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鳳蘭含淚懷抱著纏滿繃帶、隱透血絲的桑玄安,一張小臉蒼白如灰,有一聲沒一聲地哭著,一哭胸口就痛,一痛又想哭,這惡xing循環折磨著半歲的嬰孩,喉嚨都快哭啞了。


    思焉跪在地上,泫然道:“少主!奴婢沒能保護好少爺和小姐,請少主責罰!”


    桑玥按耐住想要殺人的衝動,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窗外因打鬥而被削得光禿禿的枝椏上,道:“你和十名暗衛都未曾攔下對方,對方想必是有備而來,通過武功招式能大致判斷出身份嗎?”


    思焉吸了吸鼻子,道:“回少主的話,有兩撥人馬,一撥人馬與奴婢的功夫尤為類似,應是大周的死士或者梟衛,他們主攻,搶了小姐後交給另一波人馬,那些人武功不及前者,但勝在對府裏的地形極為熟悉,三兩下就擺脫了攝政王府暗衛的追擊。”


    兩撥人馬?不用想也知道其中一波是桑玄夜的人。從前娘親是姨娘的時候,桑玄安還威脅不到他的世子之位,如今桑玄安成了嫡子,他迫不及待就要斬草除根了!“小姐,那些人留了個怪異的手帕給你。”思焉從懷裏掏出一個打了結的帕子,桑玥隻掃了一眼,思緒便豁然開朗,裴浩然!居然是裴浩然!


    打開那個西洋結,掉落了一紙書簽:“桑玥,你什麽時候追得我滿意了,我就把你妹妹還給你,記住,要在我失去耐心之前出現,否則,我可不保證會對你妹妹做什麽。”


    混賬!


    她慕地憶起冷瑤臨終前的提示,當時冷瑤讓她擔心的是冷昭的兒子——裴浩然!


    裴浩然居然和桑玄夜勾結到了一起!


    她就說,今晚的宴會,裴浩然為何會缺席?原來,早策劃了一場驚世陰謀!


    他那個卑鄙無恥的小人,連發妻都能開膛破肚,連親生兒子亦能徒手摔死,還有什麽事……他做不出來?可憐妍兒不過是個六個月大的嬰孩,就慘遭劫持!真不敢想象,裴浩然這個禽獸會怎麽對她?


    她能吃好睡好麽?尿了褲子有人換洗麽?哭鬧的時候有沒有人哄她?哭得裴浩然煩了,他會不會出手打她?


    “思焉,找到桑玄夜,別讓他回府,直接……五馬分屍!”


    思焉決絕地道:“是!奴婢一定不會失手!”


    桑玥深深、深呼吸,吐出口的話是從未有過的寒涼:“失手了,你就自刎謝罪。”


    “遵命!”


    思焉走後,桑玥頹然地跌坐在了椅子上,靈慧要救治桑玄安,不能離開,況且出了這麽一件事後,她的安全係數直線下降,她看向靈慧:“我娘親和弟弟就拜托你照顧了,還有,我祖母要‘中風’,一輩子隻能躺在**,你明白嗎?”


    姚鳳蘭這回並不阻止桑玥處決任何人了,她才幡然醒悟,這終究不是姚家,為了生存,為了子女的安穩,就連她……也必須學會心狠手辣!


    靈慧想隨她一同去尋桑妍,但他尚未開口,桑玥已帶著子歸和蓮珠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蓮珠一邊跑,一邊喘息道:“小姐,我們告訴郡王一聲吧?”


    “不了。”楚嫿離世,慕容拓作為她最鍾愛的兒子,於情於理都要送她最後一程。倘若把這個消息告訴慕容拓,慕容拓會撇下出殯儀式陪著她去尋桑妍,可內心一定會留下一個無比巨大的遺憾。


    慕容拓為她已經犧牲了太多,她不想,奪走他和楚嫿最後幾天彌足珍貴的時光。


    裴浩然,你要是敢動我妹妹一根頭發,我會殺光你們二房所有人!


    蓮珠慕地想起之前在街上擦肩而過的那輛馬車,掩麵驚呼:“天啊!小姐!我們方才好像……和六小姐錯過了!”


