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拓渾身的醋勁兒就在桑玥的隻言片語中被激發得淋漓盡致了,他本就有不淺的陰影,此刻便失了理智,一雙秋水翦瞳,似寒霜凜降,房內無風自湧,冷意鋪天蓋地地籠罩了桑玥。


    桑玥知道這玩笑開大了,慕容拓什麽都好,就是在這方麵特小氣,他可以做她背後的男人,但決不允許她的心裏有除了他之外的男人。她按了按眉心,把他氣得夠嗆,她也不甚好受,定了定神,道:“他叫慕……”慕什麽呢?慕容小寶?慕容小拓?


    一遲疑,便生疑,慕容拓咬牙道:“你還是見了慕容錦?”


    桑玥眉心一跳,怎麽扯到慕容錦了?她沒有忽略“還是”二字,難不成,慕容錦已進入大周?慕容拓做個甩手王爺,是因為他從小就是個紈絝桀驁的xing子,慕容宸瑞慣壞了他,便全都由著他。慕容錦則不同,他撇下太子政務,不聲不響地潛入大周又是為何?做了太女方知肩上擔子重,她想隨慕容拓回一趟南越都不行,譬如眼下盡管除掉了冷芸和冷煜澤,邊關的局勢依舊緊張,她代天子出征或和談是遲早的事。她是如此,慕容錦又哪兒來的空閑?


    慕容拓見桑玥不僅不回答,反而陷入了沉思,當即怒發衝冠,一張俊臉扭曲到了堪稱猙獰的程度,心底的陰霾像日暮後、天山頂對比最強烈的一片霧靄,黑壓壓地在他胸腔內急速膨脹。


    桑玥斂起飄飛的思緒,起身,緩緩靠進他的懷裏,拉過他顫抖的大掌覆上自己平坦溫軟的小腹,柔柔地道:“他姓慕容,但不叫慕容錦,叫什麽,得你這個當爹的來取名字才是。”


    慕容拓的大掌就是一顫,剛剛跌入黑暗地獄的他突逢百尺陽光,眼眸被刺痛得幾乎無法睜開,他可勁兒地眨了眨,不可思議地道:“你……你說……什麽?”


    他聽見了,也聽懂了,但真的太過驚喜,驚喜得他完全不敢相信!


    桑玥仰麵,先是欣慰地笑了笑,再是生氣地哼了哼:“人家的小日子晚了十來日,某人也沒察覺!上次記得,轉眼就忘光光,我還要問你,你心裏是不是裝個了大美人呢?”


    居然誤會她和慕容錦,真是豈有此理?她的心裏,除了他還裝得下誰?毫不誇張地說,皇權和他二選一,她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直接挑後者。他倒好,這麽不信她!


    “啊——”


    暗自誹謗間,她雙腳一輕,已被慕容拓攔腰抱起,她就勢圈住慕容拓的脖子,“別轉,一轉我又得吐了。”


    慕容拓忙不迭地點頭,眼眸裏跳動著從未有過的希冀華光,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緊張得像個初入學堂的孩子,周圍的事物仿佛新鮮得不得了,他合不攏嘴,激動得聲線顫抖,就連該握住她的哪隻手都不確定了:“真的嗎?你真的有了我們的孩子?”


    怎麽他比她還高興?桑玥微笑著點點頭,伸出雙臂,慕容拓欺身抱住她,闔上眸子,像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貝,多一分力道,怕碎了;少一分力道,怕溜了。他突然,不知該怎麽和她相處了。


    “桑玥,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比第一次吻了你還高興,我不是在做夢吧?別待會兒我一醒,小玥玥又泡湯了!”


    這樣的慕容拓,像極了四年前的樣子,單純得隻剩自己的喜怒。


    桑玥笑出了聲:“我倒情願是小拓拓。”


    前世失去了三個孩子,而今,終於等來再為人母的機會,桑玥的心裏其實滿滿的全是感激和喜悅,感激這個男人對她無怨無悔的付出,喜悅這個男人給了她一個真正的家。


    感受到了他濃濃的緊張,她輕拍著他的寬厚的、給予了她無窮安全感的肩膀,軟語道:“懷孕生子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以前怎樣,以後怎樣,不用刻意改變什麽。”


    慕容拓的緊張並未因此而退卻半分,他仍是十分激動:“桑玥,完了完了,我忍不住想得瑟了,我修書給我們的父皇,好不好?”


