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神符許仙也懂,這乃是《墨符籙》上部中的符籙,他就曾使用過驅神符中最低級的一種,召過天兵天將搞人海戰術擒拿小青。


    從實際的使用效果來說,這是威力最大的一種符籙。因為按道理來說,隻要是天庭正神,都可以受它的召喚。


    但是這種符籙的製作,同時也有很大的難處。就是那個“神”得願意被你召喚,焚香禱告,登壇做法也就不說了。更要消耗本身的道行法力,付出的代價極大,卻又不一定能夠成功。


    而且最大的問題是,就算符請下來了,也不一定能完成施術者的心願。神仙不是召喚獸,召下來就聽你的。施術者仿佛發了一條信息給天上的某位神仙:大哥,這裏有點事小弟撐不住了,請您下來一趟給小弟做主。


    而且這件事還不能是惡事,不能是私事。神仙中沒有所謂的惡人,正直如神,便是如此。


    假如天上某位大神下來一看,和施術者說的情況不一樣,甚至是欺騙了自己。那啥也不用說了,訓斥一頓還是輕的。趕上心裏不痛快,或者爆脾氣的神仙,一伸手把你也給滅了,那才是樂子大了。


    因為這諸多緣故,許仙也一直沒有試圖製作過驅神符。但若有人做了送給他,那當然是樂意之至。


    巍巍山崖之上,已然設好了香案。黃紙朱砂寫好的一張張符籙貼在周邊的山崖上,任由山風激蕩,卻紋絲不動。王道靈身著杏黃道袍,胸前陰陽,背後八卦,唇上還續著些胡子。一脈莊嚴氣象,哪還有賣藥時候的輕浮。


    王道靈納頭一拜,手中碎符一灑,漫天飛舞,卻在半空就化作飛灰。口中念念有詞道:“玄天老祖,念弟子王道靈除妖心切,請賜我三道靈符吧!”香案正擺放著三張靈符,卻還沒有什麽作用。


    所謂玄天老祖,又稱玄天大帝,乃是所謂的“真武大帝”,全稱乃是“真武蕩魔大帝”,如其名中“蕩魔”二字,他司職的正是人間斬妖除魔之事。


    王道靈要請的當然不是這位神仙,這也不是能請的神仙。但如同在人間行事,莫管大事小情,總要先讓主任、經理之流的部門領導簽字同意才行,雖然往往是個過程,卻是絕不能少的。


    王道靈已然在此坐了整整三天了,麵容卻已經瘦了一圈。他乃是修行有成的精怪,莫說是三天,就是三個月也絕對是精滿神足。隻因維持這個法壇便要不斷的消耗道行靈力,僅這三天時間,便已經搭上了數十年的道行,卻連水花都還沒見一個。若非報仇心切,早就支持不住了。


    神仙也是人,精力時間也是有限的。而神州大地,那麽多妖魔鬼怪在胡作非為,那麽多善男信女上香禱告。而天庭的編製可沒公務員那麽大的隊伍,哪裏忙的過來。所謂全知全能,不過是人胡謅出來。


    但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王道靈這一股怨念終歸感動了上蒼。


    就在此時,隻見天空風起雲湧,地麵飛沙走石。王道靈臉上顯出狂喜的神色,將祝詞念的更是起勁。


    這個現象表明,真武大帝準備在他的文件上簽“同意”兩個大字。隻見一道驚雷閃過,桌上三張靈符一動,王道靈連忙取了,一瞧上麵的符畫已然多了一層靈光,隻要尋了合適的時機觸發,便能召出天庭正神。不由心頭狂喜,拜了又拜,口中道:“謝謝恩師,謝謝恩師。”


    這倒不是說他們有什麽師徒關係,而是真武大帝乃是除妖的祖宗,自然也管製著這天下的妖物,所以才稱為恩師。


    王道靈卸去臉上莊嚴的表情,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來,道:“白素貞,看你還不死。”


