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兩層小樓內,隨著越來越近的轟隆和烈火,女孩的靴子在紅光下來到二樓的一間小屋。


    屋內幽黑一片,腐臭味相對輕一些,空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絮狀黑色法源,一個枯瘦的中年男人背對著門口坐在桌前,他的麵前是密密麻麻的監控屏幕和上下幾層的鍵盤,挽劍起舞的詩人和抱著女孩的男孩身影印在屏幕上。


    男人耷拉著脖子,歪折的手指仍然熟練地在鍵盤上敲擊著,麵前的兩塊屏幕上黑底白色的瀑布流淌,不在乎身後的紅色女孩,直到敲下最後一個命令行,男人才轉過身,坐在黑色皮質轉椅上看著門口的紅色眼眸。


    那是一個帶著少許白發的男人,眼睛凹陷下去麵色蒼白,黑色的線印布滿枯瘦的臉上,身上穿著發臭發黃的深綠色格子襯衫,腳上是破爛的西褲和皮鞋,眼白已經消失被黑色布滿發著幽幽綠光。


    「終於來了,魔法使。」男人發出低沉的嗓音,不像是人類所能發出。


    「啊……」柳真右手叉著腰打量著房間,厭惡地在鼻尖揮了揮手,「如果說什麽是累的話大概就是現在吧,不過還有最後的事要做呢。」


    「這麽自信嗎?」


    「雖然放任下去還是會再來一次,但這裏的表源已經不堪驅使了,你也知道我不是很想把自己燒起來,哎呀哎呀,想起來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狼狽樣子應該都被你看到了吧。」


    像是傲然的舞者在一群死刑犯麵前的告白,女孩輕輕後仰一些,露出少女的俏皮身姿。


    「柳真,請不要說讓我感到困擾的話。」


    「哦?看著敵人燒起來會讓你感到困擾?」柳真眨了眨漫不經心的紅色眼眸,站在門口繼續打量著房間深處的綠光。


    「你想不起來了嗎?柳真,不過你這是何必呢,每次我從一片腐臭中醒來隻想更快地死去。」


    「別騙人了,看到你詐死的新聞我就起疑了,一個老老實實的已婚男人怎麽會這麽輕生,如果真的是為了理想主義的話,當初又怎麽會被金錢買通?」柳真揚起頭發,倚靠在門邊,月光照出柔和的雌性軀體,女孩在嘴前甩了甩手,「為此我還特意叫委員會挖了你的墓穴,說吧,這個公司到底給了你什麽讓你如此賣命?」


    「不不不,柳真,你想的太淺了,這是一個你難以想象的組織,就連穀狗也隻是棋子之一。」


    「如果你質疑我的情報可就大錯特錯了,委員會可是死纏爛打地給我塞資料呢。」


    「不要太自信了柳真,我的體內有自曝程式,背叛組織這種事連一秒鍾都無法做到。」


    柳真皺了皺眉,哼笑了一聲看向門外的月色,聽著沉重渾濁的聲音繼續傳來,像巨石在山穀的滾動,


    「雖然壽命延長了幾年,但這樣的循環確實在意料之外,但不知道是誰做出了這樣的循環,和阿斯莫簽訂契約時也沒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阿斯莫?你的主人是阿斯莫?」


    「不全是,柳真,相比於還沒有成型的魔王,我不能說出的名字才是世界真正的主宰。」


    「看來你是被兩頭領導啊,真是可憐的家夥,不過他們共同的目的呢?他們讓你生產這麽多,總不至於是要組建機器人足球隊吧。」柳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不,不對……不對……」


    「慢慢想吧柳真,作為棋子之一的我也沒有那麽多資格去揣測,更何況我還有直接契約的主人。」男人頓了頓,露出蒼白的微笑,「幸好能夠利用這個不斷的循環加速開發,至少我女兒不用再受苦了。」


    「循環,」少女正色說道,「循環是你做出的?」


    「別開玩笑了魔法使,我怎麽會有那樣的能力?」男人露出苦笑,聳了聳發臭的肩膀。


    「那麽就是阿斯莫了?」


    「我無從得知,作為仆從沒有資格向魔王發問,更何況他不會回答我。」男人向椅背上靠了靠,打開環繞在身邊飛舞的蒼蠅,「柳真,至少在循環不斷加速的這點上謝謝你。」


    「你已經沒有資格了。」柳真淡然說道。


    「不過我好奇的是,作為人類的你竟然能記住過去發生的循環,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過獎了,不過和你理解的不同,記憶疊加在我看來已經是征召所在了,同一個場景下不可能產生另一段回憶。」柳真挑了挑做好事被發現一般的眉毛。


    「這就是所謂的似曾相識吧。」男人頓挫地說道,枯爛的手臂托到腦後。


    「算是吧,」柳真抿了抿嘴,兩手環抱胸前像看著老朋友一般看著屋裏的男人,「不過和deja-vu這樣的即視現象不同,在deja-vu裏麵,有時候甚至會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但在這個循環裏可是完全不清楚啊……所以隻能根據過去的並行記憶來推斷咯,總之呢,毫無疑問是並行時間線沒錯了,要不然我第一天就殺過來了,諾?」


