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簇火把的光芒照亮了祠堂的院落,龔家坡七十三口除卻婦孺之外,已然與銅鍾敲響之際,盡數匯聚到了祠堂之中,一張張迷茫之中又帶著驚恐的臉龐,望著龔家坡的裏正和戶長,隻待這兩位長者拿個主意。


    “我們龔氏一族從大宋鹹平年間......“


    年過半百的龔裏正精神矍鑠,灰白的發髻略有淩亂,眼見祠堂中低聲議論愈演愈烈,便輕咳一聲走上前來,長呼言道:”遷徙到這鎮江府丹徒縣,時至今日,已經一百多年了!”


    這蒼涼的語調之中蘊含著對過往的追憶,一眼落地之後,這祠堂之中的議論之聲也隨即平靜下來,龔家坡的村民皆把目光投向了龔裏正,僅剩手持的火把在風中呼呼作響。


    “兵荒馬亂的年月,有個棲身之所何其不易!”


    精神矍鑠的裏正邁步走到了眾人當中,指著那不遠處布滿了青苔的水井,疾言厲色的長呼說道:“隻因為做了個夢,說這水井裏麵有妖怪,我們龔氏一族七十三口便舍棄田地和屋舍,就自此背井離鄉不成!”


    這番話擲地有聲,高亢之中有些嘶啞的聲音在這祠堂中回響開來,也說中了這趕赴祠堂眾人的故土難離之心,那驚恐的臉色逐漸的轉圜了一些,隻是望著那布滿青苔的水井,卻依舊有些忌憚和膽怯......


    “自打咱們龔家坡的祠堂修建之時,這口水井便一並打下了,若是這水井中當真有妖怪,自打鹹平年間迄今,為何我們龔家坡一直平安無事?”


    身形佝僂的龔家坡戶長,緊隨著裏正走上前來,也出言附和說道:“至於這水井裏是否有妖怪,隻要下去個人查看一番,不就水落石出了!”


    “裏正說的對,這世道兵荒馬亂,若是就此背井離鄉,又去何處棲身......”


    “可是這夢全村人都做了,萬一要是這水井裏真有妖怪哪?”


    “如戶長說道,尋個膽大的,下到水井裏查看一番!”


    祠堂的院落裏七嘴八舌、眾說紛紜,不願舍棄屋舍和田地的十有六七,畢竟離開了龔家坡無處棲身;膽怯者十之一二,畢竟事關生死之事,若是這水井裏真有妖怪,隻怕不定那刻就要死於非命;明眼者也不乏其人,有沒有妖怪下到水井去查看一番,便水落石出......


    “吃肉......,嘿嘿.......”


    衣衫襤褸的青壯小子隨著指引來到了祠堂,蓬鬆的發髻上黏著稻草,腥黃的鼻涕幾欲流進了口中,手裏卻拿著一塊肥瘦相間的豕肉正在撕咬,看到有人望來,便呲著牙傻兮兮的笑著。


    “二牛啊,這豕肉好吃嗎?”


    身形佝僂的戶長走了上前,那一股酸臭味便是撲鼻而至,眉頭微微皺起便隨即舒開,接著笑著說道。


    “要,要!”


    “二牛要吃肉!”


    衣衫襤褸的傻二牛狼吞虎咽的將手中的豕肉吃掉,然後吮吸著手上的油脂,渾然無知的說道。


    話說到了此處,這祠堂內的眾人都已經心領神會,水井中有沒有妖怪如今還不得而知,而唯有這流浪到龔家坡的傻二牛無親無故,又是心智遲緩吃百家飯才活到今日......


    “諸位......”


    精神矍鑠的裏正走上前來,長呼一聲促使祠堂眾人將目光收攏過來,而後故作長籲短歎了一聲,這才沉重的說道:“即便是這水井中沒有妖怪,以後在我們龔家坡......”


    “我們龔家坡隻要還有一口吃的,就不能讓二牛餓著!”


    與這祠堂晃動的火把之中,這年邁的裏正將這番話說的大義凜然,且是擲地有聲,那深陷的眼眶之中雙眸炯炯有神,環視眾人不怒而威。


    隻因,若是這水井之中真有妖怪,這傻二牛必定性命難保!


    月經中天,星光在夜幕之中也不再璀璨,微風搖曳了火把的光亮,也暫時驅散了祠堂的肅穆和遮掩起來的黑暗,而那一口布滿青苔的水井寂靜而且陌生,似乎火把的光亮也難以企及......


    “呼......呼......”


    風驟起,晃動祠堂外的青鬆翠柏摩擦聲響,卷起地上的雜草飛向了遠方,也令祠堂內的眾人不由自主頭皮發麻,縱然手舉火把也是不寒而栗,彼此麵麵相窺後,又下意識的退開了幾步,盡量避開那口布滿青苔的水井。


    唯有那心智遲緩的傻二牛,手舉著火把走向了水井,依照裏正之言去撈這水井之中的豕肉,腥黃的鼻涕已然淌過了嘴唇,依舊茫然無知。


    “裏長爺爺,太黑了,看不見啊......”


