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是一個很奇特的人,他自稱來自於東方,至於具體什麽地方,他不肯說。他有著和這片大陸上完全不同的武技和神奇的物品,甚至是習慣:比如:他喜歡整潔、喜歡舒適、喜歡美食、喜歡幫助別人、也喜歡夜晚沒事的時候看我們頭頂的星空、同樣也喜歡聽我說故事。


    我覺得魯經曆過很多事,隻是他藏在心裏不肯說出來,魯每天教導我的武技,更是教我做事的道理,甚至還教導我讀書認字。他有時沉穩,有時卻又像個小孩子,有些奇怪的想法,但是,我覺得他更像我的哥哥,我的家人,因為他讓我忘記了以前作奴隸的時光,讓我成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自由人,而不是那些隻知道服從、殺戮、打獵、熱血的獸人。


    夜星月(12月)5日【夜】


    我和魯不想睡在野外,夜晚繼續趕路,在野外湖邊遇到了一位年老的巨人。他不同與其他放牧和驅趕野獸的同伴,他顯得很悲傷,一個人獨自坐在泛著白氣的湖邊,身邊有一頭早已死去的老年猛獁,皮膚上無數的皺褶,昔日烏黑的頭發胡須也變得灰白,身體上麵有數不清的裂口和劃痕。


    我們路過他的身邊時,他沒有起身驅趕我們,隻是抬起他那低垂的頭顱,靜靜地看了我們一眼,又重新收了回去,我卻在他那悲傷的眼睛讀出了一種感情~孤獨。年老的巨人不時驅趕著那些想要在猛獁屍體上下嘴的野獸和飛鳥,每當完成了這些動作,他又會重新回到猛獁身邊,伸出粗糙的大手輕輕撫摸猛獁的皮膚,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的珍寶。


    我們停了下來,注視著老年巨人的舉動。魯說,也許這隻猛獁是巨人從小到大一起成長的夥伴、朋友,因為年老無力的緣故,巨人被趕出了自己的部落,陪伴他一起出走的是同樣年老的猛獁。可能是因為太過衰老的緣故,猛獁最終還是老死在了路上。巨人舍不得拋棄同伴而去,選擇獨自陪伴在它的身旁,渡過自己最後的時光。


    魯說的話讓我想哭,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我急急忙忙去路邊采集了許許多多的鮮花,鋪就在猛獁的周圍,將它們圍成一圈。最後,魯抬手放出了一顆光球,懸停在猛獁的上方,光球被月光照耀,灑下的光芒不再清冷,卻是稍帶著一點溫暖,讓這個悲傷的夜晚有些暖意,他說,這是月光的祝福,期待死去的偉大靈魂能夠得到永生。


    期望這光能給老巨人以後的生活帶來點光彩吧,也許在已死的心中,依舊有希望的存在。


    朝陽月(2月)1日【日】


    冬天過去了,北地依舊寒冷,好多地方依舊是冰雪覆蓋,去年出發的商船今年一早回到了港口,他們從東邊遙遠的晨風省南部帶來了當地的特產。被整個冬天弄得煩悶的旅途,讓我們在晨星城的泰伯斯利客棧休息了足足一個星期。


    美酒、美食、唱歌、跳舞、遊吟詩人、漂亮的侍女、享用晨風省的美味,甚至還有來自黑沼澤的血龍果,這是貢獻給孤獨城女王的禮物。當然在金錢的攻勢下,商人拿出了自己的私藏品,換來的是金錢的消耗一空。


    我向魯抱怨,這些足足能夠使用幾年的金幣,就在一個星期之內被我們瘋狂地花光,實在是太不節製了。魯卻笑著說,身為一名武者或者是勇士,最重要的技能就是賺錢,而我需要掌握一門賺錢的技能,當我充滿歡喜的問他是什麽時,魯說這種技能沒有一成不變,要根據當地的情況來決定,結果他提出的解決方法是~挖礦!