    “你什麽意思?”桑玥的目光陡然一凜,看得蓮珠頭皮發麻,她顫聲道:“回府的時候,奴婢掀開簾子透氣,恰好迎麵駛過一輛馬車,奴婢瞧見裏麵有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正喂著一個嬰孩,奴婢覺得不好意思,不敢多看……而今細細想來,那條路的盡頭就是咱們定國公府。”


    桑玥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當時她隻以為蓮珠看到了風花雪月之事,並未追問,如果她敏銳地問一句,單憑那輛馬車駛來的方向,她必定會心生幾許懷疑。


    “少主,我們往哪個方向追?”蓮珠扶著桑玥上馬車後,子歸坐在車轅上,拉過韁繩,阻斷了桑玥的思緒。


    “大周!”


    “少主,跟丟了!”


    “少主,找到了,但……不是六小姐!”


    “少主,我們的人全軍覆沒……”


    “少主,這是六小姐的腳印和手印……”


    兩年,整整兩年了!


    她追著裴浩然從南越到大周,從大周到北齊,再返回大周,出動了荀家最厲害的死士和梟衛,仍舊沒能成功救回妍兒。總是差那麽一點兒的時候,前功盡棄,要麽撲了個空,要麽尋到個贗品,有一次,她逮住了裴浩然,可妍兒卻被穹蕭給控製了,裴浩然威脅她,她怎麽對他,穹蕭就怎麽對待妍兒。


    當穹蕭站在高樓上,舉起匕首割斷了妍兒的毛發,並劃破她嬌嫩的肌膚時,那種撕心裂肺的嚎哭折磨得她快要瘋掉了。她隻能成功地被威脅,放走了裴浩然。自那以後,裴浩然更加警惕,她想從他的身上下手艱難無比。


    裴浩然是在報複她,報複她過去一次又一次的陷害,每每看到她眸子裏閃現的焦慮,他就會露出享受至極的表情。而每每在她快要絕望時,他又抱著桑妍讓她遠遠地看上一眼。


    又是一年陽春時節,鄱陽城東郊的草原上,碧草青青,一望無際,日暉鋪陳而下,碎了一地銀光,照得雨後的嫩苗晶瑩剔透,五彩斑斕,偶有幾朵白色小花點綴其間,像玉像ru又像珍珠,美輪美奐,生機盎然。


    草叢中,馬蹄兒踩出一個個雜亂的坑窪,淤泥混著草屑,亂亂的,一如桑玥此時的心。


    兩年過去,她即將步入十七,較之從前清秀的容顏,她美麗了許多,膚色、眼眸、雙頰、下顎、嘴唇……無一不是趨近完美。若再拿她和桑柔對比,會發現兩者不過是伯仲之間,甚至,由於奔波四方的緣故,她的身上徐徐散發著不遜於男子的英氣,而精致的眉宇間華光縈繞,偶不經意的抬眸、轉眸,眉梢眼角的風情又是那般嫵媚,勾人心魄。


    “消息可靠?”


    陽光照著她澄碧的裙衫,使其通透如一塊極品翡翠,憑空長在了靜謐的天地間,她的素手輕握著一紙書簽,風兒一吹,書簽飛了起來。


    子歸敏銳地抓住,碎成粉末,麵無表情道:“這回,錯不了,我們要通知荀大人嗎?”


    “自然是要的。”荀義朗和他的養子荀清睿為了幫忙找尋妍兒,不惜撇下公務,長期向雲傲告假,在他們眼裏,壓根兒不把上朝當回事。荀義朗是個隨意xing子倒也罷了,連帶著教出來的兒子也這般灑脫。話又說回來,他們能做到這份兒上,已十分難得。名義上,她是姚家的表小姐,骨血上,她是冷家的表小姐,而最終,給予了她最大幫助的卻是毫無關聯的荀家。


    “出發吧。”翻身上馬,秀發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墨色弧度,說不出的英姿颯爽。


    一路狂奔,抵達城中心的一座酒樓,名為乾坤悅雲軒,它與尋常酒樓不同,一樓是酒樓,二樓是ji院,三樓是拍賣場,還有一個地下的賭場。


    它的美味佳肴堪比宮廷禦食,她的美豔ji子勝過宮廷後妃,它的拍賣物品奇特無比,它的賭局一擲千金。這不是最絕的,最絕的是不論消費與否,進門就需五百兩。


    這個駭人聽聞的烏龍規矩非但沒讓生意冷淡半分,反而貴客們趨之若鶩,致使其門庭若市。


    鄱陽城與京都比鄰,許多王公子弟也愛來此處。


    一年前,這裏出了一位聲名大噪的清倌,一手古箏彈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隻不過,她xing子古怪,愛見誰便見誰,即便皇子來了,她若不喜,照樣拒之門外。傳聞她美若天仙,卻無一人有緣得見她的廬山真麵目。曾經也有不怕死的禦史大夫打算對她強行占有,結果歸京途中,禦史大夫的馬車跌入山崖。