    “好。”


    “還要告訴父親和母親。”


    這說的是桑楚沐和姚鳳蘭,桑玥點頭:“好。”


    “也告訴赫連穎,讓她別再一天到晚想著我,我要做爹了,她趕緊另擇良配。”


    這話,似乎有含沙射影的意思,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洞穿了他的小九九,忍俊不禁地淺笑道:“最重要的是,不能忘記告訴大哥,他快有侄兒了。”


    慕容拓心滿意足,揚眉一笑:“那是!”


    跟他搶老婆?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桑玥也還是他的!


    夜深,天寒地凍。


    荀義朗經過了這些天的修養,傷勢好了許多,已能下床走動,玉如嬌帶來的藥都是宮裏最好的,冷香凝怕他好得不利索,應是堅持每日多擦兩遍藥膏,傷口的濃血已清楚幹淨,結了厚厚的痂,就是仍然不能十分自如地活動雙臂,飲食起居都需要人照料。冷香凝來之前,照料他的是蘇赫的女兒蘇柔依。


    蘇柔依年方十八,生得天姿國色,既有閨閣女子的溫婉,也有將門虎女的英氣,因著是家裏的獨女,是以,蘇赫平日裏很是寵她。她主動提出照顧荀義朗時,蘇赫猶豫了的,但最終沒說什麽,由著女兒去了。荀義朗雖說年紀大了些,但依舊容顏俊美,又是荀家家主,況且他至今未娶妻納妾,怎麽想怎麽覺得女兒跟他不至於受委屈。


    冷香凝白日裏戴著人皮麵具,化身藥童,貼心地照顧荀義朗,她努力學著去做十幾年不曾做過的事,譬如給人穿衣、給人束發、給人端茶倒水、給人擦洗沐浴。


    荀義朗坐在椅子上,雙腳泡在藥水中,冷香凝站在他身後,用毛巾細細擦**散發著淡幽香的濕發,臉上一直掛著幸福的笑意。


    感受那溫軟的指尖摩挲著自己的頭和發絲,荀義朗的心柔柔的似一縷春風拂過,他扭過頭,看向身後如賢妻一般的女子,輕聲道:“香凝,跟我在一起,會不會覺得委屈?”


    冷香凝搖搖頭,眨巴著清澈無瑕的眸子,笑得甜美:“不會啊,我很開心。”


    “可是我沒能好好地照顧你,讓你cao勞了……”講到這裏,荀義朗的語氣裏已含了幾分愧疚,香凝吃了那麽多年的苦,本該他來好好地疼她,結果卻是她跑來這苦寒之地,日日照料他這個病秧子。


    冷香凝貼著他的後背,俯身,雙手圈住他,微熱的臉頰挨著他的,嗬嗬一笑:“我喜歡照顧你,就像我喜歡照顧玥兒一樣。”


    荀義朗心裏湧起一股濃濃的感動,抬手摸上她白皙的臉,扭頭,親了親她:“你是不是想玥兒了?”


    冷香凝的鼻子一酸,並不否認:“嗯,好想她。”離開京都這麽些天,最思念的就是這個聚少離多的女兒,不知道她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荀義朗下意識地摸上胸膛的傷口,聲音輕緩卻語氣堅定道:“等戰爭結束,我帶你回京。”


    冷香凝破涕為笑:“好啊,那就可以見到玥兒了,對了,荀義朗,你喜歡玥兒嗎?”


    荀義朗不假思索地道:“喜歡。”


    你的孩子,我怎麽會不喜歡?


    冷香凝繞到荀義朗麵前,笑容一收,無比認真地道:“玉如嬌說,我們可以再生一個玥兒的。”


    荀義朗的呼吸一頓,臉“唰”的一下紅了,他們雖說同床共枕多日,他卻是沒有逾越雷池半步,實在是,他不確定香凝的心裏究竟愛的是他還是雲傲。但眼下香凝說什麽?生……個孩子?再沒比這更震驚和欣喜的消息了。隻是,香凝大抵並不知道生孩子意味著要做什麽吧。


    幾個呼吸的功夫,他的心底已百轉千回,越想越**,越想越臉紅。


    反倒是冷香凝鎮定得很,她推了推荀義朗,歪著腦袋,萌萌地道:“你不想要孩子麽?”


