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早朝這團亂糟糟的情況了,單單提一下這日上午巳時,好不容易才從暗衛那兒得知林芷珊在相府消息的靖王鄭皓濤,急急忙忙地換了身衣裳,眼巴巴地跑到相府找文澤宇,並打算借此機會見見林芷珊,一償將近半個月未能見麵的相思之苦。


    可,他怎麽也未料到,林芷珊已於一個時辰前就離開相府,回到了定國公府!


    “什麽?珊兒回府了?!”


    文澤宇似笑非笑地瞧著鄭皓濤,點頭道:“是呀,我那表妹知禮孝順,原本打算這三年都待在定國公府裏,哪兒也不去。若非祖母提及要在三月女子書院開學時收她為關門弟子,她也不會特意趕來相府,隻為了阻止祖母,就怕祖母也被攪和進定國公府那團亂局裏,從而影響到相府的清譽。”


    說到這兒時,文澤宇還重重地歎了口氣,搖頭道:“珊兒什麽都好,就是這腦子啊,未免想得太多了!別的也就不用說了,我們都是一家人,又豈會像陌生人那般做出見死不救不說,且還落井下石的事情呢!”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皓濤,雖然你是我的好友,但為了珊兒好,往後,你還是稱呼她為林小姐吧。”


    鄭皓濤時常掛在臉上的那抹笑容徹底消失,一張臉由白變紅,再到青,最後到漆黑一片,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此刻蘊滿了濃濃的震怒。


    “文澤宇,你這是什麽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囉!”文澤宇本就沒有打算和鄭皓濤這隻狡黠的狐狸兜圈子,打太極拳,而是選擇了直言不諱。就如此刻,他甚至還聳聳肩膀,攤開雙手,一幅自己非常無辜,隻是實話實說的模樣。


    鄭皓濤也怒了,用力地一拍桌子,卻顧及此處是相府,不願意將事情鬧大而收斂了幾分力道,並沒有像動不動就拍碎整張桌子的武候王世子鄭柏文般手落就桌碎。但,縱然如此,他心裏的憤怒依然猶如火山爆發,桌上擺放的茶水也因為他拍桌子的力道而濺了出來。


    “你明知道我愛慕珊兒,恨不能立刻就將珊兒娶進靖王府,成為靖王妃,甚至還為了珊兒和文相簽下了在得到珊兒首肯之前,絕對不能將這件事情公告天下,並且要將陛下那兒瞞著,以免其它的人找珊兒的岔子等條件,為的是什麽,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我為了不影響到珊兒的清譽,連你們說的這三年守孝期內都不和珊兒見麵這個苛刻且好笑的條件都答應了,如今不過是得知珊兒在相府,所以眼巴巴地跑來想見珊兒一麵,一償相思之苦,你都不能諒解不說,還說出這麽一番可笑的話來!”


    “你究竟有沒有將我當成你的朋友?明知我的整顆心已遺落到了珊兒身上,你不給予方便也就罷了,甚至還一連再地阻撓……”


    文澤宇苦笑道:“皓濤,這……”


    “這什麽這?哼,今天你不給我說個清清楚楚,我就賴在相府不走了!我就不相信這三年,珊兒還不會回相府來看望你們了!”


    “這……”文澤宇嘴唇蠕動了下,正準備繼續為自己辯駁幾句,再好生安撫安撫鄭皓濤的時候,就隻聽得耳旁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於是,他立刻就閉嘴不言了,甚至還難得地給了鄭皓濤一個同情的目光。


    鄭皓濤雙眼微眯,心思轉動間,迅速就明白了整件事情為何會鬧成這樣的真相。


    果然,那不知何時走進來,也不知聽到多少的文老夫人,一點也沒有自己聽了兩人牆角的尷尬,嘴角微勾,笑著行了一禮,道:“靖王,這件事情是老身吩咐的。”


    雖心裏已有所猜測,但真聽到事實真相的時候,鄭皓濤依然有瞬間的呆愣。也因此,他並未像往常那般隻受了文老夫人的半禮,然後就迅速避讓開。


    文老夫人心裏一歎,說實話,如今瞧來,這靖王鄭皓濤確實待林芷珊一片誠心。奈何,她還真不知道這片誠心能維持多久……


    “靖王,請上坐。”


    鄭皓濤抿了抿唇,放在身側的雙手不知何時緊握成拳,再鬆開,一顆心也飄遊在半空中,許久都無法著地。


    他猶如一個失了心的木頭人般,依照著文老夫人的指引落了坐,然後又愣愣地端起茶杯,想要抿一口茶水。


    不知是他的心神過於恍惚,抑或是猜測到的真相太過於驚悚,總之,隻聽得“啪”的一聲巨響,下一刻,鄭皓濤手裏的茶杯就摔落地在麵,而他的手背也被燙出了一片紅暈。


    因著這突如其來的痛楚,倒是令他那不知飄到了什麽地方的心神立刻為之一斂。


    文老夫人鎮定自若的神情裏也出現了一抹慌亂,她猛地站起身,大聲吩咐道:“快取一盆冷水過來,再送上治燙傷的藥膏……”


    一連串的吩咐,雖看起來頗為有條不紊,但親近如文澤宇,卻是立刻就察覺到了文老夫人那掩藏在冷靜下麵的惶恐。


    也確實,且不提鄭皓濤的皇子身份,單就今日鄭皓濤到了相府,卻不知何故受傷而一身頹廢地回府這些消息一旦傳出去,就會對相府造成很不好的影響,同時也會影響到身為文老夫人關門弟子的林芷珊!


