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宸瑞忽而很想笑,他撇過臉,扯了扯唇角,再麵向眾人時已神色如常:“德太妃能棄暗投明,本王自會送上豐厚的賀禮,五月貌似不錯。”


    德太妃一怔,攝政王這是要訂下笙兒和楚纖纖的婚期?就在五月?條件是……坐上攝政王府這條船!


    桑玥莞爾一笑,她還怕慕容宸瑞會後悔跟冷瑤翻臉呢,而今看來,擔憂是多餘的。


    德太妃追隨冷瑤四年,明裏暗裏沒少幫著冷瑤做壞事,若得她襄助,擊敗冷瑤便又多了一分勝算。


    德太妃和慕容笙再三道謝後,也離開了,一時間,偌大的空間隻剩慕容宸瑞和桑玥兩個人。


    桑玥烏黑的瞳仁動了動,屈膝一福:“臣女告退。”


    “香凝,”慕容宸瑞叫停了桑玥的步伐,“在哪裏?過得好嗎?”


    桑玥已經快要跨過門檻的腳僵在了半空,緩緩落於門外,側過臉,目視一旁鬱鬱蔥蔥的海棠盆栽,淡道:“她很好,請殿下當斷則斷,不要再記掛她。”至於冷香凝在哪兒,她是永遠不會告訴慕容宸瑞的。


    出了大門,繞過回廊,慕容錦叫住了她。


    “隻是一個問題,你何必吝嗇回答?我父王即使知道你娘的行蹤,也不會貿然前去尋找。”


    桑玥的唇角高高揚起,笑意卻涼薄得幾乎不存在:“那麽,他知道了又有什麽用?”


    慕容錦溫潤的笑著,眺望著她也在眺望的方向:“你似乎永遠都這麽絕情,我父王愛了她那麽多年,最後竟然連替她擔憂的權力都沒有。”


    桑玥繞了繞廊下八角玲瓏燈墜下的紅色穗子,目光深遠道:“沒有人bi著你父王去愛,如果一個人付出了,另外一個人就必須有所回應,那這個世界豈不是亂套了?明知不可能,就該果斷地放手。”


    慕容錦的笑意裏藏了一絲隱忍,側目,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完美的側臉:“也許,他隻是遠遠地看上一眼就心滿意足,這樣的感情也不被容納嗎?”


    桑玥對他的深情注視渾然不覺,似笑非笑道:“**是無止境的,現在隻想看一眼,是因為他連看都看不到,一旦看到了,**就該升級了。所以,不論是誰,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最好的辦法便是將這種萌動扼殺在搖籃裏。”


    慕容錦的雙手負於身後,又隨她看向同一個方向,隻是他不確定他望著的是否就是她所關注的:“如果,他不甘心呢?”


    桑玥聳聳肩:“他不甘心是他的事,與旁人無關,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一念之差,一輩子的擦肩而過,彌補不了。”


    慕容錦閉眼,掩住攢動的輝光,神色從容,語氣卻略帶了些激動:“她最初也不是沒有感覺,他或許還有希望。”


    桑玥搖頭,篤定道:“天底下的事瞬息萬變,最初和現在永遠都不一樣,所謂感覺,其實很脆弱,隻有感情,才能堅定無匹。”


    “如果,他非要爭取呢?”


    “勝算為零。”斬釘截鐵。


    “他,並不遜色於他。”目光變得寒涼。


    桑玥轉過身,同一時刻,慕容錦扭過頭,四目相對,桑玥斂起笑容,怔怔地望進他溫柔似水的眸,道:“或許吧,他更沉穩、更內斂、更完美,他又傻又愣又青澀,唯獨有一股和天爭、和地鬥的混勁兒,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不要名節、不顧生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用尚且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家仇國恨,所以她,隻想和他一起走下去。”


    春風和煦,暖風陣陣。


    桑玥步行回居所,卻在花園裏碰到了林妙芝。林妙芝頭頂朝月髻,插入兩支白玉響鈴簪,風兒一吹,叮鐺作響,悅耳無比。她穿著煙羅紫對襟春賞、月牙白鳳尾羅裙,較之以往亮麗的黃色,這種嫵媚和清純合為一體的打扮與她漸漸成熟的氣質更為搭配,她的眉梢眼角悉數堆積著唯獨少婦才有的風韻,不再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而是一株怒放的鮮花,美得驚豔。


    “妙芝。”


    林妙芝挽起桑玥的胳膊,嗔怒道:“桑玥,原來你在這兒,難怪院子裏沒人。”


    桑玥眉梢輕挑:“你剛剛去馨華居了?”


