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的笑容擴大:“我說過,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這個女人,有雙深如古井、明若流波的眼眸,那兩粒烏黑的瞳仁好似雪域高原的琉璃,冰亮得刺目,令人無法窺視她的內心。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和他,有著驚人的相似!裴浩然為自己這一發現興奮不已,他上前一步,意味深長道:“人說沒有愛哪有恨?你對我,一定比對其他男人有感覺。”


    桑玥撲哧笑出了聲:“裴公子,人無恥到這種地步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你告訴我。”


    裴浩然並不被桑玥牽著鼻子走,他堅定地繼續著自己拋出的話題:“雖然我不明白究竟怎麽得罪你了,但你這麽恨我,我反而覺得不是壞事。起碼你總會想起我,哪怕是用最不好的方式。”


    桑玥不屑嗤道:“裴浩然你是變相地在對我表白嗎?與韓玲萱成親在即,卻跑來定國公府勾搭她的表妹,我發現你不是一般的jian!”


    裴浩然濃眉蹙了蹙:“桑玥,我承認自己對你有幾分興趣,但你尚未及笄,無法婚配,等你到了適合的年齡,我定已功成名就,屆時,我可以娶你做平妻。”


    “有幾分興趣就要將我據為己有,裴大叔,別說平妻,就算正妻我也不稀罕。你一個皇商之子,能怎麽個功成名就法?你別自信過了頭,最後怎麽摔死的都不知道!”


    “別人能給你的,我都能給!還有,我長你七歲而已,算不得大叔。若你一定要加個敬稱,叫聲‘裴哥哥’或許更好。”


    裴浩然的瞳仁暗黑如墨,點綴在一片ru白之間,對比強烈,竟生生將情緒奪了,以至於桑玥無法望進他的心靈深處。


    裴哥哥?桑玥惡心得想吐,幽靜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你說的‘別人’是誰?”


    裴浩然向前一步,離桑玥很近很近,溫潤的鼻息噴薄在桑玥的頭頂,吹得幾絲墨發悄然起舞,他的聲音柔和中帶著毋庸置疑的堅定:“相信我,但凡你所渴望的,我都能給你。”


    桑玥仿佛憶起了十分開心的事,讚許地說:“唉!其實我本不是一個貪心的人,但好東西自動送上門,我要是矜持著不接受,恐怕會遭天譴。”不想那麽快對你動手,誰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攝政王府。


    夕陽西下,一道橙紅的光束照進攝政王妃的臥房,被錦花珠簾篩得鋪陳滿地,似一朵朵俏皮的小花兒,隨著珠簾的晃動幻化出萬千姿態。


    櫻桃打了簾子進來,一雙俏臉紅過天邊的晚霞,她硬著頭皮將手裏的書籍遞到攝政王妃的麵前,咽了咽口水,道:“王妃,這是您要奴婢找的書。”


    攝政王妃穿著白色曳地鳳尾裙、紫色對襟華服,腰束鎏金玉帶,墜下銀色絲絛,蓮步輕移,裙裾如繁花散落,華美得不可方物。她探出纖手,拿過書籍翻看了起來。


    櫻桃麵紅耳赤,吐了吐舌頭,又覺不夠,幹脆捂了眼睛。


    王妃一邊看一邊做出評價:“這個不錯……再高一點更好……”


    “這個不靠譜吧……”


    “這個絕對不行,太醜了!看了就倒胃口……”


    “這個貌似有點……奇怪,我還沒試過呢!”


    櫻桃的手換了個地兒,捂住耳朵,王妃,求您別念行不?奴婢還未出閣啊!


    大約過了一刻鍾,王妃終於看完了手裏的書籍,這心裏啊是一陣晃蕩,看來得找攝政王“滅火”。


    “王爺回來沒?”


    櫻桃籲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道:“王爺差人傳話說要與翁老先生對弈,今夜就留宿宮裏,不回府了。”


    “什麽?”王妃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茶杯清脆作響,“又留宿宮裏?”


