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躺回床上,這次安淳很快便進入了深眠,並且睡得比之前踏實了許多。


    沒有做夢,一覺睡到了天亮,等他睜眼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安淳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愣了幾秒的神,隨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般,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等他收拾好走出臥室,卻發現季淩正站在客廳的中央,麵對著廚房的方向,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安淳沒有出聲,慢慢走過去,碰了碰他的肩膀,隻是指尖輕觸的程度,卻不想季淩的反應卻異常大,猛地側開了身子,往旁邊挪了一步,錯開了他的手指。


    安淳有些發愣,頓了兩秒才訕訕地收回了手。


    季淩麵無表情地對著他,神色平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上樓,返回了臥室。


    安淳心裏像是堵了一口氣。


    之前死纏爛打,威逼利誘強迫自己的不就是他季淩嗎?事到如今,開始做出一副清高的樣子保持距離了?這算什麽?


    他緊緊地攥著拳頭,深深地呼吸著,強迫自己保持平靜。然而還是敗給了這不受控製肆意滋生的情緒,他想:既然如此,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而有些事情,他也需要問清楚。


    本是打算在廚房好好做一份午餐的,此時安淳也沒了那個心情,他隨著季淩的腳步去了臥室,發現季淩竟然再一次躺回了床上,被子嚴嚴實實地蓋在身上,閉著眼睛,均勻地呼吸著,仿佛真的睡著了一樣。


    安淳關好門,走到了床前,看著季淩那仿佛睡顏般的模樣,堵在心口的那口氣卻慢慢化作了一絲無力感。


    他驀地平靜了下來,他在剛才在氣什麽?現在所有的一切,難道不是都如他所願的嗎?


    良久之後,安淳還是輕輕歎了口氣,又自嘲般的扯了扯嘴角。他想,既然季淩要裝睡,那他就配合一下好了。於是搬了椅子,坐在床邊,靜靜地等著對方“醒來”的那一刻。


    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待他坐下不一會兒的功夫,原本“睡著”的人便睜開了眼睛。


    季淩的眼神似乎沒有焦距,有些無神,半晌之後瞳孔才微微縮起,凝到了一個點上。他並沒有看安淳,卻開口說了他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安淳。”


    他叫了安淳的名字,在安淳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繼續說道:“你希望我活著嗎?”


    他的聲音很低,而且異常沙啞,幾乎完全聽不出原本的音色。


    他的這個問題也問得沒頭沒尾,但安淳卻不意外,他聯想到了那個夢境,也想到了之前發生的種種。這已經不是季淩第一次問他類似的問題,他突然有種感覺,也許季淩是在迷茫,是在糾結,是在生與死的問題上,執著地尋求著答案。


    安淳幾乎沒有猶豫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當然。”


    季淩卻似乎對此並不滿足,繼續追問道:“若是沒有遊戲,從你的主觀意願來講,你依舊這麽希望嗎?”


    這回安淳頓了一下,但依舊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是。”


    “即使,永遠擺脫不了我?”


    “……”安淳微微沉默了片刻,卻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隻說道:“這個假設並不成立,也沒有意義,重要的是現在,我現在希望你活著。”


    季淩沒再繼續問下去,卻像是預料到了他的回答一般,了然地笑了笑。


    “你應該也有問題想要問我吧?”他再次開口,轉移了話題,嗓音也略微清明了些。


    安淳確實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想要問清楚,但真到了詢問的時候,卻有些無從開口,哽了幾秒,目光落在了他的右手臂上,來不及過腦,下意識就問道:“你的手還疼嗎?”


    季淩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連安淳自己也對自己的話感到驚訝。


    他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當時炸彈沒有爆炸,我重新回到現場,碰到了……孫萌,再看到你時,你的手已經被砍斷了。”


    季淩的神情再度恢複成最初麵無表情的樣子,“我也不知道孫萌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他收回目光,說道,“但是毫無疑問,是她救了我。”


    安淳微微垂眸,對這番話並沒有辦法反駁。


    其實他本意也並不想詢問這件事,隻是順著話頭提了起來,但是季淩的話卻讓他隱隱覺得有些奇怪,當初他詢問秦北陽的時候,秦北陽已經遺忘了關於孫萌的事情,而季淩卻記得。


    若是遊戲想要抹殺關於孫萌存在的記憶,那這工作做得也未免太不到位了吧?難道說其中有什麽規律嗎?可就算是因為秦北陽與遊戲不相關,所以被抹去記憶,這種假設似乎也並沒有辦法成立。季淩即使和遊戲有關,卻不知道任何關於遊戲的任何事情,之前他與孫萌也並不認相識,並沒有理由保留他對孫萌的記憶。


    難道真的是秦北陽說了謊,故意隱瞞嗎?


