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睜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又恐慌忐忑的樣子，他平素威嚴的臉上顯出一種近乎驚恐的神情。
琳忽然感到一陣好笑，又有一陣悵然。
這個男人……曾經大權在握的男人，原來也是老了啊！
也是啊，都過去了那麽久了，他總會老的，總會露出那種對死亡的恐懼的。
不過，琳並不打算放過他。
棕發少年一步一步的逼近，她的聲音仍是溫柔的，在這個環境下，平白產生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叔父日理萬機，這麽一件小事，估計早就忘記了吧？”少年偏了偏頭，露出了一個輕輕淺淺的笑容來。
“可惜啊，琳怎麽也忘不了呢~”她的眸子閃爍著回憶的色彩，步子也放慢了。
“那個時候啊，我正在陪澄夜玩捉迷藏……”
………………………………………………
那是一個看似普通的夏天，太陽在空中高高的懸掛著，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天氣很熱，仿佛連空氣都是蒸騰的。
正是傍晚，陽光稍稍收斂了一些，蟬鳴一聲連著一聲的叫著，喧鬧得很。
琳還記得，小時候的房子雖然沒有現在的將軍府來的威嚴宏大，但也是很大的。除了父母和澄夜外，高大的宅子裏還有不少的仆人，饒是如此，宅邸也不顯得擁擠，反而十分空曠
那個時候，澄夜才隻有四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雖然仍是高門貴女，但到底不像後來那樣身為幕府公主——幾乎沒什麽自由玩鬧的機會。
由於炎熱的天氣，澄夜在屋子裏待了整整一個白天，到了傍晚，氣溫稍稍溫和了些，她便纏著琳出去玩。
小姑娘撒嬌的聲音在琳耳邊不斷的回蕩，那時琳也才十歲出頭，訓練了一個白天後也想著放鬆一下，加之自家小妹不斷的鼓動，終於還是同意了。
她們的娛樂並不多，最終兩人還是決定玩捉迷藏。
幾輪過後輪到澄夜來找琳，琳想了想，決定躲在母親的房間裏——正好她也有點累了，在那裏好好休息一下知道澄夜找到她，等母親回房間後就能一起去吃晚飯了。
她小心的坐在自己選好的地方，麵前是一個很大的花瓶和一些精致的裝飾擺設，正好形成了一個小的隱秘角落。
坐了好一會，琳都沒有等到人來，白日訓練的疲憊慢慢湧了上來，迷迷糊糊間，琳陷入了淺眠。
把她驚醒的是一個熟悉的女聲——那是母親的聲音。
小姑娘睜開眼睛，看到了母親的身影，她正想著出去叫母親一聲，卻被母親的蒼白的臉色和淒惶的神情嚇到了。
‘……怎麽了嗎？’小琳不解的想著。
然後她看到了叔父。
男人臉上滿是居高臨下的輕蔑，他冷漠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母親溫婉的臉上滿是淚水，她沙啞著聲音：“……為什麽？”
“茂茂他們隻需要我這一個長輩就夠了。”叔父的話語令一旁的琳睜大了眼睛，她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男人。
明明……明明在自己和哥哥麵前的時候，他一直都……
“所以，我們兩個做父母的就一定要死，對不對？”母親冷靜了下來，生死關頭，她到底還是保持了自己的理智：“你想要控製他們！”
“一個茂茂還不夠嗎？！德川定定，你到底還想做什麽！”那個女人終是憤怒的大聲嘶吼出來，她不是為了自己注定死亡的結局，而是為了自己年幼的孩子。
“我會給他們榮華富貴，以及你想不到的權勢。”德川定定厭惡的看著女人，皺著眉說：“這些你們無論如何都給不了他們。”
“你根本就是想把他們當成你的傀儡！”
………………………………………………
“我記得那時候，母親哭著求你，求你照顧好我們。”琳眨了眨眼睛，覺得眼睛似乎有點酸。
………………………………………………
女人無力地跪倒在這個打算要了她的命的男人麵前，她哀求著，聲音裏帶著滿滿的無助與哽咽：“好好照顧我的孩子……好好照顧我的孩子。”
琳睜大了眼睛，整個人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她的眼淚順著臉頰緩緩落下，卻仍然固執的不肯閉上眼睛。
“你衝著我來吧！什麽都……什麽都衝著我們來吧……”女人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然而男人卻始終沒有說話。
………………………………………………
“她怎麽說的來著，你還記得嗎？”棕發少年停了下來，她站在德川定定的身前，無視了老人猙獰的臉，狀似好奇的問道。