    我在賽洛帝爾的山區私人礦場就是擔當洗衣工,這件工作再熟悉不過了。我向魯抱怨這個工作又累又苦,魯卻說道,真正的武學大師都是在日常的普通工作中鍛煉自己的意誌,有砍柴種地的、鋪路修橋的、挑水做飯的,挖礦不算什麽。


    我懷著懷疑的心態接受了魯的建議。結果事實證明我錯了,魯通過挖礦讓我很快的就感覺到了體內有氣的存在,並迅速的熟悉了它們。一個一個重複的動作,讓我體內的氣連接起來,在身體裏運轉,全身變得熱乎乎的,非常有勁,很多平時做不到的動作也變得順暢起來。


    “勞動是最好的老師。”魯說,我記下了這句話,甚至有點愛上了這樣的生活。


    朝陽月(2月)17日【日】


    武技進步,力量見漲,每天挖礦量非常大,附近的幾個無人小礦,很快就被我們挖空了,錢包又重新鼓了起來。我從冒險者手中買到一份新的礦場圖,那同樣是一個無主的礦場,位置有些偏遠。


    魯要為我采摘藥材,每天工作結束後,我都要用這些藥材熬製的藥水沐浴,浸泡全身,所以用量很大,魯都在野外去找,現在挖礦已經變成武技的修煉,不再是賺錢的方法,所以這次的新礦我一個人去了。


    通往礦場的小路偏僻而又曲折,我在樹上跳躍,借著樹幹避開了地麵的荊棘和灌木。嗯?我忽然聞到了一股風幹的腐肉味道,有些像是人類的。


    “混亂的天際~聖靈在上,願逝者安息~”我嘟囔了一句,躍下大樹,發現樹的主幹向下有個大洞,比較淺,一眼就能看到底部,最裏麵有兩具緊緊相擁的白骨。


    我小心的探查了一下,四周沒有什麽危險,便彎腰走近,一股刺鼻的臊味,這個樹洞應該原本是個穴熊的巢。


    我仔細端詳著兩具屍骨,發現上麵有多處折損,幹涸的血滲進了骨縫裏,說明這是生前造成的。兩人的指骨深深嵌進了對方的臂骨中,看上去,兩人在死前的痛苦經曆麵前依然緊緊相擁,死亡也沒有將兩人真正的分開。


    我在屍骨周圍翻了翻,大一點,看起來像是男子的屍骨旁邊有一個破爛的皮囊,數十枚金幣,再也沒有其他東西,隻找到兩封殘缺不全的信。


    上麵寫著:


    x愛的xxx


    xx父親不xxxx,xxxxx。x偷了xxx金xx,私xxxxx!


    xx你的xx


    另一封信上隻有一個“好”字能看清。另一具是一名女子的屍骨,我大概猜到了發生了什麽。兩名相約私奔的戀人,在野外遇上了猛獸,危險來臨的時刻,誰也沒有拋棄誰,一起葬身與獸口之中。


    我在屍骨旁邊擺了幾朵紅山花和幾顆漿果,正準備出去。忽然身後一暗,一陣腥風撲鼻而來。洞穴的主人回來了!我回過頭來,一頭足有兩米高的穴熊站立起來,遮住了洞口的陽光。


    我的心情很不好,順手拍斷了那隻穴熊的脊梁骨,割下了它的前爪和膽囊,繼續挖礦。


    傍晚,我回來忍不住向魯說出了我今天的遭遇,魯歎了口氣,說出了他遇到過的一個小故事。


    同樣是相約私奔的情侶,女子拿著包裹在野外苦苦等待戀人的到來,隻可惜戀人沒來,等來的是凶殘的強盜,枯骨中埋葬著多少悲傷的故事,那位不知名的戀人究竟是故意失約,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沒有完成赴約已經無人知曉,隻有山林中那具可憐女子的屍骨在述說著這段被掩藏的往事。


    “這就是生活。記住,弱小就是原罪。你是掌控生活還是被生活掌控,取決於你的強弱。”魯最後說了這句話,我把它深深的記在腦海裏。


    暮陽月(11月)11日日


    遊曆天際省一年了,今天又是一個陰沉的雪天。我和魯並肩走在冬堡飛雪的圓石街道上。


    “這冷冷的陽光讓我的胃不舒服,這時候來上一杯美酒該是多麽美妙的事情啊。”身邊又傳來魯熟悉的抱怨聲,現在他除了美酒和美食,其他的一點也不上心。我便轉身走向冰封熔爐酒館厚重的橡木門,想進去和他一起喝一瓶諾德蜜酒暖暖身子。


    果然,和往常一樣,冰封熔爐壁爐裏的粗木頭在火焰中劈啪作響。空氣中彌漫著汗衫、金幣、猛獁奶酪和風幹鹿肉的味道。


    我像往常一樣走向木桌,卻聽到了一個醉醺醺的聲音。


    “啊!又一位旅客!今天真是個不錯的日子,難道不想請哈裏喝一杯嗎?”


