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家裝修不算精致也不簡陋,鞋還是要換的,穀文承遞來兩雙素色的拖鞋。


    蘇濛看著柳真先選擇,柳真左看看右看看,皺了皺眉也沒說什麽,挑了一隻穿上了,身後的藍色女孩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除了房東留下來的原色實木餐桌,其他家具大多是用板材壓製,邊角有些許起皮磨損。


    除了餐桌上方的那盞白燈稱得上明亮,其他頂燈或多或少都顯得昏暗,燈罩上的積灰和深色的家具讓昏暗又多了一層。屋內充滿了油煙和洗衣粉的殘味,衛浴則傳來洗滌劑的清香,沙發上蓋著布墊,電視機罩著白色的護罩。


    穀文承本來打開客廳大燈,看了看沙發又搖了搖頭,看了看母親緊閉的房門,接著看了看餐桌,最後還是把女孩們帶進了自己的房間,


    穀文承的房間則是另外一副光景,左邊是一個兩米四的深色木桌,上麵是幽藍的大號顯示屏和嗡嗡發響的機箱,音響發出輕微的旋律,正對門的床頭櫃上是一隻小台燈,進門的左手邊則是占滿牆壁的衣櫃。


    和想象中的宅男不同,房間幹淨整潔,書本整齊有序,沒有多少雜亂的地方,這令柳真瞪大了眼睛。


    窗戶半開,房間裏的空氣反倒比房間外的清新很多。


    牆上沒有什麽奇怪的女孩子,又或者是武器明星之類的海報,桌上的玻璃茶杯和裏麵的綠茶吸引了柳真的目光,對著茶杯她輕輕點了點頭。


    音箱裏傳來鋼琴奏鳴曲的旋律,似樹葉飄零在風雨和河流間,越飄越遠。


    「貝多芬第17。」


    紅色雜亂劉海下的嘴唇輕輕說著,嘴角輕輕揚起。


    「嗯,是歌單順著下來的,以前很喜歡聽,柳真你也喜歡古典嗎。」


    「算不上那麽喜歡,隻是喜歡波利尼。」


    柳真向桌子走進了一些,探下身看向屏幕上的播放軟件。


    「我也是,之前一陣子聽他的肖邦很多。」


    「薯片,我可以吃嗎。」


    袖口露出的透明指甲朝向半開的黃色包裝。


    「可以可以。」


    柳真輕輕朝一旁的男孩點了點頭,來到桌前捏起薯片袋,回頭看了看蘇濛不滿的小嘴,抱歉地笑著走到蘇濛身邊,將包裝的開口指向校服,卻被蘇濛推開。


    柳真的視線從蘇濛眼睛落到深色木地板上,咬了一下嘴唇,然後伸手取了一片,放到嘴邊慢慢嚼著,將黃色包裝放回桌上,收回手舔了舔手指。


    蘇濛從後麵靠近過來,將桌上的薯片包裝拿起,放在柳真手裏,頭輕輕枕在毛衣肩膀上,碰了一下又收了回來。


    柳真拿著薯片袋還嚼著嘴裏的,帶有深意地朝蘇濛笑了笑,然後看向四周,發現房間裏隻有書桌前的一張木椅。


    「我去搬椅子……」


    穀文承看到了柳真瞥過來的眼神,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


    「不用啦,文承,我們坐在床上就好了。」


    柳真淺淺地白了一眼深藍色的頭發,歎了口氣坐在床邊,翹起二郎腿勾著拖鞋輕輕晃悠,蘇濛則鄭重地脫下拖鞋,賢惠地跪坐在床上。


    「我給你們泡茶吧,蘇濛,你喝什麽?」


    男孩靠著椅子站在兩個女孩麵前,略略前傾像個老管家。


    「白開水就好啦。」


    藍色校服的袖口禮貌地搭在腿上。


    「那個……柳真呢?」


    「隨便。」


    她環視著房間淡淡說著,取出一片薯片放進嘴裏,又取出一片放在蘇濛嘴前晃悠幾下,終於被蘇濛的小嘴不滿地咬上。


    穀文承奉上的是一個普通的長而高的玻璃杯,茶杯並不隔熱,柳真將薯片放到腿上,一手托著厚厚的杯底一手捏著上方不算熱的杯壁。


    蘇濛的是溫白開水,兩手緊貼地捧著杯子。


    「難喝。」


    柳真喝了兩口,繞過蘇濛將杯子放到床頭櫃上。


    「難喝嗎?這是雨前的龍井。」


    穀文承攤了攤無奈的雙手。


    「我隻喝明前的。」


    「真是招待不周,大小姐,下次我買點明前茶給你喝。」


    哼,還下次。柳真的鼻尖表示不屑。


    「算啦柳真,人家一番好意,你就別為難他了。」


    蘇濛捧著杯子輕輕靠了過來。


    或許自己也帶了一些小心思吧,輕度脫水還是存在的,柳真又兩手端起茶杯,慢慢嘬著。


    「兩位美女,能跟我講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穀文承反坐在椅子上,兩手搭著椅背,又理了理頭發,看看蘇濛,又看看柳真。