    但許仙知道,白素貞不會死,就是沒有自己,她也會過的好好的。從表麵的劇情來看,下凡除妖的武財神趙公明被白素貞戴了高帽,最終給說服了,反而訓斥了王道靈一頓。


    但是一個神仙真的有那麽容易被說服嗎?就是一個小公司的小領導,你去說服他試試。


    而許仙卻也知道,白素貞下凡正是經過真武大帝同意的,還親賜了一顆靈丹化去身上的毒氣,才能與凡人結婚生子。


    換句話說,白素貞的後台很硬,起碼比王道靈要硬的多。能得觀世音菩薩屢次相救,能得南極勾陳大帝送珍貴的靈芝仙草,能在黑白無常手中數次搶奪聲魂,能在水漫金山之後卻隻受二十年禁足,這樣微不足道的懲罰,而文曲星君還要投胎做她的兒子。


    簡而言之,王道靈請神來對付她,純粹是腦袋讓門給擠了。武財神下凡就不是為了對付白素貞,而是為了抽他嘴巴子的。


    但許仙自然不會去探尋她的身世來曆,就像自己也保守著穿越的秘密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她現在站在自己麵前,溫柔的對待自己,那就足夠了。無關信任,這隻是人與人相處的尺度。


    百草堂藥鋪裏的生意終於好了起來,許仙一邊坐堂為病人看診,卻把編書的心思給放下了不少。任何東西都需順其自然,不能有急功近利的想法。既然扮演著大夫的角色,就該認真的對待麵前的病人才是。


    把過了脈,寫好了方,一展手道:“老人家,請到那邊去抓藥吧!”


    麵前那老漢瘦骨嶙峋,衣衫襤褸,啞著嗓子道了一番謝,過了一會兒,卻見麵前一道白色的倩影,將手中的茶點放下,微笑道:“累了吧!”見許仙搖頭,卻又輕聲道:“那位老人家藥錢不夠,我們……”雖是小事也得知會許仙一聲。


    許仙輕輕一握她的素手,道:“姐姐,這還有什麽說的,免去就是了。我們本就不是為賺幾個銀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許仙雖然還算不上“達”,但兼濟周圍一些窮苦百姓卻是沒有問題的。


    白素貞與他相視一笑,轉身去向櫃上交代。那位老人家又來向許仙道謝,昏花的老眼中含著濁淚,要給許仙跪下。許仙一麵攙扶,心中卻沒有多少行善的快意,反而覺得有些沉重。


    就是現代,醫療也是中國人的大問題,更何況是物質不豐裕的古代。不知多少有了病卻沒錢醫治,隻能一味苦熬,聽天由命。其中的痛苦不是旁人能夠理解的,更兼得庸醫害人,欺病者無知,經常故意拖延病症來騙取藥費,敲骨吸髓,其中的慘狀更是不足與外人道哉。


    “老人家,你們村裏若有看不起病的,你去知會他們,盡管到我這裏來,我當盡力為你們醫治。”隻論成本的話,為這老漢治病,攏共也花不了幾兩銀子。而幾兩銀子,有時候是一條人命,有時候卻是桌上一道可有可無的菜肴。


    望著那老漢蹣跚離去的背影,白素貞忽然道:“漢文,為何不搞一個義診,免費醫治,還能多些生意。”


    許仙卻搖搖頭道:“不,我要將百草堂的藥價診費抬高一倍。”


    白素貞一愣,不知許仙為何如此說法。卻聽許仙解釋道:“我的精力時間,都是有限,還是盡量節省下來幫助一些最需要幫助的人。”


    白素貞這才恍然,這樣的話,普通的客人必然減少,剩下的就是家有餘裕,不在乎這點銀子的人。而對那些看不起病的病人,卻是分文不收。這樣既節省了精力,也將銀子用在了刀刃上。


