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時間如白駒過隙,大姨娘最終以能力不足為由將中饋之權交給了滕氏,自己則從旁協理。


    這一日,豔陽高照、春風和煦。靖王府宴請才子佳人過府一敘。慕容耀喜歡熱鬧,天下皆知,前來赴宴的人絡繹不絕,幾欲踏破靖王府的門檻。


    靖王府是所有王爺的府邸中最為奢華的。亭台水榭、宮殿樓閣、湖泊深潭,無一不是造型獨特、巧奪天工。


    花園裏,百花齊放、姹紫嫣紅,亦有美酒佳釀,瓜果糕點。


    慕容耀設宴,桑玥自然是接到了帖子。她身穿一件藍色煙雲百花裙,頭梳垂鬟分肖髻,留了一指自耳旁垂順而下,顯得俏麗可人。


    她環視四周,並未見到林妙芝,於是兀自坐在一處石凳上玩起了身旁的牡丹花,渾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別人議論的對象。


    “聽說了沒?今天恬郡主要挑戰京城名媛。”


    “恬郡主的騎射可是慕容世子教的,誰能比得過她?”


    “那可不一定!從前她不是自詡舞蹈天下第一,除夕宴會上就被一個小小的庶女給比下去了。”


    “那個庶女叫桑玥,聽說她今天也來了,不知道待會兒有沒有好戲看?”


    桑玥有些無聊,看著那群鶯鶯燕燕、爭奇鬥豔的女人,真不知空氣中飄蕩的是花香還是體香。她起身撣了撣裙擺,離開了花園。


    出了花園,左轉便是一條曲徑深幽的鵝卵石小路。桑玥穿著軟底繡花鞋,踏在鵝卵石上,硌得雙腳微痛。她卻放著旁邊的青草地不走,偏要踩這鵝卵石,也不知是痛了還是累了,鬢角滲出些許薄汗,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晶瑩的光芒。


    “痛,就不要走了。”


    溫柔似水的聲音飄入耳中,桑玥側目,在陽光和樹影的交錯處看到了那個溫潤如玉、高貴華麗的男子。


    許久不見,他俊美如往昔,深邃的翦瞳中仿佛容納了整片星河,波光瀲灩、攝人心魄。不論何時何地,他的唇角都掛著淡定優的笑,暖風和煦,竟比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桑玥轉過身行了一禮:“見過慕容世子。”


    “平身吧。”慕容錦走到她身側,見她仍不下來,幹脆自己也踏上了鵝卵石。


    二人開始並肩而行。


    “為什麽放著平坦的路不走,非走這硌腳的鵝卵石?會痛,又容易摔跤。”


    “那世子呢?為什麽撂下美酒佳釀、才子佳人,來與我這名不經傳的庶女聊天?自降身份,又沒人感激你。”


    二人說話時,並不看彼此,隻目眺遠方,但很有默契地,步伐一致。


    慕容錦早已習慣她話裏帶刺,輕柔地說道:“一定要給自己披上一件滿是荊棘的外衣,才會覺得安全嗎?不小心弄傷了自己,又是何必?”


    這是勸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她不會幹,不過人若踩她一腳,她必回報一刀。


    桑玥淡淡一笑,微風卷起她肩上的秀發,帶走陣陣清香:“為什麽世子總是講些我聽不懂的話呢?難道我在你眼中就是那麽不堪一擊?定國公府不是刀山火海,我過得很好。”


    慕容錦探出手握住她的手臂,道:“你未必鬥得過,即便有拓兒幫你。”


    前麵說了那麽多都是幌子,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吧!桑玥掙開他的手,冷冷一笑,眸中寒涼似霜:“別以為你是慕容拓的哥哥,就能決定他的人生。我從未bi他做過任何事,一切不過是你情我願、各取所需。”


    慕容錦緩緩吐出一口氣,若有所思道:“你情我願倒也罷了,隻怕是一廂情願。知道拓兒為你做了什麽嗎?他……”


    “錦哥哥!”


