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這日晚上林芷珊如何地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以至於早上起身時,臉上又頂著兩個黑色眼圈,令以春桃為首的一眾丫環驚呼不已,然後又是一通地手忙腳亂。


    待到洗漱好,用過早膳後,林芷珊隻留下了幾個二等丫環和粗使婆子看守文瀾院,就坐上了朝相府方向駛去的馬車。


    這輛馬車以梨花木為主要支架,打造得特別精致不說,四周還圍上了一層毛氈。馬車內的布置也特別精致,諸如固定在馬車上麵的小矮桌,以及可以燒水的小爐子等也就不用說了,單單那鋪上了厚厚毛毯的軟塌,以及上麵隨意擺放的幾個形狀可愛的絨毛抱枕,就令本打算閉目仰神一番的林芷珊,因著馬車行走的輕微搖晃感覺而偏了偏頭,極迅速地去和周公下棋了。


    與此同時,林老夫人也從林芷珊離開之前,特意派遣到梧香院秉報她的去向的丫環嘴裏,知道了她離開的消息。


    “啪!”林老夫人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滿臉的惱怒,右手重重地拍在矮桌上:“孽女!”


    “老夫人息怒。”齊嬤嬤用手試了試茶水的溫度,覺得差不多了,才捧著送到林老夫人麵前,道:“老夫人,你先喝口水潤潤喉嚨,老奴已吩咐小廚房做了你最愛用的綠豆糕、香芋糕和銀耳蓮子羹,早膳則是四個小菜和一盎養胃的小米粥。”


    揭開的茶蓋裏,伴隨著嫋嫋的茶煙升起,淡淡的茶香也飄浮在空氣中,隻令林老夫人不由得深吸一口氣,臉上的惱怒也消失了幾分,道:“齊嬤嬤,還是你會照顧體貼人。”


    “隻不知我們定國公府得罪了天上的哪路神仙,今年開年來,那些麻煩事就沒有斷過。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可,林芷珊這個孽女現在越來越不拿我當回事了,真是……”


    一提起林芷珊,林老夫人就會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將林芷珊這個眼中釘肉中刺盡快地除去。隻可惜,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每每她在麵對林芷珊的時候,那些原本設想好的計劃都會出現各種妣漏,沒有折騰到林芷珊不說,反而還將她自己好一通折騰,氣得她“一佛出世,二佛生天”,隻恨不能再也見不到林芷珊。


    齊嬤嬤微微垂眸,這段時間,她每日都會聽無數遍這些抱怨詛咒的話。最初她還基於跟隨了林老夫人幾十年,也曾得到過林老夫人的一些賞賜等原因好生地勸說一番,可惜,她的勸說之詞不僅沒有起到絲毫效果,反而還隱有將林老夫人挑撥得越來越旺的功效,以至於林老夫人還氣不可竭地將她也一通臭罵。林老夫人這番牽怒的行為,慢慢地磨平了她心裏的關切擔憂和愧疚等情緒,以至於目前的她已能視若無睹,默不作聲地傾聽了。


    一刻鍾後,沒有聽到任何附和話語,一個人唱獨角戲的林老夫人飲完了一整杯茶水後,才在齊嬤嬤的服侍下用起了早膳。


    “老夫人,你嚐嚐這個綠豆糕。”


    “嗯,甜而不膩……”林老夫人臉上流露出一抹懷念:“隻是,還是缺了點什麽東西,不如雲兒做出來的糕點味道好。”


    說到這兒時,林老夫人自己都愣了愣,腦子裏也不由得出現幾個月前,梧香院一片熱鬧的場景。由此,倒也突顯得眼下的梧香院越發地淒涼起來了。


    而這一切,都因為林芷珊這個孽女!


    “啪!”


    林老夫人雙手一伸,微一用力,就掀翻了矮桌。


    看著碎了一地的杯碗,以及滾落得到處都是的糕點飯菜,再看看隻剩下幾個丫環婆子侍候的梧香院,不知為何,林老夫人突然覺得那一向精神奕奕的自己,此刻竟然滿心的疲憊,本已到喉的咆哮的話語又被她默默地咽回了肚去。


    “齊嬤嬤,你去將林管家請來。”


    “是。”齊嬤嬤應了聲,走到門外,指了一個丫環進屋收拾,然後就忙不迭地離開了。


    相府


    被喜嬤嬤喚醒的林芷珊,一臉迷茫地由著春桃為自己係好披風,又從夏荷手裏接過一個繪了紅梅圖案的白色小手爐,擺手拒絕了秋菊擺放馬凳的動作,由冬梅掀開馬車簾,徑直跳下馬車。


    “呼……”撲麵而來的冷風,帶來細碎的雪花,直直地襲來,隻令林芷珊激淋淋地打了個寒戰,那還有些迷糊的大腦也迅速恢複了一絲清醒。


    即使秋菊特意撐開了一把胭脂粉色的竹傘,在麵對那鋪天蓋地的大雪時,依然未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走吧。”看著喜嬤嬤等丫環都冷得渾身打哆嗦,林芷珊悄悄地加快了腳步,朝文老夫人居住的院子行去。


