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靈鬥姆元君臨世,驚了天庭一撥的人,跑到魔界前來參拜,更是相請回天庭。


    可玄禾並非動身,隻在七寶樓紮根下來,天庭之人見相請不動,便也作罷了。


    魔界下起大雪的日子,玄禾去了一趟不嶼山。他經常去不嶼山,阿香想,元君應當是想主子了。


    可這次有點兒意思,回來的時候玄禾並非一個人回來的,他在不嶼山撿到一隻雪狐,還給這隻小狐狸取了個名字叫七七。


    阿香歎了口氣,當年玄禾元君抱著那一堆白骨回來的時候,著實將她嚇了一跳。從那日以後她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她是如此,元君的心情定然更加糟糕。


    可其實,元君的心思藏得很好,他依然可以對著時常來的上仙們講經,也偶爾下棋彈琴。人人都以為元君已經從那場傷痛中抽離了出來,但阿香常年侍奉這位主子,看得比旁人要透徹許多。


    若元君真的走出來了,那怎麽會救下這隻雪狐。而這隻雪狐,怎麽同主子的原形那麽相似。更是令人震驚的是,他那日抱著小白狐狸的樣子,整個人都是微微顫抖。


    阿香注意過他的神情,就跟著了魔一樣,將那隻小白狐狸捧在心口,低下臉,輕柔地吻上那隻狐狸的額頭。


    阿香僵硬了身子,才明了,元君他是怎麽都不可能忘記主子的。


    阿香神遊了一會兒,突然想起元君讓她找些柔軟的料子,好給小白狐狸做身漂亮的衣服,過個冬。正欲起身,驀然瞧見魘夜從院外進來,一張萬年不化的冰塊臉,站在玄禾麵前道,“這家夥是七七?”


    玄禾拈起一粒棋子,漫不經心道,“對。她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隻能化作一隻狐狸。”


    魘夜蹙眉,“聽說,祝融之火燒身,連魂魄都凝聚不了。雖然也想過,那家夥每次都那麽好運,能不能這一次也傻人有傻福走一次好運,可顯然是不可能的。她死了就是死了。”這種話其實不應當是他開口說,可話到了嘴邊,一股子全都出來了。


    這算是魘夜第一次離玄禾那麽近。他是一個佛,已有幾十萬年的歲數,隻是他的容貌卻很年輕。


    玄禾手中落下一粒棋子,抬眼間瞧他,神色極為淡然道,“她就是七七,我不會認錯的。”


    魘夜欲言又止,靜默了小半天,才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戳那小白狐狸的肚子。小狐狸立即從自己的窩裏跳了起來,眼睛滴溜溜地望著魘夜,嗷嗷嗷地叫喚了幾聲,讓魘夜大有一副虎落平陽被犬欺的錯覺。


    玄禾皺了眉,伸了伸手,那狐狸便輕巧地跳上了他的膝口,自己尋了個舒適的姿勢,盤成了一圈。


    魘夜似乎楞了一下,這張牙舞爪的樣子,倒真是有些像了那個人的性子。


    魘夜那張終年不化的臉上,融了半點笑意,又用手揉了揉它的狐狸耳朵道,“七七,以後記得少做缺心眼的事情,惡有惡報知道麽?”


    那小狐狸似乎是聽懂了,衝他“嗷嗷”一聲,腦袋又耷拉在玄禾腿上。


    小狐狸還是個幼崽,平素很貪玩,沒幾天,雪白的毛就髒了。


    阿香送走魘夜以後,走到玄禾麵前道,“元君,熱水準備好了。”


    玄禾點了點頭,停了棋局,懷中抱著小狐狸往房中走。


    玄禾如今住的,是七七的閨房,裏頭的東西都沒有特別大的改動,唯獨多了的幾樣東。比方搭在屏風旁邊的小玩具,放在他床邊的狐狸窩,桌麵上有給狐狸撓癢癢的小棍子.....


    玄禾取來阿香煮的水,用木勺舀了到盆子裏,將小狐狸放到水盆中,仔細替她洗澡。小狐狸覺得玄禾的手法柔和極了,再加上水霧氤氳,它都有些想睡覺。


    玄禾很快洗完上麵的毛,很是從容地將它翻了一個身子,手撫上細滑的小肚皮,小狐狸的眼睛濕漉漉的,身子像是有點兒僵硬。


    玄禾拿來毛巾沾上水,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別怕,放鬆些。”他也唯獨能在這小狐狸麵前才能發放下他做為佛的莊嚴,寵溺溫和地不像話。


    阿香推開房門,走到玄禾麵前,“元君,你要的小衣裳也準備好了。”


    玄禾瞟了一眼阿香拿來的小衣衫,紫色的緞子,上頭還精致地繡著幾朵小小的富貴牡丹,大的小的,一簇一簇,簡直是當年七七身上的縮小版。


    他伸手接過,很滿意。


    彼時,阿香壓低著嗓子問,“元君,這......真是主子?”


    玄禾肯定地點了點頭,“怎地,連你都不相信,她還活著麽?”


