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天軼的手下一聽京兆尹來了,嚇得扔了劍就開始四處逃竄,然而天不遂人願,他們還未邁出步子,京兆尹的滔天咆哮便自身後傳來:“大膽逆賊,竟敢在天子底下行凶!快快束手就擒,否則我就下令放箭了!”


    出於逃生的本能,他們的腳步隻停頓了一瞬,便又全速奔離,京兆尹火了,一到冬天就他媽的來事兒,是吧?去年有人偷襲定國公府的桑二公子,害他被桑楚沐狠狠地訓斥了一番,今年又有人襲擊定國公府的馬車,他要是再抓不住真凶,豈不被同僚給笑死?況且,這夥賊人如今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還能讓他們逃了?


    “給爺爺我站住!再不站住爺爺就放箭了!”京兆尹叫囂無果,雙腿夾緊馬腹,從鞍旁cao起大弓,拿起利箭,憑著多年抓人的直覺,“咻咻咻”,連發三箭,命中其一。


    慘叫聲傳來,他哈哈大笑,又連續搭弓放箭,直到四人全部負傷,逃無可逃,他加速揮鞭上前,指揮幾十名侍衛將黑衣人團團圍住,自己則停在定國公府側翻的車廂旁,打量著嚇得暈厥的車夫和被人從百會穴一劍劈成兩半的屍體,繞他統領京兆府多年,管理京城治安,打擊凶敵無數,如此精準的劍法他還真是首次得見。


    就算殺豬,比好尺寸,畫好分割線,也不一定能劈得如此漂亮,一劍,他確定對方隻用了一劍,就連脊椎骨都被削得極其對稱,兩片屍體之間,是尚未凍結的ru白色腦漿、灰白色骨髓、黃綠色大便和鮮紅的血。


    此人穿著黑色夜行人,顯然與那些逃跑的人是一夥兒的,究竟是何方神聖所為?定國公府的暗衛?他搖了搖頭,隨即四處搜尋定國公府的人的下落,在槐樹後,他瞥見了一方銀狐氅衣的下擺,本能地警惕道:“我乃京兆尹,大膽逆賊還不快點現身?”說話間,他的手已摸上了劍柄。


    桑玥從樹後走出,如臨大赦,眸子裏還閃動著驚魂未定的波光:“大人!真的是你?”


    待桑玥走近,京兆尹才看清來人正是定國公府的二小姐桑玥,忙將抽出半截的劍推送回鞘,斂起眉宇間的凝重,換了一副和藹可親的微笑,措辭也盡量鄒:“二小姐莫怕,賊人已被擒獲,二小姐可有受傷?”


    雪花飛在桑玥的發髻上、長睫上,暗夜如墨、飛雪如絮,掩不住她絕美的眸子裏淺淺縈繞的華光,她真誠地福身致謝,京兆尹卻感到了一股無形的威壓,急忙虛手一扶:“二小姐不必多禮。”


    “大人,我沒事。”她安心地笑著,眸光偶不經意地落在韓天軼慘不忍睹的屍體上,“嚇”得花容失色,倒退好幾步,“天啊!碧洛大祭司怎麽如此殘忍?”


    “碧洛大祭司?”京兆尹詫異不已,“你是說,方才出手相救的,是碧洛大祭司?”


    桑玥局促不安,貝齒咬了咬粉唇,秀眉緊蹙:“嗯……我也不知道她算不算救我,原本是她挾持了我,打算利用我來要挾慕容公子。”說著,她悄然打量起京兆尹的神色,京兆尹去參加過楚嫿的壽辰,對於慕容拓、碧洛和她之間的“糾葛”可謂一清二楚,待京兆尹露出信任的表情,她繪聲繪色道:“不知怎的,馬匹突然發狂,緊接著,車廂翻了,我和碧洛大祭司一同倒在了地上。雪下得好大好大,我還沒回過神,就聽到了打鬥的聲響,急忙跑到樹後藏了起來,然後,我就聽到大祭司的手下說大人你來了,勸她快逃,她起初不願意,非要抓上我,大約是大人來得及時,她最終無暇顧及我,與她的手下一同離開了。”


    京兆尹半信半疑,攝政王已明確下令,不讓碧洛大祭司踏入京城半步,天底下誰不知道,攝政王的話就是半句聖旨呢?那麽,碧洛當真有這個膽子為了要挾慕容拓而越雷池偷跑回京、還劫了桑家二小姐?


    桑玥將京兆尹的疑慮盡收眼底,心裏是半點兒也不著急,反正韓天軼手下也聽到了,京兆無無論如何嚴刑拷打他們,得到的都隻能是這個供詞!


