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屍體兩具,鮮血斑駁,外帶一片藏青色不屬於在場任何人的衣角。


    慕容拓狐疑地凝眸,他原本想說,荀薇兒你不是暈了嗎?怎麽突然跑出來了,還這麽巧撞見了刺客?但話到唇邊又落下,刺客出現在曦王府,刺殺的對象是冷瑤的兒子慕容天,他的嫌疑已經很大了,若再對荀薇兒質問一番,反而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在他們眼裏,是冷瑤害死了楚嫿,他心存怨恨,對慕容天痛下殺手也不是沒有可能。而慕容天一臉怨恨地看著他,大抵已經這麽懷疑了。


    那刺客的手段好生高明,一舉便在他和慕容天**的關係之間撕了道口子。


    “嘶!”慕容天試圖扶荀薇兒站起來,碰到了她的右臂,她秀眉一蹙,倒吸一口涼氣,左手死死地抓住裙裾,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慕容宸瑞冷冽的眸光落在這名年輕女子的身上,很明顯,她的胳膊脫臼了,但她強忍著不在眾人麵前露出狼狽的一麵。不論人後哭成何種模樣,人前總是端莊堅強,曾經也有個人和她一樣……


    他極少注視陌生女子的麵容,此刻也情不自禁地開始打量,容貌真真是極美的,但當他逡巡的目光和她複雜的眼神忽而對上時,無波無瀾、靜如止水的心底砰然蕩起了一陣漣漪,太像了,這種似怒還嗔的眼神……太像了。


    慕容宸瑞深邃的眼眸裏浮動起晦暗難辨的波光,他的食指翹了翹,蹲下身,熟悉的男子氣息迎麵撲來,像一張迷情的大網突兀地籠罩了荀薇兒,她怔怔地看著他,看他抬起她的胳膊,用力一推一按,啪啪一響,她眼淚一冒,卻不是因為疼痛。


    慕容宸瑞起身,她拽住了一片衣角,慕容宸瑞居高臨下,眸光淡漠一掃,語氣一如既往地含了一分冷沉:“何事?”


    他甚至不問她的名字。


    荀薇兒一愣,抬眸對上他漠然的眸光,那一刻,心遽然一顫,她垂下眸子:“多謝……皇上。”


    她的心,痛成一片,王爺,臣妾是楚嫿,是楚嫿啊……


    自經曆了容青瑤一事,慕容宸瑞謹慎了良多,所謂替身,他再也不願要了。不管她是刻意還是無意,三分像還是七分像,永遠都代替不了楚嫿。


    慕容拓璀璨的眸子裏掠過意味深長的波光,像兩道從雪域高原折射的剪影,深且冷:“荀小姐既然受了傷,便在府裏好生休養幾日,待到痊愈了再去定國公府吧。”


    他始終覺得慕容天遇刺一事太過巧合,隱約跟荀薇兒脫不了幹係。憑心而論,他相信荀義朗不會將一個定時炸彈送到桑玥和他的身邊,但世事難料,瞬息萬變,或許有些變化潛藏在時光的暗影裏,無人察覺罷了。


    荀薇兒心中一喜,陰霾一掃而空,她展露了一抹笑靨,這笑,比春光明媚,比百花嬌豔,似秋水長天的湛青一色,純淨、大氣,帶著一股子曆經歲月蹉跎的成熟韻,瞬間便奪了慕容天的所有的視線。


    他望向慕容拓,語氣不鹹不淡:“我想請荀小姐和我們一起用膳。”


    臥房內,桑玥睡了個好覺,醒來時但見兒子在旁邊,心裏立時生了一片柔暖,但目光一掃,不見慕容拓,不由地又有了些許失落。果然不出她所料,一回南越,慕容拓便會忙得不可開交。在大周,她日日上朝,夜夜批奏折,回了華清宮又得逗弄兒子,極少有時間單獨留給他。眼下少了公務繁忙,她難得放下緊繃的弦做一段時間的賢妻良母,他卻是不給她機會了。


    蓮珠服侍她穿戴整齊後,年貴妃來了。


    一進屋,年妃便含淚給桑玥行了一禮,桑玥虛手一扶,和顏悅色道:“年妃這是做什麽?我在南越是慕容拓的王妃,你我同居一品,你無需行禮。”