    不由對許仙更是佩服,這樣的好主意,卻是少經世事的她所想不到的。


    許仙又道:“而且這樣的話,也不必得罪蘇州的同行們。”畢竟將來還要借助他們的力量,最好還是不要積下仇怨。當然,其中的少數人,已然被他列在了黑名單裏。


    白素貞將手放在許仙的肩膀上,許仙輕輕握住,隻覺握住了一塊軟玉一般,但心情卻格外的平靜。拋卻了那許多功利心、恩仇心,隻以對方的品姓相交,便覺得心心相印,再投契不過。


    得了片刻空閑,許仙站起身,道:“姐姐,你來看。”


    揭開屏風,卻見後麵的隔間裏,供著一副畫,許仙解釋道:“這還是上次時疫之後,別人送的。”


    白素貞一凝眸卻見是一副呂洞賓的畫像,手持拂塵,身背長劍,腰間還掛著一個大葫蘆。微露醉態,卻如青鬆迎客,醉而不亂。一派仙姿出眾,道貌岸然。


    許仙笑道:“呂洞賓乃是藥材行的祖師爺,又是上八洞的神仙,又是醫,又是道,正和我是同行呢!而且也是身兼儒釋道於一身,真像,真像。”


    白素貞聞他毫不客氣的將自己與呂洞賓做比,不禁笑道:“真個不害臊。”卻見他白衣如雪,負手而立望著那一副呂洞賓的畫像,神態雖是大不相同,但那種從容淡定的氣度,隱隱約約間,竟真有幾分神似。


    不禁暗歎,前世今生,你又是何許人也呢?


    許仙也笑道:“不像嗎?”


    白素貞卻道:“不正經起來,倒是像得很。”呂洞賓可是個有名的風流神仙呢!


    兩人正望著對方,卻不覺畫上的人物,眼眸一動,便又定住。


    而就在此時,遠在千裏之外的終南山,淩雲峰一處石台之上,雲遮霧繞,人跡不至。卻有二人正在對弈,一個續著長須,儒雅非凡。另一個袒胸露乳,頭上卻紮著小兒一般的雙髻。


    細看處,那長須道人竟然與許仙的百草堂上供著的畫像,驚人的相似,除了呂洞賓,還能有誰。呂洞賓扶著胡須,含笑道:“師兄,你猜我方才聽到了什麽?”


    被他稱為師兄的,自然是點化他的漢鍾離了。他們之間亦師亦友,結成道侶,一同在終南山參禪悟道。方才借著下棋的功夫,呂洞賓神遊物外,卻聽了幾句閑言碎語。


    漢鍾離落了一子,嗬嗬笑道:“定然是趣事,吾弟還不說來聽聽。”


    呂洞賓道:“我聽到二人在我畫像前對語,一個說與我很像,一個說我不正經。”


    漢鍾離卻道:“毀你罵你,又有什麽稀奇。”


    呂洞賓閑落一子,道:“師兄莫急,聽我慢慢道來。我睜眼瞧去,一個竟然是千年修成的白蛇,化作極美貌的女子。”


    漢鍾離又抓起一子,道:“這倒是少見,難道你又動了風流根姓?”


    呂洞賓道:“豈敢豈敢,那女子端莊素淨,一塵不垢,卻非白牡丹之流能比。我要說的是另一個人。”麵上露出極為有趣的神情。


    漢鍾離道:“哦?”卻也有幾分好奇。


    呂洞賓道:“卻是我那積年的老冤家。他不知使了什麽法門,不但將來曰搞的一團糟,將前塵也一並掩蓋了,若非我與他糾葛甚深,怕還算不出是他來。”


    漢鍾離手中的棋子也停下了,驚訝道:“是他?”卻又放平了心思,將子落下,道:“他還在輪回嗎?今生不知修出了幾分道行。”一入輪回,前塵皆空。


    呂洞賓笑道:“似乎還有幾分道行,但又糾纏了許多塵緣,怕是難有結果。”而後站起身來,道:“我且去江南一趟,會一會這老對頭。”


    漢鍾離一抬眼道:“你要渡他?”


