這裏的話,遲早會和許文雅一樣變成精神病的。”


    南小琴很快就從上鋪下來了,帶下了一個大包。她走到寢室門口說:“請不要打我手機,我看到你們的號碼都怕了。”


    春雨還想對她說什麽,但南小琴頭也不回就走了,隻剩下一股冷風吹進來。“她們都走了……”


    獨自一人坐在寢室裏,春雨抱著頭輕輕抽泣,就像個被所有人拋棄的孤兒。此刻,她多想有個人能陪她說說話啊,寂寞是漫漫長夜中最大的敵人。忽然,她想到了高玄的眼睛。


    不,春雨猛地搖搖頭,她要忘掉那雙眼睛,快點睡覺吧,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在給手機充了值之後,春雨就匆匆熄燈睡下了。也許是今天實在太累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將她從睡夢中吵醒了。


    緩緩睜開模糊的雙眼,天花板漆黑一團,春雨隻感到一陣頭暈,拿起手機一看,果然還是那個號碼———741111現在是子夜十二點。看著這個神秘的號碼,春雨有些絕望地歎了口氣,難道它真的是噩夢,糾纏上了自己嗎?


    於是,她的拇指靜止住了,究竟看不看這條短信?還是立刻就把它給刪除了?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春雨的拇指代替她做出了回答,打開了這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4層,順利通過荒村進士第,將選擇1:德古拉城堡;2:蘭若寺;3:牙買加旅店;4:幽靈客棧。”


    看著這條短信,春雨實在沒有想到,曾經令人心驚膽戰的荒村進士第,就這麽順利地通過了?


    然而,接下來她要麵對的這四個地方,可能要比荒村更為可怕。但她已經無路可退了,躊躇再三之後,選擇了“3:牙買加旅店”。


    就和前幾天一樣,春雨很快就收到了短信回複,帶著她進入了十九世紀初的英格蘭南部,一片荒涼海岸附近的旅店。這裏布滿了陰森的荒山,令人恐懼的沼澤,古老的大石遺跡,還有殺人如麻的海盜。


    在短信來回地指引下,春雨代替了小說的女主人公———瑪麗·耶倫,這個二十三歲的英格蘭女孩,孤身一人來到牙買加旅店投靠姨媽。而現在春雨仿佛穿越了時空隧道,獨自走過恐怖的荒原,在子夜十二點鍾,敲響了牙買加旅店的大門。———牙買加旅店在地獄裏開張了。


    今夜,春雨住進了牙買加旅店……


    半個小時以後,當春雨的拇指又酸又疼時,她終於收到了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4層,進入了地獄的第5層。”


    天還沒有亮。


    葉蕭看著窗外一座座高樓,在黎明前的黑夜中閃爍著零星燈光,宛如中世紀的森林不時發出鬼火。


    已經整整一夜沒睡了,別的男人在這種時候通常會抽上一支煙,但葉蕭卻泡了一杯極濃


    的茶,苦澀的茶水通過舌頭與喉嚨,支撐著他疲倦到極限的神經。


    桌子上放著一部銀色的手機,這種小巧玲瓏的樣式雖然廉價,但很受女孩子的喜歡。


    這部手機的主人叫素蘭,曾是人見人愛的女大學生,但在前天淩晨,卻在自己的寢室裏上吊自殺了。誰都說不清她為什麽要尋死,但既然已經確定是自殺,那也就沒有警方的事了。但是,葉蕭警官在自殺現場,發現了死者留下的手機,正因為這部手機上的一條短信,將他帶入了最不可思議的懸疑地帶。


    現在,葉蕭再度拿起這部手機,用拇指按了幾下鍵盤,打開了最後一條短信———他已經盯著這個詞組很久了。小時候他也喜歡玩電子遊戲機,每當遊戲失敗以後,屏幕上就會出現“”的大寫英文,表示遊戲已經結束了,必須重新開始。


    眼前的這條“”的短信,收到時間正好是淩晨兩點,而這部手機的主人,很可能是在這個時間段上吊自殺的。


    在死亡的時候收到這樣一條短信,是否意味著來自地獄的喪鍾呢?


    葉蕭瞬間推出了一個公式———死亡==遊戲結束難道手機主人素蘭的自殺,實際上是一場遊戲的結束?


    葉蕭想到了小時候打遊戲時,自己的化身勇敢地穿越關卡,被遊戲裏的敵人亂槍打死,屏幕上就會立刻出現“”。


    可遊戲畢竟是虛擬的,無論在電腦裏還是手機上,都不存在真正的死亡。如果有一種神秘遊戲,真的能使玩家喪命的話,那將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啊。


    依靠警官才有的敏銳嗅覺,葉蕭察覺到素蘭的死,絕不僅僅是件簡單的自殺。


    而且,那天葉蕭在自殺現場還看到了春雨,這個半年前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生,居然就住在死者的隔壁寢室,而且還是第一個發現死者的人。除了感歎世界實在太小以外,葉蕭的心裏不能不懷疑,春雨這個有著特殊經曆的女生,是否還會繼續遇到類似的神秘事件呢?


    所以,葉蕭才會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來思考其中的蹊蹺,特別是素蘭留下來的手機。


    他已經仔細地查看了一遍這部手機上所有的短信記錄。但除了最後一條短信以外,其餘的都已經不複存在了。


    而這條短信的發件人,是一個很奇怪的號碼———741111這個號碼的前麵五位數似乎沒什麽意義,但後麵六位數卻給人奇怪的感覺,最後連續四個“1”不知象征了什麽?


    它真的和素蘭的死有關嗎?


    這時葉蕭看了看窗外,天色似乎已經有些亮了。於是,他在素蘭的手機屏幕上,編輯了這樣一條短信———“你錯了,我沒有”


    不知道是否能管用,或許會震住對方?雖然葉蕭的心裏也沒底,但他還是把這條短信,用素蘭的手機回複給了“741111”。


    看著短信已經發出的提示,葉蕭忽然感到心跳加快了,他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但短信已隨電波發送到對方,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幾秒鍾以後,短信鈴聲響了起來。


    他緩緩拿起素蘭的手機,發現還是那個神秘號碼發來的。是的,該來的還是要來,誰都無法躲過。終於,葉蕭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這條致命的短信———“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麽?”


    沉默,足足持續了一分鍾……


    第一眼看到這條短信,葉蕭的腦子裏就一片空白了,他還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地獄的第19層?”


    葉蕭緊張地搖了搖頭,對於這種高深的問題,或許隻有一流的哲學家才能回答。作為一個成功的警官,他已經很久都沒這麽緊張過了,而此刻他麵對的居然是條短信。


    也許是熬了一整夜的緣故,葉蕭的腦子已經有些亂了,他隨手按了幾下鍵,編輯了一條回複的短信:“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然後,葉蕭將這條短信回複了出去。


    這是今夜他犯的第二個錯誤。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短信鈴聲便又響了起來。


    事情到了這一步,葉蕭已經沒有辦法回避了,他顫抖著打開了這條短信———“歡迎你來到地獄”


    清晨六點。


    在昏暗的女生寢室裏,春雨好不容易才睡著了幾個小時,突然被一陣短信鈴聲吵醒了。


    春雨心裏暗暗咒罵了一聲,她沒有去看手機,依然躺在被窩裏不動。片刻之後,短信鈴聲又響起來了,她隻能伸出手看了看手機,卻沒想到是南小琴發來的短信:“春雨,我收到了素蘭的短信。”


    春雨立刻清醒了過來,素蘭不是已經上吊自殺了嗎?


    雖然,南小琴和素蘭不是一個寢室的,但她們高中的時候就是同學,後來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專業,從來都是最要好的朋友。


    難道素蘭變成了鬼魂還在纏著南小琴?


