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側目,探究的目光一直追尋著容青瑤的倩影,麵露幾分惑色,追了出去,臨行前,意味深長地目光掃過正在關注她的裴浩然,四目相對,她冷冷地錯開視線,用冰涼的手背貼了貼微紅的臉頰。


    容青瑤是頭一次來靖王府,對靖王府的地形並不十分熟悉,通報的侍女亦是眼生,憑著幾分記憶左兜右轉,終於在一處憑水而建的偏僻涼亭裏看到了拉拉扯扯的母親張氏和祖母陶氏。


    陶氏是容梟的續弦,亦是容玲的生母,實際年齡與張氏差不多,都是四十上下,偏陶氏是正妻,所以容付丙和張氏都得尊稱她一聲“母親”、“婆母”,而容青瑤則是要喚她為“祖母”。


    陶氏是個悍婦,一過門就將容梟的幾房姨太太整得院子都不敢出,可惜她膝下單薄,隻誕有容玲一女,容玲幾年前嫁入攝政王府為側妃,兩月前忽然慘死,公道沒討回,倒是將她的好“孫女兒”容青瑤給捧上了高枝。


    她原本就心裏又痛又酸,方才與張氏一同來赴宴,又聽人談起說容玲死得蹊蹺,搞不好就是容付丙給害死的,目的就是要讓他自己的女兒取代容玲成為攝政王的側妃!盛怒之下,她一把揪住張氏的頭發,開始動粗。


    張氏的侍女怕鬧出人命,才去大殿請了容青瑤過來。


    陶氏將張氏死死地壓在欄杆處,麵目猙獰,怒不可遏:“你們害死我的女兒,我要你給我的女兒償命!”


    張氏捉住陶氏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胸口起伏得異常厲害,眼底有驚懼漸生,這個女人的潑辣勁兒一上來可是連侯爺都降不住,可別論她這個名義上的兒媳了。


    張氏搖搖頭,苦口婆心道:“婆母,你別那些人胡說!鈴兒是我小姑子,是付丙的親妹妹,我們怎麽會害她?鈴兒就年長青瑤幾歲,是我看著長大的,俗話說得好,長嫂如母,我待鈴兒是真心疼到了骨子裏啊!”


    喪女之痛、未討回公道的憋屈在此刻統統化為陶氏的心魔,她聽不進去張氏的辯解,當外麵的言論和內心深處埋藏的一個懷疑巧妙地契合在一起時,再沒什麽能推翻它了!


    “哼!容青瑤頂替她親姑姑成為側妃又是怎麽回事?偌大的威武侯府竟然在容付丙的挑唆下做出這檔子荒誕行徑!你當我是傻子?”


    “母親!祖母!”容青瑤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花容失色,提起裙裾快步邁入涼亭,企圖分開二人,卻被陶氏一腳踹了個底朝天。


    容青瑤吃痛,眼淚嘩啦啦地冒了出來。


    桑玥幾乎是同時和容青瑤趕到現場的,她見狀,疾步而去,將容青瑤扶起:“容側妃,你沒事吧?”


    陶氏扭過頭,怒目而視:“哼!還叫幫手了?”說著,提起張氏的身子就要丟進冰冷的湖中。


    桑玥鬆開容青瑤,一把抓住陶氏的手腕,勸慰道:“陶夫人,有話好好說,您是侯府夫人,她是你的兒媳,在靖王府鬧出人命,傳出去對威武侯府的聲望有損,還請您三思。”


    其實說這話時,桑玥覺得別扭極了,明明二人年紀相仿,甚至由於陶氏保養得當的緣故,比兒媳婦張氏更貌美一些。


    陶氏聽了桑玥的話,腦子裏出現了片刻的掙紮,容青瑤撲通跪在了陶氏跟前,梨花帶雨,聲若低泣:“祖母,不管我母親到底犯了什麽錯,還請您看在祖父和我的麵子上,饒恕我母親吧!”


    堂堂攝政王側妃給一個侯府夫人下跪,哪怕對象是名義上的祖母也有些於理不合,單這一點傳出去,輕者,陶氏要被容梟給休回娘家;重者,陶氏將被斬首。


    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微眯,容青瑤究竟是情難自已還是刻意為之?