    「事先聲明,不要問我任何關於魔法的,蘇濛以後慢慢和你解釋,」


    柳真輕輕翹著嘴唇,不滿地看著窗外。


    「一句可以嗎?」


    「說。」


    「魔法師不都是念咒語的嘛?」


    剛剛想著以笨蛋開場,順便好好數落一番,但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不知不覺聲音淡了一些,嘴角收斂很多,翹著的小腳停止了放肆的搖曳,兩腿禮貌地並起。


    「怎麽說呢,你說的吟唱,是傳統的狹義吟唱而已。想音比如哀傷的什麽,增加虔誠度而已沒什麽用,敬語比如尊敬的誰,表源共鳴所用,很費時間,後麵的引語和輸入語還算有點用,至於跟在後麵的讚頌詞,都是廢話。總之吟唱不過是增加共鳴的雕蟲小技,現在是科學的程式魔法時代。」


    「程式魔法,更加科學?」


    穀文承坐直了身體,輕輕張著嘴巴搖了搖頭。


    「都是物質能量的轉換手段而已,隻是科學還沒發展到能理解飛米級別的轉換法則罷了,所以還需依賴人類自己的大腦和部分人的特殊體質。而且呢,現代魔法也沒有那麽多效果的,就像手槍一樣不是嗎,biu一下就結束了。」


    撅起小嘴,做了個手勢指向穀文承,柳真自己微微笑了一下,又看著麵前一臉茫然的男孩。


    稍微用力的幽默反而起了反作用,果然自己還是不擅長搞笑,就連蘇濛也是不可思議地捧著白開水一臉驚訝看著自己,還好沒有噴出來。


    毫無理由的俏皮作為她僅有的想起年齡的方式就這麽被扼殺了。


    鋼琴曲已經換到了李斯特,柳真將杯底擱在腿上,一手扶著杯子,一手抓起薯片不知所措地嚼了起來。


    長達十幾秒的冷場隻能等待始作俑者補救,她看著小台燈在角落裏默默地點頭同意。


    「好了,笨蛋,我現在腦子裏都在想案件,好歹救了你,幫忙一起理理好嗎。」


    杯中的綠茶已經喝完,隻剩下貼在壁麵的茶葉。


    「我去倒茶。」


    穀文承起身,從柳真手中取過茶杯,回來時把床頭櫃拖到柳真和蘇濛的前麵,將茶杯放在上麵。


    「事故雖然零亂,但多半是深夜,遇害的都是路人,還沒有入室作案的事情發生,而且通常都有明確的暗部,出事頻繁,可以排除蓄意殺人的可能性。當然,真正目標隱藏在眾多隨機目標中也是有可能的。」


