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禮都下了,婚期也定了,南宮雪做沒做這件事,都得過門。南宮氏恨鐵不成鋼地瞟了南宮雪一眼,悶不作聲。


    就在這邊鬧得悶悶不樂時,暖心閣也出事了。


    林妙芝用兔毛料子做了兩個暖手捂,一個給了銘嫣,另一個則是給了冷香凝!


    好在林妙芝小時候出過痘疹,是以,並未被傳染。


    桑玥靠在椅背上,不多時,荀義朗就派人送來了消息:冷香凝也染了痘疹,渾身高熱,已經進入了半昏迷狀態,偶爾清醒卻又不好好喝藥,再這麽下去,怕是熬不過……


    林妙芝自責得茶飯不思,就坐在桑玥對麵,神色淒楚地盯著桑玥把那封信看完,痛心疾首道:“玥兒,都是我不好……我沒事做什麽暖手捂,一心想要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結果,反而給你幫了倒忙,害了你娘。”


    桑玥闔上眸子,按了按眉心,麵無表情道:“你跟南宮雪是怎麽回事?”


    林妙芝把那日在南宮府邸發生的一切如實相告,桑玥的眸子裏急速浮現起了一股森冷的暗湧,像無底黑洞一般,望不見底,又驚悚萬分,那幽幽流轉著的,是黎明前最暗的一抹黑氣。林妙芝從未見過這樣的桑玥,她如墜冰窖,渾身的毛發都凍結得根根豎起。


    她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我不是沒有懷疑過南宮雪的,但直覺告訴我,南宮雪就算有心害我,也不會有這個膽子,所以,我沒放在心上,再者,南宮雪應該不至於愚蠢到在自己送過來的布料上做手腳,這不是擺明了授人以柄嗎?”


    桑玥的唇角揚起了一個意味難辨的弧度:“是啊,你要是穿了南宮雪送來的衣料而染病,我定然不會放過南宮雪,屆時,我和南宮家就對上了,而一旦我參與了,姚家大抵也不會袖手旁觀,最後,趁著兩家矛盾加深之際,幕後黑手再推波助瀾一番,死了誰都能賴到對方的頭上,這一招,不可謂不高明。南宮雪哪裏有這種心機?”


    林妙芝麵露惑色:“難道……有人借了南宮雪的手?會是誰呢?”


    “元凶自然是冷貴妃,至於她是通過誰掉包了南宮雪送來的布料,還有待查證,但我估摸著,應是跟南宮雪極為親近,知曉她和你之間的誤會的人。”桑玥的心底已隱約有了一個猜測,但她還需要派人去南宮家的布莊一趟,好證實自己的猜測是真是假。


    吩咐子歸給玉如嬌傳遞消息後,她帶著子歸準備去探望冷香凝,卻被林妙芝叫住了:“你沒有出過痘疹,還是讓我去吧,況且照顧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你這邊走得開嗎?”


    桑玥深吸一口氣,冷香凝所在的地方極為隱蔽,除了慕容拓、荀義朗和她,再無其他人出入過。即便她如此信任林妙芝,林妙芝也是不知道冷香凝住在哪兒。


    但林妙芝分析得很對,她沒得過痘疹,容易被傳染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她的確走不開。冷貴妃已經開始見縫cha針,利用南宮家的眼線對林妙芝動手了,她不能坐以待斃。


    最後,經過反複的思量,她握住林妙芝的手,鄭重其事道:“如今冷貴妃是盯上你了,你去避避也好,隻是你的傷,還沒痊愈,叫你去照顧我娘,我於心不忍。”


    林妙芝搖搖頭:“這點傷真不算什麽。”


    桑玥不再推辭,帶著林妙芝出了姚府。一到冷香凝的居所,桑玥才發現,冷香凝的狀況比荀義朗信中描述的還要嚴重三分。更糟糕的是,思焉也被傳染了!