    年貴妃猶記得,初見桑玥,她正被楚嫿刁難,她盡管屈膝垂首了許久,卻不顯半分卑微,刺目的陽光落在她薄施粉黛的嬌顏上,竟立時柔軟一般……那時,她便覺得這名女子絕非池中物。她在大周的傳奇經曆,她或多或少也聽太子妃說了一些,心裏別提有敬佩這個女中豪傑了。但她來,不是膜拜,而是表達謝意的。


    “王妃,我聽皇上和太子的談話才知,當年齊妃暗害我,是你不著痕跡地擋了她的手段,若非你伸出援手,珂兒根本不能平安出世,今日,我特地向皇上求了恩典,準許我過府親自向你致謝,多謝你救了珂兒!”


    桑玥淺淺一笑:“我不是在救你,是在救純儀皇後,那時攝政王府形勢複雜,種種矛頭皆對準了皇後,你和胎兒稍有差池,皇後便難辭其咎。所以,你不必謝我,若非她,我不會救任何人。”


    不論桑玥的初衷是什麽,她救了他們母子是不爭的事實,年貴妃再三言謝之後,和桑玥笑談了幾句,待到小拓拓醒了,桑玥抱了小拓拓,三人一同前往了用膳的碧輝閣。


    一進碧輝閣,桑玥才發現所有人都來齊了,慕容宸瑞端坐於主位上,在他身側分別是笑容滿麵的慕容錦和閑適恬淡的慕容拓。


    慕容拓空了一個位子的下首處分別是出落得俊逸秀的慕容天和亭亭玉立的荀薇兒。


    慕容錦的下首處,依次是冷芷珺和三名太子府的側妃。


    身穿玫紅色束腰羅裙的想必是忠信侯府的五小姐嚴素雪;身穿淺藍色曳地鳳尾裙的,應是皇商之女袁媛;最後麵這位,白衣清麗的除了冷霜的女兒——伍思思還能有誰?


    但見她眉如遠山黛,眸似皓月明,膚若凝脂,鼻若玉珠,薄唇輕抿,自成一抹白皙容顏上少有的嫣紅,嫵媚但又含蓄,嬌柔且不失端麗,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感受到了桑玥的注視,伍思思側目,朝桑玥微笑頷首,眼眸裏寫滿了和善友好。


    桑玥淡淡一笑,一雙美眸幽若明淵,難測內心,她和年貴妃給慕容宸瑞行了一禮。


    “參見父皇。”


    “參見皇上。”


    慕容宸瑞心情不錯,臉上漾開了少有的溫和的笑:“平身,玥兒,讓朕看看你和景弘。”


    “是。”


    桑玥微笑著將小拓拓遞給了慕容宸瑞,來之前她已和兒子打了商量,一定得逗樂這個皇帝,別的不說,單論他們母子搶了人家兒子就夠人家喝一壺的了,慕容拓的身份原就顯赫,卻為了她這般屈就自己,再加上小拓拓姓雲不姓慕容,慕容宸瑞心裏會不別扭?


    但兒子才半歲,又是個脾氣古怪的,其實她的心裏也沒底,兒子到底會不會幫她。


    “景弘,景弘。”慕容宸瑞和顏悅色地叫了兩聲。


    “噗!”小拓拓猛然彈起嘴皮子,噴了慕容宸瑞一臉口水泡泡。


    “噗!”荀薇兒忍俊不禁笑出了聲,有出息,噴慕容宸瑞口水的,小拓拓是第一個。


    讓你跟妃子成雙成對,活該被噴!


    眾人皆是一愣,她敢公然取笑皇帝?


    慕容宸瑞循聲側目,那個抿唇偷笑的小動作,像一片透明的羽毛輕飄飄地落進他的心裏,偶不經意地一掃,竟惹來他一片恍惚。


    “噗!”小拓拓又是口奶泡泡噴了過去。


    慕容珂眨巴著清澈無瑕的眸子,問向年貴妃:“為什麽雲景弘這麽無禮,父皇也不生氣呀?”