    柳真一邊看著杯中的茶葉翻騰,放下了剩一小半的薯片,總共吃了不到十片腹中已經傳來飽脹感,生物鍾還是不要得罪,舔了舔手指,抽出一張麵紙擦了擦嘴。


    「對了,於斌也是這樣遇害嗎?」


    察覺事情沉重的穀文承凝望著柳真搭在腿上的手指。


    「不知道。」


    女孩斬釘截鐵地否決。


    「蘇濛,你呢,你知道嗎。」


    穀文承轉向藍色的女孩,輕輕低下頭去,兩人開始了不算短暫的對視。


    柳真咬了咬牙,喝了一口茶,看向一旁的衣櫃,從左到右一件一件看著掛在外麵的。


    「我也不知道,這幾天都是柳真在外麵,所以你還是問她比較好。」


    「7天前,出事地點是綠洲路和古塘路,滿意了嗎?」


    如果說什麽叫生氣的話,就應該是現在的她吧,被戳破了反而鼓脹起來的紅色氣球。


    「你見過他?」


    男孩望了過來,支在椅麵上的腿用力撐起讓自己更高了一些,望著柳真死死咬下的嘴唇,或許是茶水的原因,女孩的嘴唇顯得濕潤小巧。


    「我在場,滿意了嗎。」


    重新環抱起雙臂,逃離他的目光,意念在用力築起一道牆。


    「那你為什麽不救他?」


    「這正是問題所在,笨蛋,」


    重新振作起來讓男孩看到憤怒的瞳色,


    「我不在乎誰死,問題在於他們的屍體去哪了,那群機器的路線匯聚到了那裏,目的是什麽,至於救人本身根本沒有意義。當然,遇到小孩我會考慮出手。」


    「救人沒有意義嗎?」


    「當然沒有意義,於斌不過是我跟蹤的第9個,前幾次都是跟在它們後麵,看它們把屍體運到哪了,隻是速度太快跟不上而已。」


    不顧蘇濛擔心的目光,不服的手指緊緊抓著袖口,不會善罷甘休,死死瞪著欠自己一條命的同桌。


    「所以,是要看著人被殺死,才有調查的價值嗎?」


    穀文承鬆弛下來,聲音像枯萎的大提琴。


    「沒錯。」


    很快的回答,中間容不下第二個聲音。


    「那我呢?你為什麽要救我,不是跟著我的屍體更有價值嗎。」


    困意突然被男孩黯淡的質疑消滅,毛衣下的光滑肩膀略略顫抖了一下,看著男孩挑戰而失落的雙瞳,又看向男孩的膝蓋,眼光又輕輕抬起,落到椅背上的衛衣袖口。


    「蘇濛叫我救的,你問蘇濛。」


    指向一直沉默的藍色頭發,這令蘇濛也驚得坐直身體。


    「啊,不是啦,我想畢竟是同學嘛。」


    兩隻小手牽著校服袖子在胸前拚命擺動著。


    「抱歉,我實在是撐不住了,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躺下來說話,還有笨蛋,被子呢。」


    畢竟要比外麵溫暖很多,身體很快倦怠下來,轉移話題也是極為合適的,柳真用很快的語速說完後,一口氣喝完了剩餘的溫熱綠茶。


    「好,我去拿。」


    等待男孩的時候,柳真把褲襪脫下卷起來放到床邊,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的時候發現被子和枕頭都換好了,床是靠牆的,她選擇了躺在裏側,蘇濛放下了兩腿搭著拖鞋坐在床沿,椅子已經收攏到桌下,穀文承盤腿坐在地板上的床褥上。


    盡管被子和枕頭都是新的,但床單毫無疑問還是散發著男孩的氣息,呆久了還是熟悉的,她裹進被子裏脫下裙子,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頭發披灑在枕頭上,柳真起來看了看,發現隻有一個枕頭,便將枕頭挪到中間,自己枕著裏邊一半,裹著毛衣在被子裏的悶熱很快傳來,便輕輕藏進被子裏,在一片黑暗中脫去了毛衣,任憑胸衣繼續勒著麵朝牆側躺著,看著牆上的花紋、自己的投影和另外兩人模糊的影子。


    滴答滴答,兩人看著背過去一動不動的柳真欲言又止。


    蘇濛站起身來,說也要衝洗一下,便離開了房間,於是剩下角落裏躺著的柳真和盤坐在地板上的男孩。


    「說吧,趁我還沒睡著。」


    女孩對著牆上的影子輕輕說著,兩眼心事重重地眨巴著。


    「如果是機械的話,那麽凶手是穀狗公司了吧。」


    「委員會給到的情報,是穀狗的工廠和實驗室都沒有出現機械犬出動的跡象,而穀狗公司遞交給警局的報告顯示有技術泄露。」


    穀文承朝著地麵長歎一口氣思忖起來。


    半分鍾的沉默之後,柳真將左手藏到枕頭下,右手伸出被窩緊緊抓著被角護在胸前,帶著溪流般的輕聲繼續說著,


    「現在能確認的是,穀狗公司以外還有人,機器暴走的可能性已經被穀狗公司否決了,當然,也不排除他們隱瞞部分事實的可能性。」


    「嗯,表麵上的情報被別有目的地過濾是很有可能的。」


    穀文承看著角落裏女孩露在被子外麵的瘦削肩膀和光滑臂膀,以及枕頭上一片散亂的紅發和被子印出的柔美輪廓,咽了咽口水。


    並沒有班花這種正兒八經的評比,柳真比起其他漂亮女生更多的是神秘帶上一些野蠻,但在男孩的眼裏,這或許就是吸引力的由來了。


    「問題在於動機,到底是誰要對這麽多人下手,變態隨機殺人這種事情自然是不可能,還有它們的行動方式。還有現場都有壞掉的垃圾桶也算是異常特征。」


    女孩對著自己的影子繼續說著,柔潤的聲音慢慢變小。


    「這道不難,我想明白了,是識別係統殘留了訓練模式,機械犬應該是把垃圾桶認作標靶了。」


    「笨蛋,總算是給了一點幫助,不過別指望我會謝你。


    值得一提的是附近的異常點散步已經整理出一些規律,不出意外這幾天能確定幾個可疑的據點,總之下一步再說了。」


    說完,翹著的小嘴緩緩張大,像小老虎一樣打了個哈欠,右手將被子裹緊了一些。


    「抱歉,我不問了,柳真你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問蘇濛就行了。」


    看著角落裏的小肩膀緩緩起伏不再回應,男孩苦笑了一聲,躺在地板上看著天花板,隨後探起身朝著紅色的頭發囑咐了一句,


    「還有,畢竟你是女孩子,不要太累了。」


    「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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