    漆黑的水井散發著寒意,任憑火把也無法照亮一絲一毫,那衣衫襤褸的傻二牛眯著眼睛仔細的端詳,也未曾瞧見裏正所言豕肉的蹤跡,便趴在水井上大聲呼喊。


    “嗵!”


    一聲沉悶的響聲撼動了地晃,便是看似肅穆的祠堂也隨之微動,祠堂的眾人正值慶幸之際,腳步踉蹌之下便幾欲跌倒在地,一時間皆是風聲鶴唳的驚恐之色。


    “嗵!”


    這一聲沉悶的巨響令祠堂的塵土飛揚,驟起的寒風卷起塵土幾欲遮掩眾人的目光,肝膽俱裂的眾人皆是立足不穩癱軟在地上瑟瑟發抖,與此同時,水井中睜開了一雙腥紅的雙眼......


    “嗷!”


    一聲淒厲的狼嚎自水井中響起,卻仿若炸雷一般自祠堂內乍起,隨著濺射的水花衝天而起,沉重的鐐銬聲“嘩嘩”作響,一隻蒲扇般大小的狼爪猶如鋼澆鐵鑄一般,爬上了水井的邊沿,也隨即將這水井的邊沿硬生生的抓碎。


    “妖......妖怪!”


    “妖怪啊!”


    魂飛魄散之下連滾帶爬,祠堂內的眾人頃刻間便是奪門而逃,此刻還哪裏顧得上鄰裏和睦,你擠我,我拽你,生恐落於人後,喪命在這龔家坡的祠堂之內。


    “快,快去請金山寺的法海禪師!”


    那適才還精神矍鑠的裏正,此刻目瞪口呆猶如泥塑一般,直勾勾的望著水井邊沿破損的豁口,隨著一陣寒風吹過,這才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猶如青壯小子一般的健步如飛,那沙啞而又尖銳的聲音猶如夜梟一般從祠堂外響起......


    死一般的寂靜,唯有丟棄的火把還在祠堂的地上燃燒,以及那驟起的寒風依舊吹拂,而與這祠堂的上空,卻是憑空而立著肉眼不可見的陰司正神黑白無常以及鬼門關前的十八路鬼王。


    人老精,馬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奉天庭四禦之首紫薇大帝的敕令,黑白無常攜鬼門關前十八路鬼王前往陽間“斬妖除魔”,至於這龔家坡祠堂水井中的妖怪,卻不過是為了便宜行事罷了......


    “此行......”


    那一襲長袍罩體猶如竹竿掛衫的白無常謝必安,環視左右的十八路鬼王,含有深意的說道:“奉紫薇大帝敕令斬妖除魔,不管這妖孽是何方神聖,爾等若敢懈怠,莫說陰曹地府容不得爾等,便是這九天十地之中也無爾等立足之地!”


    “要麽一往無前,事後論功行賞......”


    “要麽功敗垂成,自此灰飛煙滅......”


    陰呲呲的言詞之中夾雜著震懾和威脅之意,此刻這十八路鬼王又豈能不知,此行在陽世斬妖除魔,斬的便是金山寺的法海,除的就是皈依三寶的佛門弟子!


    “真君......”


    十八路鬼王麵麵相窺之下,沉默了少許之後,那十八路鬼王之中道行最深者,也是向來不輕易說話的黃沙鬼王,上前一步進言說道:“飛鳥盡,良弓藏......”


    “這法海乃是親往靈鷲山拜過佛,許過宏願的高僧,且有佛門的氣運加身,若是當真殺了他,隻怕要引來大禍臨頭......”


    “但,我等必定謹遵真君之言行事!”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十八路鬼王看似威風凜凜,卻也隻是鬼門關前不入品級的陰司小吏,莫說是天庭四禦之首的紫薇大帝,也莫說陰曹地府的十殿閻君,即便是黑白無常真君,也足以將這十八路鬼王呼來喝去,畢竟那法器“哭喪棒”和“拘魂索”專打陰魂,素來執法無情的黑白無常又會法眼有差......


    “無需多言!”


    白無常謝必安那冷漠的雙眸已然流露出凶光,逼視著黃沙鬼王片刻之後,又環視餘下的十七路鬼王,言道:“生死簿上,那法海陽壽已盡,我等前來將其緝拿回地府治罪!”


    黑白無常以香火願力修行“身外化身”之術,是以能緝拿三千世界的陰魂,此刻真身在這鎮江府丹徒縣的龔家坡祠堂之內,而化身依舊萬萬千千,且已然瞞過了十殿閻君私下會晤了判官崔鈺,早已將此事的紕漏盡數填補。


    雖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但黑白無常乃是陰曹地府的正神,且依照生死簿所載行事,若是當真斬妖除魔之後,靈鷲山追至地府討要公道,也無非是將這十八路鬼王打得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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