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飛燕不明所以,這樣的桑玥令人捉摸不透,她可以確定桑玥在說反話,但桑玥的笑容和眼神又那麽真摯,她定了定神,試探地問道:“二姐姐既然原諒我了,就求祖母解了我的禁足令吧。”


    解禁足令是假,去靖王府赴宴是真吧。桑玥唇瓣微勾:“其實我已經向祖母求過情了,但是……但是四妹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惹怒了祖母,我不好再度開口,你還是去求叔父吧。”


    這檔子事還不是你暗中cao控的?桑飛燕壓製住極強的怒意,擠出一個楚楚可憐的表情:“父親不見我。”


    桑玥無比惋惜地再度歎道:“唉!怪不得叔父啊,叔父中年得子,又是嫡出,聽說嬸娘自懷孕以來,食欲不振,精神萎靡,三更半夜常會小腿抽筋而痛醒,叔父日夜陪護,心力交瘁,顧不上你這邊兒也是情理之中。等嬸娘的胎坐穩了,不再害喜了,或許叔父白日裏就得空了吧。”


    桑飛燕拉住桑玥的袖子:“那,一般懷身子的人要害喜多久呢?”


    桑玥抬手理了理雲鬢,恰好擺脫了桑飛燕的拉扯:“這個還真不好說,九姨娘懷孕那會兒害喜到三個月,五姨娘一直吐到身懷六甲,嬸娘的胎兒如今是一個多月大的樣子,靈慧大師說,至少還得兩個月才能像普通人那般吧。”


    兩個月?


    桑飛燕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桑玥心裏冷笑,拉過被子給她蓋上:“四妹好生歇著,我回去了,昨兒靖王殿下送來一本我盼了許久的書,白日裏去了攝政王府,我還沒得空看呢。”


    桑飛燕的心裏五味雜陳,直到桑玥離開,紫蘭端了晚膳過來,她才開始大口大口呼氣,一雙美眸被怒火漲得瞧不出色彩,她不會輸!不會輸給桑玥!嫁進靖王府的人一定是她,不會是桑玥!桑玥已經有了慕容拓,為什麽還要來招惹靖王?論姿色、論xing情,她哪裏不如桑玥?琴棋書畫、歌舞繡藝,她出類拔萃!靖王隻是不知道她的好,對,不知道而已,隻要多和靖王接觸,靖王一定能注意到她!


    繁星璀璨,遙遠的天幕,似有一獵人持弓搭箭,要將那明月給射落一般。


    桑玥有些累乏,一進門就恨不得躺在**呼呼大睡,她忍住疲憊,吩咐蓮珠將楚嫿送的裙衫放入衣櫃中,自己則坐到梳妝台前,將頭上的朱釵一一取下放入錦盒。


    突然,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使勁兒地吸了吸,聞了聞,喚來蓮珠:“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特殊的香氣?我從前用過幾回的。”


    蓮珠粉唇嘟起,哈著腰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左嗅嗅、右聞聞,搖搖頭:“沒有啊,小姐,你的鼻子太靈了吧?我除了聞到你身上的香味兒,再無其它了。”


    重生後,她的五感叫普通人強了許多,單論耳力,與慕容拓都能一較高下。桑玥再次凝神聚氣,用手在空氣裏扇了扇,確信那股極淡的香氣確實存在。她嘴角一勾,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那麽乖順老實的一個人,竟然會是個賊!


    “蓮珠,你清點一下首飾錢銀,可少了什麽?”


    “是!”蓮珠仔細搜羅了一圈,拿出賬本一一對比,最後得出結論:全部健在!且連翻動的痕跡都沒有。


    手法真是高明。“今天是誰在守的屋?”


    “鍾媽媽和奴婢。”


    桑玥拉開衣櫃底端的暗格,看見桑楚沐交給她的盒子還在,一顆心稍稍鬆動:“你去把子歸叫過來,從今天起,她就住棠梨院。”


    能瞞過鍾媽媽和蓮珠,那人算是有兩下子,不來個厲害的,豈不讓那人鑽了空子?棠梨院好久沒有出現過這種荒唐的事了。


    “還有,你派人盯緊她的動向。”桑玥比了個手勢,蓮珠的眼底堆滿驚詫,怎麽會是她?小姐對她那麽好,她竟然做起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


    “二小姐!”鍾媽媽打了簾子進來,嘴角含笑,“四小姐在佛堂暈倒了!”


    桑飛燕當真是一點就通。桑飛燕受傷,祖母暫時免她罰跪,她撐著孱弱的身軀跑到佛堂誠心思過,其心日月可鑒啦!