    年貴妃趕緊捂住兒子的嘴,皇上沒發話,“無禮”二字便斷不能隨意安上去。


    慕容宸瑞舐犢情深,並不計較慕容珂說了什麽,隻定定地看著耷拉著眼皮子,吐著奶泡泡,渾然一副“我就噴你怎麽了”的小痞子,幽暗深邃的眼眸突然掠過一道冷芒,桑玥的眉心一跳,慕容拓握住她的手,明明隻有一個眨眼的功夫,廳內所有人都發了一身冷汗,仿佛時間凝滯了許久,溫暖的春風吹在臉上涼颼颼的,滲到了心坎兒裏。


    “咯咯……咯咯……”小拓拓放聲大笑,笑得前俯後仰,兩隻小胖嘟嘟的爪子開始在慕容宸瑞的俊臉上**亂抓。


    慕容宸瑞的唇瓣一勾,意味深長。


    桑玥唯恐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兒子又鬧出什麽事兒,況且算算時辰,他也該……


    想了想,她上前一步,笑了笑:“父皇,景弘頑皮,讓ru母帶下去吧。”


    “也好,先用膳,今晚朕就在曦王府歇下了,太子和伍側妃也留下。”


    這便是要冷芷珺帶著嚴素雪和袁媛回太子府,好讓慕容錦跟伍思思獨處了。


    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當皇帝的是不是都這麽老奸巨猾?


    冷芷珺的臉上始終掛著合宜的笑,即便聽聞了難以接受的消息,仍笑得甜美。


    慕容錦和她一樣,笑如春風暖,似乎對這樣的安排沒有異議。


    除了伍思思以外,最樂嗬的人莫過於荀薇兒了,她樂什麽呢?慕容宸瑞沒讓年貴妃留下。


    慕容天開口了:“皇上,我許久不見曦王,也想念得緊,今晚,我也住曦王府。”


    絕對的謊言,他跟慕容拓兩看相厭,巴不得對方死得越遠越好,會想念?


    桑玥意味難辨的眸光在慕容天和荀薇兒的身上流轉了一圈,眉梢一挑,慕容天……看上荀薇兒了?慕容天原就有戀母情結,冷瑤又走得早,他會看上比她大三、四歲的荀薇兒不足為奇,奇的是,他才不到十六歲,會否太小了些?他到底不是從前那個軟弱得隻會哭鼻子的慕容天了。細細分辨,他的眉宇間也凝聚了一絲龍虎之威。


    慕容錦給慕容拓使了個眼色,慕容拓瞪了他一眼,現在知道我是你親弟弟了?他看向慕容宸瑞,臉上已掛好了笑容:“父皇,曦王府自建立以來便從未熱鬧過,要不,大家都留下吧!”


    桑玥扶額,都留下,皇帝,妃子,太子,太子妃,三名側妃,荀薇兒,梁王……怎麽看怎麽覺得今晚有些亂啊。


    也許是小拓拓可愛,也許是想巴結曦王府,大家都爭著抱他,但抱他的人通常都沒好下場的。


    一泡尿,澆了嚴素雪滿身。


    再橫躺著一泡尿,噴了袁媛滿臉。


    當眾人以為他“江郎才盡”時,一泡黃金粑粑染了伍思思潔白的裙裾。偏伍思思還得無比憐愛地笑道:“都說……孩子的……便便……有福……”


    最後,小拓拓落入了冷芷珺馥清香的懷抱,這一回,他竟是出奇地乖,冷芷珺逗一下,他笑一聲,小爪子亂舞,不停地抓啊撓啊。細看會發現,他抓的地方全在冷芷珺豐盈的胸部。


    真色!兒子到底遺傳了誰?桑玥端起茶杯,掩住唇角的弧度,小聲道:“慕容拓,我聽說,你兩歲才斷奶。”


    慕容拓的呼吸一頓,眸子裏閃過極強的尷尬,耳根子一紅,輕咳一聲,反問道:“哪……哪有?”


    楚嫿!你、你、你竟然揭我的老底!


    懷安帶領各位貴人去往不同的院子歇息,慕容宸瑞和年妃母子一起,慕容錦和他的妃嬪一起,慕容天樂得自在,獨自一人擁有一個極大的院落。


    但慕容天似是不困,拉著荀薇兒開始在府裏四處溜達。


    四月夜,月光極好。


    慕容天和荀薇兒並肩而行,“荀小姐,你來南越還適應嗎?”


    荀薇兒不著痕跡的瞟了他一眼,她不適應南越適應哪裏?雖說她恨極了冷瑤,對慕容天也沒半分好感,但說到底,慕容天就是個無辜的孩子,一個自幼喪母,有生父卻無法光明正大地喚之為父親的孩子,這麽一想,荀薇兒不免對他心生了幾分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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