    一陣慌亂後,抹了燙傷藥膏的鄭皓濤,微微彎腰將請罪的文老夫人攙扶了起來,道:“老夫人,這是我自己疏忽,又豈能怨你呢!”


    文老夫人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若是往常,她定當會順著鄭皓濤送上來的梯子往下走了,但,今日,即使她聽出了鄭皓濤這番話的話外之意,卻也不得不歎道:“靖王,你是天潢貴胄,臣婦理當請罪。”


    這般明顯的拒絕他的示好的姿態,隻令鄭皓濤嘴角的笑容也為之一斂,那雙曾**了無數貴女的熠熠生輝的桃花眼裏也滿是冷冽:“前幾日,祖母再次提及本王的婚事,在本王看來,有些事情確實不能再拖了,否則就會如今日這般生出諸多令人疑惑且煩惱的變化。”


    文老夫人長歎了口氣,還未來得及出聲,就隻見那不忍見到鄭皓濤恨上文老夫人,從而令林芷珊夾在其間兩頭為難的文澤宇,拽著鄭皓濤的胳膊,就將他拖到了一邊去。


    “嘰嘰喳喳……”


    即使文澤宇礙於文老夫人那雙銳利眼眸的盯視而隻是撿能說的話說了一些,但依鄭皓濤的聰慧,卻是立刻就明白了文老夫人今日這般急劇變化態度的原因!


    於是,他難得地苦笑了,然後就朝文老夫人長拜道:“老夫人,你隻知顧慮我是否會變心,卻不知我同樣也擔憂珊兒是否會變心!畢竟,珊兒不同於其它的貴女,她是你親自出手教導的弟子……”


    後麵的話,無需細說,文老夫人都立刻就明白了,然後,那顆不知何時就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終於“砰”的一聲落回了原地,緊繃的身子也徹底放鬆下來。


    “靖王,你這番話,頗有幾分道理……”文老夫人嘴角微勾,意味不明地打量著鄭皓濤,“自大梁建國以來,多的是貴女在十八九歲才出閣……嗯,這麽說來,我其實可以將珊兒留到十八九歲,以免珊兒過早嫁人,從而導致結交的朋友圈子太過於狹窄,往後出了什麽事情都找不著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幫忙……畢竟我年紀大了,也不知能再看顧珊兒幾年了……”


    鄭皓濤的臉色漆黑如炭,牙齒也咬得咯吱作響,桃花眼裏一片後悔和懊惱——早知如此,他又何必說出那番話,如今,未起到好的效果不說,反而還隱諱地提醒了文老夫人!


    原本他打算在林芷珊羽翼尚未豐滿之前,就將林芷珊納入自己的翅膀下麵保護起來,笑眯眯地瞧著林芷珊所有的風華全部因為自己一個人綻放……


    可,如今,就因為他這句多嘴的提醒,以文老夫人的精明和睿智,別說七八年了,單單在林芷珊及笄的那三年裏,就能將林芷珊打磨成一顆通體透亮的珍珠。


    這般通透圓潤令人不忍移開目光的珍珠,正是如他這般人最愛的。原本他能穩妥地將這顆珍珠納入手心把玩,肆意愛撫,可,如今……


    更何況,大梁不比前朝,貴女婚嫁後,若對這樁婚姻不滿意還可以提出和離。哪怕是陛下賜婚,隻要有正當理由,一樣可以離開對方!一想到將來他會一直處於“賠了夫人又折了兵”的恐懼擔憂裏,鄭皓濤就越發懊惱,恨不能挖一個坑將自己埋起來!


    從來都是他算計別人的,今日卻因為頭腦一暈,心裏一慌,就被人給算計了,而且,這算計人的還不是別人,正是他往後的“外婆”!


    若換了其它的人,他定當毫不手軟地報複回去,可,這文老夫人卻是不能報複的,甚至還得好生討好的,否則,誰知道在這幾年裏,文老夫人是否會想出其它的法子來折磨他。雖然說,其實,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文老夫人其實已想到了絕佳的法子來折騰他了,但,不走到最後一刻,誰又能肯定是哪一方獲得勝利呢?


    但,縱然如此,鄭皓濤依然滿懷不甘、悲憤、懊惱,那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眉眼含笑,整一個無形中勾引人的妖孽模樣也徹底消失,變得比被他戲謔地稱之為“冰塊”的武候王世子鄭柏文還要冷漠和嚴肅,甚至身上也隱約地散發出淡淡的寒氣,隻因他一想起往後的日子,將會充滿了爭鬥、算計、陰謀,就隻令他頭痛不已……


    這一幕,隻令文老夫人心情越發地順暢了。


    這幾十年來,她向來都是一個敢想敢做的女人,若非太過於擔憂林芷珊,思維也不會進入一個怪圈子,甚至差點走到死胡同裏出不來了。


    當然,即使她也很感激今日鄭皓濤的無心點撥之言,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就能容許鄭皓濤早早將林芷珊搶回靖王府……


    或者,他該嚐試走林芷珊那條道路?


    被外麵的冷風一吹,一身頹廢的鄭皓濤眼珠子轉動間,腦子裏迅速竄過這個念頭,然後他嘴角一勾,立刻就悟了。


    要知道,那齊王世子鄭錦宏可也看上了文相的孫女文心雅,也許憑他一人之力還無法順利說服文相等人,一些預料中的行動也會被文相這隻老狐狸出手阻撓住,但再多一個鄭錦宏,那可就不一樣了……


    “駕!”


    鄭皓濤手握韁繩,雙腿一夾馬腹,調轉馬頭朝齊王府的方向奔去。


    ……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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