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演哭笑不得,苦笑道:“齊強哥說的哪裏話,陳齊兩家原是一般兒的出身,有什麽委屈不委屈。再說了,你現在不是已經得了千戶的職,哪裏又是白丁了?”


    齊強哼了一聲,從齊粟娘手上接了茶,道:“你是正正經經的舉人出身,憑本事考出來的官,我這是撈偏門兒撈出來的官,不是我自己瞧不上自己,而是你這樣的官太少,由不得不讓人高看一眼。”說罷,將手中的銀票匣子遞給齊粟娘,“妹子,你收著,演官兒是個不操心錢的,還得你好好替他打算呢。”


    齊粟娘半點不客氣,一把接了過來,打開就點數,陳演目瞪口呆,齊強哈哈大笑道:“也就是咱們倆,當真是天生的兩兄妹,比嫡親的還要像。”


    齊粟娘清點完畢,笑嘻嘻推著陳演,讓他依新郎官的規矩,謝過送嫁妝的大舅子。三人笑鬧了一場,陳演問道:“齊強哥,你這一年一直在江寧麽?到底辦什麽事兒這般拖不開身?”


    齊強歎了口氣,“哪裏隻在江寧,江南七省跑了個遍,辛苦倒也罷了,還要瞞人。不能叫——”語聲一頓,看著齊粟娘一笑,站起在桌屜裏翻出個小布包兒,遞給齊粟娘,對著陳演搖頭,“總就是那幾位爺的事,說了沒意思,天家無骨肉,還不如咱們這樣的人家友愛。”


    陳演一時笑,一時無語,便也不再多問,齊粟娘打開布包一看,裏頭兩盒杭州關玉和荷香粉,向齊強抿嘴一笑,回屋放好,拾綴了一個時鮮果盤到書房,放在幾上,手上拿了齊強的新衣縫製。


    齊強先是猛誇了一陣齊粟娘的手藝,被她笑著用果子塞了嘴,方老老實實聽著陳演說些高郵老家的事兒,笑道:“早起我進門時就納悶呢,怎麽你們家院裏沒一個咱老家裏的人,仗勢欺人原是不用學的,窮窩裏好不容易飛出一個鳳凰,他們還不削尖腦袋把人往這裏送?原來竟是辦了村學?”


    陳演笑道:“哪有你說得那麽不堪,到底鄉下種田辛苦,水患哪一年又少了?總要圖個安穩過日吧?”頓了頓,“隻是我這邊不弄那些事兒,若是叫了他們來,也得受窮。”


    齊強微笑不語,偷眼見得齊粟娘轉身回內室去取剪子,一把扯住陳演道:“演官兒,下午衙裏必還有事,我跟著你到前頭去見識見識縣大老爺的威風。”


    陳演大愣,疑惑道:“這幾日正無事,你又是頭天來,我特意——”


    齊強陪笑道:“你就當有事,帶著我前頭去就成。”


    陳演會過意來,麵lou苦笑,掉頭看了一眼內室,悄聲道:“齊強哥,你可得早些回,否則我也吃不了兜著走。”


    齊強大喜,連聲應了,轉身取了一些銀兩,又將玉佩、荷包、香茶餅金裹麵兒等零碎取了,也不敢上身,袖在衣袖內,推著陳演出頭去和齊粟娘說了,一並兒出了中門


    午後太陽正好,陳演和齊強一路走出,見得中門外小耳房門前,安生正蹺著腳,坐在一張kao椅上,一邊吃果子一邊曬太陽,齊強笑罵道:“看你這沒骨頭的懶樣,到了我妹子家裏,你就做起老爺來了。”


    安生一躍而起,趕著上前請了安,笑嘻嘻道:“大爺到了姑奶奶這裏,小的這粗手笨腳的奴才哪裏還敢朝您跟前湊,這不是給您現眼麽?”又給陳演請了安,“奴才的大爺多煩姑爺照料了。”


    陳演和齊強俱是大笑,齊強把袖袋裏的零碎吊掛取了出來,安生連忙接著,給齊強打理妥當,齊強丟了兩塊碎銀子結他,笑道:“你這一年也辛苦了,我也沒地兒使喚你這小崽子,和你姑奶奶說一聲,她若是準了,你愛上哪玩上哪去。”


    安生大喜,嘴裏越發抹了mi一般,湊上來道:“謝大爺恩典,大爺,奴才可是替您打聽了,這清河縣後街上是個好地方……”齊強哈哈大笑,罵道:“爺還要你來教?滾一邊去吧。”拖著一臉苦笑,連連搖頭的陳演去了。


    陳演坐在前廳子裏當擺設,由著齊強一步三搖地出了前門,沿河向閘口上而去。


    閘口上自有腰紮紅巾的漕幫清河壇幫眾守著,見著齊強人物打扮,一口漕幫道上切口,自不敢怠慢,再問了姓名,知曉是姓齊,便有船頭黃二向前打千兒請安,道:“可是齊三爺?俺們二當家聽說齊三爺要來,就派了俺在閘口前守著,隻說若是來了一個姓齊的俊後生,直接領到正堂上去。”


    齊強哈哈大笑,“李四這家夥就是夠意思,我就是齊三,勞煩兄弟引我進去,大當家可也在?”


    那黃二原是跟了李四勤幾年的親信,當初洪水裏也曾逃災到過江寧關帝廟,他一邊引路一邊笑道:“大當家在,和二當家在堂上說話呢。”說話間,過了三道柵門,到得正堂階下,彎腰拱手,大聲稟告道:“齊三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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