“你肯定不記得了，不過我還記得呢！”琳微微的笑了笑，她的目光透著一股子茫然。
“她說……”眼前有些模糊，這是為什麽呀？琳有點想不明白：“她說，求求你。”
“求求你，發發善心，好好照顧我的孩子。”
她又上前一步，輕輕鬆鬆的揪住了德川定定的衣領，冷冷的笑道：“她說呀，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放過我的孩子吧。”
“你一定不記得了對不對？”琳掐住了德川定定的脖子，語氣森冷：“可我還記得啊。”
“記得清清楚楚！”
………………………………………………
女人趴在地上，她的鮮血留了一地，目光卻死死的盯著德川定定，掙紮著開口：“他們不會妨礙你的，不會的！”
德川定定仿若未聞，徑直向門外走去。
女人一把抓住他的褲腳，他皺著眉厭惡的看著那個將死的女人，打算抽開腿。但女人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他一時之間被拽住了。
琳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一幕，似乎要把它牢牢記住，她的牙齒死死咬著自己的下唇，蒼白的唇變得鮮血淋漓。
“他們還小，琳才十歲……澄夜才四歲……不會妨礙你的……”女人顫抖著聲音，一字一句的說：“求求你了，不要傷害他們……”
“滾！”
………………………………………………
“她趴在地上求你，”少年清秀的臉上劃過一滴淚水，她抽動著嘴角，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她說……她說我們還小，不會妨礙到你的。”
“她說我的孩子還小，不會妨礙到你的！！！”琳嘶啞著聲音吼道。
一旁的七實不由上前邁了一小步，她皺著眉，臉上滿是擔憂。
琳沒有繼續開口，四周一片安靜。
過了一會，棕發少年才繼續開口，聲音無波無瀾。
“可是叔父你做了什麽呢？”琳湊近那個老人的臉，溫柔的語氣令人不寒而栗：“你一腳踢開了她。”
琳將他狠狠的摔在地上，無視了德川定定發出的痛呼，然後走到他身邊，繼續說著。
“然後你又做了什麽呢？叔父你一定不記得了吧？沒關係，我來幫你回憶一下。”
“不……不要！”
“看來……叔父還有印象啊？”琳反手抽出匕首，一刀刺進了他的右手，然後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你像這樣刺入了我母親的手。”
“啊——！”
“然後呢，你像這樣……將匕首直接的劃了上去。”琳做著相同的動作，眼中的淚水卻怎麽也止不住。
她記得的，那個時候，那個女人看見了她。
女人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得驚慌起來，然後……她那雙溫柔的黑色眸子中充滿了哀求。
莫名的，琳看懂了她的意思，她在哀求自己……哀求自己不要出來。
哀求自己……看著她死。
“最後……你像這樣……”琳的眸子終於變得空洞起來，她高高舉起手臂，耳邊是德川定定不斷的哀求聲：“你像這樣……”
手起刀落。
“洞穿了她的心髒。”
鮮血噴了琳一頭一臉，琳躲也沒躲，她低頭看著死不瞑目的男人，白皙清秀的臉頰上滿是鮮血，而她卻麵無表情。
“然後，她死了。”
………………………………………………
琳神情呆滯的坐在地上，一臉恍惚。
他已經死了。
德川定定已經死了。
這個……我深深、深深恨著的男人，他已經死了。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一點都不覺得解恨呢？
那個時候，我躲在狹小的空隙中，一動都不敢動。
我一動都不敢動，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看著我的母親，那個拚了命想要保護我的女人被殺。
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我麵前一點點流盡鮮血，屍體一點點變冷，過了很久很久，才敢跑出了抱住她。
她臨死前，我連一個擁抱都沒法給她，連一句“母親”都沒法叫出口。
我就這麽看著她去送死。
就隻能，這麽眼睜睜的看著。
除了他，我還恨自己啊！我恨的，還有那個時候，無能為力的自己啊！
那個時候，她不敢哭出聲，隻能擁抱著母親的屍體，然後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那樣，離開母親的屋子。
她恍恍惚惚的走在小徑上，被還在尋找她的澄夜一把抱住。
琳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妹妹，她還什麽都不知道，小姑娘還能歡呼著說：“二哥我抓到你了！”