    現在春雨已睡意全消了,立刻回複給了南小琴:“這不可能,那條短信裏是怎麽寫的?”


    很快南小琴就回複了:“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麽?”


    看著屏幕上“地獄”兩個字,春雨的心跳又加快了,瞬間聯想到了那天半夜,收到已經死去的清幽發來的短信,同樣也是這個致命的問題。春雨趕快發出了短信:“不要,千萬不要回複她。”


    南小琴:“來不及了,我已經回複她了,她又回給了我短信:‘歡迎你來到地獄’。”


    春雨不知道該如何回複了,現在南小琴遇到的狀況,就和春雨進入“地獄”的過程一樣。


    南小琴緊接著又發了一條短信:“我已經進入地獄的第1層了。”


    春雨:“不要進去!”


    南小琴:“素蘭帶著我到幽靈客棧了。”


    春雨感到後背冒出了冷汗,她不能讓南小琴再繼續下去了,便趕快回複:“你現在在哪裏?我來找你。”


    在這條短信回複之後,春雨坐在寢室裏等了半個小時,但手機依然沒有任何動靜。不知道南小琴那邊怎麽了?


    春雨又給她發了好幾個短信,始終都沒有收到回複。春雨幹脆給她打了一個電話,但卻無法接通南小琴的手機,好像她已經藏到了地底似的。清晨的光線漸漸照亮了寢室,春雨的臉龐沐浴在晨曦中,皮膚呈現出牛奶般的色澤,她怔怔地問自己———“難道死人在地獄裏也能發短信?”


    已經到下午了,還是無法與南小琴聯係上。春雨焦急地在寢室裏來回踱步。不知為什麽,她忽然想起了十幾歲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守候在他*的門口,偷聽著裏麵發出的可怕聲音。春雨一下子捂住了耳朵,那種聲音竟然又出現了,像撕裂的金屬那樣尖利,深深地刺進了耳道。


    她感覺鮮血仿佛流了出來,濺滿了雪白的床單,十三歲的自己凝視著那個人,還有黑夜裏閃光的刀刃。不———她不能再回憶下去了,每想到這一瞬間就會頭疼欲裂,尖利的聲音仿佛會撕碎耳膜。


    噩夢永遠都不會自己走開,除非你能夠消滅它。


    春雨現在的噩夢,源於清幽的神秘死亡。而清幽的死除了與那條短信有關外,那棟傳說鬧鬼的教學樓一定也脫不了幹係。


    鬼樓中一定還藏著什麽秘密,或許能解釋清幽的死?


    春雨已經決定了,她披上一件外套,立刻跑出了寢室。


    十分鍾後,她悄悄來到鬼樓外邊的圍牆,往左邊走就可以繞進去了。然而,春雨的心跳又驟然加快,圍牆裏麵似乎飄出了某種氣息,湧進了她的鼻孔裏,使她在原地停住不動。


    是的,她感到了身邊存在著一股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隻有在麵對荒村時才有過。


    正當她原地徘徊時,眼角忽然掠過一個人影,正急匆匆向她走過來。———竟然是高玄。


    這是春雨做夢都想不到的,她隻能尷尬地點了點頭。高玄也顯得非常意外,他快步走到春雨跟前說:“世界真小,我又碰到你了。”


    春雨看了看四周,因為傳說鬧鬼,所以這裏是校園最偏僻的地方,幾乎見不到其他人影。“你怎麽會到這裏?”“我差不多每天都要從這裏經過,因為這裏是我們美術係到停車場的捷徑,如果走大路的話要繞很長時間。”“那你現在是要出校了?”“不,我剛從市區蘇州河邊的一家畫廊回來。”高玄回頭看了一眼圍牆,輕聲地說,“那你來這裏幹什麽呢?圍牆裏麵可就是鬼樓了。”


    春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有些猶豫地低下了頭。“你該不是想去鬼樓吧?”高玄靠近了她,用一種特別低沉的聲音說,“許多好奇的女生都想進去看看,你也屬於其中之一吧?”“不僅僅是因為我好奇。我最要好的朋友,就死在這棟樓裏麵。”


    高玄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他皺起了眉頭說:“我聽說上個星期,有個大四女生在鬼樓裏自殺了。她是你的同學?”“不但是同學,而且是最親密的室友。更重要的是,第一個發現她死去的人———就是我。”“你?”他倒吸了一口冷氣,搖著頭說,“真沒有想到,你經曆了這麽可怕的事情。怪不得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發現在你的眼睛裏,隱藏著很深的警戒和恐懼。”


    聽到這句話,春雨趕緊把目光避開了他。


    但高玄繼續追問道:“我猜你現在來這裏,是想要進去再看看清楚,找出室友選擇在鬼樓自殺的原因,是嗎?”“對不起。我知道學校是不準學生擅自闖入鬼樓的。”她知道高玄是個老師,一定不會允許她進去的。


    但是,高玄的回答卻讓她倍感意外:“你真想進去嗎?一個女孩子進鬼樓可是需要很大勇氣的,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陪著你進去。”


    春雨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你願意陪我進去?”“隻要你願意。”“可你是老師啊。”“但任何人都有好奇心,就連老師也不例外。”說到這裏,高玄又笑了起來,“何況,保護學生也是老師的職責啊。”


    一邊說著,高玄已經往裏麵走了,原來他也知道進鬼樓的小道。春雨急忙跟在他後麵,小心翼翼地一起踏入了鬼樓的小院。


    那棟陰森的樓房依然矗立著,在寒冬的天空下呈現著肅殺之氣。春雨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但高玄回頭輕聲地說:“不要害怕,跟我來。”


    她又看了二樓的窗戶一眼,想像中那個人影沒有再出現,所有的窗戶都看不出什麽。她這才平靜了一下心跳說:“你一定來過這裏吧?”


    高玄並不回答,隻是嘴角翹了翹。他發現底樓的大門被關死了,這一定是清幽出事以後,被學校重新鎖上的。


    但他立刻轉到了鬼樓的右側,原來這裏有扇偏門,雖然裏麵有插銷關著,但門上的玻璃沒有了。高玄把手伸進了門裏,拉開了插銷,便和春雨一起走了進去。


    看著高玄這副駕輕就熟的樣子,春雨不禁輕聲地說:“你怎麽對這裏這麽熟啊?”“因為———”高玄走進了昏暗的通道,他停頓了片刻之後說,“我在這棟樓裏上過課。”“什麽?你在鬼樓裏上過課?”


    春雨呼吸著這裏難聞的氣味,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半夜裏。


    高玄回過頭來,臉龐被覆蓋在陰影中:“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我還在讀大學一二年級,我們美術係經常到這棟樓裏來寫生。”“那時候沒有鬧鬼的傳說嗎?”“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高玄冷冷地回答,然後踏上了樓梯,“這不過是一棟普通的教學樓而已,就是破舊了一些。至於傳說這裏鬧鬼,則是在我大二那年以後的事了。”“為什麽?難道那年發生了什麽事?”


    高玄似乎變得沉悶了許多,上到二樓走廊後才回答:“等會兒我會告訴你的。”


    又是二樓的走廊,雖然春雨感到一陣胸悶,但無論如何都不敢大口呼吸。她緊跟在高玄的身後,雖然高玄做出了拉手的姿勢,但她始終小心地縮著雙手,不敢被他拉到。


    春雨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房間。


    或許房裏真的有幽靈?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給高玄做了一個手勢。而高玄的眼神則非常奇怪,他猶豫了好半天,才輕輕地推開了房門。高玄率先走了進去,但他怔怔地看了半天,都沒有任何表示。而春雨已經等不及了,也跟在後麵擠了進去。


    還是這間小教室,除了一些課桌椅外,沒有其他什麽東西。春雨用眼角掃視了一圈,竭力想要捕獲什麽線索,但隻看到一地的灰塵。


    她緩緩走到窗前,正好可以看到鬼樓前麵的空地,那張數碼照片所拍下的人影,同樣也是站在這個位置———難道那真是幻覺?