    自從翁銘成為皇帝的老師後,攝政王留在宮裏的次數就越發頻繁了,從前他隻在皇帝生病時留在一旁侍疾,現在幾乎隔三差五就宿在宮裏,這讓王妃氣憤的同時,也有些疑惑。


    “你再派人去叫!就說本王妃身體抱恙,讓王爺趕緊回府。”


    “是。”櫻桃應聲打算退下,王妃又叫住了她,“等等,你先把這些書放進拓兒的臥房,最好,放在枕邊。”


    櫻桃欲哭無淚,要是被公子知道她將chungong圖放進他的房裏,她會死得很慘很慘的!她咬咬唇,無辜道:“王妃,這個……這個……能不能讓別的下人去辦?”


    “讓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麽多廢話?”


    櫻桃顫顫巍巍地拿過書本,像捧著燙手山芋似的,根本不敢用力:“王妃,這樣有效果嗎?”


    王妃美眸輕轉,意態閑閑地看著指甲上新染的豆蔻,恣意道:“拓兒隻是沒開竅,之前突然給他下猛藥他當然接受不了,現在本王妃要溫水煮青蛙,先對他進行思想教導,再讓他親身實踐,我已經挑了兩個上好的通房丫鬟,今晚就悄悄塞進他的院子。唉!錦兒走了,我這心裏空落落的,就盼著拓兒快點開竅,娶個媳婦兒,讓我抱抱孫子!”


    抱孫子?公子才十七啊!櫻桃癟癟嘴,退了出去。她在慕容拓的院子附近徘回了許久,直到慕容拓被叫去陪王妃用晚膳,她才一溜煙兒跑進了臥房。


    “王妃說要放在枕邊,真是的,這麽惹火的東西放枕邊,還讓不讓人睡了?”櫻桃一邊誹謗,一邊小心翼翼地來到床前。突然,慕容拓的書童懷安推了門進來,見到櫻桃,無比詫異道:“櫻桃姐姐,你怎麽在這兒?”


    櫻桃急忙轉過身將書藏在背後,笑得花枝亂顫:“那個……王妃讓我看看公子的衣衫小了沒,要不要換個大點的尺寸縫製幾套夏衣?”


    “哦。”懷安將一個四四方方的包袱放在桌上,“櫻桃姐姐,你慢慢看,我去照料公子的寵物。”


    櫻桃朝他揮揮手:“去吧去吧!”


    懷安走後,櫻桃的目光落在包袱上,她心虛地打開一看,是幾本書籍,厚薄尺寸與chungong圖的一般無二,頓時腦海中靈光一閃,將手裏的書和那幾本調了個包:“到時候就說是懷安換的,哈哈!我真聰明!”


    慕容拓用過晚膳之後,即刻回房,想也沒想就提起桌上的包袱出了攝政王府。一想到桑玥見到這些書時的可能會出現的震驚,他的心裏就樂開了花:“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弄來這些書籍,臭丫頭!你這回一定會感動死的!”


    弦月高掛,像一抹笑靨,幾顆繁星點綴,似少女嬌羞的明眸。


    瓊枝海棠,馥韻含香,一直飄入典別致的房間,染了一絲緋色,纏纏繞繞,爬上桑玥美如璞玉的麵頰。燭火和月輝交相輝映,照著她細入雙鬢的黛眉、濃密卷翹的睫毛,那睫毛正在以一種奇異的節奏顫動著,似在隱忍某種怒火。


    “慕容拓!”


    慕容拓原本看癡了去,被她一聲冰冷的厲喝拉回神識,心跳有些加速,桑玥怎麽越來越好看了呢?


    桑玥拉過布帛將書本蓋住,壓住心底的尷尬,沒好氣地說道:“這就是你千辛萬苦弄到的對我有用的東西?”


    慕容拓俯身湊近桑玥,一雙黑寶石般璀璨的眸子眯成好看的弧度,得瑟一笑:“看你的樣子,好像很感動啊!說吧,打算怎麽感激我?”


    “感激?我不是想感激你,我是想趕走你!”桑玥深吸一口氣,眼底有冷芒閃耀:“我終於知道你的腦子為什麽有毛病了!裏麵竟裝些不幹不淨的東西!你跟那曲修宜果真是半斤八兩!”


    居然拿他跟曲修宜相提並論!慕容拓一怔,一遍一遍默念“靜心咒”,暗暗告誡自己,桑玥本來就不待見他,他更不能對桑玥吹胡子瞪眼了!他隱忍著咬咬牙:“你不要對我有成見,我好不容易才弄來這些寶貝!其實你明明心裏喜歡得不得了,卻非要裝出怒氣滔天的樣子,你累不累?”


