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武藝和兵法謀略,則無人能出冷煜林其右,冷煜林十歲就隨著他奔赴軍營,每場戰爭,冷煜林都從旁觀看,並細心記錄各方人馬戰術上的優劣,十二歲親自cao刀斬落了五名倭寇的頭顱,十五歲帶兵夜襲敵營,出奇製勝,以三百軍士搗毀了千餘人的山寨,一舉成為皇上眼中勢必超越姚俊傑的潛力勇士。這一次,冷煜林親自出馬,說什麽也要除掉桑玥!


    冷昭斂起有些跑遠的思緒,看向冷煜林,提醒道:“你要當心慕容拓,他是靈慧的關門弟子,玄冥劍法早已突破十級,你要是對上他,勝負難說。”


    冷煜林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父親放心,我既然敢來,就沒打算空手回去,這次的計策萬無一失,桑玥難逃一死,就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講完這句話,他的腦海裏忽然浮現起了桑玥的回眸一瞥,那是一雙看透生死、逾越滄桑的沉靜眼眸,與她的年齡格格不入,和他見過的所有女子不同,自稱一派清淺疏離卻韻味十足的風情。雖然詫異,但隻要一想起桑玥的過往,他又覺得這個女人要是不露出如此眼神,倒還奇怪了。


    憑心而論,他不討厭桑玥,甚至,那匆匆一瞥令他有種心跳加速、呼吸凝滯的衝動,若非天生對立,以他和桑玥這種表兄妹的關係,他或許十分樂意把這種陌生的感覺稱之為“一見鍾情”。


    雖然惋惜,但我也不得不殺了你。


    午後的陽光格外明媚,白雲朵朵,綠草幽幽,草原上一片忙碌,眾人已整裝待發,在熄族使者的帶領下前往熄族山腳外圍的一片名為小巫峰的茂林綿延山群進行狩獵。因四季如春的緣故,裏麵的猛獸異常凶狠繁多,各類參天古樹尤其粗壯繁茂,對於常年呆在京都的王公子弟而言,這的的確確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玩樂機會。


    熄族的女子也喜歡騎射狩獵,在小巫峰右側有一個人工建造的獵鹿園,裏麵有山有水,有樹有獸,隻是多為馴鹿、狐狸、野山羊……諸如此類xing格溫和的野獸。


    姚馨予和桑玥經過一上午的歇息,體力有所恢複,但姚馨予仍有些驚魂未定,於是拉著南宮氏在帳篷裏陪她。桑玥則是跟著三個哥哥,以及姚秩出來狩獵。


    按理說,姚秩一整晚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應是跟姚馨予一樣,留在帳篷裏好生歇著,偏他的體力好得出奇,酣眠了兩個時辰就再度壯如犛牛,那些結了痂的傷口他也渾然不在意似的,走路、騎馬瞧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郭玉衡的馬正好從旁路過,他滿麵春風地譏笑了一聲:“昨兒的熱鬧看夠了嗎?不夠的話,這林子裏還有許多許多,猛獸互咬互博甚至結合,獸間百態,應有盡有,你要不要跟我去看?”


    他的聲音很小,恰好隻讓姚秩一人聽見,是以,外人瞧著他笑容滿麵的樣子,還以為他跟姚秩的關係甚為要好。


    姚秩握緊韁繩的拳頭發出咯咯之響,真想一拳揍扁郭玉衡這個陷害了他的人!


    郭玉衡挑釁地笑著,那眼神仿佛在說:來呀來呀,有種你就動手啊。


    姚秩的呼吸漸漸沉重,但他拚命壓製、壓製再壓製,最終將怒火化為肺部的一口濁氣,隨意吐出,不搭理郭玉衡。


    郭玉衡納悶了,姚秩的這火炮,今兒怎麽點不著了?他微微遞過身子,湊近姚秩的耳旁,一字一頓道:“jian人生的孩子就是下作!”


    嘭!


    郭玉衡肩胛一痛,整個人從馬上摔落,跌碎了腿骨,他痛得倒地翻滾,抱住膝蓋拚命哭嚎:“姚秩!你敢傷我?”


    “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傷你的人到底是誰?”


