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黑色衛衣的穀文承從出租車跨下黑色運動鞋時,發現兩個女孩已經在馬路對麵了。


    像是如膠似漆的新婚燕爾,柳真呈直角和蘇濛站立著,兩個女孩連著一根紅色耳機線輕輕打著節拍,柳真露出目空一切的天才棋手一般的自信微笑看著藍色劉海下的嘴角,蘇濛看著地麵若有所思。


    十點的夜空合著耳機中的柔和旋律伴著月光輕輕搖曳,從山頂灑下來的濕氣籠罩在紅色發結和藍色發梢周圍,伴著女孩的一輕一重的呼吸在空中跳著螺旋的舞蹈。


    柳真目送著紅色的車尾燈,對著車牌意味深長地咳了咳,又叉著腰神色複雜地看著男孩像看一個闖禍不認的頑童,她很快環抱兩臂輕輕抓著手肘的毛衣,蘇濛推了推眼鏡,牽在身前的兩手握緊了一些,嘴角露出孩童期待糖果的笑容。


    「你們今天怎麽都沒來上學?」穀文承帶著中度疲憊的深沉嗓音說道。


    「睡覺唄。」柳真看了看低頭淺笑著的蘇濛,翹著嘴唇若無其事地看向天空,挑了挑無辜的眉毛。


    「睡覺?」男孩喚起嚴肅的好奇聲,像遇到一個新的填字遊戲。


    「嗯……怎麽說呢,在師父家睡了一天,感覺欠了好幾天的睡眠都補足了,想起接下來的戰鬥就和要起跑一樣興奮呢。」柳真假假地打了個哈欠,玩弄起肩前的頭發,輕輕歪起頭露出難得的少女笑容,


    「對了笨蛋,你的作業怎麽樣了?」


    「好吧……」穀文承聳了聳肩,帶著難為情的表情吐了吐舌頭,將身後的不鏽鋼圓盤放到身前,正好覆蓋腰部大小的平底圓盤散著月色,如果不是上麵的把手倒像是製式盾牌。


    「鍋蓋?!」女孩們同時驚叫到,紅色的麵條式耳機線掉落下來。


    「是啊,兩位美女,我帶了個鍋蓋。」男孩露出坦白和無辜的苦笑。


    「這就是你的作業?」蘇濛看了看張大嘴巴遲遲不出聲盤著耳機線的柳真,輕啟嘴唇伸出手指著圓盤。


    按理說是要做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抽紙盒,抱著這樣期待的蘇濛撅起不解的嘴唇。


    「是啊蘇濛老師,拿去看看。」穀文承走上前呈上不鏽鋼圓盤,像舉著生澀的兒童畫,很快又不畏懼地朝女孩露出溫潤的笑意。


    「這是……逆向工程嗎?」女孩觸上紋路,在鍋蓋上發出藍色的微光圓陣。


    占鍋蓋全部麵積的圓陣紋路稀疏一點,密度大約是蘇濛精細雕琢的十分之一,即便如此,內外道的間隙都在5毫米以內,男孩淡淡白色的自我法源在裏麵流淌充盈。


    「嗯,畢竟手頭上沒有現成的圖紙,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把你的紋路反過來了,沒想到竟然有用。」穀文承撓了撓頭,穩穩扶著女孩觸及物體的另一頭。


    「文承,層與層的銜接你也解決了?」蘇濛探下身去,用指尖感知物體內部的紋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就像看著猴子舉起了手槍。


    「嗯,壓縮層在最裏麵,我不確定有多好用,不過能連上自己的回路,至少在鍋蓋上扔了幾支筆都消失了。」


    「不錯哦文承,果然沒有看錯你。」蘇濛將圓盤推到男孩身前,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男孩的肩,眼鏡之後是期盼已久的欣賞,像女童放入恒河漂著的燈火。


    「嘿嘿,」男孩看向蘇濛的裙擺,又抬起頭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蘇濛,我會繼續努力的。」


    「先別這麽早下結論,跟我來吧。」柳真淺淺地白了一旁的花癡少女,露出的一絲微笑很快收斂,踏著靴子過了馬路。


    穀文承和蘇濛並排跟著柳真走過敞開的平移大門,門口的招牌字跡依稀可辨穀狗科技四個大字。


    空無一人的廠房院落,過了大門不到20米就是主廠房的正門,兩扇生鏽的大門大方地敞開,中間透著詭譎的幽黑。


    潮濕的空氣中帶著些許陰冷,穀文承身邊的藍色校服打了個寒噤,男孩靠近了一些將身上的衛衣給蘇濛披上,蘇濛抬起微微發紅的臉張開驚訝的嘴唇又很快甜甜地低下頭去,穀文承笑了笑握緊了手中的得意之作。


    柳真回頭白了兩人一眼,像是看到久別的老友一般對著兩扇生鏽的大門歎了口氣,又露出輕蔑的微笑,瞄準這幽黑中的某一處輕輕抬起手臂喊道,「100倍……」


    女孩閉上眼睛,無需諧振的自我法源在回路中集聚和跳躍。


    穀文承看著全身發起紅光的女孩長大了嘴巴,腳下傳來微微的震顫,空氣越來越熱。


    「作成!」


    紅光從柳真雙眼溢出,抬起的手掌呼出一道炙熱的白色風暴。


    「轟轟轟。」光柱像巨人的利劍向前突刺,三人站在空蕩蕩的廠房院落裏聽著前方傳來的震顫和爆裂聲,焦味、鐵鏽和烤焦了的腐臭味從前麵的大門湧出來。


    光柱消失,大地的震顫還在繼續,廠房盡頭的白牆出現貫穿的空洞,混凝土塊不斷剝落崩塌,柳真落下手臂透過毛衣發著殘餘的紅光,身體縈繞著白煙像剛剛降落的宇宙飛船,女孩看著先手的成果輕輕喘著氣。