    一聲宛若天籟的輕喚打斷了慕容錦的話,桑玥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心裏籲了口氣,慕容錦見她的次數不多,但仿佛很是了解她。這種被看穿的感覺,並不怎麽好。


    恬郡主小跑而至,她已換上紅色勁裝,墨發被高高束於頭頂,隻用一根玉簪挽住。


    兩月不見,她出落得越發秀美絕倫。唇紅如冬季寒梅、麵白如天山瑞雪、眼亮似夏夜星河、眉青若柳絮染墨。


    凡她所過之處,碧草掩麵、繁花失色,天地間所有景致仿若隻為襯托她而存在。


    桑玥屈膝行禮道:“桑玥見過恬郡主。”


    “我記得你,就是上次跳劍舞、畫八陣圖的將門庶女,你是桑柔的妹妹?”恬郡主笑著問道,也一腳踩上了鵝卵石,卻疼得叫出了聲,“錦哥哥,好痛!”然後,就勢撲入了慕容錦的懷裏。


    恬郡主穿著厚底馬靴,不應該會有強烈的觸感。桑玥心中冷笑,前世這位郡主可是差點為慕容錦自殺了,她愛慕容錦已經到了一種近乎癡狂的境界。別看她才十三歲,滿腦子裝的卻隻有三個字:慕容錦!


    慕容錦對她,又是什麽感覺呢?


    其實慕容錦對她是什麽感覺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妃怎麽看。他那樣一個願意為家族犧牲一切包括幸福的人,又怎會去挑剔自己的妻子?而王妃這個人,是絕不可能讓恬郡主嫁入攝政王府的。


    做世子妃?恬郡主除了是太後的養女,並無任何靠譜的背景。說白了,就是個繡花枕頭。


    做世子側妃?那樣一個被寵壞了的人,哪裏能容忍其它女子淩駕於自己之上?


    所以,想要跨進攝政王府這個門檻,對恬郡主而言無異於登天了。


    慕容錦拉過她走到旁邊的草地上,她甜甜笑道:“錦哥哥,你們方才在聊什麽?”


    不等慕容錦回答,桑玥搶過話柄:“慕容世子和我正在談論我大姐,並猜今天郡主和我大姐究竟誰才能拔得頭籌,將汗血寶馬贏走。”


    恬郡主的臉上忽而染了一層緋色,但不是含羞,是嫉妒!她舉眸望進慕容錦溫潤似水的眸子,話裏帶了恰如其分的哭腔,不顯做作又能被人察覺:“錦哥哥,難道你希望恬兒輸給那個桑柔?”


    慕容錦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他溫潤一笑,語氣輕柔:“恬兒,你不是約了她們騎馬射箭嗎?別誤了時辰。”


    這是默認?恬郡主的美眸中竄起一層水霧,煙波浩渺,如五月的江南湖景:“錦哥哥,你怎麽能一邊教我、一邊希望桑柔得第一呢?”


    難怪恬郡主能跟慕容耀玩到一塊兒去,這兩人纏人的本事真如出一轍!


    桑玥看著慕容錦焦頭爛額的模樣,心裏暢快得不行,她動動薄唇,無聲道:“世子,下次可別再多管閑事。”


    慕容錦被恬郡主纏住了,桑玥行了個禮告退,悠然自得地回了花園。這次,她碰到了林妙芝,二人相約去廂房換上勁裝,共同往草場而去。


    春光明媚、碧草藍天,寬闊的草場上已人聲鼎沸,各方才子佳人齊聚。北麵整齊地擺放著二十個箭靶,每個箭靶間隔五米的距離。離箭靶一百米遠的草地上用石灰畫了了一條筆直的長線。


    規則是在長線以外,由東至西騎馬射箭,命中靶心最多者勝!


    這次來參加比賽的千金小姐足有百人,定國公府桑柔和桑玥、丞相府韓玲萱、鎮國侯府林妙芝、寧國公府楚芊芊、平南候府柳馨、周太傅的孫女周珺、安國公府蔣茹、忠信侯府嚴婷蘭……


    其中定國公府、鎮國侯府、安國公府和忠信侯府是慕容耀的支持者。丞相府、寧國公府、平南候府和太傅府是攝政王的支持者。隻是兩派之爭並未浮出水麵,所以大家相處得也算融洽。


    桑柔看到桑玥,臉色微變,桑玥走過去,仰起頭,挑眉一笑:“大姐見到我似乎不太開心啊。”


    桑柔知道周圍有許多人在關注她,笑得燦若夏荷:“我見到妹妹當然開心。”