    偌大的院子,就荀義朗一人忙前忙後,熬藥、做飯,片刻不能歇息,偏偏冷香凝要麽昏迷不醒,要麽就一個勁兒地鬧脾氣,這不,一天過去了,一口藥也沒喂進去。


    林妙芝見著藥涼了,轉身就去了廚房。


    冷香凝虛弱地躺在**,一張美麗無匹的臉,長滿了大大小小的透明水痘,煞是駭人。她想伸手去抓,荀義朗忙捉住她不安分的手,軟語道:“香凝,不能抓,越抓越多。”


    何止是臉?冷香凝全身上下,無處不奇癢無比。高熱更是越來越厲害。她就連哭,都像隻小貓兒在嗚咽,沒有多少力氣了:“我好難受……好難受……”


    荀義朗看著她流淚,心如刀割,他捋起冷香凝一側的衣袖,拿過桑玥帶來的藥膏,給她輕輕地塗了一點,柔聲道:“這樣舒服些了嗎?”


    那藥膏裏含了大量的薄荷,新塗上去那會兒,是極能止癢的。冷香凝不假思索地點頭,有氣無力道:“嗯,再抹點兒。”


    荀義朗給冷香凝的手臂、臉和雪頸處都均勻地塗上了藥膏,可……可身上……


    桑玥和林妙芝正好熬了藥過來,林妙芝根本就不讓桑玥進門,生怕桑玥被傳染了。她把藥碗放到桌上,對著荀義朗說道:“我來吧,荀大人請回避。”


    “好,麻煩你了。”荀義朗依言退到了屏風外,眉頭緊鎖,雙手幾乎快要握斷了。


    冷香凝再度陷入了昏迷狀態,林妙芝塗藥的過程頗為順暢,過後,她給冷香凝合上衣衫,蓋好錦被,走到桌邊,拿起勺子攪動著碗裏的湯藥,歎了口氣:“不喝藥,好不了啊。”


    桑玥在門外聽到林妙芝的話,再也忍不住,推門而入,和荀義朗一起來到了冷香凝的床邊,她微微俯身,剛探出手就被林妙芝給攔住了,她了然林妙芝想保護她的心,於是抽回手,改為輕言輕語:“娘,我是玥兒,你醒醒,喝藥了,喝了藥,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冷香凝似乎有所觸動,眼皮子顫了顫,可始終無法睜開。


    桑玥繼續**:“我們去找雲傲,去不去?”


    冷香凝的眼皮子又顫了顫,但還是沒能睜開。


    以往,隻要說去找雲傲,冷香凝不論多困,都能激動得跳起來,而現在,她明明聽到了,卻是連半點兒反應都做不出了。桑玥的心,揪成了一團,古往今來,熬不過痘疹的人不知凡幾,年齡越大越危險。當初才幾個月大的桑玄幀不就是死於痘疹嗎?這麽一想,她哪裏還管被不被傳染?不顧林妙芝的反對,掰開了冷香凝的嘴,林妙芝麵色凝重地舀了一勺,緩緩滴入,但冷香凝絲毫沒有吞的意思,那藥就那麽自唇角流了下來。


    “我來吧。”荀義朗從林妙芝的手裏接過藥碗,本沒想過用這個方法,總感覺有些趁人之危,但如今連桑玥都喚不醒香凝了,不這麽辦,還能怎麽辦?“林小姐,你帶桑玥出去淨手。”


    桑玥的眉心一跳,凝眸道:“荀義朗,我記得,你也沒得過痘疹。”


    “在香凝痊愈之前,我不會讓自己有事。”這便是承認他沒得過痘疹了,下一個被傳染的,鐵定是他。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是力透蒼穹般堅定,饒是天下所有兒女都盼望父母恩愛百年,桑玥卻更寧願冷香凝能讀懂荀義朗的心。


    林妙芝帶著桑玥出去淨手,她用了許許多多的皂角,把桑玥的一雙小手搓得差點兒破皮,一邊搓還一邊責備:“讓你不要碰,你非要碰,你平日裏多麽理智,怎生先前方寸大亂了?”


    她的眼角隱有水光閃耀,迎著日暉,分外奪目。


    桑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淡無波地道:“這世上,就是有那麽幾個人能讓我方寸大亂。”


    林妙芝拿著帕子的手一抖,苦澀一笑:“你肩上的擔子太重,還是不要感情用事。”


    林妙芝似乎另有所指。桑玥一瞬不瞬地打量著她雖極力隱忍,卻仍透著憂鬱的眉眼,徐徐歎道:“人心是最不能控製的東西,不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都不能完全按照預期的軌跡去走,許是世事無常吧,我能做的、想做的,就是更好地保護自己在意的人,妙芝,你可信我?”