    想到這裏,安淳心裏略微有些異樣的不安。


    但他也深知這個話題沒有必要再深入下去,季淩無法給他想要的答案,真相還在他遠遠觸及不到的地方。而季淩應該也不想提起這件事,他的臉色已經開始有些泛白,眼睛重新閉了起來,眉頭微微地促起,額角滲出淺淺的薄汗,似乎在強忍著痛苦一般。


    安淳心裏有些難受,他想要說點什麽,想要做點什麽,卻聽見季淩率先輕聲開口:“你先出去吧。”


    “我……”安淳並不想離開,但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有意義的話來。


    “你放心,我死不了的。”季淩仿佛是安撫他一般地再次說道。


    安淳已經找不到任何留下的理由,他隻能聽從季淩的話,離開了臥室。


    此時的他根本還不明白,季淩口中那所謂的“死不了”,究竟意味著什麽。


    *


    安淳去廚房煲了湯,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能做些什麽,但是他確確實實,第一次產生了想要幫助季淩的想法。


    也許他的行為根本微不足道,也毫無用處,但他還是依著自己的本心去做了。


    但他還是有些不安,而且愈發的強烈,這讓他難以集中精神,以至於在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傷到手指,甚至打翻了剛剛洗好被歸置到一處的食材。


    安淳把傷到的手指放到嘴裏,另一隻手拿著菜刀,看著灑落滿地的食材,心中萌發出深深的無力感。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獨自待下去了,他身上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在對他訴說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會發生,必須要呆在季淩的身邊,一刻也不能離開。


    他也不想再去理會那一地的狼藉了,隻是盡量專注在那一鍋湯上,把湯熬好之後,他盛了足足一盆,拿了兩幅碗勺,連同那盆湯一起端到了季淩的臥室。


    季淩還維持著他離開前的姿勢,之前痛苦的神情似乎稍微鬆懈了一點,隻是眼睛還緊緊地閉著,似乎並沒有聽到安淳進屋的聲音,或者聽到了,隻是不想理會。


    不管怎樣,安淳卻下定了決心,接下來他說什麽也不會離開這間屋子了。


    安淳並沒有主動去喚季淩,他先給自己盛了一碗湯,雖然很燙,但他卻盡量快速地喝了下去,感覺空癟的胃部稍微有了點充實感。


    然而這遠遠不夠,這點充實感並不足以壓下他的不安,相反,他繼續把湯舀了一碗又一碗,隨著胃部的充實,不安反而愈演愈烈。


    這是怎麽了?他終於放下碗勺,忍不住上前查看季淩的情況。


    床上的人呼吸均勻,似乎正在熟睡,並沒有絲毫不對的地方。


    安淳喊了他兩聲,季淩沒有醒過來。安淳又返回盛了一碗湯,端到他的麵前,再次喊他的名字,季淩依舊沒有清醒。


    他有些急了,慌忙把碗勺放到一邊,上前搖了搖季淩的肩膀。


    也不知道搖了多少下,安淳隻覺得很久,久到他幾乎要以為季淩再一次陷入了之前昏睡不醒的狀態。


    然而這時,季淩卻堪堪地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眼前的人,微微地笑了一下,輕輕啟唇道:“安淳。”


    安淳卻絲毫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反而看著他魂不守舍的樣子,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季淩。”安淳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道,聲音有些嚴肅認真,“你老實回答我,關於那把槍,你為什麽要說謊?”


    季淩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看著他,卻沒有說話。


    “你明白我在說什麽。”安淳繼續說道,“你煞費苦心藏下了那一顆子彈,是不是就是為了現在?”


    季淩收起了疑惑的表情,唇角勾起了一絲弧度,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你想自殺,對吧。”安淳做出了最後的結論。


    而季淩,並沒有否定。


    他隻是加大了唇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連語氣也有些似笑非笑地說道:“我說了,我就算想死,也死不了。”


    “我們剩餘的死亡次數不多了。”安淳並能不信任季淩的話,於是又補充提醒道。


    “死亡次數。”季淩輕笑一聲,閉上了眼睛,“那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並沒有任何用處,就算剩餘千次百次,也改變不了什麽。”


    “不會的。”安淳慌忙否認道,“我們能贏的,也必須要贏。”


    季淩卻沉默了下來,像是在思考什麽一般,半晌才重新睜開了眼睛,道:“你說的很對。”


    他似乎認可的安淳的話,但是又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安淳沒有來得及多想,又聽季淩說道:“可以幫我盛一碗湯嗎?”


    安淳看著季淩,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之前盛好的那碗湯已經涼了,安淳把它倒到自己的那隻碗裏,又轉身去一旁重新盛了一碗熱湯。


    但就是這短短不過幾秒鍾的功夫,安淳心中的不安驀地沸騰到了最高點。


    他的手不受控製地抖動了一下,碗勺滑落到了地上,發出破碎的聲音,熱湯濺落開來,甚至浸濕了他的褲腳,但他卻已經無暇顧及。


    他強撐著即將模糊而去的意識,用盡最後的力氣回身往季淩的方向看去。


    一把鋒利的水果刀穿透了季淩的咽喉,血柱噴湧,著眼之處滿是腥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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