    我循聲看去,發出聲音的是一個歪在長凳上的醉漢,他的頭發和胸前的衣襟一樣充滿油汙。“是個醉酒的乞丐~”我心裏默默的下了個定義。


    “拿著它,我的朋友。”我從包裹裏取出一瓶葡萄酒,那是我本來準備拿來清洗手上的血跡用的。


    醉漢哈裏一把接過它。“願鬆加德的榮光永遠照耀你!”他含糊地高呼一聲,咬掉瓶塞就把酸甜的酒液倒進嘴裏,還一邊高興地哼哼著什麽。


    我叫過老板娘,“來兩瓶黑荊棘蜜酒,順便打聽一下,”我指指哈裏,“他是誰?”


    “他是哈裏,自從三年前他的未婚妻伊芙琳跟一個盜賊跑了,他就一直這樣了。”老板娘艾瑪,年輕時是個挺有名的吟遊詩人。歲月流逝帶走了她的美貌,卻沒有帶走她柔和的聲音,一邊說一邊看了看遠處醉醺醺的男子。


    “真可惜...又是愛情嗎...”我若有所思地倒了一杯蜜酒,走過去遞給哈裏,“願意和我聊聊伊芙琳嗎?”


    哈裏的反應活像有人當頭給了他一錘,“什麽!”他漲紅了臉,“他們都說她跟一個叫維克托的盜賊跑了,是因為我窮,不能給她帶來富裕的生活...他們都是在胡說,伊芙琳絕對不會因為貧窮就拋棄我,她愛著我就像我深愛著她一樣!”他甚至激動地跳了起來,想要用他油膩膩的髒手抓住我的衣服,“你也相信了那些無聊的鬼話!嗯?!”


    “放鬆夥計,”我一掌拍開哈裏的髒手,腳尖輕輕點在哈裏的腿彎,這個乞丐一般的男子頓時無力的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原位。“我沒有惡意,我隻是希望你好好生活,不要像這樣整天醉酒。”


    哈裏頹然地趴在餐桌上,似乎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氣。“好好生活。”他喃喃地說,“沒有伊芙納,生活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看著哈裏又一次舉起酒杯,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咱們去趟裂穀城吧。”一小時後,我做出了決定,推開冰封熔爐酒館的大門,回頭對魯說道,“盜賊工會的頭頭,威尼斯女士,可能知道點什麽。”


    “沒有問題,安,一切如你所願。”魯望著漫天風雪,隨後邁出了酒館。


    晨星月(1月)30日【日】


    裂穀城這天陽光不錯。“我很詫異,安,你越來越成熟了。”魯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這半年以來,魯出手越來越少,越來越普通,好像變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普通人,絲毫沒有初遇的那種威嚴和壓迫。


    無論什麽事情都是我自己解決,那些倒黴的龍和遠古祭祀同樣在我手中喪命不少,但是我學的越多,無機越來越純熟,越知道自己和魯之間的差距。以前自己還以為和魯之間隔著一座山,現在發覺這是大地和天空的距離,但是,我是不會放棄追趕你的腳步的。


    我微微一笑,沒有回答,鑽進了城市下麵的鼠道中,七拐八拐便繞到了盜賊工會的據點門口,一個叫破碎的大酒壺的地下酒館。


    “維克托?我有幾年沒聽過這個名字了。”破碎的大酒壺裏,威尼斯女士把手放在桌子上,十指相扣,狹長的雙眸在兜帽裏閃著薑黃的光。


    “幾年前他到我這來,出售了一批不太常見的稀罕玩意兒。”說到這裏,威尼斯的話突然斷了。


    “然後呢?”我掏出幾枚寶石放在桌上,雙眼注視著威尼斯。


    “我問他這東西哪來的,他說在離這很遠的北方的一個山洞裏,這是那個山洞的名字。”威尼斯從鬥篷裏扯出一張紙片,細長的手指握著筆舞動,像是水蛇,而桌上的寶石早就消失不見。