    春雨回過頭去,看到高玄的眼睛裏掠過一絲什麽東西,她冷冷地說:“我的室友,就是死在這個房間裏。”“聽說是自殺?”“她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嚼舌?”高玄也失去了平靜的語氣,“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死法?”


    春雨終於深呼吸了一口,她覺得自己麵對高玄已經不再心慌了:“奇怪的事情才剛剛發生,就在她死後不久,我居然收到了她發給我的短信。”“死人也能發短信?”“是的,她在短信裏問了我一個問題———‘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麽?’”聽完春雨的這句話,高玄的麵色在瞬間就變了,他呆呆地坐到了布滿灰塵的課桌上,沉默了片刻後回答:“然後,你回複了這條短信。幾秒鍾後,對方的第二條短信便接踵而來,對你說———歡迎你來到地獄。”


    這回輪到春雨驚呆了,嘴唇顫抖著:“你怎麽知道的?”“因為我也收到過這樣的短信。”


    高玄的回答是她做夢都想不到的,世界上竟然有這麽巧的事情?她搖了搖頭說:“不可能,難道你也進入了地獄?”“沒錯,我確實進入了地獄,昨天半夜剛剛通過地獄的第10層。”


    高玄的額頭冒出了汗,兩個人在鬼樓裏討論這種話題,確實能讓人汗毛倒豎。他拿出手絹擦了擦說,“那麽你呢?你到第幾層了?”“我到了地獄的第5層。”“等一等———”高玄打斷了春雨的話,他又低下頭想了想,“照這麽說,進入地獄遊戲的人不止我一個?”“你說是地獄遊戲?”春雨搖了搖頭說,“不,已經有兩個人因此而死了,還有一個人變成了精神病,你還能說這是遊戲?”“真有這種事?”


    春雨盯著他那重瞳般的眼睛:“你是怎麽收到那個問題的?”“十幾天前,我很偶然地收到了一條短信,發件人是個很奇怪的號碼,我還能背得出來:741111。”“果然又是這個號碼。”“那條短信隻提了一個問題———‘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麽?’”


    高玄總算喘了一口氣說,“當時我很奇怪,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就隨手回複了一個,沒想到竟收到了‘歡迎你來到地獄’的短信,就這樣我被拖進了地獄遊戲。”


    春雨忽然低下了頭,她知道高玄是與她同病相憐了。


    高玄輕聲地說:“我們不要再呆在鬼樓了,快點下去吧。”


    他們離開了這房間,然後虛掩上房門,匆匆地跑出了鬼樓。回到樓下的空地,春雨又回頭望了一眼剛才自己站過的窗戶,如果恰好有人在下麵拍張照片,一定也會把她給拍進去的,到時候人們會不會把她當成是幽靈呢?“快走吧。”高玄催促了一聲。


    很快,他們回到了圍牆的外邊,春雨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說:“你是個和別人不一樣的老師。”“別人都這麽說。”高玄自我嘲諷似的苦笑了一聲,“也許我不是一個稱職的老師,但我是一個稱職的畫家。”


    後半句話又帶著幾分驕傲,春雨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了他隨後飛快地轉身跑回去了。


    回到寢室後,春雨繼續給南小琴打電話,但沒有一個能夠打通。


    她也不想去問其他同學,因為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人理她了。所有的女生都把她當作掃帚星,因為最近發生的兩次自殺事件,都是春雨第一個發現的,如此巧合隻能說明春雨的晦氣太重,誰碰到她誰就會倒大黴。至於那些男生,也不太敢和她說話了,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孤魂野鬼似的,飄蕩在這棟女生宿舍樓裏。


    地獄的第5層(4)


    蔡駿


    連載:地獄的第19層 出版社:接力出版社 作者:蔡駿


    快到子夜十二點鍾的時候,她終於撐不下去了,便匆匆熄燈睡下。


    然而,還沒等春雨閉上眼睛,短信鈴聲就響了起來。


    和前幾天一樣,依然是“741111”號碼發來的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5層,住在牙買加旅店中,將選擇1:海岸荒原;2:海盜巢穴;3:多茨瑪麗湖;4:地獄咖啡館。”


    就像著了魔似的,春雨不由自主地選擇了“多茨瑪麗湖”,隨後便被拖入了一個陰魂不散的世界。


    多茨瑪麗湖位於牙買加旅店以南兩英裏,是博德明沼地最大的湖泊。傳說古英格蘭最著名的亞瑟王身負重傷後就躺在湖邊,命貝德維爾將神劍扔入湖中。又傳說十七世紀有個治安官,他將靈魂出賣給了魔鬼,要用一個貝殼吸幹湖水,結果被地獄獵犬追蹤而亡,從此便在多茨瑪麗湖附近陰魂不散。


    半個鍾頭過去了,春雨的後背已全都是冷汗了,總算熬過了多茨瑪麗湖。她退到了一開始那個短信,這才注意到了最後一個選項———“地獄咖啡館”


    春雨已經按捺不住了,反正都闖過這麽多關了,再多去一個“鬼地方”也無妨。於是,她又選擇了地獄咖啡館。隨後她收到了這樣一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咖啡館,將與其他地獄漫遊者聊天,請選擇對象1:化身博士;2:弗蘭肯斯坦;3:畫皮;4:惡魔傑克;5:山村貞子;6:馬佐裏尼。”


    原來這裏還有手機聊天室?這令春雨感到非常意外,難道真像高玄所說的那樣,這是一個地獄遊戲?


    而且,這些“地獄漫遊者”們的昵稱又是如此奇怪,像“化身博士”、“弗蘭肯斯坦”都是著名哥特式小說裏的人物,而隻要你看過《午夜凶鈴》就一定會記住“山村貞子”,至於“馬佐裏尼”———那不是在美術係看到的那幅油畫的作者嗎?


    來不及多想,第二條短信又到了,依然是“地獄漫遊者”們的昵稱和編號,隻要發送他們的編號,就可以和他們聊天了嗎?真不知道這些人是否存在,如果真的存在的話,是否也是像春雨她們這樣的“人”


    呢?春雨忽然想到,自己在地獄裏的昵稱是“小枝”,那麽恐怕自己也在這“地獄咖啡館”裏,等待他人的聊天吧?


    想到這裏她更加猶豫了,拇指顫抖了幾下,還是退出了這條短信。


    隨後,她收到了今夜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5層,進入了地獄的第6層。”


    這天是星期三。


    早上剛起來,春雨就去校園裏的書報亭買了份報紙。雖然這幾天被恐怖的事情纏上了,但生活畢竟還要繼續,特別是畢業論文的準備工作不能被耽誤。如果拖到寒假以後恐怕就太緊張了。所以,她準備找一家做短信業務的公司實習,正好為自己的論文做社會實踐,學校也不會反對的。春雨打開了報紙的招聘版,翻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一家信息服務公司,專門招


    聘短信編輯若幹名。看來這種公司就是專門提供短信服務的,那些具有騷擾性的服務短信,大概也是這種公司發出的吧。


    她決定明天上午去應聘。


    上午十點多鍾,春雨突然收到了一條短信,發件人是個完全陌生的號碼,而這條短信的內容,卻讓她心跳加快了———“春雨,我是高玄,今天中午你有空嗎?我有些事想和你談談,中午十二點,我在‘傾城之戀’等你。”


    春雨並沒有回複這條短信。她知道“傾城之戀”。那是學校後門對麵的一家餐廳,因為消費比較高,平時學生們很少去那裏。


    她想高玄可真會選地方,傾城之戀———張愛玲著名小說的名字啊。


    過了好一會兒,春雨才讓自己的心靜了下來。她在寢室裏來回走了幾圈兒,然後打開自己的衣櫃,挑選了一件最喜歡的毛外套。接著她出去洗了一把臉,又化上了一點淡妝,在鏡子裏也算是個小美眉了。雖然不算是什麽大家閨秀金枝玉葉,但起碼是青春逼人。


    十二點快到了,春雨終於忐忑不安地出了門。“傾城之戀”與學校大門隻隔著一條馬路,春雨緩緩走進玻璃門,立刻就看到了高玄,他在靠窗的座位上招了招手。


    春雨走到座位旁邊,卻沒有立刻坐下去。


    高玄看了看表說:“我還從沒見過像你這麽準時的女生。”


    春雨軟軟地頂了他一句:“這麽說,你經常請女生出來吃飯吧?”