    陶氏不領情,冷冷地哼了一聲:“你們都是一丘之貉,謀害我的鈴兒!看你的麵子?做了王府側妃了不起了,是吧?鈴兒未出閣之前待你這個外甥女那麽好,你卻搶了她的丈夫!真是不要臉的sao蹄子!”


    陶氏越罵越離譜,容青瑤委屈極了,心痛難忍,泣不成聲。


    桑玥扶額,目光掃視著來時的方向,不知看到了什麽,嘴角一勾,很快,又露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陶夫人,容側妃的身份今非昔比,她為君,你為臣,哪有君跪臣的道理?你趕緊讓她起來吧!萬一被攝政王殿下看到,你這顆腦袋指不定要搬家了!”


    張氏眼前一亮,急忙附和道:“是的,婆母,你可以打我罵我,但你決不能對青瑤無禮,她是攝政王側妃,你剛剛居然踢了她!”


    陶氏原先有些懼怕了,被張氏最後一句話一激,怒氣再次漲昏了頭,憑什麽她的女兒慘死,容青瑤卻風光無限?原本這一切都屬於容玲,是他們大房的人陰險狡詐,害死了容玲,將容青瑤扶上位!那人說的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陶氏再不廢話,兩手抓起張氏就往湖裏扔,容青瑤迅速起身,探出手去扶,卻不知被誰的腳踩到了裙裾,一個踉蹌,翻過憑欄,掉進了冰冷的湖中。


    桑玥駭然失色:“你們還不快去叫人幫忙?要讓容側妃淹死在湖裏嗎?攝政王殿下若是知道了,不把威武侯府夷為平地才怪?說不定還要株連九族,你們娘家的人也一樣不能幸免!”


    陶氏倏然清醒了,她弄死張氏,至多一命抵一命,容青瑤雖不是她推下水,但也是她間接導致的,萬一攝政王真的抄家滅族,她可做不得陶家的千古罪人!


    陶氏和張氏一溜煙兒地分頭行動,去叫侍衛。


    桑玥隨即對著暗黑如墨的夜色,朗聲道:“裴浩然你再不出來,容側妃就死定了!除非你將我一並殺死,否則我會告訴攝政王殿下你是如何如何袖手旁觀,讓容側妃凍死與這冰冷徹骨的湖泊!”


    裴浩然腳尖輕點,躍然飛至桑玥的麵前,自她眸中探到了戲謔和堅定,戲謔來自什麽,他尚未理清,但那種要將此事鬧大、扣他一頂不救側妃帽子的決心卻是堅如磐石的。


    他從不懷疑桑玥的心狠手辣,她說到就一定能做到!甚至她不說,不聲不響地就能捅你一刀子。


    而他,舍不得殺她!


    桑玥轉身,甩了個瀟灑的背影給裴浩然。


    裴浩然大驚,她真的要去告狀?


    湖麵的漣漪漸漸被風兒撫平,來不及多想,他跳入冰冷徹骨的湖中,迅速潛入水底。


    暗沉的水下,容青瑤的裙裾被不明頑石掛住,她拚命掙紮,發髻散落,隨波蕩漾,像一滴墨汁層層暈染開來,襯得她蒼白而嬌麗的容顏那般聖潔而優美,她的裙裾隨著雙腿不停地踢打散成一朵飄萍的花束,輕搖慢擺,浮曳生姿。


    裴浩然拉住她的手腕,就要往上拖,卻發現難以拖動。


    憋氣太久,容青瑤已無多少氣力,勉強指了指裙擺,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裴浩然心中一怔,不會死了吧?他都已經落水相救了,要是容青瑤就這麽死去,桑玥那丫頭指不定怎麽編排他!


    思及此處,他咬咬牙,摸了摸容青瑤的胸脯,發現還有心跳,急忙湊近,吻住了容青瑤的唇,將所剩無幾的空氣渡給她,待到容青瑤恢複意識,再度睜眼,他遊到她腳下,將被掛住的裙裾撕掉。


    做完這些,他慕地發現利器並非一塊頑石,而是一塊不該出現在水底、更不該被頑石壓著的釘板,釘子光潔如新,無半分鏽跡,顯然是落水不久。


    容青瑤再次下沉,直接躺到了淤泥遍布的湖底,裴浩然停止了一瞬間的思考,摟著容青瑤,往水麵遊去。


    然而,當他抱著麵色慘白、瑟瑟發抖的容青瑤上岸、而容青瑤也像抓著救命稻草般死死地圈住他健碩的腰身時,一道沉悶如鐵的輕咳劃破了夜空的寧靜,敲破了有些曖昧的氣氛。


    熟悉的聲音飄然入耳,容青瑤整個人呆怔了!