然後她也笑了起來，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那樣笑了起來，語氣歡快的說：“澄夜真厲害！”
為什麽……我還能笑出來呢，明明那麽難過，明明那麽痛，為什麽還能笑呢？
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那樣，她就像一個局外人一般，看著“德川琳”熟練的安撫幼妹，看著她若無其事的說“我們今天吃天婦羅好不好？”，看她神色如常的回到房間。
原來，人在那麽那麽難受的時候，竟然還是可以笑出來的呀！
“凜大人……您不要這樣了……”琳聽見有熟悉的聲音，仿佛是從遠處傳來一般。
“您還有將軍，還有澄夜殿下……”
是七實的聲音。
琳恍惚的眨了眨眼睛，然後清醒過來：“你說的對。”
她一把擦幹自己流下的眼淚，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來：“我還要保護他們呢！可不能就這麽倒下來了。”
母親想用生命保護的孩子，她的哥哥妹妹。
在她最最仿徨無助的時候，歡歡喜喜跑過來一把抱住她，笑容天真無暇的，她的妹妹。
她無論如何都要保全的親人。
哪怕不擇手段。
………………………………………………
這麽想著，琳終於恢複過來，她站起了身子，正想吩咐七實收拾一下殘局，就聽見門外似乎有人。
“誰？！”琳的聲音很冷。
門外的人見躲不過去了，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出來。
琳淡淡的看著門口，正想著要怎麽處理門外的人，卻在看到來人的一刹那愣住了。
“澄……澄夜？”琳睜大了眼睛，在這個傾城之夜裏，這個運籌帷幄的姑娘第一次露出了幾乎驚慌的神情。
“二哥……”澄夜的黑色眼瞳還透著殘存的驚慌無措，隨即慢慢沉寂下去，漸漸轉變成一種溫柔。
琳隻覺得渾身發冷。
那是澄夜，天真不知事的澄夜，母親和自己願意拿命護著的澄夜！
哥哥漸漸接觸了政治的黑暗與齷齪，他希望看到一個美好的國家，那麽我會努力去幫他，那些他不喜歡黑暗麵我來做就好；可是澄夜……
澄夜她幹幹淨淨的，她的世界滿是陽光與鮮花，這些事情，她連沾都不要去沾！
到頭來……我還是把她拉下來了嗎？
然後，她的小妹妹慢慢的、慢慢的走過來，輕輕抱住了她。
她說：“哥哥，你可以哭出來的……”
她說：“哥哥，我在這裏。”
琳忽然感到一陣好笑，又有一陣悵然。
這個男人……曾經大權在握的男人，原來也是老了啊！
也是啊，都過去了那麽久了，他總會老的，總會露出那種對死亡的恐懼的。
不過，琳並不打算放過他。
棕發少年一步一步的逼近，她的聲音仍是溫柔的，在這個環境下，平白產生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叔父日理萬機，這麽一件小事，估計早就忘記了吧？”少年偏了偏頭，露出了一個輕輕淺淺的笑容來。
“可惜啊，琳怎麽也忘不了呢~”她的眸子閃爍著回憶的色彩，步子也放慢了。
“那個時候啊，我正在陪澄夜玩捉迷藏……”
………………………………………………
那是一個看似普通的夏天，太陽在空中高高的懸掛著，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天氣很熱，仿佛連空氣都是蒸騰的。
正是傍晚，陽光稍稍收斂了一些，蟬鳴一聲連著一聲的叫著，喧鬧得很。
琳還記得，小時候的房子雖然沒有現在的將軍府來的威嚴宏大，但也是很大的。除了父母和澄夜外，高大的宅子裏還有不少的仆人，饒是如此，宅邸也不顯得擁擠，反而十分空曠
那個時候，澄夜才隻有四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雖然仍是高門貴女，但到底不像後來那樣身為幕府公主——幾乎沒什麽自由玩鬧的機會。
由於炎熱的天氣，澄夜在屋子裏待了整整一個白天，到了傍晚，氣溫稍稍溫和了些，她便纏著琳出去玩。
小姑娘撒嬌的聲音在琳耳邊不斷的回蕩，那時琳也才十歲出頭，訓練了一個白天後也想著放鬆一下，加之自家小妹不斷的鼓動，終於還是同意了。
她們的娛樂並不多，最終兩人還是決定玩捉迷藏。
幾輪過後輪到澄夜來找琳，琳想了想，決定躲在母親的房間裏——正好她也有點累了，在那裏好好休息一下知道澄夜找到她，等母親回房間後就能一起去吃晚飯了。
她小心的坐在自己選好的地方，麵前是一個很大的花瓶和一些精致的裝飾擺設，正好形成了一個小的隱秘角落。
坐了好一會，琳都沒有等到人來，白日訓練的疲憊慢慢湧了上來，迷迷糊糊間，琳陷入了淺眠。
把她驚醒的是一個熟悉的女聲——那是母親的聲音。