    女孩聳了聳肩看回男人,露出俏皮的笑。


    「那你又是怎麽重新辨認記憶次序的?」男人鬆弛下來,低下頭帶著欣賞的眼神若有所思。


    「次序?大叔……哈哈哈,我為什麽要排序呢?錯亂的記憶就放任好了,隻要布好一開始的錨點,後麵無數種選擇都會做好的。」柳真發出風鈴般的笑聲。


    「如果不能確認次序的話,又如何確定你的選擇是最優解呢?」


    「大叔,你還真是不了解我,」柳真倚在門口,右靴靠向門框,左手撐著右臂玩弄起肩前的頭發,「對我來說,一團亂麻的線團用一把火燒掉才是最優解。」


    看向窗外的月色和遠處地麵上男孩的身影,柳真投去意味深長的安詳眼眸,又回過頭來朝著男人緩緩說著,


    「解開問題的關鍵不是前後對正,也不是抵抗,而是讓事情提前發生,」少女舉起食指在麵前轉悠起來,「這樣一來,莫比烏斯環就會加速扭轉,時空扭曲的縫隙就會產生,破綻也會一覽無餘了哦。」


    「讓事情提前發生嗎?不錯的解決方案,難以相信這是一個高中女生的做出的解答,那麽柳真,你又是怎麽得知循環點的開始的?」


    「又猜錯了大叔,我根本不知道開始點在哪,但隻要異常發生就可以標為錨點,慢慢前移就可以把你挖出來了哦。」柳真歪著頭朝屋內投去調皮的微笑,令人忍不住摸摸頭,「說出來真是慚愧呢,我最後設置的錨點居然是一個笨蛋的哢擦聲,我想啊……哪個笨蛋沒事會在上課時間拍照啊,雖然有些無趣倒也算是異常點了,結果歪打正著,第二天便看到了你死的消息……啊啊……如果不是要救那個笨蛋的朋友,恐怕早就能殺了你好好放它幾個月的假了。」


    「笨蛋?你說的可是這個男生?」男人指了指屏幕上的穀文承。


    「是又怎麽樣。」柳真泛起得意和輕微的甜意。


    「和他真像。」發出女孩聽不見的嗓音,中年男人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好了好了,別廢話了,好歹我回答了你這麽多,你也該告訴我你為什麽會被他們控製吧,欠錢這樣的理由太牽強了吧,你這麽謹慎的男人又有孩子要帶……」柳真撅起不滿足的小嘴。


    「負債是真的,我死倒無所謂,但女兒的生活就沒著落了,最後還是怪自己貪心吧。」幾段蒼白的頭發低垂下去,「抱歉,柳真,最後我還是要殺了你,這是職責所在。」


    中年男人站起身來,屋內亮起一片紅燈,走廊裏密密麻麻地重新湧來僵屍。


    「就憑這些破銅廢鐵和僵屍?」柳真嫣然一笑。


    「不要低估了……」


    「呲!————」


    一道紅光閃過,炎陽火德穿過椅背,從背後刺透男人的胸膛,黑色的血水在胸前汩汩流出。


    柳真站在在門口露出魔女般的殺意微笑。


    「什麽時候……」


    「不好意思徐鑫,我累了,不想再出錯了。」女孩歎了一口氣垂下雙臂正色說道,「你回過頭來的時候,炎陽火德就已經在你身後了。」


    「也好……我也累了……」男人發出低沉的苦笑低下頭去,從背後的桌上拿起一張照片放在手中看著,逐漸掉落到膝蓋上。


    「徐鑫,」柳真抬起下巴,朝男人露出傲然的怒眼,「你以為我會這麽輕易放了你嗎?你以為你的負債真的是偶然嗎?」


    「你是說……」


    「如果你的組織真的無孔不入的話。」女孩歎了口氣點點頭。


    男人張大嘴巴露出愕然,猛烈地顫抖起來,空氣中的黑色法源開始劇烈狂亂像刮起風暴。


    「對不起,煙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呃啊…………」將死的枯朽男人猛烈搖著頭,緊緊握著手中的照片,發出難以辨認的粗啞聲調。


    「真是無聊,本來還想看你怎麽掙紮呢,沒想到三言兩語就放棄了嗎?」女孩看著失去一切的男人哭咽著,皺了皺失望的眉毛。


    「柳真,謝謝你……讓我解脫……」徐鑫低垂下手臂,用快要丟失的嗓音發出沙啞聲,「我從來沒有意識到被擺布的人生……或許就和被遮蔽的星空一樣……」


    工程師不再動彈。


    柳真凜然地拍了拍大功告成的小手,不顧身邊紛紛解體掉落的機械犬和僵屍,走進漆黑的房間,從垂下的徐鑫屍體的手中抽出照片,看著男人胸前流出汩汩的黑色血水,露出一絲厭煩之後又落下惋惜的眉毛,歎了一口氣拔出炎陽火德,踱著步離開,對著天空的潔白說道,


    「畢竟還有月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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