    高玄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為什麽不坐下?”“對不起。”春雨看了看窗外說,“我不想坐在靠窗的位子,因為這裏很容易被同學們看見。”


    原來這扇窗戶正對著馬路對過的學校大門,學生們出門一眼就會看到這裏。高玄搖著頭笑了一下,便移到了一個最裏麵的座位上。


    春雨這才在他的對麵坐下,輕聲地說:“我不願無緣無故地被人請吃飯。請告訴我有什麽事?”“午飯還沒吃吧?先吃點東西再說。”


    高玄隨手點了幾個小菜,很快就送上了桌子。春雨可沒有心思在這裏享用,她隻是禮節性地動了幾下筷子。高玄倒顯得很不好意思,隻能又要了幾份點心,才讓春雨真正吃完了午飯。


    春雨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昨天下午在鬼樓,你說會把傳說鬧鬼的原因告訴我的。”“對不起。”高玄的表情有些尷尬,他猶豫了一會兒說,“昨天可能太緊張了,到後來我就忘了。現在讓我告訴你吧,為什麽大家要叫它鬼樓?因為在八年前的一個夜晚,有個漂亮的大二女生,跑到那裏的一間教室裏上吊自殺了。從此以後,就有了那個女生死後陰魂不散,總是在那棟教學樓裏出沒的傳聞。有幾個男生為了顯示自己膽大,半夜裏跑到樓裏去抓鬼,結果不知道遇到了什麽東西,差點被嚇出了精神病。鬧鬼的傳聞越說越神了,那棟樓也有了鬼樓的雅號。學校實在沒有辦法,再加上那棟樓確實太老了,不適合再進行教學,便禁止學生進入那裏。”“這就是鬼樓的淵源?”


    高玄的表情略顯煩躁:“不要相信這些事,不存在什麽鬼樓。我在那裏上過課的,那隻是一棟破舊的普通教學樓而已。”


    春雨沉默了片刻,忽然腦子裏掠過了那個致命的問題,便冷冷地問:“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麽?”


    這個問題顯然讓高玄大吃一驚。他搖了搖頭說:“我發現你總是語出驚人。其實,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確實太讓人頭疼了。


    我們都知道‘十八層地獄’的說法,那麽第十九層地獄呢?也許是地獄中的地獄吧。”“所以,那天你也去了圖書館,去尋找那本關於地獄的書。”


    高玄無奈地笑了笑:“沒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是不是很巧?如果我沒有進入地獄遊戲的話,我也不會跑到圖書館去找那本書,那就更不可能認識你了。”“是地獄使我們相識?”


    春雨說完自己也苦笑了一下,不知這是不是緣分?


    高玄忽然靠近她:“其實,今天我請你出來,是有件事請你幫忙。”“我能幫你什麽忙?”“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發覺你的氣質很特別,非常適合被畫到油畫裏去。這幾天我在準備一幅油畫,但苦於找不到好的對象,我的學生們都不符合我的要求,所以我隻有請你來———”“做模特?”春雨立刻站了起來,臉上掩飾不住的是失望之色。她真的有些生氣了,但還是克製著低聲說:“對不起,我還有其他事。”


    高玄也急忙站了起來,笑著說:“你想到哪裏去了?我隻是想請你在畫架前坐上一個小時———當然是穿著衣服的。”


    他最後補充的那句話,倒讓春雨有些難為情了。她理解了高玄的意思,低下頭輕聲說:“讓我想一想。”“我已經全都設計好了,就穿你身上這件毛衣,在一個幽暗的房間裏,被冬日的陽光照亮臉龐。”


    地獄的第6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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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駿


    連載:地獄的第19層 出版社:接力出版社 作者:蔡駿


    隨著高玄的描述,春雨眼前已浮現出了這樣一幅畫麵,她看了看餐廳窗外,果然有一層金色的冬日陽光。雖然心跳得厲害,但她還是壓抑住緊張的表情,微微點了點頭。“太謝謝你了。”


    高玄趕緊付了賬,便帶著春雨走出了餐廳。十幾分鍾後,他們來到了美術係的大樓,進門的時候許多女生都向高玄打招呼,同時也向春雨投來了嫉妒的目光。


    春雨隻能低著頭,跟著高玄穿過大廳,來到樓上的一間工作室裏。


    這是一間狹小的房間,牆上開著一麵小窗戶,一束冬日陽光照射進來,在另一邊的牆上投出一個方形的光影。房間裏充滿了顏料的氣味,春雨禁不住掩了掩鼻子。還有許多畫架擺在房間裏,大多是些未完成的半成品。看起來高玄不是搞後現代藝術的,因為那些畫都是中規中矩的油畫,畫的也多是些穿著衣服的人像,或者是具有歐洲古典風格的畫。


    高玄淡淡地說:“對不起,這房間太小了,不過……”“這就是藝術家的畫室?”“談不上藝術家,不過是個會畫畫的教書匠而已。”


    然後,高玄關掉房間裏的幾盞燈,工作室一下子變得幽暗了下來,而那束陽光則更為醒目。他讓春雨坐到一把椅子上,從窗口進來的那一小束陽光,正好照亮了她的臉。


    在幽暗的背景下,冬日裏柔和的陽光透過正方形的小窗戶,就像放映電影那樣灑在她臉上。春雨的皮膚非常光滑,陽光如水珠般在她額頭濺起,變成了一組夢幻似的鏡頭,再加上她那件毛衣,正好對應她的長發與白膚,使整個人顯得安逸恬靜,宛如夢中下凡的聖女。


    高玄擺好了畫架,準備好了鉛筆和顏料,但他許久都沒有動筆,隻是一直凝視著春雨。直到春雨有些坐不住了,他才做了一個手勢,在畫布上打起了草稿。


    畫幅並不大,僅有五十厘米見方,所以最多隻能畫胸像。高玄很快就打出了輪廓,一個坐在鬥室裏的女孩影子就躍然紙上了。在用鉛筆畫完所有部分後,他開始塗上了顏色。冬日陽光流淌在春雨臉上,很容易讓他聯想起文藝複興時期的某幅作品。而她身後幽暗的背景,則更像是倫勃朗的風格,射入鬥室的陽光賦予了強烈的明暗對比,對光線的運用就成為了畫作的關鍵。


    兩個鍾頭過去了。


    春雨一直安靜地坐在畫架前,她不知道高玄還要畫多久,但她隻能保持這種姿勢,除了喘氣和眨眼睛之外,幾乎一動不動。


    高玄畫得出奇地快,差不多已經快畫好了,但室內的陽光卻已經沒有了,他向窗外看了看,天色似乎已暗了下來。不過,這已經不影響這幅畫的完成了,高玄看著春雨的眼睛,完成了最後的幾筆。


    終於,他把畫筆摔到了地上,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太棒了,你真像是聖女啊。”


    春雨小心翼翼地問:“我能起來了嗎?”“當然,已經完成了。”