    就在京兆尹心存懷疑之際,侍衛們將逃跑的四名黑衣人抓了過來。四人均受了不同程度的箭傷,臉上的麵紗也被揭下,大致看去,年齡都在二十左右。他們跪在京兆尹身前,用餘光打量著韓天軼的屍體,恐懼得瑟縮發抖。


    “將屍體拚好,讓他們辨認一下,究竟是不是一夥兒的?”


    “是!”幾名侍衛忍住胃裏的翻騰,將兩半屍體推至一塊合上,當合上的那一刹那,京兆尹懵了!


    韓……韓……韓天軼?


    韓丞相的長孫韓天軼?


    京兆尹猛拍大腿,我滴個親娘誒,這是攤上了什麽破事兒?


    初雪這一晚,發生了兩件轟動京城的大事。


    先是碧洛大祭司枉顧法紀,私自回京,劫持了桑家二小姐,企圖用她去要挾慕容拓,再是,韓丞相的孫子韓天軼在半路英雄救美,卻被碧洛大祭司一劍砍成了兩半!


    韓丞相與京兆尹同是攝政王的部下,隱瞞了韓天軼在半路設下埋伏打算殺害她的事實並不多麽奇怪,反正自始至終她從沒想過將丞相府bi上絕境,她要的隻是韓天軼的命以及百姓對碧洛的唾棄、朝廷對碧洛的通緝!


    碧洛大祭司的威望一下子被踐踏得猶如炮灰,若說之前百姓們對街頭巷尾的傳言眾說紛紜、意見不一,那麽,經此一事,朝廷的通緝令正式下達,眾口鑠金,碧洛百口莫辯!


    當然,此事疑點頗多,可慕容宸瑞不在乎疑點,他隻在乎一個可以將碧洛打入萬劫不複之地的由頭!


    當桑楚沐將消息告訴桑玥時,眼底充滿了愕然和一絲微不可察的驚悚,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或許並不如外麵傳得那麽簡單,因為他從來不相信慕容拓會與碧洛有私情。他道出了心底的疑惑,桑玥隻是乖巧一笑:“父親,你多心了,事情的經過與京兆尹對外宣稱的一般無二,我是無辜的。”


    桑楚沐不信,不信韓天軼會出手搭救桑玥,更不信桑玥與這件事半點關係都沒有。他的心裏,對桑玥的定義不再是懂事、聰穎,而是心機深沉、手段果決!這樣的桑玥,令他感到陌生。


    於丞相府而言,噩耗遠不止此一樁,韓天軼去世的當晚,韓玲萱徹夜未歸,巧兒天亮時分從逃回丞相府,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字不落地和盤托出,原來,韓玲萱自毀桑飛燕送來的布匹,去寧和布莊鬧事,就是為了引出桑玥,待與桑玥糾纏至日暮時分,再放桑玥回府,另一邊,韓天軼早在湖邊的林蔭小道設下埋伏,將鐵釘藏於雪下,馬匹吃痛發狂叫囂,他們便出手將桑玥擊殺。


    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卻接連遭受變故,韓玲萱這邊是遇到了的人,韓天軼那邊遭遇了碧洛,若說這一切都是巧合,韓丞相和韓正齊都不相信!韓丞相千叮嚀萬囑咐不讓韓玲萱出門,就是怕她無意中撞到的人而被認出,她倒好,為了對付桑玥,竟然去寧和布莊聚眾鬧事!曲修宜沒有走漏風聲,她自己捅了個天大的簍子!


    “父親,玲萱是被陷害的,那玉芙蓉的出現絕非偶然,玲萱是被贖身後離開的,玉芙蓉卻說玲萱是自個兒偷跑的,這背後,定是有人買通了玉芙蓉陷害玲萱啊!”


    韓正齊跪在地上,言辭灼灼,韓丞相掄起杯子朝他的額頭砸了過去,頓時,韓正齊的額角鮮血四溢,染紅他的褐色錦服。


    韓丞相橫眉冷對,指著韓正齊的鼻子:“你個逆子!看你將兩個孩子教成什麽樣子了?小小年紀,兒子不是想著考取功名,女兒不是想著研習婦德,全部都將心思放在與桑玥那個庶女較真兒上!這就是你教育出來的一雙好兒女!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堵住了京兆尹的嘴嗎?”


    “父親,”韓正齊隨手擦了擦快要流進眼裏的血跡,痛心疾首道:“難道要讓桑玥白白害死了天軼、毀了玲萱的名節?”


