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楓,宸楓?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大夫人抱著一個枕頭蜷縮在床角,渾身抖個不停,口裏不停重複著那句話。


    桑玥俯身扇了扇衣袖,一股熟悉的香氣鑽入大夫人的鼻尖,她害怕得要死,拿被子蒙住頭:“宸楓,不要!不要過來!”


    桑柔見狀,一把拉過桑玥,低喝道:“你對母親做了什麽?”


    桑玥哽咽道:“娘!她欺負我!你救我!”


    一聲“娘”,讓大夫人如遭雷擊,宸楓叫她了!宸楓被欺負了!


    桑柔麵露惑色,桑玥怎麽可以把母親叫做娘?


    大夫人看見桑柔正在推“宸楓”,cao起枕頭就朝桑柔砸了過去,眼露凶光,起身揪住桑柔的頭發,拳打腳踢:“不許你欺負他!誰許你欺負他了?你給我滾出去!滾!”


    桑柔一個好端端的發髻被扯成了鳥巢,來不及發火,又被大夫人給踹了一腳、揍了一拳,當即氣得麵紅耳赤,跺跺腳離開了長樂軒,一邊走一邊嘀咕:“母親真的瘋了!連我和桑玥都分不清,居然幫著她來教訓我!豈有此理!”


    大夫人頭痛欲裂,一手按住頭,一手抱著桑玥,抽泣道:“宸楓,娘不是故意的!娘真的不是故意的!娘後悔了,你不要恨娘了,好不好?”


    屋子裏隻剩下白蘭,桑玥給白蘭使了個眼色,白蘭將香瓶打開,放在大夫人鼻尖聞了聞。桑玥拍著大夫人的肩膀,“哭”道:“娘,我不怪你,是王媽媽放蛇咬我的,她把我放進棺材還不夠,又找了那麽多蛇來咬我!娘,我好痛!都是王媽媽害的!她害得我下輩子都投不了胎,隻能永生永世做孤魂野鬼,嗚嗚,娘——”


    大夫人一個機靈從**跳了下來,張牙舞爪道:“王秀雲那個jian人!我要宰了她!來人!”


    白蘭心中一喜,恭敬道:“大夫人,奴婢在!”


    “把王秀雲那個jian人給我亂棍打死!”


    王媽媽去了趟埋葬宸楓的地點,又吩咐人仔細檢查了棺木,發現並無任何缺口和破損處。也就是說,那些蛇不是自己鑽進去的,極有可能是別人刻意為之。她再聯想起府裏近日頻頻發生的鬧鬼事件,越發覺得是有人想整垮大夫人。而知曉宸楓與大夫人關係的人,在她看來,不是六姨娘就是五姨娘。


    六姨娘如今中毒昏迷,不可能陷害大夫人,三小姐又是個怯弱的,就更無能為力了。五姨娘那邊則不同,二小姐的城府可不是一般的深,再加上九姨娘身邊有個武功高強的子歸,那麽裝神弄鬼、放蛇咬屍就信手拈來般容易了。


    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大夫人隻有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才能脫離心魔的庸擾。


    但是王媽媽已經沒有機會‘治愈’大夫人了,她剛剛跨進長樂軒,就被白蘭帶著幾名粗使婆子按在了地上。她拚力掙紮,吼道:“你們……你們反了不成?我是王媽媽,你們想幹什麽?”


    “不是王媽媽我們還不抓了呢!”白蘭揚了揚手裏的木棍,笑道:“王媽媽,我們可是秉承大夫人的意思,要將你亂棍打死的。”


    王媽媽先是一怔,爾後啐了一口:“我才不信!你讓我見大夫人!她不會這麽對我的!”


    此時,臥房裏傳來了大夫人的吼叫:“把王秀雲給我亂棍打死!把那個jian人給我打死……”


    王媽媽懵了,她究竟犯了什麽錯,大夫人要打死她?“不對!大夫人現在神誌不清,她說的話做不得數!”


    “長樂軒可都是大夫人說了算,她的話做不得數,難道你的話才能作數?就你這目無主子的奴才,難怪大夫人要教訓你!給我狠狠地打!”