    我低頭看著紙片,上麵纖弱的線條漸漸組成了幾個字,妖精的秋天。


    “謝謝你。”我拿起紙片,放在燈火上點著。“又一次冒險,嗯?勇敢的獸人?”威尼斯收回目光,揚起眉毛,略帶嘲諷地看著我。


    “不。”我站起身來,敲了敲魯身前的桌麵,示意他起身。“我隻是想拜訪他,有位老朋友想讓我轉達他的問候。”


    威尼斯也跟著我們站起身,在陰影裏整理著鬥篷。“不管你去幹什麽,少女,維克托的匕首經常喂著毒,小心一點,那錢不好可賺。”


    次芽月(5月)22日【日】


    經過多方的打聽,終於找到了這個地方,希望旅途的終點就是這裏,為了那次心血來潮的想法,自己和魯由北向南,又由南向北,奔波了半年多的時光,是該有個了結了。


    “你很有擔當,已經是一名合格的武者了。”魯的聲音又一次響起,無論我做出什麽決定,魯都支持我,支持我這個充滿熱血的獸人少女。


    “你覺得會看到什麽?奸夫**的安樂窩?裝滿財寶和機關的密室?還是一大波強盜的據點?”我自言自語地說著,拿出棉布將手清潔了一下,以示對即將死去的人的尊重,“願鬆加德的榮光永存。”我低語著,慢慢向洞穴中走去。


    光!轉過一個轉角,迎麵而來的是刺目的藍光。我眯起眼睛後撤,一邊抬手拍出一道氣浪,抵禦可能的法術攻擊,一邊氣勁運滿全身,防止被敵人偷襲。


    會是什麽?閃電陷阱?霜龍的龍息?法力汲取?還是什麽未知的寶藏?


    然而什麽也沒有發生。我的雙眼適應了藍光,首先看到的是一麵四周夢幻似的冰壁~妖精的秋天是一個冰洞,陽光透過純淨的冰壁,折射下一道道藍色的光輝。也許這就是這個洞穴得名的原因吧?這種藍色的確容易讓人想起涼爽的秋日裏,那碧藍如洗的萬裏晴空。


    但是接下來看到的東西就沒那麽美好了,我在一具幹枯的女屍旁邊蹲了下來,戳了戳她曾經姣好的臉龐。


    女子屍體生前似乎正在拉車,車架四周散落著幾個空瓶子,幾枚銅板。僅此而已,不大的洞**,隻有石頭和稻草。而寶藏、財富、金幣、寶石什麽都沒有。


    我在女子屍體上翻出了一本日記,輕聲地讀了起來:


    親愛的哈裏:


    很抱歉我之前欺騙了你。但如果不這樣,你肯定不會同意我和一名盜賊一起賺錢。


    每次我們提起未來生活的拮據,你的愁容都像陰雲一樣壓在我的心上。盡管我從未挑明,但我明白你為了我們的將來已經疲於奔命。這次就讓我為我們的家庭做點什麽吧,更是為了我們以後的孩子!


    傳聞說這邊的洞穴裏有很值錢的東西~我親眼見到維克托賣給盜賊工會的!隨後我便央求好心的維克托帶我來到這裏。等我賺夠了錢,我就馬上回去,祈求你的原諒。


    你摯愛的


    伊芙琳


    信不長,很快讀完了。風在通道裏流動,四周的冰壁還回蕩著落款的名字,像是在低聲的哀歎。我和魯走出洞穴時,他麵帶笑意的看著我,沒有說話。


    “讓我們把這本日記帶給哈裏吧,再加上點我們的寶石和金幣。”我打破了這個沉默,“給他一個喝最後一杯的理由:他從未遭到過愛人的背叛。”


    “如你所願。”魯的聲音依舊清澈,好似一道清泉流過我的心底。


    出發前,我抬頭看了看天邊的陰雲,天際省似乎更加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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