    韓天宇從屋外緩步而入,孤傲地揚眉以對,清雋的麵龐上寫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慍色:“大伯父這話講得真不厚道,大哥和大姐一次又一次地陷害玥姐姐,如果不是玥姐姐命大,現在黃泉路上哀嚎的就是玥姐姐了吧!憑什麽害人的死了該受到憐憫?被害者僥幸生存卻要屢遭猜忌?大伯父有證據證明大哥的死和大姐的遭遇與玥姐姐有關嗎?明明那麽多人指證大祭司,你卻非要賴在玥姐姐的身上!大伯父,你別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韓正齊直起身,咬牙道:“天宇,別忘了你姓韓!不姓桑!天軼和玲萱才是你的親兄長、親姐姐!你不要胳膊肘往外拐!”


    若在從前,他絕不會跟一個孩子置氣,但而今,他一雙兒女慘遭變故,怒火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狂躁得與一頭野獸沒什麽兩樣!


    “正因為我姓韓,所以不能看著韓家人一次又一次地行事踏錯,將祖父辛辛苦苦營造的清譽葬送於意氣用事之間。”韓天宇揚眉對上韓正齊怒火盎然的眸子,冷聲道:“大姐要是聽了祖父的話待字閨中,會出事嗎?”


    “……”韓正齊無言以對。


    “大哥若安心在書房和我一道埋頭苦讀,會被殺嗎?”


    “……”韓正齊撇過臉,仍舊無言以對。


    韓天宇搖了搖頭:“所以,怪得了誰?”


    韓丞相一雙老目充斥著不耐煩和懊惱,韓天宇走到他身邊,遞過一杯熱茶,語氣恭敬道:“祖父別浪費時間在一些毫無意義的事上,多多指點孫兒的功課吧,孫兒打算春試後,考個金科狀元呢!日後入朝為官,襄助祖父,光耀我韓氏門楣!”


    韓丞相眼底恢複了一絲光澤,秋試中,韓天宇和桑玄羲的成績最好,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能在莘莘學子中脫穎而出,絕對是個百年難越的奇才!更難能可貴的是,韓天宇心xing耿直,胸懷大誌,他才是丞相府最好的棟梁,一念至此,韓丞相的神色緩和了幾分,道:“好,我的天宇長大了,隨我來書房吧。”


    韓正齊無比失落地望著韓丞相與韓天宇越行越遠的背影,雙目如炬道:“父親!天軼的死,玲萱的冤屈,你都不管了嗎?”


    韓丞相頓住腳步,韓正齊心中一喜,韓丞相並不轉身,淡淡地道:“養不教,父之過,害死天軼、害苦玲萱的人,是你自己,別利用仇恨成為你推卸責任的理由,失去孫子,我比你更痛心!可你別忘了,你我皆為朝廷命官,當以大業為重!”


    “父親!我們丞相府與定國公府本就水火不容……”


    韓丞相陡然回眸,犀利的眸光像一個鉤子鉤得韓正齊的心劇烈一痛:“朝堂之爭不殃及婦孺,你若怨恨桑楚沐沒善待珍兒,就該建功立業,從功勳上將桑楚沐壓在腳底,跟一個丫頭片子計較,算什麽英雄好漢?別濡沫了丞相府的姓氏!”


    韓天宇回頭,正好撞進韓正齊那雙爆發著嗜血凶光的眼眸,渾身打了個寒顫……


    棠梨院。


    桑玥泡在熱氣氤氳的浴池中,紅豔豔的梅花瓣遮掩了她嬌柔曼妙的身子,她靠著池壁,靜靜冥想。她有些拿捏不準該如何對五姨娘開口詢問她的身世,其實內心,她已然對冷香凝和思焉的話信了大半,記得九姨娘最初入府時,曾與五姨娘發生過幾次爭吵,鍾媽媽說她們言談之間提到了她,而今想來,她們應該就是在爭論她的身世問題。


    慕地,她憶起九姨娘說要帶她去見荀義朗一事,看來,得快些見荀義朗才是,她實在有太多太多的疑惑要尋求答案。


    沐浴過後,桑玥穿了件淺藍色繡梨花褻衣,披上五彩團蝶大氅,在被紅羅碳熏得溫暖如春的房裏看起了書。丁香打了簾子進來,一陣冷風灌入,呼呼直響,她緊了緊氅衣,又叫丁香添了盆炭火,繼續翻著手裏的書本,之前她隻詳細看了姚家秘史,關於冷家和荀家的並未多做留意,現在,她該是要把這些子不相幹的人統統認個全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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