    林妙芝仰頭,把衝出眼角的淚意bi回眼眶,笑了笑:“信,不信你,我還能信誰?”


    桑玥不再言語,二人靜謐了良久,終是桑玥率先打破了彼此的沉寂:“我這幾天大概走不開,我娘就拜托你照顧了,你自己也別忘了塗藥,肩膀的傷口剛剛結痂,容易撕裂。”


    林妙芝垂眸,掩住心底的苦澀,哽咽道:“好人總是磨難多,你娘生病……你很難受吧?”


    “嗯,很難受。”桑玥沒有否認,“最親近的人出事,心裏怎麽會好過?”


    林妙芝的喉頭像被堵了塊大石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了,隻不停落淚,桑玥拍了拍她的手:“我難過,你比我還難過,是不是?”


    林妙芝哭著點頭,桑玥微歎,欲言又止,最終什麽話也沒說,進屋看了冷香凝,吩咐了荀義朗幾句,忍住心底的悲慟離開了冷香凝的居所。


    臥房內,荀義朗把冷香凝裹著被子抱入懷裏,冷香凝著實高熱得厲害,完全沒了意識,一張臉通紅通紅,氣息遊離若絲,荀義朗用唇碰了碰她的額頭,心中大駭,又燙了好多!偏偏得了痘疹的人,不能沾涼水,隻能通過喝藥來退熱。


    他舀起一勺子藥,喂到冷香凝的嘴邊,柔聲道:“香凝乖,喝藥。”


    這時,冷香凝恢複了些許意識,半睜開迷離的翦瞳,那眼神渙散得仿佛風兒一吹就不剩半點生機了。


    這樣子的冷香凝讓荀義朗的心疼痛不已,他輕聲道:“香凝,乖乖的,把藥喝了,喝了藥就不難受了。”


    一小勺的藥汁入口,冷香凝的眉頭一皺,吐了出來,好苦!


    她的頭就枕在荀義朗的臂彎裏,這麽一吐,藥汁全灑在了荀義朗的衣衫上,荀義朗卻是渾然不在意,拿出帕子擦了擦她的唇角和臉頰,試圖再喂一口,然而這時,她兩眼一閉,又睡了過去。


    荀義朗深吸一口氣,凝視了她許久,臉上浮現了無法遮掩的糾結之色,指望香凝自己喝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了,那麽,他隻能……但這個法子似乎有些不合禮數,畢竟不是香凝自願的。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冷香凝的高熱越來越厲害,荀義朗最終咬咬牙,含了一口藥汁,吻住了她的唇,用舌尖撬開她的牙關……


    異物來襲,冷香凝本能地咬了一口,幸而沒多大力道,不痛,但荀義朗卻仿若觸電一般僵在了原地。


    冷香凝還不罷休,她不喜歡那種苦苦的感覺,於是企圖用丁香小舌把它給抵出去。


    唇舌相依的那一瞬,荀義朗的大腦霎時就空白了!


    他……他真的……隻是想給她喂藥。


    但她……她真的……太調皮了。


    慕地,舌尖吃痛,荀義朗回過了神,赫然是冷香凝弄不走它,於是發飆了在用盡全力咬它。


    這……算不算是初吻?


    荀義朗覺得自己很混蛋,香凝都病成這個樣子了,他的腦子裏怎麽還能思量這些?他在心裏把自己痛罵了一頓,開始好好地給她喂藥。


    冷香凝迷迷糊糊地,從最初地排斥、撕咬,到慢慢地、無可奈何地接受,更有甚者,最後喂清水時,冷香凝直接卷起荀義朗的舌尖吸了起來。


    屋裏的炭火並不旺盛,但荀義朗就是覺得自己的整個人都被丟進了火海。他不敢動,就由著半夢半醒的冷香凝為所欲為,直到冷香凝玩夠了,唇一鬆,他才仿佛從烈火煉獄爬了上來。


    其實,眼下的冷香凝真的……蠻難看的。


    一張原本如玉白皙的臉長滿了大大小小的水痘,哪還有平時的半分美感?


    即便如此,荀義朗仍然認為自己是褻瀆了她,他滿含愧疚地看著冷香凝因特殊的喂藥方式而變得嫣紅飽滿的唇瓣,心底的空虛就在這一刻被盡數填滿了。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在他眼裏,都是最美的。因此,盡管嘴裏苦澀,他的心底卻是甜甜、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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