    桑玥端起蓮珠遞過來的茶,輕抿了一口,道:“我叔父去看她了?”


    一提起這個,鍾媽媽不高興了,蹙眉道:“是啊,原本二老爺同二夫人都歇著了,一聽四小姐跪著抄佛經竟然抄到昏迷,急得外袍都沒穿,在中衣外披了件大氅就讓人推著輪椅過去了。真是,四小姐怕是要翻身了。”


    桑楚青一直對桑飛燕避而不見,並非真的厭惡她,而是一種變相的懲罰,希望她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有多麽嚴重,原本桑飛燕掉進糞坑之後,桑楚青就忍不住要見她了,但一想到她不規矩的行為,加上韓玉從旁挑唆,他愣是忍住沒見。兩天之內,桑飛燕第二次昏迷,這回不是因為闖禍,而是罰跪抄寫佛經,桑楚青逮住了台階,不下來才怪!


    “那現在呢?”


    “現在二老爺守著四小姐,說等四小姐醒來他再回房。”


    桑玥不禁失笑,亮晶晶的眸子裏映射著燭火徐徐跳動的鋒芒:“二夫人今晚要獨守空房了。”


    蓮珠疑惑道:“不至於會昏迷一夜吧?四小姐身子骨弱是弱了些,可就吹點冷風,還就能昏迷一宿了?”


    “等著瞧吧,某個人要翻身了。”不過於桑飛燕而言,翻得越快,死得也越快。


    一隻鳥兒飛上窗台,桑玥幽靜深邃的眼眸一亮,探出手解下它腳上綁著的絲帶,緩緩放平:臭丫頭!一切安好,勿念!


    勿念麽?桑玥垂眸一笑,燭火映紅了雙頰……


    桑楚青坐在輪椅上,靜靜地凝視著昏睡中的女兒,盡管不省人事,她依舊眉頭緊鎖,似有千千結沉悶於心,怎麽化也化不開似的。


    她的唇和臉一樣慘白得沒有絲毫血色,又像是抹了層灰麵,幹燥得快要裂開。尤其是幾乎每隔半個時辰,她就會渾身抽搐幾下,口中痛苦地呢喃:“父親!父親……”


    每當這時,桑楚青就會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一邊摸著她的麵頰、撫平她緊蹙的眉,一邊心疼得軟語安慰。而當桑飛燕聽到他的聲音後,真的就會慢慢地平息,呼吸漸順,再度昏睡。


    這樣的桑飛燕,令桑楚青感到愧疚,他思考了許多,韓玉是才是罪魁禍首,飛燕一個孩子不敢違抗嫡母的命令,她也是身不由己。韓玉雖被禁足,但懷了身子,所以自己整日整夜地陪著她,倒令她不似受罰,更似享受。


    反觀飛燕,被禁足、被罰跪、偷偷跑去瞧心儀的男子又惹了飛來橫禍……是自己對飛燕太冷淡了吧!


    翌日,桑飛燕睡眼惺忪,半夢半醒地問:“我在哪兒?”驚醒了靠床淺眠的桑楚青,桑楚青麵露欣喜,“飛燕,你醒了?這是你的房間。”


    桑飛燕再兩眼一紅,撲進桑楚青的懷裏,眼淚像泉水般呼啦啦地冒淚,“父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不喜歡我了,我不怕罰跪和禁足,我就是好怕失去父親……”


    紫蘭聽到動靜,端了溫水過來,見桑飛燕哭得厲害,將水放置桌上,跪在了桑楚青的麵前,聲淚俱下道:“二老爺,您就原諒四小姐吧,四小姐真是太可憐了,您都不知道那些下人私底下怎麽議論四小姐,又是怎麽克扣四小姐的夥食的?四小姐原本身子骨就弱,還竟給些素菜素湯,這些天,別說山珍海味,連肉末都見不找一粒。”


    她的話有些誇張了,卻又**不離十,肉是有的,都是肥肉,還真的每盤就兩三片兒。


    桑飛燕不怕桑楚青查證,因為如今府裏的大小事宜都是滕氏在管,桑楚青或許認為這些都是滕氏授意、故意懲罰她的,當然不會去找滕氏當麵對質。


    “當真有這回事?”桑楚青抓著輪椅的手背青筋暴起,“你怎麽不告訴我?”