    裴浩然率先有所反應,掰開容青瑤冰涼的手,將其平放於地上,站起身對慕容宸瑞行了一禮:“參見殿下。”餘光越過攝政王,望向不遠處朝他笑得莞爾的桑玥,幾乎是眨眼間,他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股無名火自心底升騰而起,灼著他的五髒六腑,耳旁似乎能聽到血肉被烤焦的噝噝之響。


    桑玥!我一時心軟放過你,你卻妄想置我於死地!


    容青瑤回過神,慌亂地理了理濕漉漉的衣衫,垂眸跪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慕容宸瑞陰翳得足以嚇退厲鬼妖魔的眼神自二人身上流轉而過,最後,落在容青瑤斷裂得整整齊齊的裙裾上,良久,吐出一句:“天冷,你先行回府。”


    容青瑤如釋重負,伏地叩謝:“是!多謝王爺的關心。”


    侍女瑞蘭將容青瑤顫顫巍巍的身子扶好,忐忑不安地步入了無邊的夜色中。


    裴浩然雙手抱拳,開口解釋:“殿下,容側妃落水,我……”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慕容宸瑞打斷裴浩然的話,抬手打出一道勁風,洞穿了身後四名侍衛的心髒。


    裴浩然滲出一身冷汗,攝政王是在殺雞儆猴,告誡他和不遠處的桑玥:此事不能外傳。


    慕容宸瑞甩袖離開,路過桑玥的身旁時,桑玥屈膝垂首、斂氣屏聲,慕容宸瑞深深地看了桑玥一眼,欲言又止,最終闊步返回了大殿。


    桑玥的唇角勾起一個優美的笑弧,慕容宸瑞怒了!


    待慕容宸瑞走遠,裴浩然在返程途中截住了桑玥:“為什麽?我究竟哪裏得罪你了,你非要揪著我不放?”


    桑玥徐徐側過身,揚起一抹驚為天人的絕世笑靨:“啊,我以為你挺喜歡這種被我重視的感覺呢,怎麽?怕了?怕了就別再打我的主意,興許我心情好,不再折磨你了。”


    那聲調七彎八轉,像繞了兩座山頭才巡回入耳,空靈飄渺得不盡真實,直叫人***。


    裴浩然欲要去抓桑玥的手,一道白色身影倏然降落,橫在了二人中間,將裴浩然的力道輕鬆卸去,她的衣衫上還殘留著尚未用內力完全蒸幹的水汽。


    裴浩然的思緒豁然開朗,嘲諷一笑:“你的身邊真是藏龍臥虎,隨隨便便一個婢女在水下閉氣那麽久,竟然沒事!”看向子歸,“是你對容側妃的裙擺做了手腳?”當時她一定就在水下,而他竟然沒發現!


    子歸麵無表情,不語。


    桑玥甜甜地笑了:“裴浩然,你若不是存了害我之心尾隨我到這般偏僻的地方,能著了我的道?當務之急,你是要趕緊複蘇同攝政王的關係吧!浪費時間在我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身上,嘖嘖嘖,多不劃算。”


    弱不禁風的小女子?裴浩然差點沒噎死,他真想撬開她的頭顱,看看裏麵的腦漿究竟是白的還是黑的?


    “你不要bi我!”


    桑玥懶得理他,帶著子歸往回走。


    “桑玥!別耗盡我對你的最後一分好感!”


    前世你對我沒有好感嗎?結果是什麽?


    “桑玥!你是在bi著我不擇手段地得到你、或者毀滅你嗎?”裴浩然壓抑過後的咆哮驚起了一陣寒風,被湖水泡過的身子異常冰冷,一如他此刻的心,是從未有過的寒涼。慕容拓和桑玥相互擁吻的一幕還在心尖縈繞,多少次午夜夢回,她就那裏,仿佛曾離他那麽近!可事實上,這個女人的溫柔、嫵媚隻留給那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


    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究竟輸給慕容拓什麽?是身份嗎?是,又不是,她若在意身份,應該選擇慕容耀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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