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查,自然是找鬼地的樞機所在。


    善後,軀體被鬼魂利用,最需要處理善後。


    作為一個懂行人,徐長卿很清楚鬼魂需要什麽。


    離開大宅不久,在鎮子的中心十字路,他向著當初進鎮的方向行去。


    肌肉傳來陣陣酸脹的感覺,已經十分疲勞,再戰,就是燃燒壽元。


    但沒有退路,鬼地對所有生命形成抽取,除非修成無漏之軀,否則就逃不過這種侵蝕。


    以一域之力,威壓幾個氣血較尋常人稍旺些的普通人,誰更勢大一目了然。所以耗時越久,對己方越不利。


    陰風陣陣,灰燼飄飛,四下漆黑,景物難辨。


    徐長卿卻走的昂首闊步,仿佛行在一條景色壯麗的大道上。


    利爪怪故意顯露出身形在路上晃,他也不理。


    這裏被某頭大鬼經營了許久,他估計對方有專門的辦法或器物,截留凶靈,然後培養成利爪怪。


    擁有巨大數量優勢的大鬼,一直不肯露麵,而是不斷的以凶靈消耗。


    而他,必須留下堪與大鬼一戰的力量,小怪就不能貪了。


    至於該先去哪裏,他心裏多多少少有些想法。


    一路疾行,來在鎮口,離的很近了,才看到書寫著鎮名的大石跟前站著兩個人,並非最早丟失的紅狼團的六人中的任何一個,完全陌生。


    白袍,赤著雙臂和腳,長發垂地,看身材,還隻是少女,背對著他。


    “孿生……”


    這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孿生鬼罕見,且往往有著可怕或詭異的鬼通,即便他靈肉俱全,對付起來也得小心翼翼。


    而現在,該怎麽形容呢,就好比穿著重甲懟步槍加迫擊炮,即便重甲能防彈,裏邊的人也會很受傷。


    可另一方麵,這傻刀的天運還真不錯,樞機就這麽找到了,就是這塊銘石,孿生雙鬼就是守護者。


    咬咬牙,正準備開戰,就聽左近有‘噓噓’的叫聲。


    看過去,是個跟孿生雙鬼同樣打扮的少女,中人之姿,眼睛很靈動,發著綠光,像是夜晚豺狼的眼睛,正向他招手。


    “三生……不對,這是天地人三魂所化,能化出三魂的鬼,這至少是金丹層次的鬼修,這還怎麽打?”


    徐長卿震驚之後,很快就自斬雜念。“鎮定,鎮定!若之前都是戲耍,那麽無論如何也在劫難逃。若不是……極有可能說明這鬼修有不得已的苦衷,至少是不能完全發揮實力的。”


    想到這裏,他沉住氣行了過去,看看對方想幹什麽。


    少女帶著他離開銘石百多米後,露出副鬆一口氣的表情,道:“你不能斬那塊鎮石,會發生很不好的事。”


    “什麽事?”


    少女搖頭“我也不知道,總之很不好就是了。”


    “你稱其為鎮石,那下麵鎮壓著什麽東西?”


    少女皺眉:“鎮壓著東西?我不知道。”


    鬼比人坦誠。


    人有皮囊,知麵不知心。


    鬼隻有裏,沒有表,喜怒哀樂一目了然,不懂微表情都能看穿其心思,隻需細心留意。


    少女的答複看似錯漏百出,徐長卿卻是相信的,這少女失了記憶,更有可能的是封了記憶,她會本能的說漏嘴,但自己卻無法意識到。


    “這真是遇到大鬼了,本體鎮壓,分出天地人三魂,這少女,大約是人性之善……”


    人性到底本善還是本惡,這個哲學問題始終每個明確答案。


    也有人說人性本私。


    這是個偽答案,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問題的答案。


    以道家的觀點,人乃陰陽調和的產物,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混元。


    這混元是質樸的,但還不夠真,隻有返璞歸真,才能由混元而混元,超脫於世。所以這個過程叫修真。


    而人性善惡這個問題本身就很low。就好像混沌兩分成天地,然後問混沌是天還是地。


    而‘分’的這個動作顯然很關鍵。


    分,就有;信,就真。


    因此哪怕十惡不赦的邪魔,隻要分,就一定有善。


    甚至,都不需要刻意的這麽去分,假如從普世觀點看,自身比較惡,那麽鎮壓之後,若是有個空殼,這個空殼多半是比較善的,這是冥冥中的規則使然。


    徐家時代役鬼,徐長卿對這些自然是知曉的,所以他對這片鬼地竟然有這麽個看起來不壞的少女也不覺得詭異。


    “你能帶我們出去嗎?”


    少女點點頭,不過看起來不太開心。


    “怎麽了?”


    “我餓。”說著抽了抽鼻子。


    徐長卿知道少女所指,陽氣。


    萬陰叢中一點陽。沒有這一點陽,就隻能是畸魂,有了,才能開靈,或靈識不昧。所以陰魂、惡靈、鬼物都傷人、害人,嫉妒生者什麽的並非主因,根本需求才是,在冥域想要得這點陽氣不是一般的難。


    這金丹層次的大鬼,對陽氣的需求也大,而這少女,再善,與之也是一體的。大鬼饑渴,少女就餓,尤其是見了他這樣的活人。


    “你等等。”徐長卿說著取了水壺和匕首,開始在水壺上刻符文。


    這水壺是軍用水壺,結實,能裝三斤水,如今裏邊還有一多半。


    篆刻了符文之後,徐長卿運用魂力激活符文,隨後又將兩張陽力符化在了壺內。這兩張符的陽力,比兩百人的陽力都要盛。


    陽力不等於陽氣,陽氣中還包含了命能,不過命能主要是用於驅動肉體的,陰靈其實用不上。


    倒也不是完全用不上,直接使用陽力宛如吞火,吞陽氣則如同飲熱茶,後者能承受,前者就比較坑。當然金丹大鬼無所謂,別說吞火,吞火炭都行。


    “呐,陽力水,餓了就抿一小口。”


    少女接過水壺,抿了一小口,膚色很快從涅白無血色而變得紅潤,有了幾分人氣。之後衝徐長卿咧嘴一笑,露出並不算齊整的一口牙。


    徐長卿則有種見到鄰家小妹的既視感,感覺很真實。


    “你叫什麽名字?”