    春雨的腿都已經麻了,一下子站不起來,高玄趕忙扶了她一把。春雨感覺腿上有千萬隻螞蟻爬過似的,隻能用手不斷揉搓,許久才恢複過來。她緩緩地走到畫架後邊,總算看到了油畫中自己的形象。幸好高玄沒有把她畫成抽象畫,油畫中的她與真人簡直一模一樣,臉部的輪廓和線條都相當精確,油彩也用得很合適。總之,這是一幅寫實風格的古典主義油畫,隻是畫中人物是中國女孩的麵孔。


    不過,最重要的是對光線的運用,特別是灑在春雨臉上的陽光。春雨讚歎著說:“你畫得真好。”


    高玄也頗為自得地說:“雖然這幅畫不大,卻是我最近幾個月來,感覺最好的一幅畫。”


    但春雨卻冷冷地說:“真的嗎?”“當然是真的。”高玄微笑著搖搖頭說,“你真特別,知道嗎?平時我的那些女學生們,都是用討好的語氣與我說話,用獻媚的目光看著我。時間一長,每次聽到那些話,看到那些眼神,我就會感到厭惡。隻有你是與眾不同的,你的眼神和語言都是那麽冷,好像是一頭容易受驚的小鹿,時常警戒著森林裏的野獸。”“你說你是森林裏的野獸?”“也許是吧。”


    高玄又收拾一下畫畫的工具,然後帶著春雨離開了畫室。


    離開美術係大樓的時候,春雨一直都低著頭,盡量不被其他人看到。當他們走到門口時,卻發現天氣變了,兩小時前還是暖洋洋的冬日,現在卻已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高玄立刻說:“我給你拿把雨傘吧?”“不用了,我自己能跑回去。”“那你這身漂亮的毛衣怎麽辦?”


    不等春雨回答,高玄已經轉身跑向大樓。還不到兩分鍾,他就又跑了回來,手裏拿著兩把雨傘。他將一把傘交到春雨手中說:“我送你回寢室吧。”這回春雨沒有推辭,他們各自撐起手中的傘,走進了綿綿細雨中。


    在這樣的細雨中漫步,使春雨聯想到了韓國電影《愛有天意》中的一組鏡頭。但春雨趕緊中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因為不管怎麽說,身邊的這個男人還是老師呢。


    從美術係到春雨的寢室,要走很長的路。高玄似乎很喜歡這場雨,嘴裏喃喃自語:“冬天的雨,比冬天的陽光還要珍貴啊。”“是啊,冬天很少下雨。”


    春雨隻回答了這一句,就不再說話了。


    在冬天的細雨中走了半個小時,他們終於來到了春雨的女生宿舍樓下。高玄很識相地到此為止。他向春雨揮了揮手說:“今天你實在幫了我大忙了,謝謝。”


    地獄的第6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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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駿


    連載:地獄的第19層 出版社:接力出版社 作者:蔡駿


    春雨也點了點頭,把手中的雨傘交還給他:“也謝謝你的傘。”


    說完,她就低著頭上樓去了。


    剛才在樓梯口還有好幾個女生,她們似乎都認識高玄,立刻交頭接耳起來。原來,美術係高老師是大帥哥的名聲,早就被許多其他係的女生所知了,她們每次見到高玄,都會像見


    到明星似的興奮。


    可是,這次她們誰都高興不起來,因為高玄是來送春雨的,而且還是在這種浪漫的雨天。女生們隻能用嫉妒的目光看著春雨。


    此刻,春雨已經跑到了樓上的走廊,她把頭探出窗戶看了看,樓下已經不見了高玄的蹤影,而整個天幕都已煙雨蒙蒙……


    夜晚。


    冬雨滴滴嗒塔地落在雨棚上,發出令人煩躁的聲音。葉蕭警官在自家窗前徘徊著,看著外邊雨夜中的城市。他在窗玻璃前嗬出一口氣,白色的霧汽噴在玻璃上,立刻模糊了他的視線,就像這些天他所遇到的謎團。雖然隻是一起大學中的自殺事件,據說很可能是因為談戀愛的緣故而使那女生想不通走上了絕路,警方已經沒有繼續調查的必要了。但對於那天突然出現的春雨,還有死者手機裏留下的奇怪短信,都使葉蕭心裏惴惴不安。


    葉蕭回到寫字台前,筆記本上寫著一行致命的數字———741111昨天淩晨時分,他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這個號碼發出了一條短信,結果居然收到了“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麽?”的短信。自此就一發而不可收拾,他被拖入了一個奇怪的遊戲,進入了“地獄的第1層”,但他趕快關掉了手機,沒有再繼續下去。


    上午,他已經把素蘭的手機還給學校了。但整整一天過去了,他的腦子裏都在想著這個號碼,在這組數字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呢?


    不必看筆記本,那組數字已浮現在眼前,就像密碼似地不斷排列著———葉蕭忽然想起了那件關於“神在看著你”五個字的案子,同樣也是以文字作為密碼的暗號,那麽能否反過來推理呢?以數字來代表某種意義或文字?


    葉蕭嘴裏又輕聲念了一遍:“741111”?其中前麵五位數字是沒有意義的,關鍵是後麵的“741111”六位數,過去在公安大學讀書時,葉蕭學過一些密碼學的知識,如果以英文字母為密碼,那麽最簡單的設置就是———=0、=1、=2、=3、=4……依此類推,直到=25。


    如此這般,用二十六個英文字母與0到25的數字互相替換,這是換字式暗號的基礎,作為暗號或密碼來說也是最簡單的。


    那麽要解開“741111”這個號碼,首先要把“7、4、1、1、1、1”


    這六個數字分解,分別以換字式暗號規律的英文字母來替換,即———7=、4=、1=“7、4、1、1、1、1”也就等於“、、、、、”,連續念的話應該是“”。葉蕭實在想不出有這樣的英文單詞,最起碼那連續的四個“”,已經完全違背了發音規律。


    但葉蕭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將一位數和二位數的數字分開來。


    如果將英文字母二十六進位法的數字假定為換字暗號,74或41這種數字就無法替換,因為不會有超過26以上的二位數字。


    從“741111”這組數字來看,按前後順序排列,小於26的兩位數,隻有11這個數字,換算為字母的話就是“”。


    除了前麵的一組字母以外,葉蕭試著將“741111”分割成了幾組不同的數字和字母———7、4、1、1、11=7、4、1、11、1=7、4、11、1、1=7、4、11、11=葉蕭看著這些數字化為字母,再分別試著念出其英語發音———“、、”


    這三組字母都無法組成有意義的英文單詞。


    隻有最後一組字母———““


    葉蕭不但立刻讀出了它的英語發音,而且明白了它的意思———地獄。成功了!他終於悟出了這個數字的玄妙。


    741111==地獄不知是恐懼還是興奮,葉蕭感到額頭上沁出了一些汗珠,他趕快打開了電腦裏的金山詞霸,輸入“”這個單詞。對英文“”的解釋除了“地獄”以外,還有“苦境、陰間、地獄中的人、訓斥、狂飲、飛馳、該死”等意義。


    房間裏靜得像墳墓,隻有窗外的綿綿夜雨,如潮汐般湧上他的心頭。葉蕭緩緩拿起筆,又一次在紙上寫下了這組數字———“741111”


    這個號碼不僅僅來自地獄,事實上它本身就是“地獄”的意思。


    地獄短信?


