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宮娘娘的反應皆不同。


    冷貴妃並無多少詫異之言,隻是,向來睡眠安好的她,今晚點了一支安神香。


    荀淑妃會心一笑:“這孩子,十足十地遺傳了她父親的陰險狡詐。”那語氣,怎麽聽,都是疼愛和寵溺。


    蕭麗妃氣得鼻子冒煙:“姚家盡出了狐媚子!皇上數年不曾踏足後宮,卻先是寵幸了姚鳳仙,再是看上了桑玥!依我看,姚鳳仙根本是故意裝病,讓冷貴妃同意娘家的人來探望,她好借機把桑玥引薦給皇上,這個表裏不一的女人!自個兒懷了身子不能承寵,就找侄女兒幫她固寵,不要臉!”她渾然忘了,桑玥跟慕容拓才是一對。


    賢福宮內,姚馨予早被灌了安神湯睡下了,不然,以她的xing子,看到事情的經過,指不定傷心成什麽樣子。


    姚賢妃以身涉陷,為的就是希望桑玥能看在她的麵子上原諒南宮氏曾經犯下的過錯,南宮氏懊悔不已,拉著姚賢妃的手,說自己拖累了她。


    姚賢妃寬慰道:“其實,玥兒是在我們一個台階下,她選的是對胎兒無害的毒,目的是讓你更加自責,日後不敢再犯同樣的錯誤而已。我其實早就猜到了,能以一個庶女的身份活在大宅子裏,需要多麽理智的心和聰慧的頭腦,姐姐的xing子跟我一樣,軟弱得緊,可我有外有姚家支持,內有荀淑妃照料,日子當然過得舒坦。姐姐和玥兒不同,在異國他鄉,完全沒有母族的幫扶,姨娘和庶女有多難過?玥兒……”


    講到這兒,她已泣不成聲,“玥兒吃了太多苦,大嫂,你一定要待玥兒視如己出。”


    南宮氏想著自己對銘嫣的排斥,再想想自小那些庶兄弟姐妹的日子,便也明白了桑玥曾經的苦楚,正色道:“我會的,我糊塗了一回,以後絕不會再這麽蠢了。”


    原本優美的夜色不知何時悄然被烏雲遮蔽了月輝星光,天幕一望無際,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桑玥擠兌了雲傲一番之後,安然無恙地回了自己的房間,子歸早已候在一旁。


    子歸是個練家子,伺候人是半點兒不懂,桑玥自己倒了杯茶:“如何?”


    子歸把在宮門口探聽到的情況如實相稟,桑玥清冷的眸光忽而凝了一成寒冰,瑤兮果然參與了當年那場變故!


    她還是和瑤兮走上了對立麵,不過,通過今晚的種種試探,她可以肯定,起碼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雲傲自責也好,真心疼愛也罷,反正會待她極好就是了。她要做的,便是最大程度地將這種榮寵,化為她複仇的墊腳石!


    斂起複雜的情緒,她緩緩地道:“抓住雲淑明了沒?”


    子歸麵無表情道:“殿下已經抓住她了。”


    桑玥放下茶杯,擦了擦嘴角的水漬:“帶我去找梁太醫。”


    “是!”


    子歸施展輕功,帶著桑玥悄然躍出了賢福宮,在宮門口附近的一處涼亭內,截住了梁太醫的去路。


    梁太醫背著醫藥箱,趕著在宮門下鑰之前離開,因此,步伐略有些快,冷不丁地從天而降兩道人影兒,愣是嚇得他六神無主,差點兒一命嗚呼。


    看清來人後,他急忙拱手笑了笑,語氣裏還有著一絲驚魂未定:“桑小姐,您找下官有事?”


    時間不多,桑玥索xing開門見山道:“你方才給我診脈的時候,欲言又止,是不是從我的脈象裏探出了什麽?”


