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倒也懶得再裝慈悲,淡道:“你將我的原話轉告給六姨娘,她會教你怎麽做的。”她給桑秋指條明路並非為了所謂的姐妹親情,而是並不希望大夫人一手遮天,讓所有人都成為給桑柔鋪路的墊腳石。


    桑秋本不善言談,桑玥終止了話匣子她也無太多話可講,依著六姨娘教的寒暄了幾句後便離開了。


    鍾媽媽端著燕窩粥進來,見桑玥又在看書,道:“二小姐,您看書得悠著點兒,別傷了眼睛。別怪老奴嘮叨,女兒家終究是要嫁人的,看那麽多書有什麽用?多做些女紅方才正緊。”


    “嫁人麽?”桑玥無意識地重複了一句,明明是細語低喃,卻像嚼著冰塊兒似的,一字一字地蹦出來,森森冷冷。


    鍾媽媽看不透如今二小姐這般模樣,事實上,自二小姐落水後,她就一直沒看懂過。這樣的二小姐,落落大方,待人和善,不輕視姨娘庶妹,不巴結夫人嫡姐,就連老夫人和大少爺,她也能投其所好、主動親近。


    她本該為二小姐的轉變而高興的,隻是在無人的時候,二小姐便會卸去所有偽裝,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眉鎖清愁,似經曆了無數滄桑,那般令她心疼。


    “鍾媽媽,你哭什麽?”蓮珠打了簾子進來,見小姐靜坐看書,鍾媽媽端著燕窩立在一旁垂淚。


    桑玥聞聲側目,向鍾媽媽看去,瞧見她正抽出帕子抹淚,問道:“鍾媽媽可是思念女兒了?放你一天假,回去看看吧。”


    “不是,老奴就是心疼二小姐,二小姐別累著自個兒。來,快把這燕窩粥吃了吧,大少爺送來的可是血燕,聽說大夫人那兒都沒有呢。”


    桑玥接過碗,看著那血紅的冒著清香的粥,一股極強的惡心感在胃裏翻騰開來,她想起了自己被剖腹時的場景,那產婆滿手是血,她渾身是血,**是血,地上也是血,整個房裏仿佛都是刺目的血紅,唯有裴浩然一襲白衣,纖塵不染。


    她深吸一口氣,即便這碗裏是她自己的血又怎樣?


    她張開嘴,將血燕粥舀入唇中,每吞下一口胃裏就翻滾一下,一碗粥吃完,她已經大汗淋淋。


    鍾媽媽拾掇了碗出去,蓮珠一邊為桑玥擦汗,一邊小聲說:“小姐,那青兒不好好在房裏養傷,倒是鬼鬼祟祟地在前院溜達。”


    桑玥淡淡一笑,如冷月般漾著清輝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她不做點什麽才奇怪了,我當初可不是白替她求情的,帶上那盒發油,我們去見大哥。”


    蓮珠遲疑了一會兒:“可院子裏……”


    “放心吧,許多事鍾媽媽不說並不代表她不知道。我變了,她……也必須學會轉變。”若鍾媽媽還像前世那樣一味地委曲求全,那麽她會給她一份待遇豐厚且輕鬆的差事,但從此不再重用她。


    出棠梨院的時候天色陰沉,冷風呼嘯,半路便飄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不過須臾,天地間便銀裝素裹。


    “小姐,雪越下越大了,奴婢回去取傘,你到那邊的涼亭裏避一避。”蓮珠扶著桑玥來到山石環抱的一處涼亭坐下,然後飛速衝進了雪裏,消失在她的視線。


    這是個簡易的八角涼亭,中間擺著一方石桌、四個石凳,此時的石桌上居然放置了一架落霞式古琴,兩側呈對稱的波形曲線,造型獨特,玲瓏精巧而不失大氣。桑玥隨意撥弄了一下,其音圓潤致,可謂琴中上品。


    這裏四周僻靜,一路上半個人影都未見著,如此良琴,會是誰放於此處的?難道是大哥?