    郭玉衡循聲抬眸,看清來人後,立刻止住了哭嚎:“曦……曦王殿下……”


    慕容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挺伶牙俐齒的,不知道你的舌頭和牙齒都值不值錢呢?改天賣賣去。”


    郭玉衡嚇得趕緊閉上嘴,爬起身,一瘸一拐地跑開了。


    姚秩看了看慕容拓,繼續低頭不語。


    慕容拓也沒指望從姚秩口裏聽到一聲“謝謝”,他開始在人群裏搜索他想見到的身影。


    雲傲的頭風犯了,沒有來參加,雲澈作為長子,引領著大隊伍浩浩蕩蕩地進入了小巫峰。


    雲笙意氣風發,興致十分之高,剛策馬踏入林子,尚未消失在眾位女眷的視線,他就已搭弓拉弦,射中一頭麋鹿,直惹來世家千金們好一陣歡呼。


    武國公府的三小姐武彩由衷地讚歎道:“三皇子好英勇啊!依我看,所有的皇子裏麵,就屬他最像年輕時候的皇上。”


    郭家四小姐郭紫儀滿臉譏諷地倪了武彩一眼,嗤笑道:“武小姐見過皇上年輕時候的樣子嗎?真是會信口雌黃!”今天早上,不就是這個口無遮攔地女人當眾叫了一句“郭公子你昨晚在冷小姐的帳篷裏過的夜嗎”?想想就氣憤!


    幾個皇子都進入林子之後,唯獨雲陽和雲綏停滯不前。


    雲陽悠閑地騎著馬,一手拽住韁繩,一手擰著弓箭,似乎在等人,左顧右盼的,直到莫青和莫允兩名護衛策馬前來,他才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淺笑,進入了林子。


    武彩幽幽地歎道:“二皇子……還真是……”


    後麵的話,她沒敢說,但許多千金心照不宣,冷貴妃那麽厲害的人,怎麽生了個如此不中用的兒子?武功平平不說,還一點皇子的氣場都沒有,往人群裏一站,誰會注意到他?就算遺傳了冷貴妃的美貌又如何?男人最重要的是本事,空有一副好皮囊,不頂事啊。瞧他,沒有護衛就寸步難行,哪有一點男子氣概?


    同樣是左顧右盼的人,雲綏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他的娃娃臉總是透著幾分親切,但那雙比黑水晶更閃亮的眸子徐徐流轉著野獸一般精銳的鋒芒。大抵感受到了眾人的注視,他突然回眸,魅惑一笑,眨了眨右眼。


    包括武彩和郭紫儀在內的數位千金瞬間就呆怔了,手裏的水杯、糕點、瓜果掉了一地。


    雲綏對於自己引起的混亂渾然不在意,他右手一抬一扯,沒有隨大流選擇正常的入口,而是右轉,繞了一些路程從側麵進入了林子。


    慕容拓尋到了桑玥,和她並肩而立,慕容拓收回意味深長的目光,笑了笑:“你這幾個兄弟,都很有意思。雲澈古板正經,雲陽愛裝平庸,雲笙好出風頭,雲綏標新立異。若我猜的沒錯,狩獵過後,雲傲就要立太子了。”


    桑玥雲淡風輕地道:“隨他,反正立誰都跟我無關。”


    “你有沒有想過,冷香凝和雲傲相認之後,還是有機會誕下皇子的。冷香凝也服用了解藥,生的孩子不會再帶著毒了。”


    桑玥似笑非笑地看了慕容拓一眼,發現他在說這話時,眼神不若平時那般清亮,似繞了層撲朔迷離的薄霧,有什麽東西是他努力遮掩卻又希望她主動識破的。


    他從不會關心冷香凝跟雲傲是否和好,相反,他巴不得二人老死不相往來,在他心裏,認為冷香凝應該選擇忠貞不渝的荀義朗。


    而就算他讚同冷香凝的選擇,也沒必要聯想到孩子的身上,畢竟雲傲跟冷香凝都不年輕了。


    這話,表麵是在提醒她冷香凝可以生孩子,她要提前做好部署,別讓皇位落在了別人手中。


    可為何,越想越不對勁呢?


    他更像是在提醒……她?