小姑娘睜開眼睛，看到了母親的身影，她正想著出去叫母親一聲，卻被母親的蒼白的臉色和淒惶的神情嚇到了。
‘……怎麽了嗎？’小琳不解的想著。
然後她看到了叔父。
男人臉上滿是居高臨下的輕蔑，他冷漠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母親溫婉的臉上滿是淚水，她沙啞著聲音：“……為什麽？”
“茂茂他們隻需要我這一個長輩就夠了。”叔父的話語令一旁的琳睜大了眼睛，她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男人。
明明……明明在自己和哥哥麵前的時候，他一直都……
“所以，我們兩個做父母的就一定要死，對不對？”母親冷靜了下來，生死關頭，她到底還是保持了自己的理智：“你想要控製他們！”
“一個茂茂還不夠嗎？！德川定定，你到底還想做什麽！”那個女人終是憤怒的大聲嘶吼出來，她不是為了自己注定死亡的結局，而是為了自己年幼的孩子。
“我會給他們榮華富貴，以及你想不到的權勢。”德川定定厭惡的看著女人，皺著眉說：“這些你們無論如何都給不了他們。”
“你根本就是想把他們當成你的傀儡！”
………………………………………………
“我記得那時候，母親哭著求你，求你照顧好我們。”琳眨了眨眼睛，覺得眼睛似乎有點酸。
………………………………………………
女人無力地跪倒在這個打算要了她的命的男人麵前，她哀求著，聲音裏帶著滿滿的無助與哽咽：“好好照顧我的孩子……好好照顧我的孩子。”
琳睜大了眼睛，整個人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她的眼淚順著臉頰緩緩落下，卻仍然固執的不肯閉上眼睛。
“你衝著我來吧！什麽都……什麽都衝著我們來吧……”女人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然而男人卻始終沒有說話。
………………………………………………
“她怎麽說的來著，你還記得嗎？”棕發少年停了下來，她站在德川定定的身前，無視了老人猙獰的臉，狀似好奇的問道。
“你肯定不記得了，不過我還記得呢！”琳微微的笑了笑，她的目光透著一股子茫然。
“她說……”眼前有些模糊，這是為什麽呀？琳有點想不明白：“她說，求求你。”
“求求你，發發善心，好好照顧我的孩子。”
她又上前一步，輕輕鬆鬆的揪住了德川定定的衣領，冷冷的笑道：“她說呀，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放過我的孩子吧。”
“你一定不記得了對不對？”琳掐住了德川定定的脖子，語氣森冷：“可我還記得啊。”
“記得清清楚楚！”
………………………………………………
女人趴在地上，她的鮮血留了一地，目光卻死死的盯著德川定定，掙紮著開口：“他們不會妨礙你的，不會的！”
德川定定仿若未聞，徑直向門外走去。
女人一把抓住他的褲腳，他皺著眉厭惡的看著那個將死的女人，打算抽開腿。但女人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他一時之間被拽住了。
琳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一幕，似乎要把它牢牢記住，她的牙齒死死咬著自己的下唇，蒼白的唇變得鮮血淋漓。
“他們還小，琳才十歲……澄夜才四歲……不會妨礙你的……”女人顫抖著聲音，一字一句的說：“求求你了，不要傷害他們……”
“滾！”
………………………………………………
“她趴在地上求你，”少年清秀的臉上劃過一滴淚水，她抽動著嘴角，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她說……她說我們還小，不會妨礙到你的。”
“她說我的孩子還小，不會妨礙到你的！！！”琳嘶啞著聲音吼道。
一旁的七實不由上前邁了一小步，她皺著眉，臉上滿是擔憂。
琳沒有繼續開口，四周一片安靜。
過了一會，棕發少年才繼續開口，聲音無波無瀾。
“可是叔父你做了什麽呢？”琳湊近那個老人的臉，溫柔的語氣令人不寒而栗：“你一腳踢開了她。”
琳將他狠狠的摔在地上，無視了德川定定發出的痛呼，然後走到他身邊，繼續說著。
“然後你又做了什麽呢？叔父你一定不記得了吧？沒關係，我來幫你回憶一下。”
“不……不要！”
“看來……叔父還有印象啊？”琳反手抽出匕首，一刀刺進了他的右手，然後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你像這樣刺入了我母親的手。”
“啊——！”
“然後呢，你像這樣……將匕首直接的劃了上去。”琳做著相同的動作，眼中的淚水卻怎麽也止不住。
