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真是個好地方,我決定了,這裏就是我以後的家,我再也不離開了。”丹辰子深深的吸了幾口氣,發出由衷的感歎。


    徐長卿隨手捏死一隻靠上來的魍魎,努力克服著發自內心的想要嘔吐的本能反應。


    下水道的髒,不在於那黑糊糊的泥巴和惡臭的水,而在於但凡有點腦子的人,就能在見到這黑泥和異味時,聯想起一些它們的組成成分,尤其在不經意間看到隻剩一少半的死貓殘骸,或用過的套套之後。


    而這裏,連黑泥和汙水的掩蓋和含蓄都沒有,不需要聯想,所有的肮髒都呈現在麵前。


    但凡能讓人聯想到不潔、醜陋、畸形、罪惡、**……都能在這裏找到實物。


    這是一個活著的世界,生動的演繹著汙的概念,沒有底限。


    “我懷疑世界的循環機能已經失常。”他這樣評價。


    換一個形象點的比喻,他覺得這個世界的意誌,就像是一名被關在房子裏出不去的體麵人。


    他是需要吃喝拉撒的,吃喝還有一些,拉撒到哪裏?


    於是他在牆角挖了個洞,排泄在那裏,並將之掩飾,可便溺的氣息還是散逸到了房間裏,就有了這個世界的冥域上陸,妖邪肆虐。


    這裏,自然就是那個被當作馬桶的洞。


    確實是個洞,縫隙,空間折疊而成的一個區域,半位麵……這些描述都是合適的。


    洞天、福地,就是這種東西。


    自成一界,當擁有能力的人,在世界的幕布上找到它們,鑽過去,在後麵的宛如孤島般的區域幹點自己想幹的,然後再把著裂縫縫合成自己想要的大小、形狀,也許還會貼個標簽,加把鎖什麽的,所謂的洞天、福地、法師半位麵,就基本成了。


    在探秘行動之初,徐長卿就已經想象到秘境的核心恐怕是個洞天。


    但他沒有想到裏邊是這個樣子。


    沒有亭台水榭,鳥語花香,而是荒草橫生,藤蘿密布,這個他想到過,變成馬桶他沒想到,而馬桶可以多麽髒,則算是額外驚喜了。


    “你確定要在這裏安身立命?”


    “不然呢?”丹辰子一副你這話問的好奇怪的表情:“沿途機關都不需要再做什麽,就已經足夠難,而入口,更是隻有你我這樣的才能打開,環境又是這麽合適,我不選這裏才是腦袋秀逗了。”


    徐長卿點頭,他有點明白為什麽丹辰子做了那麽多在人道看來不殺個十遍八遍不足以平民憤的事,卻可以一次次逃過殺劫,甚至天地陰陽神雷都沒能滅殺的原因了。


    天道需要這家夥!


    在天道眼裏,這家夥就是屎殼螂,他的邪惡行為,有助於分解汙穢。


    “好吧,祝你幸福。”


    “等等!”丹辰子急忙叫住他,“外邊那些根本就是熱身,這才剛開了個頭,我一個人的無力怕是不夠,幫幫忙啦。”


    “好吧。”徐長卿最終還是同意了。有始有終,雖然是大失所望,但不妨再走幾步,看到黃河,再徹底死心。


    於是兩個人繼續開殺。


    這種事情其實很無聊。


    在兩人的聯手下,外邊本應該是步步凶險的古墓驚魂情節,成了一堂機關創意研討課。


    畢竟是凡人設計的玩意,沒有特殊力量保護,太容易看穿。


    丹辰子對其的恐懼,主要也是當年太菜,結果九死一生留下了心理陰影,如今再來,就是硬開硬闖,也都能破關。


    還算徐長卿有那麽點情趣,以三人行有吾師的心態推進,算是把一路上的機關陷阱拆解了,其中一些布置換成玄門版的,立刻就變成了修行中人著了道也得不死脫層皮的凶險陷阱。


    說到底,不是設計不巧妙,是力量不夠高端。


    丹辰子現在就心癢無比,他準備在未來能換的都給他換了,然後放出風聲,引人來探險。


    你們不是愛掘寶麽,正好等於,一般敢玩探險的,那肉體質地都是不錯的,非常合適用來做實驗。


    外層無趣,內層也沒有驚喜。


    糞堆中是養不出龍蛇的,至多就是大號的臭蟲惡心人。


    兩人遇到了,一條超巨型的鬼馬陸,腰身能有水缸那麽粗,一百多米長,每一條足都跟槍矛似的。


    而且這家夥帶有劇毒。


    可也不過是條大蟲,對付這家夥不存在技術難度,就是費些時間。畢竟著名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是說它,這家夥的生命力頑強的確是一等一的。