    桑玥微垂著的濃睫慕然上抬,不可置信地望進慕容拓飽含深情的眼眸,心,砰然一跳,雙頰不受控製地滾燙了。


    慕容拓瞧著她嬌羞的樣子就知道她聽懂了自己的話外之音,她垂眸,避開他熾熱的目光,他卻一瞬不瞬地盯著這張勾人心魄的臉,語含淡淡的傷感,道:“我們的親事拖得太久太久,好不容易你答應我的提親了,楚嫿遇害,這一病,就是兩月;好不容易當著楚嫿的麵拜了堂,你消失不見,這一走,就是兩年;而今我好不容易在南越征得了桑楚沐和姚鳳蘭的同意,從我父皇那兒要了冊封桑玥華珠為曦王妃的聖旨,你又即將不是桑玥了,這一等,不知會是多少個兩年。”


    桑玥的心裏漸漸地漫上一層愧疚,這個男人從十七歲等到了二十二歲,曆經風雲變幻、生死劫數,抵製了多少**,壓抑了多少衝動,卻遲遲等不來屬於渴望的溫馨和甜蜜。


    她微微地揚起唇角,聲輕如絮道:“我是不是桑玥,都隻能是你的妻子。”


    慕容拓沒想到桑玥會承認,先是狠狠地震驚了一把,隨即開始心花怒放,濃墨的劍眉高高挑起,璀璨的眼眸睜得老大,如一孩童,欣喜若狂中夾雜了一絲怯生生的不確定:“桑玥,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男人也喜歡聽甜言蜜語的麽?桑玥羞赫得難以抬眸,那如玉雙頰映著日暉,泛著水蜜桃般迷人的光澤,她喃喃地道:“這樣就樂壞了,要是……”


    慕容拓的耳尖兒地捕捉到了她的細語呢喃,身子微傾,手臂挨著她的,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小聲地試探道:“其實,我可以再等等,我不急的。”


    桑玥的嘴唇一張,吸了口涼氣,欲言又止,爾後抿唇淺笑,離開他的身側,翻身上馬,從子歸的手裏拿過小金弓,帶著子歸馳入了獵鹿園。


    都快走進園林了,慕容拓傳音入耳:“三天!”


    三天,一語雙關,她不回頭,不讓臉上那抹比春曉之花更絢爛嬌柔的笑落入慕容拓的眼中。


    她一走,慕容拓就策馬奔騰,進入了小巫峰,不過,他可不是去狩獵的。


    秋陽高照,涼風習習,獵鹿園風景獨好。


    桑玥拿出小金弓,把玩了好一陣,想起那段和慕容拓夜夜練習騎射的日子,嘴角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當然,她來獵鹿園也不是打算濫殺無辜,之所以帶上弓箭隻是為了掩人耳目。


    她按照慕容拓說的路線行進了大約兩刻鍾後,即將抵達約定的地點,誰料,左側的小道上橫著奔來一匹紅鬃駿馬,來不及看清對方的容貌身形,她隻用餘光掃視到了一片如雲潔白的裙裾,就發現電光石火間,兩匹馬即將相撞。


    子歸摸出腰間的軟劍,就要斬向對方的馬腿,桑玥厲聲喝止“住手!”


    同一時刻,桑玥雙腿夾緊馬腹,一手拔下頭上的金簪,狠狠地戳入了馬匹的臀部,另一手,猛拉韁繩,隻聽得一聲淒厲的嘶吼,馬匹卯足了勁兒,風馳電掣般,揚蹄飛躍,堪堪自那人的頭頂一躍而過。


    那人大驚失色,以為自己會被踩到,趕緊一個翻轉,四肢吊著馬鞍,躲在了馬腹之下。


    沒了發簪,那一頭如墨青絲,瀟灑地披散開來,像一匹卷著的光潔黑亮的綢緞,突然一路鋪陳,這一瞬的英姿颯爽,令萬千繁花黯然失色。她挺拔的身姿,被日暉勾勒出了完美的金色優弧,便是用世間所有形容美好的詞,都描繪不出她氣質的萬分之一。


    馬蹄落地,她的身子遽然前傾,幾乎要趴在馬背上。穩住身形之後,她摸著馬頭,柔柔地安撫了一陣,適才掉過頭,看向那名差點兒害死她的人。


    那人已跳下了地,是一名容顏清麗、衣著華貴的妙齡女子,約莫十六、七歲,她的臉上還有著未褪去的驚懼,直愣愣地盯著桑玥,很快,她發現對方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這讓她不甚舒服。


    “喂!你看什麽看?”說著,那人氣得揚起手裏的鞭子就朝桑玥揮了過去,子歸單手一樣,一劍劈斷了那條尾部帶刺的厲鞭。這一鞭子,打在馬上,馬發狂,打在她身上,她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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