    空氣裏似有暗湧浮動,詭異得令人***。此時已有侍衛牽了馬過來,桑柔意味深長地看了桑玥一眼,然後翻身上馬。


    桑玥朝著男賓席方向看去,慕容耀一襲紫衣、風華絕代,慵懶地斜倚在鋪了軟墊的長椅上。他的身旁,分別是身穿藍色錦服的慕容錦和白衣勝雪的裴浩然。


    裴浩然正小聲與另一側的韓天軼談論著什麽,忽然感覺有人在注視自己,他抬眸,逡巡的眸光自眾人身上一一掃過,並未發現異樣,暗自嘲笑自己多心了。


    慕容拓似乎不喜歡過於熱鬧的場合,他在遠處的一座假山頂上坐著,饒有興趣地關注著草場上的狀況。其實桑玥成績如何他並不關心,反而,心裏更希望她輸掉。隻有輸掉,她才會一直欠他一匹汗血寶馬。他就是喜歡她欠著他的這種感覺,就像……彼此有些聯係。


    這並不是什麽正規比賽,不過是千金們切磋著好玩兒。恬郡主騎著一匹汗血寶馬、似王者歸來,她紅豔得像一輪旭日,熾熱而壯麗。


    “我先開始,誰命中的靶心最多,這匹汗血寶馬就歸誰!”語畢,她從侍衛手中接過弓箭,一鞭揮在了馬腚上。


    汗血寶馬非南越品種,它來自遙遠的番邦,個頭較尋常馬匹高大、速度和耐力更是強上好幾倍。要駕馭這樣一匹馬,本身就難度極高,恬郡主卻能在它背上揮灑自如。


    她先是正坐其上,一連射出五箭,皆命中靶心。爾後,她雙腳騰起,以臀部為軸,轉了一圈,後仰與馬頭平齊,又是五箭連發,一一命中。


    男賓席裏傳來了陣陣喝彩。


    似乎感受到了大家的鼓舞和熱情,她再次變換姿勢,橫臥馬上,用腳勾住馬鞍,倒掛金鉤,自馬腹下方射出五箭。


    這一技藝,幾乎令全場沸騰!女賓席更是傳來一片又一片呼聲,生怕恬郡主一個不慎而自摔落下馬。


    雖然五箭中隻有四箭命中靶心,但眾人還是覺得無比精彩。


    驚險刺激並未結束,就在大家認為這已是她的看家本領時,她雙腳一勾,借力直起身,爾後雙腳並與馬鞍之上,一手拽住韁繩站立起來!


    人群裏不知是誰率先鼓起了掌,雷鳴般的掌聲迅速淹沒了女賓席傳出的尖叫聲。


    倒掛金鉤起碼還有個東西掛著,可立於馬背之上,全靠輕功。何況,它還在奔騰馳騁。


    她將最後的五箭射了出去,三箭命中靶心,兩箭命中七環。


    到達終點後,她下馬一看,對自己的戰果頗為滿意。


    慕容拓眉梢輕挑,雕蟲小技,比起桑玥可是差多了。如果這樣就能贏得滿堂彩,那桑玥出手,豈不是要奪了他們的魂?他忽然十分後悔,為什麽要教桑玥那麽高難度的騎射技藝?


    恬郡主來到慕容錦的身側,渾身香汗淋淋。宮女遞過帕子要為她擦汗,她卻將頭一偏,張大水汪汪的眼眸,殷殷切切道:“錦哥哥幫恬兒擦。”


    慕容錦拿出帕子,輕輕為恬郡主拭去鬢角和鼻尖的汗珠,又倒了杯水遞給她。


    這一舉動落在眾人眼中,有人嫉妒有人羨慕,桑柔看得心裏酸楚不已。她不見得有多麽愛慕容錦,但自從母親說要將她嫁給慕容錦後,她便將自己定義為他的世子妃了。如今看著他和恬郡主眉來眼去,心裏焉能不氣?


    恬郡主一出場就出盡了風頭,以至於後麵的表演顯得索然無味,直到桑柔出場,眾人才又打起幾分精神來。


    桑柔穿著純白色勁裝,薄施粉黛,優而來。不同於恬郡主的豔麗恢弘,她顯得嫵媚傾城。沒有炫麗的騎術、沒有張揚的表演,甚至於,她騎馬的速度並不如何快捷。但她的每一次拉弓都帶著一種魅惑人心的優,就像一杯醇香的美酒,人人都想據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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