    林妙芝羞澀地眨了眨眼眸,轉過臉,輕聲道:“就是去找你。”


    找她找不著,結果被桑玄夜拆吃入腹了吧?桑玥按了按眉心,年少輕狂,天雷勾地火,人之常情,隻是,千萬別弄出孩子,畢竟桑玄夜那個人,她不打算放過。


    “喲!本郡主就說誰那麽唐突地汙了本郡主的眼呢!原來是桑家的庶女啊。”


    恬郡主身穿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春裳,在陽光的照耀下璀璨瀲灩,熠熠生輝,甚至刺目得讓人無法對其直視,她的下麵是一條宮緞素雪娟裙,裙裾上用彩線繡了幾朵嬌羞的雛菊。


    花開半遮麵,伊人美無雙,那纖若無骨的柔荑輕扶著反綰髻上的珊瑚蕃蓮花釵,桑玥認得那釵,是早年雲傲為了討好冷香凝,特地派人去深海裏打撈的血珊瑚,事後勞動整個尚宮局,費了三個月,才製作出一對羨煞旁人的珊瑚蕃蓮花釵,冷香凝上有嫡姐,下有庶妹,卻唯獨贈與了冷瑤一支,可見她對冷瑤有多麽親厚。可冷瑤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又是怎麽報答她的?


    從荀義朗的口中,桑玥得知了冷香凝嫁給雲傲的前因後果。


    冷香凝自幼與荀義朗青梅竹馬,二人感情甚篤,隨著時間的推移,二人結成連理是順理成章的事。冷瑤因妒生恨,從中作梗,一次又一次地離間冷香凝和荀義朗的關係,最後,更是無恥地對荀義朗訴盡衷腸、投懷送抱,冷香凝隻看了一眼便信以為真,根本不聽荀義朗的解釋,轉頭答應了雲傲的提親。


    多年後,冷瑤又用同樣的招數拆散了冷香凝和雲傲,可見,冷瑤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挑撥離間!


    如今,冷瑤將那麽寶貴的一支釵送給了恬郡主,意圖不是太明顯了麽?


    “恬郡主。”桑玥和林妙芝給恬郡主行了個禮。


    恬郡主人比花嬌,身姿曼妙,那容顏幾乎有了和冷香凝一較高下的趨勢,隻是她的氣質和神韻永遠比不過天下第一美人。


    “好久不見,本郡主可是天天都在念叨著桑小姐呢。”


    桑玥毫無遮掩的清冷和鄙夷的眸光落在恬郡主嫵媚嬌柔的麵龐上,笑意涼薄如斯:“恬郡主好久不見的豈止是我?禁足了幾個月,隻怕連宮外的蒼蠅都沒見到一隻吧!不過我還是要多謝恬郡主的掛念,同時我也萬分愧疚,若非恬郡主自報名諱,我根本就想不起來你誰了。”


    “嗬嗬……”林妙芝掩麵偷笑。


    恬郡主並不知道桑玥的真實身份,因而對與桑玥這種不將她放在眼裏的表情感到異常氣憤,更有甚者,她從桑玥不懷好意的眼神裏讀到了一絲淺淺的恨意,這恨意從何而來,她不清楚。在她看來,應該氣憤應該發火的人是她,畢竟桑玥設計陷害她和慕容慶,害她丟了那麽大個臉,若非峰回路轉,她非得嫁給慕容慶那個痞子不可!


    她全然忘了,她才是慕容拓和桑玥之間的第三者,她才是那個打算設計陷害慕容拓名節的人。


    果然啊,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桑小姐,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家主子好心好意地與你絮話,你該恭敬相陪,怎敢出言不遜?”曹女官挺直腰杆,一副訓斥之言脫口而出。


    何時連一個小小的女官也敢訓斥世家千金了?


    桑玥嗤然一笑,肩膀都在抖動:“曹女官這麽一說,許多事我都想起來了,曹女官上回不是說要出宮嫁人,還問我要了一盒香膏麽?怎麽?遇人不淑,被休了?還是,你從一開始就在撒謊?”