    前世的她嫁給裴浩然之後才學會撫琴,整整五年她隻練就了一首曲子,單彈那首曲子,她是絲毫不輸給古琴大師的。


    思量間,宛轉悠揚的樂曲已自她指尖流瀉而出。


    小路盡頭的轉角處,一名紫衣華服男子翹首而立。他身形健碩,眉宇寬闊,狹長的翦瞳中波光瀲灩、顧盼神飛,正目光灼灼地朝著琴音的方向望去。


    因隔著厚重的大雪,他瞧不真切亭中女子的容貌,隻聞那琴音低沉時如鳴環佩,清脆優;高亢時若蛟龍出世、霸氣橫秋。


    明明是一首訴盡衷腸的《長相思》,他卻聽不出絲毫的情思軟語,反而是一股壓抑了多年的憤恨和戾氣。


    母妃,她就是你為我內定的世子妃麽?


    桑玥離去後不見,桑柔便來到了涼亭之中。


    她身穿白色束腰羅裙,袖口和裙擺開滿朵朵紅梅,冷風吹得衣袂翩飛,紅梅婆娑起舞。遠遠望去,如隨瑞雪降臨人間的仙子。


    她的妝容精致而瑰麗,蛾眉螓首,皓齒朱唇。發髻上墜下的紅寶石流蘇與雪頸上的赤金瓔珞相映生輝,嫵媚傾城。


    幸好這一路上,母親已派人將下人提前疏散了,不然她這般風情萬種的模樣,傳到祖母的耳朵裏,不知會被罵成什麽樣子。


    “西紅,你說方才那首曲子是誰奏的?”桑柔疑惑地問向一側的侍女,因穿得過於單薄的緣故,她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西紅討好一笑,取了軟墊放在石凳上,待桑柔坐好才開口:“瞧小姐問的,除了慕容世子還能有誰?今兒這事,大夫人都是安排心腹去辦的,旁人根本不知道世子會來。”


    “既然來了,為何不出來一見?”傳聞這位攝政王世子俊美無雙、驚才風逸,韜武略,無一不精,更是嚴於律己、潔身自好。加上其身份之尊貴比皇子有過之而無不及,試問,這樣的男子,她怎會沒有一絲向往和好奇?


    西紅將薄毯蓋在桑柔的腿上,笑道:“世子不露麵,那是為小姐的清譽著想,但他肯定就在不遠處欣賞小姐呢。”


    桑柔點點頭,羞澀一笑,天地間所有景致黯然失色,隻餘她梳雲掠月,傾國傾城。


    她探出纖手,既然慕容錦奏了一曲《長相思》,那麽她便回奏一曲《蝶戀花》吧。


    桑柔若知那曲蕩氣回腸的《長相思》根本不是慕容錦所奏,而是出自桑玥之手,隻怕會驚得眼珠、下巴一塊兒掉。


    她若還知,慕容錦在桑玥離去後,便施展輕功離開了定國公府,根本無人傾聽她纏綿悱惻的琴聲、欣賞她窈窕嫵媚的風姿,又當如何呢?


    桑玄夜正在書房埋頭苦讀,準備明年的科考。父親將桑玄羲送去江南第一儒家陳家修習,他沒這個福分,便隻能靠自己的刻苦努力。


    “大少爺,二小姐來了。”翠柳在書房門口恭敬稟報。


    桑玄夜聞聲側目,先是看到一雙如冷月般漾著清輝的眸子,幽幽冉冉,望不見底,此刻稍稍帶了些喜色;然後是唇角逐漸擴大的笑容。


    他的心情莫名地舒暢了起來。


    再見她的五彩祥雲氅衣上沾染了幾片雪花,他將視線越過她嬌小的身軀,適才發現外麵不知何時已下起了大雪。


    “見過大哥。”桑玥進去微笑著行了一禮,蓮珠和翠柳守在門外。


    桑玄夜起身相迎,眼尖兒地發現她的手上淌了一滴血汙,拉過她的手,捋起袖子露出一方皓皖。隻見原本結痂的傷口再次開裂,冒出點點腥紅,桑玄夜不由心中一顫:“二妹,你怎麽這麽不小心?雖說未傷及筋骨,但反複撕裂易留下疤痕,對女子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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