    王媽媽仍是沒能想通,白蘭卻是不給她回神的時間。白蘭給粗使婆子們打了手勢,眾人將王媽媽按在早已備好的長凳上,白蘭又用抹布堵了她的嘴,這才開始行刑。


    一下、兩下、三下……對於一個年過五旬、早已落下腿疾的人而言,這頓板子是無疑是致命的。


    王媽媽忍受著腿部和臀部傳來的劇痛,用惡狠狠的眼神打量著白蘭,總覺得這丫鬟與往日有些不一樣了,她不是單純地在執行任務,她的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怎麽回事?


    沒錯,其實白蘭才是真正的內奸!幾個月前,大夫人發現藥被人做了手腳後,放出消息說要去寺裏上香問藥,白蘭的確去給大姨娘通風報信了,而梅花發現了白蘭的鬼鬼祟祟,於是瞧瞧跟上了白蘭。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梅花的異樣引起了畫心的注意。這才有了後麵梅花指證白蘭,卻反被畫心指證。


    最後的結果是,梅花屈打成招,含淚承認自己是內奸,求大夫人賞她一個痛快的死法。


    大姨娘一直為自己收買了白蘭在大夫人的藥裏做手腳而洋洋自得,她也不想想,要不是桑玥暗中默許,她會那麽容易得逞?


    王媽媽還剩一口氣的時候,白蘭製止了行刑的婆子,道:“唉!算了,扔進柴房吧!好歹她曾經是大夫人的ru母,大夫人如今正在氣頭上,下了狠心懲罰她沒什麽好奇怪的。但保不準哪天大夫人緩過神兒來又怪罪我們。如果她死在柴房,倒也不管我們什麽事。”


    幾個下人一聽,是這麽個理兒,趕緊將奄奄一息的王媽媽抬去了柴房。


    桑玥從屋子裏走出,白蘭遣散了下人,恭敬道:“二小姐。”


    桑玥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做的很好,八姨娘泉下有知,也會高興的。”


    白蘭福了福身子,道:“奴婢會竭盡全力幫二小姐辦事,但還請二小姐別忘了答應奴婢的條件。”


    桑玥繞了繞鬢角的秀發,冷聲道:“要不是顧著我答應你的條件,就憑她對我做過的事,還能活到今天?早死在七姨娘的釘板下了!別以為你辦了幾件事,就有資格威脅我,青兒的下場,你想嚐試一遍,是麽?”


    青兒就是最初大夫人安cha在棠梨院的眼線,被大少爺打死後扔到後山,就因為青兒唆使小廝去qb蓮珠,即便並未成功,二小姐仍是咽不下這口氣!她命人將青兒的屍體剝皮,從脊椎下刀,一刀把光潔的背部劃成兩半,慢慢用刀分開皮膚跟血肉,像蝴蝶展翅一樣的撕開。


    當時,白蘭被按在一旁觀看……


    白蘭承認自己幫助二小姐,一是想為死去的八姨娘報仇,更多的,是被二小姐的手段給震懾了。


    回憶完畢,白蘭打了個哆嗦:“奴婢不敢!”


    桑玥用餘光一掃,在走廊盡頭發現了一片白色裙角,她低聲吩咐道:“把藥毀掉,別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是!”


    桑玥走後,畫心逃一般地去往了桑柔的院子。


    綠蕪正在給桑柔塗藥,桑柔胸口的傷勢好了許多,已經結痂。但她總是感覺裏麵癢癢的,忍不住想伸手去撓,素手剛覆上瑩潤的胸脯,又覺得這個姿勢不甚觀,隻得咬咬牙,讓綠蕪給她穿好肚兜和衣衫。


    穿戴整齊後,有侍女稟報說畫心求見。


    桑柔眉頭一簇,早上剛剛被母親弄得狼狽萬分,這會兒母親身邊的畫心就來了,難不成母親又好了?她理了理衣襟:“叫她進來。”


    “是。”


    畫心進來時六神無主,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大小姐!你救救大夫人吧!”


    桑柔從綠蕪手裏接過一粒藥丸,就著溫水服下,疑惑道:“救母親?母親她怎麽了?”


    畫心吸了吸鼻子,心有餘悸道:“大小姐,白蘭是二小姐的人,她給大夫人下藥,還唆使下人將王媽媽打個半死!”


    “什麽?你確定?”桑柔的一口水嗆在喉頭,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如果白蘭是桑玥的人?那母親豈不是一直都放了個毒瘤在身邊?“她給母親下的什麽藥?”