    “嗯……”


    “我叫你小夢好了。夢想的夢,我們都應該有夢想。”


    與仁義哥等人再度匯合,已經是二十分鍾後,他們的情況還不錯,燃燒的陰氣井讓他們獲得了類主場優勢。


    畸魂根本不敢湊這個熱鬧,利爪怪倒是無畏,但在陽力散溢的區域,它們被削弱了不少,又看不見目標,而人們則可以通過其物質化的利爪判斷位置,如此一來,就算利爪怪數量占優,仁義哥他們也做不到徐長卿那樣一刀一個,卻仍舊有的打。


    徐長卿回來後,用特意拾取回來的、屬於戰死者的武器殺了一氣,這才招呼眾人離開。


    在路上,徐長卿介紹小夢:“這是這個鬼域的大鬼的善念分身,大鬼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被鎮壓著,這是好事,否則我們都得死,現在小夢帶我們離開。”


    又對仁義哥道:“這幾把武器都已經凝煞,可以用來做斬妖劍的劍胚原料,這些鐮刀爪可以做添加劑。用無根之水,也就是未落地的雨水浸泡,每日正午曬,七天,必須有太陽才算。”


    “七天,撈出爪子砸碎,在武器鍛打時,在粉中滾,滾一遍鍛打一次,四十九煉,就能斬妖。”


    “注意不能用來斬人,淬了人血就會成為飲血魔刃,會影響人的神智,普通人駕馭不了。”


    “要是沒有無根水,蒸餾水也行,但不能沾土,金屬、玻璃,也都不行,用木頭、塑料膜收集。”


    之後徐長卿又將開眼的法子傳給了大炳。這幫人中,隻有大炳最有修行潛質,不是他的天賦有多好,而是這人懂得潔身自好,不沾酒色,堅持鍛煉,神完氣足,意誌堅定,隻要得了真法,不說未來能多強,後天巔峰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稍微有點運道,就能突破先天。


    “人情我還你了,這法子,也沒有不能外傳的說法。但你得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


    這話是當著仁義哥的麵說的,不過仁義哥並不知道,三言五語的練氣法門才是關鍵,開眼之法卻是不算什麽。


    “衛刀,你這是……”仁義哥有所感覺,徐長卿明顯在交代後事。


    “衛刀注射7號過量昨晚就死了。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仁義哥和大炳聞言不覺驚詫,反倒鬆口氣。他們早就起疑,尤其是徐長卿使出‘斬虛妄’的那一刀後,愈發認定這不是原來的那個傻刀。


    隻不過想要逃生,對徐長卿多有依仗,所以揣著明白裝糊塗,還叮嚀手下嚴禁提這個話題。


    現在聽徐長卿主動揭破,仁義哥小心翼翼的詢問:“您是降臨者?”


    “看來這事並不算太稀奇。”


    “我們也是風聞,從未親曆過。不過這類話題總是被提起,大家就覺得,空穴來風,也未必無因。”


    徐長卿點頭,“這次對我而言也是突然事件,否則不至於這般狼狽。”


    “您走後我們怎麽做?我是說,傻刀的身體。”


    徐長卿想了想。道:“從巨坑裏找小拇指蓋大的深灰色小土塊,碾碎了篩成細土,在棺材裏鋪三寸厚的一層,到時候把這軀體放入。注意棺材別用鐵釘,封蓋用軌道推拉式的,我下次過來,就還能用。”


    “好的,這事我一定辦妥。”


    徐長卿又摸出一粒綠豆大小的圓珠,“找土時,若是發現這樣的東西,就收集一下,我下次若來,拿對付妖魔的技法換。”


    仁義哥眼睛放光,連連點頭:“明白了,我盡力收集。”


    在小夢的帶領下,一行人從某建築的地下室,進入一條人防工事般的地道,走了一段之後,就成了岩洞,在一個岔口眾多的洞窟中,小夢說:“順著小河,就能出去。”


    “再見,小夢,有機會我回來看你,到時候給你帶好吃的。”


    “哦哦。”小夢跑過來說悄悄話:“暗號是敲三下鎮石,一長兩短。”


    “好。”


    跟小夢作別後,一行人繼續向前,便覺四周景物一陣恍惚,然後就聽到了潺潺水聲。


    小河很快找到了,四足機器人體形過大,被舍棄在洞窟中,一行人則順著這地河行進,有些地方憋屈緊窄,但大部分時候通行並不算難。


    行了大約三百多米,一個石砌的豎井出現了,已經是7點左右,天光直瀉而下。


    人們一陣歡呼,此時才算是確認逃出生天了。


    當人們攀爬離井時,徐長卿在後邊跟大炳道:“好了,我走了,不說再見。”


    說著盤坐於地,瞬間沒了生息。


    若是此時開了法眼,就可看見,一條穿透萬物的混沌通道籠罩衛刀身體,而徐長卿的元神飛升而起,開始還是人形,升高後不久,就化作一團光星,閃耀一下,瞬間不見。


    不久之後,人們得到一個沉重的消息,衛刀為了救眾人,將靈魂抵押給了鬼域,人們脫出之時,就是他兌現承諾被收去魂魄之時。


    “總有一天,他會回來。”仁義哥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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