苼瑟拉著鹿鳴在清點庫房。


    鹿鳴翻著冊子,念一個,王管事就去找一個,找到了就在冊子上記下來。


    裴則則在後麵的庫房裏挑選著中意的物品。


    苼瑟看裴則不停把玩著手中的玉葫蘆,忙笑道:“這個還是第五代靖遠候出征西羌時弄回來的寶物,記得是能如夜光杯一樣在夜裏發亮的神奇物件,拿回去雕些花樣打個絡子也使得。”武將出征,不僅能得到賞賜,還有從戰場上拿回來的種種戰利品,隻是不明說罷了。


    裴則覺得苼瑟說得很有道理,就把那玉葫蘆放進了荷包裏。


    苼瑟見裴則喜歡,就道:“這玉葫蘆似乎是一對兒,等會兒我和鹿鳴再找找另外一隻。”


    裴則笑了笑,“一對兒更好。”


    苼瑟瞧出苗頭了,原來是要送給未來夫人的,更加進了勁兒奉承:“莊姑娘能得您這一片心意,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苦麽?裴則覺得莊晏過得並不苦,她雖然沒有父母憐愛,沒有手足嗬護,但是她手掌了四海客棧和八方貨棧,還有赫赫有名的通寶號做後盾,說她扼住了北地經濟的咽喉也不為過;可她並沒有一味的驕奢享受,相反,她對手下人極好,又有識人之能,聽說北地的掌櫃們都以能為她效勞為榮。


    她缺的不過是個安穩的家罷了,而他以後會護好她,報答她的恩情。


    太夫人一大早就聽說裴則開了庫房在核對賬冊,心裏不免有些慌亂,忙帶著瑞嬤嬤和幾個丫頭趕了過去。


    “庫房小事,怎麽好讓你親自操辦?這裏有我就夠了,你方下戰場,還是好好休息吧。”裴太夫人言笑晏晏。


    裴則凝神定了一會兒,方道:“太夫人來得正好,我母親的幾件嫁妝找不到了,太夫人是當家夫人,也該管管底下這些奴才了。”


    被發現了!


    裴太夫人強行鎮定道:“姐姐的嫁妝都鎖得好好的,想必是這幾年奴才們來來往往,把東西不知給放到哪裏了,不如你先回去,我在這裏就好。”


    裴則恭敬一笑:“哪裏敢勞煩太夫人。我今日來是為了給王府下聘,來挑選幾件像樣的聘禮。”


    “像樣”兩字咬得極重,太夫人看著裴則裝模作樣的恭順,心裏著實火大——一個賤婢所出的王府庶女還值得什麽好東西!


    “聘禮早就置備齊全了,方紀想再多挑幾件也不是不好,隻是府中諸事都有定例,聘禮能拿出六十抬也確實是隆重了。”


    連鹿鳴都在一旁聽不下去了。


    他奉了裴則的命令,回來得早,這十幾日腳不沾地地跑,先是跑上跑下地替裴製求情疏通關係,又是打點安陸侯府的人希望二姑娘能過得稍微順心一些,可是太夫人是怎麽對待大爺的?


    挑選了一個名聲有礙的媳婦!晉王爺是宗室閑散親王,平日裏辦得混事兒一件接一件,不能給大爺帶來半點助力,甚至還會拖後腿。可要退這門親事的話,宗室們恐怕第一個就會不答應!而陳大夫人又一直想將自己的娘家侄女和大爺撮合到一起,若知道了明日兩家下聘,保不準會有幾分怨懟。


    她都給大爺找個這麽一個外麵光鮮的破落戶了,還想在聘禮上做手腳,讓京城的人笑話未來的少夫人——黃花梨木的架子床看著精美可是床頭上一道駭人的裂痕看著就知不是什麽好兆頭,還有裂了縫的屏風,沾了銅鏽的首飾,生了飛蟲的錦緞,知道的是他們與王府做親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仇家呢?哪裏有人這樣明晃晃地打臉的?六十抬聘禮裏有二十台家具,珠寶首飾籠統不過四台,還根本沒有裝滿,輕飄飄的箱子,他都懷疑能讓風吹走!