    阿香頓了頓,有一瞬間覺得元君似乎也隻是想要一個假象,一個念想而已。她心底徒然升起一股子同情出來。但還是開口道,“元君有所不知,主子她素來怕熱,往常這種日子,主子還穿得很淡薄。如今,她是狐狸身,身上的毛重又厚實,想必穿了衣衫不自在。”


    玄禾淡淡道,’如今不比從前,她現在身子弱得很,再也是受不得一點風寒。”他指了指那件紫色的小衣衫,“這個做的不錯。你便按著這個模樣的,再做出幾件來。”


    阿香畢恭畢敬地答應,退了下去。


    小狐狸長得很快,不過到了七寶樓半月的時日,便被玄禾養得白白胖胖的。它很貪玩,有時候阿香用一根小羽毛可以逗弄它一下午。


    待它累了,它也不願意睡在自己的窩裏。每回都是噠噠噠地跑去玄禾的膝口上撲著。


    阿香說,“元君,它可真會長個兒,才做的小衣裳又要換一批了。”


    玄禾眼眸中流過暖暖的神色,“嗯,是長得很快。”


    玄禾每日都要帶著小狐狸走,像是帶著一個孩子。但有一日,極樂仙山有一場佛會,需要玄禾去做主持。但小狐狸是一隻妖,身子又很弱,去不了仙氣濃重的地方。這一日,帶狐狸的事誼就交到了阿香的手中。


    阿香是不在意的,自她跟了玄禾以後要操心的事情就少了一大半,不需要同七七在一起的時候,什麽時候都必須親力親為地打點地十分仔細妥帖。


    玄禾走之前,其實不大放心,甚至想著就不去那場佛會了。可那群仙友,三叩九拜,玄禾難以推辭,再加上阿香便再三同他保證,她一定會照顧好小狐狸的,玄禾才動身去講佛學。


    小狐狸性子皮,新做的小衣衫沒幾下就被勾破了。阿香想到它畏寒,著人看著會兒,自己去回去拿件新的出來。


    新來的小侍女平素沒和小狐狸接觸過,小狐狸貪玩,趁著小侍女沒注意,就鑽進了竹林子裏,不見了。


    阿香回來的時候知道它不見了,這下可著急壞了。扒拉著草堆一陣一陣的找,嘴上喊著它的名字。可找了很久沒沒找到。


    天又黑,又下著雪,這魔界本就不是安生的地兒,常年有吃以吃妖為生的魔,阿香心急如焚。


    幾乎找遍了周遭一圈,阿香都沒有找到小狐狸,走在魔界的小路上,驀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她抬起頭,漆黑夜幕裏,雪白的雪花似絨麵花從天上飄飄忽忽,而飄飛的雪花中,一身白衣的玄禾正緩步走來,他的臂彎處搭著一隻白毛團的小家夥,咕嚕嚕喊了一聲,乖巧聽話的樣子。


    阿香見著這場麵的時候,簡直是欣喜若狂,很著急地向前走,眼中閃著淚花,與玄禾稟報,“元君,我不小心將.......”


    玄禾抬手止了她的話,怕是她自責,“它沒離開過我,今日走的時間太長了,它就自己跑去找我了。也難得它機靈,竟然找對了路。”


    阿香聞言,擦了擦眼淚,到這下,她終於是信了,這家夥就是她家主子。所以才能那麽折騰,每回著急上火都是為了找元君。她將小衣衫交給玄禾,“天氣涼了,給主子披上衣衫吧。”


    自打這次以後,玄禾基本不外出,若必須出行的,也會帶上小狐狸一道兒。


    時間過得很快,小狐狸已經長大了許多。有時候同它說話,它也開始能聽懂一些。問她餓不餓,她還曉得張張嘴。說要去院子裏曬太陽了,她會自己叼著窩跑到院子裏去。


    隻是在旁人眼中一縱即逝的時光在玄禾眼中特別的漫長。為什麽,它還不能化成人呢。


    擺在玄禾床邊的狐狸窩隻是一個擺設,玄禾每天夜裏都要抱著小狐狸才睡覺。小狐狸覺得同玄禾睡覺倒是沒什麽,隻是它不舒服自己的毛總是濕噠噠的。可七寶樓的屋子也不漏雨,為什麽她總是濕漉漉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它口渴得厲害,想跳起來找水喝時,突然發現自己的毛又濕了。她抬起頭,恰好有一滴水滴在她的唇邊,她嚐了嚐,很鹹很澀,而玄禾的臉上,都是淚。


    又一年八月,院子裏從前七七栽種的木芙蓉開得很好。一大片一大片的紫紅像是紫色的浪花,風一吹,搖曳不止。


    小狐狸就鑽在木芙蓉花裏,開心地不得了。


    玩了一下午,她玩累了,就直徑躺在木芙蓉花堆裏睡覺,陽光細暖,在她的小狐狸白毛上渡上了一層光暈,玄禾瞅了它一眼,嘴角噙著細微的笑。


    可有一瞬間的怔忪,玄禾忽然不敢眨眼,耳畔中嗡嗡作響,適才那一縱即逝的畫麵好像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他的心頭上,一時間,他已經不能用喜悅來形容。


    小狐狸的身子突然發生了變化,成了七、八歲的小女孩。她半跪在花叢中,漆黑的長發垂到腳踝處。偏過頭,一雙水霧濕意的眼睛,聲音似春潤細雨,“咯咯咯”地衝他笑。


    風吹木芙蓉,花瓣兒跟著顫,盛夏的院子裏靜得出奇,隻能聽見七七她恰似銀鈴般喚了一聲,“玄禾.....”陽光灑在她的周身,似氤氳起暖黃的紗。風吹拂起她輕柔的裙,露出一對雪白的足。


    她細白的腳背上沾了泥巴,玄禾走進她,蹲下了身子,輕輕抬起她的足,仔細用衣衫擦去,像是對待一塊上好的良玉。她的足細潤瑩白,小貝殼似的指甲晶瑩剔透,玄禾腦中一片空白,呆呆的握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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