    若說是巧合,可也太巧了。於是大家得出一個結論:她之所以有恃無恐、我行我素,背後一定有個極大的靠山。


    今天桑玥要找的,就是這靠山。


    抵達乾坤悅雲軒時,剛剛進入申時,陽光懶洋洋地照著荷塘邊的一片綠柳蔭蔭,柳條兒輕舞,發出沙沙之音,猶如一支天然的搖籃曲,但凡走過這條路的人都不禁染了幾分倦意。


    桑玥蒙著麵紗,按了按眉心,帶著子歸繞過荷塘,進入乾坤悅雲軒後直奔二樓,香風浮動,**聲起,一路走過,莫不讓人麵紅耳赤。


    典別致的房間內,並無尋常青樓女子愛用的熏香,淡淡的隻有涼風的味道。


    一名白衣女子席地而坐,麵前的矮案上平放著一把落霞式古琴,淺藍色的麵紗遮顏,獨獨留了雙容納星河的眸子不疾不徐地打量著對麵的白衣華服男子。


    他俊美、冷情、高貴、深沉,看了一年,她從未看懂過他的眼神。


    而當玉如嬌在打量他時,他亦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的臉,確切地說,是她的眼。這雙眼,清冽而不失風華,淡漠又微含韻,隻一眼,就讓人過目難忘。


    玉如嬌濃密的長睫輕舞,纖手緩緩拂過琴弦,幽幽開口,像一縷吹過冰湖的風,冷冷的,稍了一絲惆悵:“一年了,公子除了聽曲,就不想做點別的?”


    “比如?”


    她輕聲一笑,語氣冷然:“比如看看如嬌的廬山真麵目,四海賓客不知凡幾,如嬌賣藝不賣身,多少青年才俊揮灑千金萬兩,隻為一睹如嬌的芳容,如嬌不樂意,如嬌信緣分,合眼緣的方能成為如嬌的入幕之賓,可公子既然得了如嬌,百般護著如嬌,又為何不看如嬌呢?”


    “我這不是在看你?”眸光暗沉了幾許。


    玉如嬌心中一怔,明白自己的話有些激烈了,轉而歎道:“一年,於紅塵女子而言能有多少個一年?今日我尚能以簡陋琴技博得公子的幾分垂憐,他日公子婚配後,怕是要將如嬌拋諸腦後了,如嬌隻是想,在容顏依舊時能給公子看上一眼。”


    語畢,她抬手,要扯掉麵紗。


    袖袍飄飄,他已一瞬數步,來到她身旁,製止了她的動作。


    她就勢倒入他懷中,舉眸,以淡漠清冷的眸光與他對視:“看來,公子的心裏完全沒有如嬌,如嬌雖淪落風塵,但心xing清高,最不喜歡強人所難,從此以後,奴家不願再為公子彈曲,公子也不再是如嬌的入幕之賓。”


    她掙紮著起身,他低頭,吻了吻那雙深邃清冷的眸,並未揭開她的麵紗,大掌卻滑入了雲裳之中,握住一方豐盈,細細揉撫:“本公子最愛你這雙眼睛。”


    玉如嬌的身子漸漸有了反應,眼神卻帶著幾絲憤恨,喘息道:“公子不喜歡如嬌,就別占有如嬌。”


    說著,冷冷地撇過臉,痛極了一般,眉宇間哀怨交加,可不管她多難過、多傷心、多羞惱,眸子裏永遠幹淨透明,沒有一絲一毫的水光。


    不流淚的女人,真像!


    “公子,請自重!”玉如嬌的衣衫已被拂落,露出魅惑人心的風光,她以手臂遮掩,“公子連看也不願看如嬌一眼,如嬌對公子而言是什麽?公子請放手,如嬌賣藝不賣身!”


    這般掙紮的模樣,令他好一陣心猿意馬,抱著她平躺於鋪著玫瑰色錦緞的大床,粗魯地扯落她的羅裙,撩開自己的褲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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