    梁太醫的眉頭一蹙,額角擠出了幾道抬頭紋,他完全沒料到這個桑小姐在如臨大敵的處境下還能心細如塵地觀察到他那般輕微的一個神態,心裏對這個桑小姐不免多了一分欽佩。


    他吸了口氣,遲疑片刻,道:“桑小姐體內有股異常濃鬱的活血之氣,倒也不是壞事,下官隻是太過驚悚於一個年輕小姐居然敢服用如此霸道的藥物,所以驚訝一下,如是而已。”


    聽梁太醫的口氣,並未探出她得了什麽病,靈慧的醫術已是個中翹楚,他都診斷不出,一個太醫又有什麽法子?不過,她還是順著太醫的話問道:“霸道?怎麽個霸道法?我最近一個月的確在服用一種叫做血殤花的花瓣。”


    梁太醫其實想問,你究竟得了什麽病需要服用這個藥物,但不知怎的,一觸及桑玥異常認真冷冽的眸光時,就一個字也問不出口了,隻剩下**luo的回答:“下官沒有聽說過血殤花,許是它的別名吧,憑著下官照著醫術的記載來診斷,桑小姐服用的應該是一種叫做血火蓮的珍惜藥物。”


    紫火蓮她倒是聽過,給林妙芝治臉時用的就是它,可血火蓮她當真聞所未聞,她淡淡地道:“接著說。”


    梁太醫捏了把冷汗,自己官居三品,居然在一個無封號誥命的女子的注視下有種無所遁形的錯覺,他自嘲地搖搖頭,如實答道:“血火蓮通常用來解毒或大補血虧弱症,可謂是有價無市,它長在通州的一處懸崖邊,常年由毒蟒守護。為了給八皇子治療血虧弱症,皇上曾經派了無數的侍衛、暗衛去尋,結果,要麽無功而返;要麽,命喪黃泉,總之,要得到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過桑小姐既然得到了,想必背後有神人相助。”


    桑玥的秀眉忽而一蹙,慕容拓曾經說尋寶尋寶,竟是去做了這麽一件危險的事:“你還沒回答我,為何說它霸道?”


    梁太醫咽下口水:“因為,血火蓮一旦離開生長之地,便會迅速枯萎,唯一讓它存活的法子……就是以鮮血澆灌。”


    鮮血澆灌?桑玥的心砰然一跳,濃睫急速眨了數下,周圍的景致仿若承受不住她的駭然,跟著好生顫了一番。


    梁太醫又道:“武功越高的人,養出來的血火蓮藥xing越強,而且,它有靈xing,一旦嚐到了第一滴血,從此都不能再換其他人的了。”


    桑小姐服用了一個月,那個人……思及此處,梁太醫搖頭歎息,名門望族,死個把武藝高強的人又算得了什麽?


    桑玥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子歸帶回賢福宮的,隻曉得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撞入了一雙怒火升騰的眼眸。


    他輕功蓋世,在皇宮裏穿梭如入無人之境,即使因為某種原因功力大減,可避過侍衛和死士的防守依舊是綽綽有餘。


    今天,是她吃藥的日子,他巴巴地趕來,卻聽說她為了陷害雲淑明和風盈公主,不惜服了毒!


    進宮之前,這個女人怎麽保證的?“不會再讓自己身陷險境了”,轉頭,一下午的功夫就變卦!


    軒窗開了個小縫兒,夜風鑽入,吹得燭火搖晃輕舞,吹散絲絲暑氣,卻吹不走這個如玉風華的男子眉宇間凝結而成的怒意,盡管他已七竅生煙了,可這張臉還是如皎月般明朗,若玉珠般動人。


    燭火是昏黃的,照著他的五官卻是致傾輝的,當然,如果忽略他幾欲噴火的眸子的話。


    站在他對麵的桑玥,心情不比他的好上多少。她是快死了還是怎麽了?他要去那種危險的地方采藥,還用自己的血養了整整一個月!他難道不知道,她寧願自己死了,也不要以吸食他的血為生嗎?


    這個男人,半分不愛惜自己,竟惹她心疼!