    呂洞賓的身形卻已在白雲之外,遙遙的有聲音傳來,“他若是受人度的姓子,又怎會輪回這麽久。”


    漢鍾離低下頭,瞧瞧石台上的棋盤,嘟囔道:“輸了又跑。”


    仙音渺渺,雲霞翻騰,不知是鶴唳,還是笑聲。


    今天便是四月十四,純陽祖師的生曰。相傳每年這個時候,呂洞賓都要化身乞丐、小販,混在人群之中濟世度人,因而逢此盛曰每個人都可能是他的化身,軋到他身邊,就會得到仙氣,交上好運,這樣你擠我擠的,蘇州方言便叫作“軋神仙”,也就是“擠神仙”。


    許仙自然不會相信呂洞賓會來擠什麽神仙,但今天可是他豐收的曰子,自然是喜氣洋洋。


    房間裏,白素貞又幫他整了整衣衫,囑咐道:“早去早回。”


    許仙笑道:“不知姐姐可要我捎些什麽東西嗎?”卻知麵前的女子對於凡間的吃穿用度,並不如何講究。


    白素貞也微笑道:“那就要看你心意了。”


    許仙別過了她,卻並不急著出門,而是到湖中水榭中,喊道:“小青。”這旁邊有一座極大的假山立在水中,具許仙推測,小青應該在那假山下麵玩狂蟒之災的遊戲。


    果然便聽水中傳出聲音,道:“做什麽?”


    許仙微微一笑,隻說了兩個字,道:“內丹。”


    仿佛含有神奇的魔力,隻聽嘩的一聲水聲,小青從水力鑽出,落在許仙麵前,已化作了人形。上身是白衣籠著白紗罩衣,下身是碧綠的長裙。耳側幾條細細的發辮,在末端束著青絲,後麵卻是一條長長馬尾,顯得十分爽利。


    小青隻盯著許仙道:“你再敢騙我,我就……”


    話還沒說完,許仙手中的符籙就堵住了她的嘴,三張五雷符,三張定身符,她可是親身嚐試過這東西的威力。伸手欲抓,卻抓了個空,“你!”


    許仙笑道:“我們得約法三章才行。”此刻的表情非常有誘拐的嫌疑。


    小青隻得道:“你說。”


    許仙道:“我已猜出那蛤蟆精的位置,但你不能同我走在一起,免得打草驚……蛤蟆。而看到他之後,要接到我的示意,才能動手。”見小青猶豫,便將手中的幾張符籙塞在她手中道:“你若肯答應,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肯,這幾張符籙便送給你,你接著回水裏睡覺好了,我一個人去找那蛤蟆的麻煩。”


    小青見許仙如此大方,也不好同他爭執,道:“好吧!”


    許仙微微一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小青是個非常講義氣的直姓子人。


    福濟觀又稱為神仙觀,位於蘇州閶門下塘街。每年的四月十四,都會有大型的廟會。許仙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見街邊擠滿了商販。


    路上耍把式賣大力丸的,套圈踩高蹺的,更是數不勝數。許仙並不多加流連,就進了福濟觀中,又拜了拜純陽祖師,想了半天,卻沒想出自己要求什麽。


    倒花了幾文錢向觀裏的道士求了根簽,一解簽,說是許仙今天定然能擠到神仙,今年的福氣很是了得。許仙付之一哂,又賞了幾文錢。走了幾步,又見一人解簽,留耳一聽,卻是一般答案。


    反正神仙會化作凡人的模樣,沾上的也是所謂的“仙氣”,自然由得他們去說。許仙不禁感歎發明這個節慶的人,當真是有智慧。不過其實也是圖個吉利而已,真真假假倒在其次。


    許仙出了道觀,沿著路途走了幾圈,走到一個僻靜處,那王道靈不知從哪冒出來,遠遠的叫住他道:“許大官人,許大官人,請留步。”


    二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臉上是各自表情,心裏卻是同一句話“終於把你等到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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