她記得的，那個時候，那個女人看見了她。
女人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得驚慌起來，然後……她那雙溫柔的黑色眸子中充滿了哀求。
莫名的，琳看懂了她的意思，她在哀求自己……哀求自己不要出來。
哀求自己……看著她死。
“最後……你像這樣……”琳的眸子終於變得空洞起來，她高高舉起手臂，耳邊是德川定定不斷的哀求聲：“你像這樣……”
手起刀落。
“洞穿了她的心髒。”
鮮血噴了琳一頭一臉，琳躲也沒躲，她低頭看著死不瞑目的男人，白皙清秀的臉頰上滿是鮮血，而她卻麵無表情。
“然後，她死了。”
………………………………………………
琳神情呆滯的坐在地上，一臉恍惚。
他已經死了。
德川定定已經死了。
這個……我深深、深深恨著的男人，他已經死了。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一點都不覺得解恨呢？
那個時候，我躲在狹小的空隙中，一動都不敢動。
我一動都不敢動，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看著我的母親，那個拚了命想要保護我的女人被殺。
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我麵前一點點流盡鮮血，屍體一點點變冷，過了很久很久，才敢跑出了抱住她。
她臨死前，我連一個擁抱都沒法給她，連一句“母親”都沒法叫出口。
我就這麽看著她去送死。
就隻能，這麽眼睜睜的看著。
除了他，我還恨自己啊！我恨的，還有那個時候，無能為力的自己啊！
那個時候，她不敢哭出聲，隻能擁抱著母親的屍體，然後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那樣，離開母親的屋子。
她恍恍惚惚的走在小徑上，被還在尋找她的澄夜一把抱住。
琳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妹妹，她還什麽都不知道，小姑娘還能歡呼著說：“二哥我抓到你了！”
然後她也笑了起來，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那樣笑了起來，語氣歡快的說：“澄夜真厲害！”
為什麽……我還能笑出來呢，明明那麽難過，明明那麽痛，為什麽還能笑呢？
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那樣，她就像一個局外人一般，看著“德川琳”熟練的安撫幼妹，看著她若無其事的說“我們今天吃天婦羅好不好？”，看她神色如常的回到房間。
原來，人在那麽那麽難受的時候，竟然還是可以笑出來的呀！
“凜大人……您不要這樣了……”琳聽見有熟悉的聲音，仿佛是從遠處傳來一般。
“您還有將軍，還有澄夜殿下……”
是七實的聲音。
琳恍惚的眨了眨眼睛，然後清醒過來：“你說的對。”
她一把擦幹自己流下的眼淚，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來：“我還要保護他們呢！可不能就這麽倒下來了。”
母親想用生命保護的孩子，她的哥哥妹妹。
在她最最仿徨無助的時候，歡歡喜喜跑過來一把抱住她，笑容天真無暇的，她的妹妹。
她無論如何都要保全的親人。
哪怕不擇手段。
………………………………………………
這麽想著，琳終於恢複過來，她站起了身子，正想吩咐七實收拾一下殘局，就聽見門外似乎有人。
“誰？！”琳的聲音很冷。
門外的人見躲不過去了，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出來。
琳淡淡的看著門口，正想著要怎麽處理門外的人，卻在看到來人的一刹那愣住了。
“澄……澄夜？”琳睜大了眼睛，在這個傾城之夜裏，這個運籌帷幄的姑娘第一次露出了幾乎驚慌的神情。
“二哥……”澄夜的黑色眼瞳還透著殘存的驚慌無措，隨即慢慢沉寂下去，漸漸轉變成一種溫柔。
琳隻覺得渾身發冷。
那是澄夜，天真不知事的澄夜，母親和自己願意拿命護著的澄夜！
哥哥漸漸接觸了政治的黑暗與齷齪，他希望看到一個美好的國家，那麽我會努力去幫他，那些他不喜歡黑暗麵我來做就好；可是澄夜……
澄夜她幹幹淨淨的，她的世界滿是陽光與鮮花，這些事情，她連沾都不要去沾！
到頭來……我還是把她拉下來了嗎？
然後，她的小妹妹慢慢的、慢慢的走過來，輕輕抱住了她。
她說：“哥哥，你可以哭出來的……”
她說：“哥哥，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