    「好了,現在他們的生產和供電都解決了,至於存量問題,正前方的敵人是最多的,兩翼和後麵會慢慢匯過來。」柳真回過頭來淡淡說道。


    「柳真,你怎麽會知道這麽清楚?」男孩不解地問道。


    柳真將嘴巴鼓得圓圓的像含著一隻金桔,若無其事地看向一旁,


    「……我猜的。」


    過了半分鍾,紅燈從大門內紛紛亮起,柳真回過頭去背對著兩人,


    「蘇濛,這裏的表源已經很稀薄了,凝結的屏障撐不了多久,如果做大範圍的爆破勢必會傷到你們,所以表源都留給你用了,隻要把我的光彈偏振到其他方向就行。」


    「嗯,明白!」蘇濛看著紅色背影用力點了點頭。


    「對了,你要不要……」柳真試探著回頭看向蘇濛的眼鏡,輕輕問道。


    「不要,這樣就可以。」蘇濛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望著前麵的穀文承,朝著柳真堅定地說道。


    「好吧……」柳真聳了聳無奈的肩,重新降低重心,看著眼前匯聚起來的一片紅燈,「來,先試一下。」


    「沒問題。」蘇濛聲音淡了一些,額頭透著藍光閉上眼睛許久,像是想著眼前不存在的小型銀河,同一空間的表源被高維疊加,十幾道壓縮精巧的透明薄膜疊成薄薄一片,在柳真麵前出現。


    「光彈作成。」聲音激流一般快速從紅唇呼出。


    「砰!」的一聲,以三人為中心的四麵八方散射出十幾個黯淡一些的光彈,像是在地麵水平綻放的新年禮花,有些砸向遠處的牆壁留下焦痕,有些消散在視線以外,有些撞向身後的電動門發出鏗鏗的響聲。


    「很好蘇濛,維持住。」長輩一般的嗓音帶著少女的清脆。


    「嗯。」蘇濛用銀瓶般的嗓音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笨蛋,用你的鍋蓋撿漏。」柳真對男孩用起命令的口吻,又補救式地朝他歪了歪頭,紅色的發結高高揚起,像戰場高地的一束紅花。


    「嗯!」


    「來了哦。」柳真回過頭去,興奮地揚起頭發。


    轟轟轟轟,潮水一般湧來的白色機體,有些殘破露出黑焦和灼紅,有些整潔如新像是剛剛拆除包裝的玩具。咯咯咯咯的響聲越來越近,蟻群一般密密麻麻包圍住三人,疊加起三層的高度,露出暗紅和銀白交織的夜空。


    「50倍作成!」


    沒等男孩反應過來,紅色女孩發出打斷一切的決絕喊聲。


    十數道粗陶一般介質的光柱四散而出,像是近地的水平鍍上了厚厚的光層。


    雙腿微微顫抖,柳真重新站穩雙靴,看著核武器的震蕩波一般的光層將敵人跌宕幹淨,不滿足地朝前麵的幽黑喊道,


    「來啊!來啊!」


    咯咯咯咯,更多機體層疊著湧出,另類文明的機械蟲群大概就是形容麵前的場景。


    腳步穩穩地在地麵擦起,柳真站穩腳跟握緊雙拳,消散的白光映出紅色的中性軀體和囂張灑脫的長發。


    「太棒了!再多一些!」


    穀文承望著柳真的背影跳著興奮的舞蹈張大了嘴巴,作為同桌的火焰女神不知是出於何種目的如此開心,他又望了望身旁的蘇濛閉著眼睛緊鎖眉頭調教著偏振法術,發出對世界不解的歎聲。


    他又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鍋蓋,表情複雜地吞咽下苦水。


    「嗖!————」


    聲音從頭頂傳來,月光下的三人頂部出現一隻機械犬。


    猝不及防的驚慌很快消散,穀文承慌忙舉起鍋蓋。


    「呼————」


    機械犬消失在亮起紋路的不鏽鋼圓盤中,穀文承感受到了風一般的吹拂,從指尖傳導到肩部。


    身體內的溫熱再次充盈進入圓盤,直流紋路的異向空間法術被少年生澀地操作著。


    穀文承對於瞬間不可思議的變化愕然,很快亮起興奮的眼神,張大嘴巴想要跳躍起來,他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看著女孩們都專注著自己的事情無暇顧及自己的小成果,苦笑了一下又重新喚起精神。


    嗖的一聲,頭頂又一隻機械犬襲來,帶著印痕的鉗嘴流星一般死死砸下。


    「呼————」


    光紋再次啟動,穀文承握著作為空間武器的盾牌,感受著呼嘯而過的列車聲和伴隨的向下拉扯般的力道。


    身體的溫熱再一次抽離出去,作為後背的自源生產核心出現虛感,剛蘇醒的法源快速跳躍起來像宣讀完誓言的敢死隊員不斷湧進回路,鍋蓋的紋路越來越亮發出熱氣,男孩的手開始發燙,伴著不斷穿進圓陣的機器不住顫抖。


    「嗡!————」


    回路突然斷開,後背和手臂像是抽筋一般的疼痛伴著難以忍受的燙感,鍋蓋的亮光登時消失,變成散著熱氣的黯淡鐵塊。


    「當!————」


    一隻機械犬重重砸在鍋蓋上,彎折到一旁,憑著慣性砸向蘇濛的頭頂,僵直的鉗嘴已經碰上翹起的一根藍色發絲。


    「蘇濛!」


    穀文承忍著身體內部刀割般的疼痛發出嘶喊。


    空中閃過一道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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