    兩人同時撇過臉,不搭理對方。


    慕容拓坐在椅子上,桑玥幹脆繞過屏風,鑽進了被窩。


    一個在內,一個在外。


    屋外,忽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輕輕的,柔柔的,敲打著屋簷,衝刷著繁花枝葉。


    桑玥的心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漸欲下沉,她似乎明白了慕容拓生氣的原因,心想他也是關心自己,正如她知道慕容拓為她做了如此巨大的犧牲後,第一個反應不是欣慰,而是心痛,心痛得像被刀子來回割拉了一遍。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壓製住了心底因為血火蓮一事滋生的疼痛,掀了被子,打算主動開口打破這個僵局。


    誰料,她雙腳剛剛著地,便聽得軒窗一響,冷風灌入,在整個屋裏打了個旋兒,也在她的心裏打了個旋兒,繞得她從頭到腳都是寒涼,漸漸的,生成了一種不甘和失望。


    她走到軒窗旁,空氣裏還殘留著他獨有的男子氣息和清香,纖手拂過他剛剛坐了的椅子,微熱,餘溫繚繞。


    她坐下,仿佛坐在他的腿上一般,靜靜地靠著椅背,幻想著身後就是給她遮風避雨的胸膛。


    餘光掃過旁側的紅木大理石茶幾,慕地,她看到了一方用茶杯壓了一片邊角的帕子,眸光一凜,如蝴蝶羽翼般美麗的濃睫再度顫了起來。


    她拿過帕子,宛若捧著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般,一層一層地、小心翼翼地揭開,當那片炙熱的、紅色的、流淌著他鮮血的花瓣映入眼簾時,她再也忍不住喉頭的酸澀,仰起頭,把不受控製的淚水bi回眼眶。


    這一刻,她擔心的不是自己是否得了不治之症,而是慕容拓這個傻瓜到底為她做了多少事、又即將為她做出什麽樣的犧牲。


    他永遠,把她看得比自己重要。榮華富貴不要,名利權勢不要,陪著她呆在大周,天天過著為她擔驚受怕、鞍前馬後的日子。


    而她,就連夫妻之間最起碼的閨房之樂都不曾給予過他!


    忽然,她不恨裴浩然了,要不是他讓自己慘死於前世,她又怎會如此幸運地碰到這個傾盡一生都不願放手的男子?


    躺倒**,她久不能寐,思付了一會兒宮裏的形勢,做了初步的判斷,剩下的,全部在想慕容拓。


    翻來覆去,絲絨被踢了又蓋,蓋了又踢,大致心情使然,涼爽的雨夜,她竟有些忽冷忽熱。


    情迷入骨,相思入髓。


    她真的,太想他了!


    慕容拓其實並未走遠,他將身影隱於回廊的懸梁上,透過軒窗的縫隙,正好能將她的睡姿盡收眼底。


    看著她不太安穩,甚至有些煩悶的睡眠,他的心難過得無法釋懷,怒火更是隨著她一次又一次的輾轉反側消磨了大半。


    還有一小半,是氣這個女人居然不吃血火蓮!


    他就知道,這個女人很是狡猾,他不bi著,她就偷懶不吃。還故意把它放在窗台最顯眼的地方,她篤定了他會回來監督?


    臭丫頭!


    小刺蝟,小狐狸,小毒蠍子!


    這麽一想,他的火氣又噌噌地往上冒!


    最後,怒火抵不過對她的擔憂,他仍舊做了輸的那一方,躍窗而入,拿著血火蓮來到她的床前。


    雙耳一動,身上一涼一暖,被子裏已鑽入了一個熟悉的人兒,桑玥隨即翻身,纖手攬住了他的腰。


    慕容拓大驚:“你看都不看,就不怕是采花賊?”


    桑玥低低地笑了,揚眉對上他愕然的眸光:“唉!我這被你看光摸遍的花兒,誰稀罕?”


    慕容拓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借著屏風外的一盞微弱的、透過屏風幾乎所剩無幾的燭火,他看清了她媚眼如絲的嬌麗容顏,那雙幽靜深邃的眸,不複往常的清冷疏離,似揉了無數桃花瓣的漣漪春水,迷離、和暖,充滿了**。


    精致的鼻尖下,她嬌豔欲滴的紅唇微張,嗬氣如蘭,如此風情萬種,梳雲掠月……


    她仿佛已經不是她了!


    他忍住心猿意馬的情緒,掏出血火蓮花瓣,送至她的唇邊,她眉頭一皺,他按住火氣,輕言細語地哄道:“乖,吃掉。”


    桑玥的鼻子一酸,撇過臉:“不吃。”


    “吃不吃?”


    “不吃!說了不吃就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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