    子夜,寂靜的女生寢室。


    黑暗的窗外下著冰涼的冬雨,春雨靜靜聽著玻璃窗上的聲音,她的名字裏就有一個“雨”字,因為她是在春天的細雨中出生的。所以,她從小就喜歡隔著窗戶聽雨的聲音,那時而稀疏時而密集的節奏,仿佛來自天國的竊竊私語。


    春雨孤獨地坐在上鋪,她剛為手機換上新的電池板,耳朵聽著窗外的雨,眼睛卻看著藍色的手機屏幕。


    十二點整。


    短信鈴聲準時響起。


    又是那個神秘的號碼,又是那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6層,離開牙買加客棧,你將選擇1:寵物公墓;2:蘭若寺;3:德古拉城堡;4:地獄咖啡館。”


    春雨立刻注意到了“寵物公墓”,前幾次她並沒有看到過這個地方,而這個名字也非常特別。於是,她不假思索地選擇了“1:寵物公墓”。


    在接下來的幾條短信裏,春雨住進了一棟公路邊的房子,公路後麵有一片茂密陰鬱的森林,森林裏有一片特殊的公墓,埋葬的都是附近人家豢養的寵物。春雨養了一隻美麗的貓,有一天它不幸地被汽車撞死了,她將貓埋葬到了寵物公墓後邊的泥土中。但是,在第二天的清晨,那隻貓敲響了她的房門……


    後來的發展完全超乎了春雨的意料,最終演變成了一幕極度恐怖的故事,而她並不知道


    這個故事的原作者就是———斯蒂芬·金。


    當春雨從“寵物公墓”裏死裏逃生之後,才發現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濕了。她驚魂未定地看了看窗外,黑夜裏的雨聲幽幽地泣訴,宛如某個動物或人的屍體就埋在樓下。


    但她並沒有結束,而是回到一開始那條短信,選擇了“4:地獄咖啡館”。果然,春雨又一次進入了地獄聊天室,發現了一連串奇怪的昵稱。


    這時一條新的短信又進來了———“馬佐裏尼想要和你說話,你將選擇1:同意;2:不同意”。


    她立刻就想起了“馬佐裏尼”這個名字,不就是那個意大利畫家嗎?春雨感到了一絲好奇,便回複了“1:同意”。


    幾秒鍾後,她就收到了回音———馬佐裏尼:你好,小枝,你知道自己在哪裏嗎?


    小枝?春雨已經不再陌生了,這就是她的昵稱,她立刻回複:“我想我很快就要通過地獄的第6層了。”


    馬佐裏尼:你不感到害怕嗎?


    春雨:那麽你呢?你感到害怕嗎?


    馬佐裏尼:請不要這麽對我說話,我是地獄的守望者。


    春雨:地獄的守望者?那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麽?


    馬佐裏尼:當然知道。


    春雨:那就快點告訴我吧。


    馬佐裏尼:隻有當你通過前麵的18層地獄,進入地獄的第19層時,才會知道最終的秘密。


    春雨:如果我沒有通過前麵的層地獄呢?


    馬佐裏尼:那你就隻能看到“”這個詞組,春雨立刻想到了清幽出事的那晚。然後,她顫抖著用拇指按出了一句話:“清幽就是因為沒有通過地獄,所以才會了嗎?”


    然而,等春雨把這條短信發出後,等來的並不是馬佐裏尼的回複,而是今夜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6層,進入了地獄的第7層。”


    雨繼續下。


    不到七點,春雨就提前起床了。


    雖然半夜裏與那神秘聊天,使她幾乎整晚都沒睡好,但還是要努力打起精神。她特意在鏡子前打扮了一番,又從衣櫃裏選了一件比較正式的衣服,使她看起來頗有些成熟的魅力。


    因為今天她要去應聘。


    就是昨天從報紙上看到的那家信息服務公司,主要經營短信與彩信業務,也就是業界所稱的“”。如果這次能夠應聘成功,不但是一次成功的社會實踐,對完成畢業論文很有幫助,將來也能算是個很好的工作經曆。春雨準備齊全了所有的應聘資料,而且為準備畢業論文,她也對目前行業的短信業務做過調查,這些都是她應聘的優勢。


    上午,春雨做完了一切準備,在這些天持續的鬱悶中,第一次找回了部分的自信。在陰冷的冬雨中,她撐著傘走出大學校門,走進了通往市中心的地鐵車站。


    地鐵中流傳著荒村公寓裏那個離奇的愛情故事,使春雨走在站台上不免有些冷嗖嗖的。她抱著自己胸前的資料,眼睛不停地向四周張望著,似乎真能看到那個終日遊蕩於此的幽靈。


    春雨坐上了一節地鐵列車,擁擠在嘈雜的人群中,周圍不時有濕漉漉的雨傘碰到她,她隻能很小心地保護著自己的衣服。她站在麵對車窗的位置,前麵座位上有個染金發的女孩,正聚精會神地玩著手機,周圍則此起彼伏地響著各種短信鈴聲。


    忽然,春雨的手機短信鈴聲響了起來。在搖晃而擁擠的車箱裏,她好不容易才拿出了手機,發現是高玄發來的短信———“今天下午你有空嗎?”


    春雨的心跳又加快了,她猶豫了一小會兒,然後用拇指按了一下:“有空。”在等待了一分鍾後,便收到了高玄的回複:“下午三點,我到你宿舍樓下再給你短信。”


    看著這條有些冒失的短信,春雨嘟起了嘴唇。正好這時已經到站了,她拚命地擠出人群,在車門關閉前衝了出去。


    春雨喘了幾口氣,重新整理一下衣服和頭發,走出了地鐵車站。目的地就在車站出口對麵,一棟幾十層高的寫字樓。


    她收起了傘,坐電梯來到了第19層,找到了那家信息服務公司。


    這裏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小,在狹小局促的玄關處,幾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生坐在椅子上,原來她們也是來應聘的。春雨似乎來晚了,她隻能站在門口,等待著前麵排隊的人。


    實在沒有想到這樣的局麵,她們應該不會是在校大學生吧?春雨想到幾位畢業後至今沒有找到工作的學姐,心裏不免有些緊張起來。


    但麵試似乎進行得很快,不斷有應聘者從小房間裏出來,大多帶著失望的表情。春雨靜靜地等待在門口,幾個帶著濃鬱香水味的女生從身邊走過,使她忍不住掩了掩鼻子。


    終於輪到春雨了。


    她整理了一下頭發,做了一個微笑的表情走進房間。這是有著落地窗戶的小間,可以看到外麵摩天樓叢生的景致。迎麵隻有一張辦公桌,坐著個大約三十歲的男人,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服,膚色略微有些黑,從派頭上來看有點像“海龜”。


    春雨還是有些緊張,她先做了一下自我介紹,然後把應聘材料放到了桌子上。那男人卻看都不看她一眼,隻是撇了撇嘴說:“我叫嚴明亮,是公司的,我們公司———”


    他的話突然中斷了,因為這時他抬起頭來看到了春雨———他的眼睛似乎定住不動了,直勾勾地盯著春雨的臉,那種眼神讓她感到有些害怕。嚴明亮又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用沉悶的嗓音說:“你清楚自己應聘的位置嗎?”


    春雨的回答變得非常平靜:“是的,短信服務編輯,每日搜集最新的短信進行編輯,輸入公司的服務器。”


    他又緩緩地抬起頭來,冷冷地說:“你可以走了。”


    春雨不再多說什麽了,她沒動桌子上的材料,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中央空調下的空氣讓人窒息,春雨的臉上沒有露出心裏的鬱悶,她拿起雨傘便離開了這裏。走出高聳的寫字樓,春雨在傘下遙望著烏雲覆蓋的天空,冰涼的雨點落在傘布上的聲音,就像某首憂鬱的歌。


    下午,春雨始終等在寢室裏。


    這場冬雨似乎下個沒完沒了,房間裏彌漫著陰冷潮濕的空氣,讓她感覺冷到了骨頭裏。隔著窗玻璃,她看到樓下許多男生撐著傘送女生回來,可能是因為最近宿舍樓裏死了人,女生們越來越膽小的緣故。


    經曆了上午那次失敗的應聘後,春雨的心情更加鬱悶了,她離開窗口在房間裏徘徊著,直到她的短信鈴聲響了起來。是高玄發來的短信:“我就在你樓下,你在幾樓?”