    “這次真是來對了。”丹辰子高興的說:“看看這張人臉,五官都清晰了,隻要眼睛一睜,立刻就成了魔物,那時候再想殺它,跟現在就是兩個概念了。”


    徐長卿不反駁,這丹辰子的確有那麽一些天運在身,鬼馬陸的額頭正中有張少女的臉,五官清晰,非常美型,就是沒睜眼。


    正如丹辰子所說,這眼一睜,那就完全不同,最根本的一點,思維模式就由蟲變成了人,那樣的話,見到他倆就算死磕,也絕對不會跟傀儡糾纏不休,並且必然會利用地利等自身優勢,那就難纏了。


    丹辰子擔心還有什麽大怪,於是繼續深入,此間的惡心已經成為徐長卿不能承受之重,他幹脆閉了眼,屏住呼吸,靠著感知,以及傀儡這種感知延伸來辨別一切。


    然後就是繼續絞肉機一般的殺殺殺,這裏的邪穢生物,對兩人身上的陽氣都相當感興趣。


    而傻這些生物,就跟屎殼螂的分解糞便性質差不多。這些怪物是不能消化的頑症的鬱結之物,生命周期漫長,但其本身是可以被消化的,所以殺了它們,屍體化去,就入了循環。


    這種屠戮倒也不白忙乎,類似百人斬、千人斬的效果達成,是有特殊變化的,兩人也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當屠夫,沒誰會嫌刀子利的,宰殺還能磨刀,何樂不為?


    不得不說,這場廝殺比孩子在尿泥裏打滾要惡心的多,丹辰子卻能樂在其中,徐長卿也隻能讚一聲天賦驚人,這個本事咱學不來,也不打算學,或者弄來幾個視紅粉如骷髏,視蛆蟲如貢米的真佛,在這裏鎮場子比較合適。


    徐長卿注視著逐漸燃盡的人道功德火燭,不禁有些小感歎。


    機關算盡太聰明,現實來抽臉。


    他這次執意要看個究竟,將巧取豪奪來的此方世界的人道功德力量跟召回力量打擂台,長歌不停,贏得時間。


    結果就換來一場清糞之行,真是諷刺。


    現在象征力量的火燭即將用盡,他已無話可說。


    “喂,長卿,長個眼,你看那是什麽?”丹辰子發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睜眼看,就見前方汙穢之山上,半埋半露的有一座碑,玉石鑄就,但卻散發著黃金的華貴光芒。


    “金玉!?真有這種東西?”


    玄門傳聞之一,金玉其外,並不是指金子和玉,而是一種玉。金玉與敗絮,對仗工整,敗用來修飾絮,金用來描述玉。如金一般的玉,珍稀貴重可見一斑。


    而這種地方,出現這樣的物品,功能隻有一個,鎮壓!


    徐長卿忽然就意識到他此行的全部意義,恐怕就在於此了。


    在廣褒之地發現這麽座不起眼的汙穢山上的金玉碑,這已經不是運道好那麽簡單了。他感覺這是此間天道在借丹辰子給他指引。


    快步上去,雙臂一揮,狂風呼嘯,將汙穢清理,露出了碑的全部,以及下麵的碑基。


    相比於碑本身,下麵的部分才震撼,是類似於華表、九龍柱那樣的雕刻滿滿的巨柱,上麵浮雕鐫刻了大量的瑞獸,知名的、癟門兒的都有,姿態各異,栩栩如生,稱之為藝術品毫不為過。


    這根巨柱,直徑三丈,多長無法確定,碑就在其頂端,是四方碑尖頂,下麵四象神獸各守一方拱衛。


    光是看這個尺寸,以及格局,就隻有兩種可能,一,這個逼已經裝到飛起。天仙級土豪不解釋。二,這東西非同小可,尋常人最好連碰都不要碰,以免天降橫禍。


    看碑文吧!