    “大小姐,奴婢所言若有一句假話,就不得好死!”畫心言辭灼灼道:“奴婢方才聽到二小姐說讓白蘭把藥處理幹淨。但是奴婢猜測,這個藥定與大夫人的瘋病有關。”


    桑柔的美眸中漾起一抹惑色,道:“母親這幾個月還在服藥嗎?”她曾聽母親提起過,為了再懷個孩子,所以去普陀寺求靈慧大師開了方子抓了藥,可父親明明幾個月沒去長樂軒了,母親怎麽樣想的?還服藥?


    畫心點點頭,道:“大夫人一直在服靈慧大師開的方子。”說完,又覺得好像遺漏了什麽,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奴婢想起來了,大夫人有輕微的哮喘和頭疾,每次發病的時候,都會打開一個香瓶聞一聞。奴婢就不知二小姐究竟是讓白蘭把藥下進了補藥裏還是香瓶裏?”


    桑柔眸光一暗,桑玥竟然敢將手伸進長樂軒,膽子可真大!雖然她想不通白蘭因何被桑玥收買,但理智告訴她這是個扳倒桑玥的絕好機會,她一定不能放過!她將畫心扶起來,語氣裏帶著不容忽視的器重:“畫心,母親身邊最信任的人隻有你、王媽媽和白蘭三個,如今三人已去其二,你是拯救母親的關鍵。所以,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畫心磕了個頭,誠然道:“大小姐盡管吩咐!”


    桑柔對畫心交待了幾句之後,即刻去往了丞相府。


    漫步在林蔭小道上,身旁是柳絮飄飛、湖風清涼,頭頂是白雲蔽日、藍天寬廣。桑柔卻是沒心思欣賞丞相府的江南美景,低頭思付著該怎麽說服外祖父和外祖母cha手母親的事。


    “啊——”桑柔不知撞到了什麽,額頭吃痛,叫出了聲。她正欲發火,仰起頭看到那張熟悉的俊臉時,怒氣不由自主地遣散了不少。


    “裴公子!”


    裴浩然依舊是一襲白衣,纖塵不染,濃眉斜飛入鬢,幽暗深邃的眸子像一泓湖水,帶著強大的吸力,緊緊扣住了桑柔的神識,她竟是半響沒能錯開視線。直到裴浩然喚了她的名字,她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桑小姐,好久不見。”


    桑柔今日穿著粉色撒花煙羅裙,外襯鎏金雲紋紗衣,纖腰盈盈一束,身姿曼妙,嫵媚迷人,偏又帶了一分出塵脫俗的清韻,似瑤池下凡的百花仙子,美得飄渺、不盡真實。


    失神的何止桑柔一人?裴浩然不禁心生感慨,桑柔比起韓玲萱的確強了太多。


    桑柔被注視得有些羞澀,垂眸道:“裴公子來丞相府所謂何事?”因裴浩然上次救了她,所以心裏對裴浩然是存了一分感激的,說話的語氣和顏悅色了許多。隻是,她一和顏悅色就會笑,一笑嘴角就開始豁風。仿佛意識到了臉部的缺陷,桑柔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左臉。


    裴浩然從不輕易瞧不起誰,這是他一個相當大的優點,他麵色不改,微微一笑,像一縷清涼的夏風拂過:“我來丞相府提親,準備迎娶玲萱。”


    說到嫁人,桑柔又想起了母親曾說要撮合她與慕容拓的事,頭皮一陣發麻。她對那個慕容拓著實沒有半分好感,尤其他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桑玥,心裏就越發不喜歡慕容拓了。


    裴浩然忽而憶起了什麽,道:“桑小姐,其實……我有個朋友,他會西洋醫術,或許能治好你的臉。”


    “真的?”這可以算是桑柔一個多月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她的鳳眸流轉出幾許期盼的波光,忍不住上前一步,微風搖起她長長的發絲,竟然飄到了裴浩然的臉上,“裴公子莫不是在安慰我?”


    裴浩然的心裏仿佛飛進了幾片柳絮,幽幽冉冉,撓得他的心有些酥軟,他輕聲道:“我的朋友叫查爾斯,原本是名西洋大夫,後改行做了商人,他的醫術是極好的,如果桑小姐信任我,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隻不過,這件事桑小姐先與韓夫人商議一下比較好,畢竟查爾斯是男子,醫治過程中,身體上的接觸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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