    “想!”荀義朗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做夢都想,但……”


    冷香凝沒他思慮的那麽多,她如今的腦子裏裝不了太複雜的東西,她就是覺得玉如嬌的提議不錯,她很想要孩子,怎麽要她還真沒想過。是以,荀義朗糾結得麵紅耳赤之時,她淡定如一汪無波無瀾的湖麵,甚至哪怕真的行房,害羞的人也隻會是荀義朗,不是她。


    她起身,打開藥瓶,發現已經見了底,道:“我去找玉如嬌拿藥,馬上回來。”


    冷香凝前腳剛走,後腳蘇柔依便來了。


    蘇柔依穿一件對襟水雲紋短襖,內襯素色曳地裙,清麗淡,又不失小小嫵媚,她薄施粉黛,梳回心髻,簪兩支白玉蘭釵,襯得膚若凝脂,眸光璀璨。


    她端著一碗親手熬的薏米粥,本想敲門,看門虛掩著,她便推開了。


    “將軍。”蘇柔依眉眼含笑,將手裏的托盤放在了桌上。


    荀義朗此時內襯褻衣,外穿大氅,褲腿撩至膝蓋,雙腳泡於木桶,這番模樣,說是衣冠不整也不為過了。蘇柔依卻仿佛是見怪不怪似的,毫不避諱地走向他。


    他醒後,曾聽侍衛聽過,前些日子都是蘇柔依在照顧昏迷中的他,他狠狠地罵了蘇赫一頓,怎麽能如此敗壞自己女兒的名節?更重要的是,香凝的眼裏揉不得沙子,不管蘇柔依是朋友也好,陌生人也罷,還是別出現在他身邊為妙。


    他淡淡地道:“多謝蘇小姐,不過以後不必勞煩你了,我這邊有孫寧,飲食起居都能得到妥善的照顧。”


    蘇柔依仿佛沒有聽到他下的逐客令,隻溫婉一笑,道:“我熬了點粥,對脾胃好的,將軍近幾日似乎吃得不多,這樣身子難得大好。”


    荀義朗看著這個和桑玥差不多年紀的女子,暗道自己大抵是多心了,他的年齡足以做她的父親,她應該單純地隻是想巴結他或者討好他,為蘇赫謀個錦繡前程罷了。他麵無表情道:“蘇小姐有空關心我吃了多少,不如走入民間看看百姓吃了多少。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蘇小姐別忙錯了地方。”


    蘇柔依的臉一白,恭順地應下,爾後緩步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拿過毛巾要給他擦腳:“水涼了。”


    荀義朗單臂一攔,製止了她的動作:“蘇小姐,男女授受不親,你貴為將門千金,不要壞了自己的名節。”


    蘇柔依溫柔地抬眸,笑道:“將軍是祁山的英雄,要不是將軍,祁山哪裏能這麽快收複六座城池?柔依為將軍略盡綿薄之力,也算是代替遼城百姓感激將軍的恩德,將軍莫要嫌棄。”


    這不是嫌棄不嫌棄的問題,他是男人,她是女人,怎麽能有肌膚之親?


    “蘇小姐,夜深了,請回。”荀義朗的語氣沉了幾分。


    蘇柔依搖頭歎息:“將軍,恕我直言,孫寧笨手笨腳的,根本不會照顧人,孫太醫醫術精湛,但他的遠房親戚實在不敢恭維,而且,你不覺得他腦子有點不正常嗎?”


    “夠了!”蘇柔依算個什麽東西?居然這麽貶低他的香凝!


    荀義朗一聲厲喝,蘇柔依嚇了一跳,舉眸望向他,卻見他再不複往日的從容閑適,波光瀲灩的眸子裏怒氣升騰,似被觸碰了逆鱗一般,整個人幾欲暴走。她不就是實事求是地說了幾句,將軍何至於氣成這樣?


    荀義朗雙目如炬道:“滾出去!不許閑雜人等踏入這個院子一步!這是軍令,你可以不遵守,但你父親若是管不住你,我就以軍法將他論處!”


    蘇柔依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放下毛巾就往門外走去,在門口,跟一臉神色僵硬的冷香凝撞了個正著。她的嘴唇張合數下,欲解釋,但一想到孫寧是男子,又傻乎乎的,應該不會放在心上,於是徑直離開了荀義朗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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