    不好意思,末代修行者,而且高中輟學,典型文盲,看不懂!


    所以說沒文化真的很可怕,若是再沒有一個好爸爸,嗬嗬……


    好在徐長卿不缺想象力。看不懂碑文,也可以猜一下此物的功用嘛。


    封鎮的作用肯定是沒的跑了,瑞獸正是對應此間的極致汙穢的。可以肯定,這樁柱一拔,立刻就是滔天大禍,這裏要是井噴,那可比下水堵了,馬桶裏反糞便惡心多了,危害也大千倍萬倍。


    可是,誰家會因為擔心馬桶反臭,就用人頭大的鑽石象使用壓菜石般去壓馬桶眼兒?


    土豪到已經瘋了?


    徐長卿覺得全宇宙也不存在這種生物。


    “莫非……”他想到了一種可能。


    並且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發生的概率夠高。


    這種可能性,用一個形象的比喻:美國將核廢料運道了非洲國家填埋。這樣看似運費不菲,但後勤維護核廢料倉庫的花費省下了,而且埋藏點是自己家還是別人家,差異很大。


    厲害了,我的哥,這環境保護觀念也是剛剛的!


    當然,這可不光是環保那麽簡單。還涉及天地至理之一的陰陽平衡。


    三災七難,人道殺劫、天道雷劫等等,這都是陰陽平衡的一種體現。


    有神就有鬼,有仙就有魔,互為陰陽,你若不平衡,天地就幫你來平衡。


    可要是這樣,還怎麽快快樂樂的享受神仙生活?莫非一定要裝聾作啞,任宿敵成長,然後與其來場必須死一個的生死搏鬥?那得是有多賤?


    於是想了這麽條出路——從根源上解決失衡問題,我們吃多少美食,就清多少臭屎,美食自然是靈氣精華,臭屎就是濁力的極致體現,至汙至穢之物。


    然後,平時這些神仙龜縮著,不動用大法力,實在不行我們就離開這一界。


    這下,不能用平衡這招發難了吧?


    所以說白了,這些汙穢,就是那些神仙高人的黑鍋,本來是他們屁股底下坐著的屎,但他們想了法子,將之窖藏了。


    而這個世界,就是被他們選中的屎坑之一。他甚至覺得,那個所謂的紀元輪盤,根本就是當年天界版的夜香運送者的自動送貨車的一部分,通往各埋糞世界。


    可第一和第二個世界的類似五百年前的關係,又是怎麽回事?在這宏大的事件中,他又扮演了什麽角色?莫非是運糞工轉世?


    上天給了他一個重來一次的機會,讓他將這些糞便潑還給那些屬於它們的人?那這個工作可就太刺激了!當年他是有多大的怨氣,才會有這樣的來生,莫非是最後被殺人滅口,屍體泡在糞坑裏,來了個遺臭萬萬年?


    時間快到了,已經不允許他再發散性的胡思亂想了。


    眼前的這根鎮邪柱,拔還是不拔?


    當然不拔。


    損人不利己,這柱不僅僅是封鎮汙穢,還是此方界域的支撐,拔了還有個好?


    況且剛才想的那些,也不過是他的猜測。是因為生活在信息爆炸的地球現代,腦洞夠清奇,才能想出這樣的可能性。完全沒有證據的,萬一不是呢?


    萬一這糞坑根本就是這個世界自家的,他這一拔,立刻影響億萬生靈,這個債怎麽還?


    而就算真相就如他想的一樣,以他剛入修真門檻的視野,又如何能臆測巔峰人物的安排?莫非那些披荊斬棘的前輩先驅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就他是剛正不阿的包龍圖?


    再一個,把糞便排泄在別人家裏,這也是要背債的。這種汙穢坑導致的陰煞過重,滋生了大量妖邪,千百年來死了多少人?這些都是有賬的。


    他都能這麽快想到,當初布局的人想不到?


    所以即使他僥幸猜中了真相,仍不過看到的是這潭水的淺層。貿然插手,智者不為。


    “唉!這趟是真不該一意孤行,多了這麽一樁捅破天的心事,這還怎麽道心圓融?回山修行?泥坑中越陷越深、上岸無期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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