    紫蘭和桑飛燕交換了一個眼色,哭道:“奴婢去二夫人的院子稟報過好幾回了。”


    桑飛燕趴在桑楚青的懷裏,熱淚躺在桑楚青的手上,像剛剛燒落的燭淚,燙得他發怵:“父親,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是我真的很想你……我叫紫蘭找你,你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都碎了?”


    桑楚青俊逸的眉宇間閃過一絲戾氣:“紫蘭你幾號去找過我?”


    紫蘭止住了哭聲,掰著指頭細數:“一號、二號和三號都找過,因那幾天是四小姐的小日子,四小姐腹痛難忍,奴婢原先打算求您免了四小姐罰跪的,可是……”


    可是韓玉攔截了消息,沒有告訴他!紫蘭未說完的話,桑楚青已猜了個七七八八。他闔眸,單手撫著桑飛燕的背,像在江南府邸的任何一次那樣,慈祥和藹:“現在你知道錯了?”


    桑飛燕像隻小羊羔,乖巧地在他懷裏蹭了蹭:“嗯,女兒知道錯了。”心裏計量著,父親是沒聽懂紫蘭的暗示,還是有意包庇韓玉?


    桑楚青歎了口氣:“早點把傷養好,月底隨你祖母一同去見靖王殿下吧。”


    桑飛燕心情大好,舉眸望著桑楚青的下顎,忍住激動的情緒,薄嗔道:“不要,我要陪著父親,他們都去赴宴,父親一個人留在府裏多孤單。”


    桑楚青露出久違的笑:“傻孩子,陪父親的機會多的是,見靖王殿下的機會可彌足珍貴啊。”既然喜歡,就去爭取吧,以定國公府同靖王的關係,飛燕嫁過去應該不難。


    桑飛燕俏臉一紅,用手捂著臉,似怒還羞道:“父親,你慣會取笑我!”


    天啊!父親竟然不反對!她原先以為父親知道後會勃然大怒,怪罪她不知廉恥,這麽小就芳心暗許,還好還好,父親支持她。


    哼!韓玉,桑玥,你們兩個就等著見鬼去吧!


    桑楚青麵容憔悴地離開了桑飛燕的院子,隨即,各種天材地寶像不要錢買似的一箱一箱往裏送,這是在告訴府裏的下人,桑飛燕是他桑楚青手心裏的寶,誰也輕視不得!


    當桑飛燕在紫蘭的攙扶下到福壽院給滕氏請安時,所有人都明白,這位四小姐重獲自由了。


    十一月三十號,靖王府設宴。


    滕氏攜韓玉、桑玄夜、桑玥、桑飛燕、桑秋和桑麗一同赴宴。這是近三年來,滕氏首次出席宴會,她打扮得十分隆重,身穿極品蜀錦做麵、上好冰蠶絲做絨的褐色琵琶襟長襖,薄而暖,鑲玉羅珠翠於袖口和下擺,舉手投足間,珠光寶氣,雍容華貴。


    她頭戴白玉珍珠抹額,銀絲結寰於腦後,用鑲東珠金釵固定,四周簪有竹葉形金色花鈿數枚,襯得她氣色紅潤,精神奕奕。這些首飾都是她年輕時玄武帝的皇後所賞,比古董還珍貴。一些與她同輩的人見了,不免露出豔羨之色,巴結之意就愈加明顯了。


    與她相比,經常出席宴會的羅氏破例地缺席了,桑玄羲素來不愛熱鬧場合,遂也沒來參加。


    桑玥穿一件湖藍色百褶裙,裙裾用足銀線修了幾朵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浪花,她嫋嫋娉婷,浪花朵朵翻騰,越發襯得她美麗清冷。百褶裙上是一件純白色兔毛羽賞,絨毛柔和溫暖,對襟處鑲了三顆拇指般大小的菱形藍寶石,乍一看去,潔淨高、華貴萬方,這身裝扮,沒有繁複的圖案,沒有多餘的色彩,就是藍和白,也不似其它裙衫有絲絛有鎏金帶,它就鑲了三顆璀璨奪目的藍寶石,可又有誰知道,每一顆藍寶石都價值千金。


    當楚嫿看到桑玥最終選了這套裙衫赴宴時,眼底除了驚豔還有一絲讚賞,她一共送給桑玥十套裙衫,這一套不是最貴的,不是最打眼的,卻是最貼合桑玥氣質的。以往赴宴,她總是最晚的一個,如此方能彰顯她高貴的身份,但今天麽,為了桑玥她可是早早地步入了靖王府的亭勻殿,直惹得旁人議論紛紛,大抵都是誇讚慕容耀比太後還有麵子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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