    春雨忽然有些害怕起來,她跑到走廊裏看了看樓下,果然有一個撐著傘的瘦高男子的背影。她看到走廊裏不時有女生走過,立刻回複給他:“你不要上來,我立刻就下來。”


    她趕快回寢室挑了件外套,又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拿了把傘匆匆跑出去。來到樓下見到高玄,隻見傘下的他神色凝重,那雙讓人心跳的眼睛裏滿是憂鬱。這回春雨主動說話了:“對不起,你如果來到我的寢室,恐怕會被其他人說閑話的。”“你很在意這些嗎?”高玄苦笑了一下,然後擺了擺手說,“沒關係,那我們就邊走邊說吧。”


    如果換成其他的女生,在綿綿細雨中看到白馬王子般的高老師,一定會興奮得發起嗲來。但春雨卻冷冷地說:“來找我有什麽事?”“昨天晚上,我發現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是關於地獄遊戲的事。”


    現在春雨聽到“地獄”兩個字心裏就發顫,但她在嘴巴上依然保持著平靜:“你到底發現了什麽?”“地獄咖啡館———”高玄怔怔地說出了這個名字,“在地獄遊戲中,有一個


    叫‘地獄咖啡館’的短信聊天室,你有沒有遇到過?”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一條林**上,兩邊都是茂密的玉蘭樹,淋漓的雨點落在泥土中,很容易給人以浪漫的感覺。路邊有個可以避雨的小亭子,正好沒有其他人,他們趕緊跑進了亭子裏。春雨收了傘,看著亭子屋簷下墜落的雨線,想著剛才高玄的問題,越來越忐忑不安,但她還是說了出來:“是的,我進入了‘地獄咖啡館’。”


    高玄失望地吐出了一口氣,就連他仰天長歎的樣子都那麽帥,怪不得那些小女生們要尖叫了。他鄭重地說:“在地獄咖啡館裏,你有沒有看到過很多奇怪的昵稱?”“是的,那些昵稱都很奇怪,尤其是……”“不要和馬佐裏尼說話。”


    高玄出乎意料地打斷了她,冒出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但對於春雨來說,卻好像做了錯事被老師發現了一樣,緊張地低下了頭,不再說話。他繼續用沉重的語調說:“聽到我的話嗎?千萬———千萬不要與一個叫‘馬佐裏尼’的昵稱聊天,否則你會遇到非常可怕的事情,會把你的地獄之旅,帶入一條極度危險的岔路。”“岔路?”


    春雨的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隻能堅持著不讓自己顫抖。


    高玄似乎是在嚴厲地教訓他的學生,大聲地說:“岔路的終點就是!”


    又是“”———昨天半夜,“馬佐裏尼”也說到了這個英文詞組!


    春雨終於坐不住了,亭子外邊的連綿的雨聲,讓她的思緒有些亂了,她喃喃地說:“你是怎麽知道的?”“昨天晚上,我在‘地獄咖啡館’裏泡了一夜,發現了很多過去不知道的事情———它的可怕已經遠遠超過了你的想像!”


    春雨後退了兩步,她已經無法再隱瞞了,隻能低著頭說:“對不起,昨天半夜裏,我和馬佐裏尼說過話了。”


    高玄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他仿佛不相信似地搖了搖頭,許久之後才說出話來:“一切都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他這種絕望的語氣,就好像提前判處了春雨死刑似的,讓春雨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無底深淵,她怔怔地問:“你說我完了?”“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高玄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趕緊想要補救,但春雨卻直截了當地問:“你是說,隻要和那個馬佐裏尼說過話,就會像清幽她們那樣?”“這我不知道,但我想在那個昵稱的背後,很可能是個幽靈。”“幽靈?一個來自地獄的幽靈?那為什麽要叫馬佐裏尼?那不是一個意大利畫家的名字嗎?”“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馬佐裏尼早就死了快一百年了,他在美術史上確實是一個以地獄而出名的畫家。”“難道這個地獄遊戲和死於一百年前的馬佐裏尼有關?”


    亭子裏的空氣冰涼而潮濕,高玄猶豫著點了點頭:“應該是有關係的,否則許多地方不會那麽巧合。這些天的半夜裏,我一直都泡在地獄裏,其實我是在研究這個遊戲的秘密,究竟它最致命的地方在哪裏?背後最可怕的秘密又是什麽?”“那你研究出來了嗎?”“現在還沒有,但我想很快就會有結果了。你一定要有耐心,如果可以忍住的話,就不要去理睬那些短信。”


    春雨略感溫馨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盡量做到的。”


    在淋漓的冬雨聲中,兩個人在亭子裏都沉默了一會兒。高玄突然發問了:“你在遊戲裏的昵稱是什麽?”


    春雨輕聲地說出了一個名字:“小枝。”“小枝?”高玄微微笑了起來,“我聽說過這個女孩的故事。”“小枝對於我來說有特別的意義。”


    但高玄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對不起,我占用了你的時間,我送你回去吧。”


    他們撐起傘走出林**,回到了春雨的宿舍樓下。


    春雨沒有再說話,徑直跑回了寢室。高玄一個人站在雨裏,在其他女生們的目光中快步走回去了。


    夜雨闌珊。


    葉蕭坐在電腦前麵,在上搜索著有關“地獄”的關鍵詞。


    今天他又去那所大學調查過了,發現在最近的一個月內,包括上吊自殺的素蘭在內,總共有兩個大四女生自殺身亡,還有一人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巧合的是,這三個女生都是在同一棟宿舍樓內的同學,其中第一個自殺的女生和瘋了的女生還是室友,而她們的寢室就在素蘭的隔壁。


    這些發現自然讓葉蕭非常吃驚,他想起了那天在現場見到的春雨,她應該也是那三個女生的同學吧。而且,第一個自殺的女生死得非常怪異,是咬斷了自己的舌頭而死,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可思議,可能與素蘭的死存在某種關係。


    因為兩個死去的女生都已被確定為自殺,所以動用警力去調查是不現實的。現在,葉蕭隻有像過去發現神秘事件一樣,利用業餘時間自己去調查。而目前這件事的惟一線索,就是這個神秘短信,但要查到一個手機號碼背後真正的主人是很難的。


    如果要繼續深入調查的話,惟一的辦法就是進入“地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葉蕭反複對自己說了幾遍,聽著外麵的夜雨聲,強行鎮定了一下自己的神經。他拿起自己的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741111=?”


    然後,將這條短信發送到了“741111”。


    就像上次使用素蘭的手機一樣,在等待了幾秒鍾後,他收到了對方的回複———“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麽?”


    葉蕭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又回複了一條短信:“你知道嗎?”


    對方很快來了回複:“歡迎你來到地獄”。


    還沒等葉蕭來得及反應,緊接著又是一條短信:“你的昵稱?”