    這樣的聘禮若真是抬了出去,靖遠候府多年戰功赫赫的威名就要被這樁醜事掩蓋了。


    裴則在一旁漫不經心地說:“若是府中聘禮就是這樣,到時候裴製成親也萬萬不可越過去。”又轉身道,“苼瑟,也不必給二姑娘挑選嫁妝了,咱們府裏可不給妾室撐臉麵的例子。”


    一番話說的太夫人極下不來台。


    裴玉鏡因著自己一時之失,被迫成了比自己還大的安陸候的侍妾,太夫人一直耿耿於懷,她從那日後就再也沒見過玉鏡了,也知道自己女兒一向心高氣傲,又在自己的嬌寵下長大,其實沒幾個心眼兒,若是裴則放任她在安陸侯府不管,隻怕就要在魏家被吃的連渣都不剩了。


    苼瑟得了話,極為歡快地應了一聲,馬上讓王管事把收拾出來的東西再抬回去。


    太夫人一看那些東西不由得眼睛有些花——大把的東海珍珠,西域的夜光杯,還有赤金鐲子頭麵,竟然都是給玉鏡的。


    連她都不曾見過的這些東西,定是裴則從西北帶回來的。


    太夫人忙堆起了笑容:“剛才不過說的玩笑話,方紀怎麽就當真了。”說著連忙給瑞嬤嬤使了個眼色,瑞嬤嬤一個閃身衝到王管事麵前,把他手裏要收回去的頭麵奪了下來。


    “你當時有難,我憂心忡忡,也沒監督好匠人們,若是你覺得不合適,就都換下來吧,橫豎……橫豎家裏還有當時為玉鏡備下的嫁妝可用的。”


    裴則滿意道:“二妹妹的東西我是不會用的,太夫人若是有心,還是好生給二弟準備聘禮吧,毓鍾的婚事我心裏有底,您也不必再操心了。”


    還是不肯讓太夫人插手他們兄妹的事。


    太夫人氣得胸疼,她本來都打算好了再把裴毓鍾說給她的娘家侄子,撫陽伯府雖然是新秀,但是淑妃娘娘近來已漸漸能與魏貴妃平分秋色,世子陸榆增也頗得皇帝信賴,他們全家的希望都放在七皇子身上了,為了這個就算娶進來一個畏畏縮縮的裴毓鍾又如何?若是能得到裴則的支持,七皇子的王圖霸業就近在眼前了。


    太夫人知道已經失去了與裴則對抗的最好時機,她現下隻能蟄伏,不忘給給裴則上眼藥道:“你們兄妹的事情我何時做得了主?你又攔著不讓製兒入仕,如今府上連爵位都丟了,哪裏還能給製兒挑到好人家?”


    正說著,看到裴製一言不發地走進來,心裏一個念頭轉過,哭得更加淒婉了。


    已經三四十歲了,還學著年輕時候對老侯爺撒嬌的做派,未免太難看。鹿鳴和苼瑟都有些渾身起雞皮疙瘩。


    裴則看不慣她這後宅裏爭風吃醋的慣用手段,不免有些意興闌珊,看也不看太夫人,就令鹿鳴和苼瑟好生查賬,若有遺漏的隻管找太夫人去要,務必要把丟失的東西補齊。


    太夫人是當家夫人,若是庫房出了問題,理應是她擔責。


    可是裴則不問緣由,直說讓太夫人補齊,就是認定了全是她一人之錯。


    太夫人心中更為忐忑,她哪裏補得齊這些東西,尤其是陳氏夫人的那些陪嫁,她都早早地送進宮去添補了淑妃!


    見兒子走了過來,就馬上撲上去,幹嚎著:“製兒!你大哥還讓不讓我們母子活了?不隻是那個下賤奴才偷了東西還要賴在我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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