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喜怒哀樂總不及大人物一個平常的照麵來得動人心弦。


    賀彥老頭清楚這個世界的規則,人生來自由,而從來不平等。


    你可以去任何地方,見識任何你喜歡的或不喜歡的風景,用任何姿態存活,然後以任何方式死去。


    然而有一天,你突然發現,你以為自己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基於現實的束縛,比如:沒有錢、沒空閑、沒勇氣,甚至沒興趣去任何地方,最終原地不動,在狹小的空間裏兜兜轉轉,度過一生。


    人生來就是自由的。


    賀彥老頭年輕時對此滿懷憧憬,直到五十歲,他從一個失眠的早晨起床,混沌的腦子忽然迸發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人生來自由,卻從不平等。


    你所期待的自由,是賦予那些比你聰明、比你勇敢、比你堅韌、比你幸運、比你強大的能人的。


    一個殘忍的現實是——平庸之輩,不配自由。


    風時起時停。


    風之國大沙漠,漫漫黃沙,無遠弗屆。


    中午,烈日當空,熱浪滾滾,廣闊的天地沸騰起來。


    在可怖的高溫籠罩下,隱約可見一個龐大的車隊緩緩行駛在起伏的沙丘上。


    那是擁有近千隻駱駝、拉著至少六百噸貨物的沙漠商隊。


    相比這龐大的駱駝群和運貨量,商隊裏的人員倒是不多,不過七十幾個人。


    商隊的領頭人是個五十歲左右的漢子,由於風吹雨淋長年奔忙,此人皮膚枯黃發皺,看起來已經是個老頭的樣子了。


    賀彥老頭騎著駱駝走在隊伍前麵,提著牛皮水袋,咕嚕嚕地灌了一口酒下肚。


    他一手拉著韁繩,另一隻拿著酒袋的手則舉起來,用手臂輕輕抹了抹嘴,順帶習慣性地擦了擦自己紅彤彤的酒糟鼻子。


    接著,他也不回頭,甕聲甕氣地說:“你明白了嗎?”


    老頭兒嘶啞低沉的聲音剛說完,便有一道稚嫩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哦。”一個六七歲大的男孩冷淡地回了一聲。


    同其他商隊成員一樣,男孩坐在一頭駱駝的駝峰之間,身上披著一件純白色的防風長袍,頭裹著沙漠旅人常用的包頭巾,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熱得滿頭大汗,一臉疲倦。


    “嘿嘿,終究是年輕人,哦不,終究是個小孩子,第一次在沙漠上趕路很辛苦吧。”賀彥老頭用僅剩的惡趣味做了個巨醜無比的鬼臉,逗了逗身邊這位沉默寡言的小男孩。


    “嗯。”


    男孩言簡意賅地回了一個字。


    麵對生命禁地,這一望無際的大沙漠,男孩沒有像其他同齡小孩那樣大哭大鬧,也沒有無論多難受都死撐著不說的幼稚想法,他隻是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體會,並用生無可戀的表情生動形象地表達了自己懶得和賀彥老頭談話的冷漠情緒。


    賀彥老頭忍不住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酒糟鼻,有些尷尬地說:“我剛剛跟你講了那麽多道理,你不會都沒聽到吧。”


    男孩依然板著稚嫩的小臉,漠然說:“聽到了。”


    “那你怎麽這副表情?給點反應嘛小朋友,這可是老頭子苟活了半生才悟出來的道理啊!”賀彥老頭自我陶醉似的感歎著。


    男孩抬頭望著那震撼人心的煌煌大日,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隨後才說:“你的道理很好,可是我不想聽。”


    “哈?你……你這小家夥真是……”賀彥老頭歎了口氣,“太……冷靜了,你才那麽六歲吧,和我家小惠米娜一樣的年紀,怎麽就像個老大人一樣無趣了呢?”


    “有趣很重要嗎?”男孩轉頭問。


    賀彥老頭一時語塞,許久後才說:“有趣,當然很重要啊,不然人活著豈不是和行屍走肉沒兩樣?”


    “那麽,殺人,有趣嗎?”男孩看著賀彥老頭。


    老頭子嘴角猛的抽搐,吞吐其詞地說:“那,那就,嗯,沒什麽意思,哎呀,小小年紀,怎麽說的話殺氣騰騰的,我們又不是忍者,普通平民而已,想這些幹什麽。”


    “忍者就可以殺人嗎?”男孩又問。


    老頭子提起酒袋喝了一口酒,話鋒一轉:“再過一會兒就到樓蘭了,小家夥,再忍忍吧,那裏有的是地方讓我們休息。”


    “你話題轉移得真生硬。”男孩撇了撇嘴。


    “就你懂的多,哎,真不如惠米娜好玩,說起來,女孩就是比男孩好啊……”賀彥老頭說,“前麵說了那麽多,無非是想讓你明白,自由是件奢侈品,千金難求,普通人沒必要為了它去做一些傻事,比如離家出走什麽的。”


    “我沒有離家出走!”男孩突然衝著賀彥老頭大喊。


    賀彥老頭被嚇了一跳,還沒回過神來,就聽男孩顫抖著說:“我那是……死裏逃生。”


    老頭子心裏一緊,想了想說:“小家夥,能把你的事情說來聽聽嗎?”


    男孩猛然恢複了冷靜。


    經過長久的沉默以後,一道冰冷的聲音驀然響起。


    “老頭,你相信這個世界有好人存在嗎。”


    “當然,為什麽不呢?嘿,我就是一個好人嘛。”


    “但是好人總是不得善終的。”男孩插了一句。


    荒蕪的沙漠裏,一個六歲的男孩展開了一個殘忍的冷笑。


    “我爸爸是個好人,為了給族裏護送物資,他盡忠職守,寸步不離,結果被一夥強盜擄走了,但是族裏非但沒有去救他,反而還罵他是無能之人,連一點貨物都守護不了,如果是這樣也就罷了,更加可笑的是,族裏那些混蛋,居然花錢贖回了那些物資,偏偏沒有管我爸爸的生死,直接將他舍棄了……”


    “嗬,我媽媽也是個好人,她是族裏專門教人讀書識字的老師,為人善良,善良得連我這個兒子都看不下去,有時候,她甚至會用家裏的錢去給別家的窮孩子買書讀,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好人,在我爸爸死後,族裏麵的老人,那些老不死!竟然私自替我媽媽找了一家人,不由分說地將我媽媽改嫁給了族長的兒子,嗬嗬,族長的兒子,那個每年都會莫名奇妙死一個老婆的醜八怪,我曾經親眼看到,啊,我親眼看到,那個醜八怪將他那些一年一度死去的妻子埋進土裏之前,那遍體鱗傷、慘不忍睹的模樣,我媽媽當然也看見過——在她改嫁那天,她用剪刀,就是平時給我和爸爸補衣服的剪刀,一把捅進了自己的胸口,啊,我想,那應該就是心髒的位置吧……”


    男孩拉著韁繩,怒目圓睜,眼睛裏滿是仇恨的血絲。


    “老頭,我不想聽你講什麽自由,什麽平等,這些狗屁道理對我來說一文不值,我隻相信兩個成語,這兩個成語是我媽媽死前教我的——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男孩咬緊了牙關,渾身戰栗著,頭上頂著的包頭巾隨著他身體的抖動而微微傾斜,露出了一抹傷人的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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