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側福晉急急入了房,看了看四阿哥,便轉頭叫道:“去端醒酒湯,不要尋常的那種酸湯,四爺最受不了酸氣。”


    正巧端湯的婢女來了,奉上了銀魚醒酒湯,李側福晉端過一看,笑著點頭道:“果然前頭爺們說得對,九爺府上的秦管家到底不一樣。”又看了看隻喝了半盞的茶,滿意一笑。


    齊粟娘輕輕鬆了口氣,招了兩個婢女,讓她們在跟前侍候著,便和傅有榮一起走出了院子。


    這時前頭的席已是散了,太子、三阿哥果真先告退了出來,一起走了。十三爺過來尋了四爺,坐在側院裏說話。九爺送著賓客們離開,轉身就回書房,大阿哥、八、九、十、十四爺正等著他。


    忙亂了一陣,已是太陽落山,齊粟娘才挨著了板凳,餓得不行。石氏殷勤送上糕點和熱茶,轉頭對雙虹道:“還不給齊姑娘磕頭。”


    雙虹立時跪下,齊粟娘吞下嘴裏的點心,忙拉起道:“罷了,我又未使力,到底是四阿哥的麵子。”笑道:“秦大管家不出聲,這三十杖才能寄下。你呆會記得去給大管家磕頭,下回可得小心些了。”


    石氏拭著淚,輕聲道:“姑娘,我也不是個糊塗人,四爺和大管家還是看著姑娘的麵子方才如此。雙虹這條小命,多虧姑娘了。”


    齊粟娘搖了搖頭,卻也沒力氣再說,急急進了些點心熱茶,才讓胃裏舒服了一些,未等她休息好,前頭又是一陣鬧,“齊姑娘,齊姑娘,太後傳你進宮。”


    天色已晚,傳喚的太監催得急,宮裏規矩大,齊粟娘隻得在雙虹房裏抹了把臉,借了些茉莉粉撲上,點上胭脂,進了宮。


    太後看著精神尚好,見著齊粟娘甚是歡喜,招她近前,端詳了一會,點頭道:“越發長齊整了,穿著這身衣物,果真像是在旗的,也難怪十四阿哥那時非在哀家麵前吵吵,說你是文氏包衣出身了。”


    齊粟娘得這位太後甚多照顧,對她也甚是敬愛,笑著道:“可惜奴婢是不在旗的,否則就在宮裏伺候太後老佛爺一輩子。”


    太後笑了出聲,道:“若是這樣,陳大膽兒豈不是要埋怨死哀家?”


    齊粟娘一呆,半晌沒有說話,見得太後看她,眼中甚有深意,跪下磕了個頭,道:“民女想求太後件事兒,還請太後恩準。”


    太後微微一愣,點頭道:“你說。”


    齊粟娘吸了口氣,道:“陳大哥他一心治水,為皇上盡忠,民女聽得皇上有意為他指一門好親,民女以為此事於公於私皆是好事,還請太後在皇上麵前說說此事,民女感激不盡。”


    太後歎了口氣,道:“這事兒當初就提過,皇上原是想給他指婚,當初哀家召你,也是補償你一回。沒料到他死活不肯,隻得順水推舟讓你留在宮中侍候,讓你們多存幾份體麵,也讓外頭的曉得皇上對他的恩寵。這些他都未和你提過?”


    齊粟娘伏在地上,忍著欲墜的眼淚,顫聲道:“陳母已是對民女有恩,他對民女也是有情有義。皇上厚愛,民女怎能為一已之私阻了他的前程?”


    太後沉吟道:“如今沒有平妻的規矩,若是要你做妾——”歎了口氣,“哀家也不忍心,你到底是他母親訂下的嫡妻,又是這般識大體有見識。”頓了頓,“若是指個妾過去,也不容易,你們本就是漢人,又沒根底,便是他有了功勞,皇上抬了他的旗,將來你總得多退幾步才行……”


    齊粟娘袖子下的手緊握成拳,磕頭道:“常言道家齊方能國治,又說男主外女主內,民女雖是願意以和為貴,但世事難料,若是他日日為皇上辦差,回家還不得安寧,實在是民女的罪過。太後和皇上原想成全民女,卻是民女福薄,與他沒有姻緣之份.”


    太後不禁揮手道:“罷了,罷了,我們不說這個,左右孝期還有一年,到時候再說。且說些高興的,今兒你可看到了大格格?”


    齊粟娘收了眼淚,細細地給太後說了九爺府的滿月宴,又說了大格格的嬌美可愛,引得太後一陣高興,連連點頭,笑道:“你如今很是能幹,事兒辦得甚是體麵,有當家的樣子,沒折了哀家的麵子。”頓了頓,歎道:“罷了,皇上過陣子南巡,你跟著去侍候,到了淮安,皇上問他時,你也聽聽,也不枉你們互相扶持一場。”


    齊粟娘聽得要去南邊見陳演,心裏百般滋味難以言狀,磕頭謝過,太後又賞了她自個兒年輕時的衣裳、首飾,便讓她退了出去。


    待得她出了宮,馬車便被直接被拉到了九爺府,齊粟娘跟著伏名向書房走去,隱約見得兩位主子從書房外廊下走了出去,看背影卻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齊粟娘見他們拖到此時方離府,不免奇怪,到了書房廊下,德力攔了伏名,隻放了齊粟娘進去。


    齊粟娘微覺不安,進了書房一看,大阿哥、八、九、十、十四阿哥果然都在。


    待得她施禮已畢,九爺咳了咳,問道:“太後召你進宮有什麽事?”


    齊粟娘一呆,不知他為何問起,微微猶豫,斟酌道:“回九爺的話,太後問了大格格,又因著皇上要南巡,太後命奴婢跟著侍候。”


    齊粟娘低著頭,卻感覺到書房裏彌漫起一股隱隱興奮之意,還未等她想明白,九爺笑道:“行了,今兒你的差事辦得甚好,回去歇著罷。”


    齊粟娘應了聲,正要退下,八爺突地道:“太後可賞了你什麽?”


    齊粟娘一愣,不由抬起頭來,卻見八爺正看著她,連忙低下,道:“回八爺的話,太後賞了奴婢她以前的衣裳和首飾。”心中暗暗生疑。


    八阿哥再沒有多問,揮手讓她退了出去。她方要出門,大阿哥重重咳了一聲,十四阿哥突然道:“你明兒別出門,我下學了出宮來尋你。”聲音甚是遲疑。


    齊粟娘已是被這些阿哥問得暈了頭,也沒想多少,呆呆應了聲“是”,她方打開書房門,卻聽得外頭一陣哭聲,齊粟娘一愣,聽出是雙虹的聲音,不禁回頭看九爺。


    九爺皺了眉,道:“不成體統,你去看看,太子爺既是看中了她,差人來要,自然得歡歡喜喜地去,這般哭鬧,太沒規矩。”


    齊粟娘心裏打了個抖,隻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抽幹,如墜冰窯,啞著嗓子應了聲,抖著腳步出了門。


    待她趕到側福晉的院子裏時,雙虹的屋子已是空空落落,梳妝台上的茉莉花粉散了一灘,慘白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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