    這回他有些措手不及了,怎麽還有“昵稱”,難道真的隻是個遊戲嗎?葉蕭心想難道自己還怕個遊戲嗎?於是他索性輸入了自己的真名,就是“葉蕭”。


    在發送了“葉蕭”作為昵稱之後,他很快收到了新的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層,將選擇1:德古拉城堡;2:蘭若寺;3:牙買加旅店;4:幽靈客棧;5:荒村進士第。”


    這些奇怪的地名他大多聽說過,尤其是最後那個荒村進士第。但葉蕭卻在躊躇再三之後,選擇了“2:蘭若寺”。


    他知道這是聊齋故事中《聶小倩》的愛情發生地,也是個鬼魂出沒害人性命的可怕地方。接著他又收到了一條短信,告知他已經進入了“蘭若寺”。


    然後,葉蕭就按照著短信中的提示,一步一步深入了這個遍布鬼狐的幽靈世界,見到了攝人心魄的聶小倩…….子夜,女生寢室。


    春雨的短信鈴聲如約響起,一條短信跳進了視線———“你已進入地獄的第7層,離開寵物公墓,你將選擇1:午夜凶鈴;2:蘭若寺;3:德古拉城堡;4:地獄咖啡館。”


    與昨天不同的是,這一層裏還有“午夜凶鈴”,那不是一部經典的日本恐怖片嗎?春雨小心翼翼地按“1”回複了出去。


    很快,春雨便收到了來自地獄的回複,她從冰涼陰森的寵物公墓,來到了一座布滿火山的島嶼上,島上住著一個叫山村誌津子的女人,她有一個美麗而內向的女兒———山村貞子。


    就在這一夜,春雨在地獄中成為了山村貞子,從此將承受貞子的悲傷與痛苦,在黑暗的井底祈求複活於人間……


    就當山村貞子即將複活之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通話鈴聲,將春雨從地獄中拉了回來。她這才發現自己還躺在被窩裏,手中攥著的手機屏幕正亮著。她趕緊接聽了電話,然而卻聽不到那頭的任何聲音,隻有幾下微弱的喘息聲,讓人立刻毛骨悚然起來。


    突然,春雨想到了《午夜凶鈴》裏的故事,在看完那盤詛咒錄像帶之後,都會接到一個神秘的電話———她不敢再想下去了,連忙中斷了手機通話。這時她收到了一條新的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7層,進入了地獄的第8層。”


    淩晨五點。


    女生宿舍依然沉浸在黑暗中,窗外的寒雨依然沒有停下的跡象,陪伴這棟樓裏的女孩子們做夢。


    在春雨熟睡的耳畔,又一次響起了鈴聲,但這一回是周傑倫的《東風破》———有人給


    她打電話了。在一團漆黑的床鋪上,她像是被什麽刺了一下似的,幾乎是從被窩裏跳了起來。緩緩拿起手機,揉著朦朧的睡眼看屏幕,才發現是南小琴的號碼。


    春雨立刻接通了手機,聽到了電波那端南小琴的聲音:“春雨,你還活著嗎?”


    這說的是什麽話?若是平常人在半夜裏接到個電話,卻聽到這種問題的話,恐怕活著的也給氣死了。但春雨卻異常冷靜地回答:“我還活著。”“你確定你還活著嗎?很多人雖然已經死了,卻依然堅信自己仍然活著,這就是活死人。”南小琴說話的那種口氣非常鄭重,怎麽也不像是在開惡作劇的玩笑。


    春雨依然保持著冷靜。她看了看時間說:“南小琴,你睡醒了嗎?”“你真的確認自己沒有死?在燈光下照一照自己,看看有沒有照出影子來,如果沒有影子的話,就說明你已經變成了鬼魂。”


    聽著南小琴說話的那股認真勁,倒讓春雨真的有些汗毛倒豎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電話裏這種不著邊際的話,會使她下意識地打開了床頭燈,白色的燈光照著她的眼睛,過了幾秒鍾瞳孔才適應過來。然後她回頭看了看對麵的牆壁,在昏暗的牆壁上,依稀晃動著一個淡淡的人影,那是床頭燈照出的她的影子。


    還沒來得及對電話裏說剛才的“實驗”結果,南小琴已經似乎點破天機似地說道:“看不到影子是吧?


    春雨又看了看窗外黑暗中的冬雨說:“南小琴,你究竟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有一個老頭。”“你說什麽?”她覺得南小琴現在說話的聲音,真有些像“地獄”裏打來的那些電話了。“既然你已經死了,那我告訴你也沒關係———那是我高三那年,有一次從學校晚自習回家,我騎著自行車,經過一條昏暗的小路,沒想到有個老頭過馬路。當時我一時沒有看清楚,自行車龍頭又沒有把住,一下子撞到了那個老頭身上。”“你把人家給撞傷了?”“當時我不知道,隻看到在路燈下,那老頭的腦袋撞到了水泥地上,鮮血流了一地,還有些濺到了我的褲子上。我當時嚇壞了,看到周圍沒有其他人,就趕緊騎上自行車,飛快地回到了家。”“你沒有救那個老頭?”“是的,我害怕極了,隻知道快點逃跑,我想那個老頭很可能會死的,那我就要倒黴了。當時再過兩個月就要高考了,如果我把老頭送到醫院,他們的家屬肯定會纏著我,那我的高考就肯定砸了。我已經為高考付出了這麽多努力,不能因為這件事耽誤了我一輩子。”“可是那個老頭的生命呢?你不能見死不救啊,當時你應該把他送到醫院,說不定還能撿回一條命。”


    南小琴帶著幾分哭腔回答:“可當時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嚇得魂都要沒了,根本就沒想到這種事。回到家裏以後,我沒有對父母說起這件事,偷偷地把沾上血的褲子洗了。我再也不敢騎自行車了,也不敢再走那條小路了。我逼迫自己一定要忘掉那個老頭,把注意力全都放到高考上來。終於,我考上了我們的大學,但那個老頭卻成為了我的噩夢。”“別那麽想,那老頭不一定死的。”“不管他死還是不死,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春雨,過去你們是不是常會聽到我做噩夢的慘叫?”


    春雨確實想了起來:“是的,那時候我們都被嚇壞了。”“其實我就是夢到那個老頭了。我想我是有罪的吧,我有很大的罪惡,現在就是報應的時候了。”“別這麽說,你應該振作起來。”


    “春雨,你、清幽還有許文雅,現在都已經在地獄裏了,說實話我很想念你們。”南小琴那邊似乎已經是淚流滿麵了,“我永遠都想念你們,我的好室友。”


    這時通話突然中斷了,春雨急忙再給南小琴打電話,但那邊持續地響著鈴聲,就是沒有人接聽,看來是南小琴不願意再接電話了。春雨放下了手機,寢室裏又恢複了死寂,隻剩下窗外綿綿不斷的陰雨,使房間仿佛永遠都浸泡在黑暗的水底。


    早上起來以後,春雨一直都無精打采的,看著外邊無休止的雨水,像把大鎖將她關在了這裏,哪裏都去不了。下午,外邊的走廊似乎產生了一些**,一些女生要麽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要麽驚恐地尖叫了起來。春雨走到外邊去看了看,但別人看到她以後都躲了起來。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再聯係到半年前的神秘事件,同學們都已經把春雨看作是不祥的掃帚星了,似乎凡在她身邊的人,都會遭到死亡的厄運。於是誰都不願和她說話了,甚至看到她就指指點點,惟恐避之不及。前幾天她剛走進大教室,所有的同學就都坐到了後排座位上,隻留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前排,就像是碰到了艾滋病人。


    其實,剛才那些女生談論的人是南小琴。


    南小琴出車禍了。


    車禍地點是學校附近的一個十字路口。大約在上午九點多鍾,南小琴走到了這個路口,從這裏過馬路很快就可以到學校了。當時路口正對著她亮著紅燈,橫向的車輛正川流不息地通過。南小琴原本就站在路口,等待行人的紅燈變成綠燈。這個路口的紅燈要亮很長時間,而過路的車輛又非常多,所以平時沒人敢亂穿馬路的。但南小琴卻突然跑下了人行道,向著對麵的紅燈走過去,她走路的姿態是那樣悠閑,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旁邊飛馳的車輛。正好有一輛“別克”經過路口,司機根本想不到會有人突然出現,雖然拚命地踩急刹車,但因為下雨路滑,還是撞倒了南小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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