    曹女官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啞口無言,低頭摸著手裏的弓箭,桑玥又道:“嘖嘖嘖,恬郡主啊恬郡主,要香膏就直接開口,我又不會舍不得,何必學那江湖騙子的手段?沒得丟了皇家的顏麵,我都替你難為情。”


    恬郡主的長睫飛速舞動,眸子裏的華光忽明忽暗,一如她此時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她深呼吸,勉力維持著端莊優美的笑:“本郡主不跟你一般見識,在不久的將來,本郡主倒要看看誰才是最後的贏家?你會否還有力氣笑得出來?”


    贏家?桑玥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恬郡主打的什麽餿主意,冷冷一笑:“郡主沒什麽吩咐,臣女先行告退了。”語畢,也不管恬郡主麵色如何鐵青,拉著林妙芝轉身離去。


    恬郡主的一雙美眸浮動起狠辣的波光,向前一步扯住了桑玥的胳膊,嗬斥道:“給本郡主站住!”


    桑玥看似隨意實則飽含力道地掙開,恬郡主摔了個四腳朝天,桑玥拍了拍手,道:“恬郡主,光天化日之下你就別做出一些不的姿勢了,畢竟這裏是行宮,不是。”


    林妙芝再也忍不住,捧腹笑出了聲,一邊笑得前俯後仰,一邊不著痕跡地瞄了一眼恬郡主被掀翻的羅裙深處,曹女官順勢望去,這不看還好,一看,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


    她慌亂地將恬郡主扶起來,湊近恬郡主的耳邊,悄聲道:“郡主,您的……您的褲子……裂了。”


    什麽?恬郡主又羞又惱,滿麵通紅,兩眼冒金星,看看從容淡定的嗓音,再看看忍俊不禁的林妙芝,心裏像堵了塊巨大的石頭,沉得快要呼不過氣來:“桑玥,你給本郡主等著!本郡主不會讓你好過的!”


    “別理瘋狗亂吠,咱們走。”林妙芝剜了恬郡主一眼,牽著桑玥的手闊步向前。


    瘋狗?居然罵她是瘋狗?恬郡主氣得像被搶了幼崽的母獸,理智喪失了一大半,跺跺腳,從曹女官手裏拿過弓箭,對準桑玥的後背,拉了個滿弓,一咬牙,“咻”的一聲,箭已離弦。


    剛好,林妙芝回頭想再看看恬郡主的狼狽樣兒,卻撞到她如此喪心病狂的舉動,臉色大變,來不及多想,牽著桑玥的手狠狠一拽,使得桑玥打了旋兒,從她的左側轉到了右側,然而她自己卻避無可避,箭矢擦過左臂,劃破衣衫和皮膚,劇痛來襲,她折身蹙眉,鮮血像泉水一般灑了一大片。


    “妙芝!”桑玥大驚失色,怒火騰地一下升騰而起,她趕緊用帕子包住林妙芝的傷口,爾後霸氣地轉身,三步並作兩步衝向恬郡主,在恬郡主半是不屑半是驚惶的眸光裏,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扇了她一個大大的耳刮子。


    這是重生後,她第一次動手打人。


    恬郡主懵了,她沒想到桑玥真的敢對她動粗,還是以這麽侮辱的方式,桑玥的眸子冷冽得像一麵冰泊,徐徐散發著凍結人心的寒意,但凡她目光所過之處,仿佛都落霜降雪。


    恬郡主捂住又痛又漲的臉,雙腳不聽使喚地倒退了好幾步。


    曹女官見狀,拔下頭上的金釵就往桑玥的身上刺去,可她尚未靠近桑玥,便被桑玥一腳踹翻,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桑玥一步一步走近恬郡主。


    “你要幹什麽?”


    桑玥步步緊bi,恬郡主節節後退:“桑玥!你到底要幹什麽?”


    恬郡主雖說被冷瑤給刻意寵壞了,肆意妄為是家常便飯,但也並非完全不知天高地厚,起碼,像定國公府和鎮國侯府這樣的世家子弟,她是斷斷不敢公然下殺手的,那麽,是誰給她長了膽子?


    桑玥一把奪了她手裏的弓,聲若寒潭道:“讓我想想,你突然目中無人是因為哪般?是找到你的親生父母了?他們身世顯赫?該不會你就是傳說中流落民間的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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