    “寶貝?我喜歡得不得了?”桑玥摸了摸額頭,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抱起那堆書就朝慕容拓砸了過去:“我會喜歡這種齷齪的東西?這輩子,我真沒見過像你這麽無恥的人!你故意報複我的,是不是?”


    慕容拓側身一躲,那些書剛好砸在掀了簾子進來的蓮珠頭上。她“哎呦”叫出了聲,急忙蹲下身將那些書撿起來,看來小姐和慕容公子的“戰況”不是一般的激烈啊。她無意中翻動了幾頁,“啊——”的叫出了聲,再看看怒目而視的兩個人,嚇得趕緊撒手退了出去。


    桑玥無奈地搖搖頭,這下可好,蓮珠也知道了!


    慕容拓隻覺得自己一顆好心被當場驢肝肺,忍無可忍,臭脾氣上來了:“桑玥!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報複你什麽?雖然它來路不明,但好歹費了我那麽多心思,你不要因為對我有成見,就將對你自己有用的東西一並恨上了!”


    “這些東西對我有用?慕容拓……你……”一些翻雲覆雨的技巧,對她有用?偏他還說得理直氣壯!


    慕容拓氣得鼻子冒煙:“臭丫頭!你別這麽蠻不講理!你要是覺得對你沒用,大可不要,你發什麽火?再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想要這些東西很久了!”


    什麽叫她想這些東西很久了?就因為上次被他在**占了幾分便宜,他就蹬鼻子上臉,認為她欲求不滿了?


    “啪——”


    桑玥拿起一本書拍到慕容拓的胸膛上,也不知是發怒還是羞澀,她的麵頰緋紅如霞:“你這個**!禽獸!你走!”


    “你簡直不可理喻!這些書都是……”慕容拓拿起書翻了翻,轟隆隆,腦海裏炸了一個平地驚雷!一句話生生卡在了齒縫間,他的喉頭滑動了一下,耳根子“唰”的紅了!這麽回事?他從大周弄過來的書怎麽成了……成了……這種不堪入目的東西?很快,他想起了晚膳時攝政王妃飄忽的眼神,楚——嫿——一定是她!


    氣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竟然害他在桑玥麵前丟臉丟成這個樣子!現在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也洗不清了!


    慕容拓走後,桑玥重重地合上軒窗,男人果然都是一個德行!虧她曾經還認為慕容拓雖然混,起碼是個正人君子,照最近幾次的行徑來看,他簡直是個色yu熏心的禽獸!


    窗子忽然被打開,慕容拓探進一個頭,他輕咳一聲,尷尬道:“你信我,書被人掉包了。”爾後,頭也不回,倉皇而逃。


    一連十來日,定國公府的日子風平浪靜。自從知曉了查爾斯要去佛堂給桑柔治病,桑玥便讓子歸守住了佛堂,裴浩然根本無法將查爾斯帶進去。當然,如果桑柔選擇讓裴浩然二人進入她的院子,桑玥就求之不得了。不過,桑柔畢竟是忍住了,以至於今日桑楚沐就要帶著桑玥去和桑玄夜去赴宴,她仍沒能見到查爾斯和裴浩然。


    桑柔知道父親不會帶她去赴宴,所以叫人給丞相府送了一封又一封信,希望外祖母能派人來接她。隻是她做夢也沒想到,那些信一進丞相府就被蕭氏給扣下了。


    五月十八號,慕容天十歲生辰,舉國歡慶,太後更是帶著宗親、三品以上的官員及家屬前往京都附近的行宮舉行為期三日的宴會。


    行宮依山傍水,東麵是皇家狩獵場,西麵是巍峨的泰和山,南麵臨秀麗的知音湖,北麵則是一望無盡的青青草原。


    行宮內,按照身份官職分配殿宇,定國公府與鎮國侯府比鄰而居,這倒是樂壞了林妙之。


    林妙之穿著一件絹紗金絲繡花長裙,金邊紅蕊的花骨朵俏麗綻放在鵝黃色的裙裾上,鮮活不已。她的身上就是有股蓬勃的生機,與她在一起,桑玥會清晰地意識著自己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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