    才堪堪邁過門檻,和一股撲麵而來的熱氣同時出現的,是那獨屬於文老夫人的爽快笑聲。


    “珊兒來了!”文老夫人的坐位正對著門口,故,林芷珊的身影剛剛出現在院門的時候,她就瞧見了。奈何多年來的貴夫人生活,早就磨去了她的棱角,令她已不再像年輕時那般大聲說笑了,因此,待到林芷珊進到房間裏後,她才忙不迭地招手道:“過來外婆這兒坐。”


    林芷珊微微彎腰,乖巧地行禮道:“見過外婆。”


    接著,她又朝坐在一旁的王氏行禮:“舅媽。”


    最後,才揚著燦爛的笑臉看著文心雅,招呼道:“表姐。”


    “表妹。”文心雅笑著回了一禮,眨了眨眼睛,徑直問出林芷珊心裏的疑惑:“表妹可是奇怪,為何我哥和軒兒都不在?”


    林芷珊下意識地點頭,並且拿一雙疑惑不解的目光看著文心雅。隻可惜,文心雅卻是俏皮地一笑,並不打算立刻為林芷珊解惑,甚至她還無視了林芷珊那滿含威脅的眼神,微微垂眸品嚐起手裏的茶水來,仿佛那每日都品的茶水突然變得不一般似的,隻令林芷珊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心裏卻在思索著待會應該如何從文心雅嘴裏打探到這個消息。


    將林芷珊和文心雅倆人這番互動瞧在眼裏的文老夫人,擺了擺手,嗔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這般多禮。”


    “外婆,禮不可廢嘛!”林芷珊吐了吐舌頭,作了一個鬼臉:“往常,你可一直教導我,禮多人不怪,所以……”


    “就你調皮!”文老夫人輕點林芷珊的額頭,並斜了林芷珊一眼,道:“還不坐下來說話!”


    “我就喜歡坐在祖母身旁嘛。”林芷珊拽著文老夫人的胳膊搖了搖,滿臉的嬌嗔。以前,她根本就不相信,有一天自己也會說出這般撒嬌耍賴的話。尤其在她重生回來後,雖一心想著要修複和相府一眾人的關係,但也未能預料到前世今生加起來歲數已可和文老夫人妣美的自己,竟然會這般毫無壓力地和文老夫人撒嬌。


    仿佛,她真得是一個不滿十二歲的小女孩般……


    雖瞧見了林芷珊眼底的恍惚和迷茫,但林老夫人並未刻意詢問,隻是若有所思地輕拍林芷珊的手臂,笑道:“你這丫頭啊……都這麽大年紀了,還像小姑娘一樣喜歡跟人撒嬌……”


    “外婆,我本來就是小姑娘嘛!”林芷珊扁扁嘴,拽著林老夫人衣袖的手卻不自知地用力了幾分,心裏也浮現出一抹忐忑不安的情緒來,總覺得今日大家看她的眼神很詭異。


    林老夫人笑了,滿臉慈愛地看著林芷珊,眼底則清晰地浮現出一抹憐惜和欣慰,道:“再過幾年,你就是一個大姑娘了啦!”


    “可不是嘛!”王氏也笑著附和道,看向林芷珊的眼神無比的複雜:“歲月催人老啊,這一睜眼,一閉眼,就十多年過去了,珊兒長大了,雅兒也長大了,我們卻老了啊!”


    “舅媽,你可一點也不老呢!”林芷珊壓下心裏浮現出來的不安感,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若我們一同出府遊玩,大家定當以為你是我的姐姐,可一點也不會相信你是我的舅媽呢!”


    “這丫頭就會說好聽的來哄我。”王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哪個女人不喜歡聽人誇她年輕貌美呢?


    “若雅兒也能像你這樣,那我可就不用操心了。”


    這幾句意有所指的話語,隻聽得文老夫人微蹙眉頭,淡淡地瞥了眼王氏。


    王氏心裏一秉,知道自己再次托大了,遂忙不迭地垂眸,端起茶杯,抿起茶水來,但那微微顫抖的手指,卻依然將她內心的不安等情緒顯露出來了。


    林芷珊心裏的不安加深了一分,卻依然不得不硬著頭皮,道:“表姐精通琴棋書畫,連續三年斬獲‘百花宴’魁首,可謂是才貌雙全,可比我強多了,舅媽也太過謙了。”


    王氏抿了抿唇,雖知林芷珊的話語不含一絲水份,而往常聽了別人這般誇讚自己的女兒,她定當滿心喜悅和激動,可,今日,不知為何,聽了林芷珊這番誇讚的話,她不僅生不出一絲喜悅和激動的情緒,反而還覺得有著濃濃的受辱感。


    而這一切,都起源於昨日……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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